依魂----何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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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永远也不会的。"凌羽在他肩上烙下一个红印,"因为有着每世与你的记忆,所以我一定不会寂寞,即使只是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孤单。"
"是么......"明依握住他的手,"你告诉我那个在这世上唯一最了解这事的人,他是谁?"
凌羽的手探进他的衣内,滑嫩的肌肤让他的手指轻颤,"为什么要恢复?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你安心地睡吧,我会回来的。"明依转身面向他,"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气',先休息会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
凌羽听话地躺到床上,他缓缓闭上眼,嘴角挂着一丝不灭的笑容。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不是吗?"明依替他盖好被子,俯下身在他唇上一吻,"你也是太心软的人,不管追了我几世都一样,凌羽,你都不曾改变。"
只有你,牺牲了可以相依为伴的肉体,而让灵魂四处游荡寻找相配的宿主,但那毕竟不是你自己的身体,所以你总是在不停地独自忍受这一切苦痛,凌羽......爱你,很深很深地爱着你,为了你的执着眯了你单纯与冷酷的性格,也为了你脆弱的灵魂。凌羽,不要再勉强了,这一世的你,已经竭尽所能,为了劫,而倾尽了所有。
那么,接下来,该决定劫这一世的宿命了。
明依站起身,长发流泄,"凌羽,你所说的人......"他抚唇轻笑,笑声诡魅难辨:"正是‘劫'。"

天命已定,辗转千年仍是不曾改变的宿命,生生世世都受着牵绊,生生世世都不能挣脱的牵绊,而生生世世,都在改变的人,却改变不了自己所背负的,那沉痛而深远的,唯一命运。
肖寒抱臂倚在车门旁,他回头望了一眼仍伫立在海边的辛燕,轻轻皱了下眉。
清甜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如三月的春天,百花盛开,香气四溢,招来无数翩舞的蝴蝶。
"明......依?"肖寒惊得站直身体,"你......"
来人轻轻一笑,笑容颠倒众生。
绮丽的血色风衣妖饶如喋血的黄昏,黑色的紧身长裤冷傲似暗夜的罗刹,他的长发姿意地在风中飞扬,黑亮如星的眼眸如旋涡般吸引了每个看他的人,他的肌肤白得透明,薄薄的嘴唇红艳如花。
风华绝代的他,笑容颠倒众生,回眸时春色无光。
肖寒的手颤颤地伸过去,声音轻若浮云,"走吗?"
"他在里面。"脸上的笑容未变,邪恶得充满无尽诱惑。
"他--是谁?"肖寒的手触到他的脸,火一般灼热。
"李若希。"
手指似被烫到,肖寒抽回手。
"违命者必亡。"明依向前一步,"你要的李若希,已经回不来了,而你要的凌羽,也不会再醒。"
天崩地裂,身心俱焚。
明依从他的身边走过,沿着笔直宽敞的路向海边走去。
辛燕回头,一波浪花湿了他的双脚。
她朝他走来,而他则停步,伫足微笑。
漫长而遥远的距离,宿命之外的人,却甘愿跳入这万劫不复的地狱。
"寒少爷是不是去找李若希了?"直到她从遥远的沙滩走到跟前,她才轻声问。
"你愿陪她吗?"
"天涯海角,天堂地狱,甘愿跟随。"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他仍是微笑,低头吻她的唇。
身体立刻虚软,辛燕的唇色一片苍白,"以命抵命,这就是真正的‘劫'吗?"
他笑而不答,红衣似火,血样妖饶。
辛燕发疯似地朝白色别墅跑去,她的脸色惨白,心跳如鼓声,声声震耳欲聋。
邵阳的唇上还残留着那淡淡的清甜香味,肖寒的手从他的颈上垂下,随即狠狠地一拳砸在他身后的墙上。
他冲上二楼,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双腿一软便跪到了地上。
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怕得他再也迈不动步子,怕得他再也无力起身。
床上的人,睡容安详,笑容迷人。
床上的人,单纯如新生婴儿,纯洁如未落地的新雪,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都历历在目。他的烦躁,他的暴怒,他的不安,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眼里,记在心上,他是李若希,那个短发潇洒自如,那个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的少年,他仍活在他的记忆深处。
站起身,肖寒的手紧紧攥住了胸前的衣服,他的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如在荒漠中跋涉,想留下脚印,却又被风沙掩埋。他的最后一步,用尽气力,瘫坐到他的身旁。
眼前的人,面容清秀,笑容无邪。
他是天边淡而透明的云朵,风吹即散。浩瀚的天空,竟寻不到他曾留下的痕迹。
想吻他,却,仍是没有勇气。
他的心里,只有那个人,他的灵魂里,也只记得那个人,生生世世都束缚着他的那个人,他的身体早已僵硬,冷冷得刺入骨髓,冷冷得扎入心脏。
那么,为他而流的泪,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辛燕扶着门框,滑坐到了地上。
她见到了,传说中惊世骇俗的人,传说中惊艳绝美的人,她已经再无可恋,为了眼前的人--即使只能看着他的后背,她也知足。
沉静而又麻木的世界,这最后的一眼已是绝别;这最后的一泪,已是终了。淡淡的随风而去的人,捉不住也摸不着,不属于自己的人,再求也是无用。放不开手,就斩断相连的丝线,飘得越远,就越不会心痛。
辛燕闭上眼,沉沉睡去。
肖寒也闭上眼,无思无心。

第一个,是三叔。第二个,是明然。而第三个......明依伸出双手,风从指尖溜过,是端木影如的前两任灵术师继承者,他的爷爷--端木伶。第四人,李若希。第五个,邵阳。第六个,辛燕。还会有谁?明依侧头,风凉凉湿湿的,吹得他的手指也凉凉湿湿。
眼前闪过那个人的脸,明依把手插入衣兜,"不想是你,也不想是他。但,总会有一个。"
影如从车上下来,风很大,他看不清眼前的人。
夜色深沉,暗无星光。
血色风衣在风中猎猎飞舞,妖饶如黑夜里翩然起舞的蝴蝶。
杀劫必先亡。
没有下句,那遗失了百年的传说断断续续,如忘了音符的曲调,只能去猜。
"明依。"短短的两字,自嘴间迸出,再无其它。
辛月坐在车里,秀气的脸上只有深深的沉静。
"阿月,我杀了明依,你们就不会有事了吧?"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却有千斤重。
"如少爷。"淡淡的,那纤细柔软的声音,以及那纤细柔软的人,都在这深沉的夜色中逐渐鲜明起来。
"再等等吧,他们,很快就会来的。"
影如扶着门,眼睛再没离开车内的人。

一个急刹车,蕴心稳稳地把车停在了影如身旁两米的距离,碧双从车上下来,随后,是笑语。
"有点意外。"影如看到他们,笑,"我还以为是三小姐来了呢!"
"她也来了。"碧双淡淡道:"在后面。"
蕴心熄火,他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海边那一团鲜艳的火红。
"明依......"笑语念着他的名字,慢慢朝他走去。
影如没有拦,他弯身把辛月从车内扶出,那一刻的和谐,温暖了碧双的眼睛。
"他醒了。"影如低声,"我会在宿命的最后,提前了结。"
辛月看了眼车内趴着的蕴心,推开了扶着自己胳膊的手。
"你疯了。"碧双一脸平静,"传说失了一半,即使你真的杀了......劫,也不一定能救你想救的人。"
"失了一半......"影如笑,"劫的传说是先从我们开始,很可悲不是吗?天下人都不用担心的事,却要由我们先来承担,你有怨过这样的命运,不,宿命吗?"
那位貌若天仙的男子也问过同样的话,怨过吗?不知道,只知道竟然已经无法逃避,就只有勇敢承担。明依跌落山谷,明然宿疾突发,明家上下没有一个不哭,没有一个不疯狂,没有一个不崩溃!于是,那位男子笑如平湖,燃香点纸,诚心祈祷后,淡淡一问:"救她,还是他?"
无人回答。
床榻上躺着的人,回来呆滞无神,她幽幽开口,只说两字,"明依。"
气绝,魂飞魄散。
可悲的命运,模糊的传说,渐渐鲜明,成为事实,永生不灭。
"救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碧双的眼神飘忽,"我不是没有怨过,这样的宿命,如果是换了别人,我想他也会和我一样。"
"因为那个人是明依?"似问非问的语气,"因为他是明依,所以我们都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应该说是无能为力。
车灯扫过他们的脸,另一辆车停在了他们身后,从车上来来的四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玉谙跑向碧双,一个紧紧的拥抱让碧双心悸。
"大伯......刚去......"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再平静,紧随着宿命而来的的劫,在沉睡了百年后再次苏醒。是悲是喜,是福是祸,皆劫数难定。
"你已经好了吗?"笑语站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我一醒就立刻赶了过来,昏睡了几天后终于能这么清醒地站在你面前了。"
"笑笑。"明依轻笑:"为什么来?"
"为什么?"笑语摇头:"不知道,只是想见你。"
"为什么想见我?"
"为什么?"笑语仍是摇头:"不管在梦中还是在记忆中,总是有你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生动,依如昨日,旧景不曾褪色。"
"如果不是你来做我的‘伴友',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笑语微笑:"外家的人,是见不到你的。"
也就是,命中注定。一定要相遇的两人,挣不脱宿命的枷锁。
"传说的另一半。"明依的长发四散飞扬:"劫亡刚咒应生,直至下一世转世。"
笑语点头,无力地点头。
"永远不会有另一半的传说被人所知,因为另一半的传说,仍是不确定。"明依的笑容被风吹淡,他的声音在风中破碎:"杀劫必先亡,魂飞魄散,飞灰烟灭后,咒仍应运而生。再无可挡之力,再无可救之人。"
"要哪一种,由你定。"明依伸出手,指尖上有星光闪耀。
"我?"笑语愕然,他回头,看到身后的蕴心清尘脱俗,眉心似有珠光闪烁,幽幽白光邪魅诡谲,一如明依的笑靥。
随劫而来者,另有一人,生死同劫,如影随形,天命难测。
"身为还魂师的三叔为我挡下这灭世之灾,但他其实不是为我,而是为这天下,为世上的众生挡下灭顶的灾难。"明依的手指凌空划出一笔,虚虚幻幻飘飘渺渺,"世代的还魂师都是背负着这样的命运,血脉相连的一族,其实就是‘生'与‘死'的结合体。因劫而亡之人无数,却没人察觉这是在他们命运之外的劫难。笑笑,你相信命吗?"
"我......"笑语淡淡一笑,"我只信你。"
那指尖的字,逐渐清晰。
笑语点头,他信。
结界外面的两人,拼尽全力地想要冲进去,但一次次的,他们的力量都被挡回。寒风冽冽的天气,他们的汗如雨下。
"明依!"玉谙隔着看不见的结界喊:"蕴心!笑笑!"
"四哥......"珞歌搂着玉谙的腰,"四哥,没用的,四哥......"
"玉谙。"珞歆拉住失控的玉谙,"大哥他正在努力,玉谙......"
"明依!"玉谙的拳头敲打在无形的结界上,一拳更胜一拳的猛烈。
影如和玉初同时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气,晶莹的汗珠从额上滴落,他们相视一笑,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在心中荡漾。
"虽然每代还魂师和灵术师的继承者都不一样,蛤在从前还算是一家,所以我们也算是亲戚了。"影如抹了抹额上和脸上的汗,站起身笑道。
"可是目的却不同。"玉初也站起身,微微一笑。
碧双和辛月站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两个人脸上暖暖的笑意也暖化了周围的空气。
"谢谢你舍身救了明依,而且上次还让你受了伤。"
"我没事的。"辛月柔声,"很抱歉,上次疏忽了,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听蕴心说了,明依在落云山期间,你--很......"碧双低下头,随即又抬头,"对不起,明依让你......"
"不关他的事。"辛月摇头,"明依真的是个好孩子,是我想救他,也是我想让他留在如少爷身边。"
碧双淡淡的笑了。
辛月看着他,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他的容貌也和明依有几分相像,他缓缓开口,"你......就是明依的亲生哥哥吧?"
"嗯。"碧双点头。
"你们--很像。眼睛的感觉,看着具的时候,都是捉摸不定的。"
碧双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很淡,却有种温暖的感觉。
"笑容--也很像。"辛月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容貌,"他,很喜欢。"
碧双的笑里,有理解的味道。
"即使我不救,如少爷也会救他的。明--二少爷,或许如少爷真的会杀了他,因为,能一起死。"辛月的眼神渐渐黯淡,"他是这么想的,为了救天下人,也为了--救自己。"
以死来证明自己对爱的的执着,为了不被允许的禁爱,也为了在失去后不被痛苦折磨,所以他宁愿选择同死。不为同生,只为同死。
"我很担心,但,现在却反而有点放心。"碧双把目光转移到海边的那三个黑黝的身影上,"笑语和蕴心都在他的身边,即使没有后半段的传说,我也相信他们,相信这一世身为‘劫'的我的弟弟,他温柔、脆弱,能带给人温暖与安心,只要相信他这一点,就够了。"
辛月幽幽叹息,"二少爷,你是位好哥哥。"
而他,就不是。
辛燕,他的亲生妹妹,他最不想要她来,但她却固执得和他一样。他知道辛燕比谁都要优秀,他也知道辛燕为了见他忍受了难以想像的艰难训练,她一心想要来到哥哥身边,只是为了亲眼确定他所爱着的那个人,究竟有多迷人。
然后,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位有着淡黄头发的混血儿,那位闪耀着和阳光一样的色彩的人,他的笑容无比辉煌,他在一瞬就让她折服。
他不是一位好哥哥,他没有做到哥哥应尽的义务,他从一出生就为了那个人而活,他把对他的迷恋转变为深深的爱,而他却只是对他依恋。他只不过是依恋他在身边的感觉,他只不过是依恋他的吻,而那种吻,却是被世人所不耻的吻。
还有什么是他能做的?辛月的心中一片迷茫,他还能为他的如少爷再做些什么?他舍弃了自己的命,他拼命隐瞒不让他发觉,其实,他早就已经......在明依醒来后,他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对他说:劫,要你的......
对他而言早已麻木与冷漠的字,让他能安心地睡去的字,只为了能让这宿命早点结束,他牺牲了一切。
"你眼中的那个人,我想他比谁都清楚你的心意。"静静的空气中,突然飘来这么一句话,辛月失神,他苦笑。
碧双背过身,"最后的结果,早已注定。"
辛月摇头,他无话可说。

"这一世的劫,由我来决定。"蕴心走向明依,海水浸到膝盖,冰凉刺骨。
海面上伫立的人,他的浅笑风华绝代,颠倒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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