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奴隶到将军————木呗[下+番外]

威廉倒吸冷气，"......这孩子......他用了......全力......"
秀刀双腿发抖，随杰西跪在奔尼面前，"奔尼......奔尼......"

87.
杰西紧紧搂住奔尼小小的身体，平素忧郁自抑的湛蓝色双眼，喷射出着火眼神时，却比一向外露的人更白炽剧烈，"兵部尚书保罗•克里斯曼公爵阁下，他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他身上流着......跟你相同的血......！"
"兵部尚书保罗•克里斯曼公爵阁下"，是当初杰西初知双方为同母系兄弟血缘关系时，曾执意对保罗使用的负面语气称谓。
"相同的血......？对呀，我可以给他输血！给他输血！我有最好的医生和设备，什么都在我的控制下！"保罗抓起那柄仍沾满奔尼鲜血的短剑，飞快刺向心口。
"保罗公爵，"威廉忙抓住保罗的手腕，"请保重身体，阁下可是皮特四世陛下指定的皇位继承人，身上背负整个银河帝国。"
但保罗就跟疯了一样，威廉单人根本架不住。
上杉远远瞅着，踱到勒姆士旁边，"保罗公爵越来越行事偏激。真让人对今后的帝国不放心。"
勒姆士也不由点头叹息，凑到保罗近前，"保罗公爵，令弟瑞恩是不听话了点，也难怪你觉得他给你们克里斯曼家丢脸。"勒姆士宰相还道杰西对保罗说的亲弟弟是指瑞恩。
"瑞恩？克里斯曼家的瑞恩......？父亲大人，我为你和他......"保罗从方才的疯狂状态止住身形，直勾勾瞪着勒姆士，"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
三天后，威廉和秀刀再次拜访克里斯曼府。两人听到副官告诉他们保罗和杰西今天都"不会客"时，一时尴尬地说不出话。
贯常当先锋的秀刀始终抬不起头，最后还是威廉叹口气，对副官道，"既然如此，就请你转告保罗公爵和杰西少将，家父固执己见，一定要启用上杉伯爵。近期也许会有不利于帝国稳固的贵族间争吵。兵部尚书府多日毫无声响，不免一些贵族被家父运用旧人脉劝去。还请他俩小心。我是瞒着家父偷偷过来的，家父让我时刻听命，我必须马上回去。"
正说到这里，以兵部尚书府克里斯曼系的几名军官打头，不少军官从门外冲进，"为什么总接不通保罗公爵和杰西少将的办公间通话器？"
几名军官进来才看到威廉，立刻都住嘴。
但隶属第七舰队的某无派系大个子军官却又蹦出来一句，"我相信威廉上校，他敢在这里，就说明他不是叛军一党！"
威廉莫明其妙，"叛军？我？"
审视一下威廉过分大张的嘴巴，另一个隶属第七舰队的克里斯曼系军官慢慢头，"不管怎样，还得听保罗公爵的命令。"
两名军官又开始催副官，"快帮我们通报保罗公爵！勒姆士宰相飞离帝都！""他正式留下对保罗公爵的最后通牒，让克里斯曼府放弃帝位，否则就在战场上见！"
"什么？"几个声音一起惊问。
副官急忙扭头冲上楼梯。
威廉摇摇晃晃，"父亲，您在做什么......？军界可一直对您阳奉阴违，难道要靠那个把野心都已写在脸上的上杉伯爵为您打仗？"
这时，电梯迅速打开，出来的居然是保罗和轮椅上的杰西。两人脸色都钢铁般冰冷，不互相看对方，却盯着来报的几名军官。
"两位阁下总算出来啦！"众军官纷纷涌上，话到半截，却又打住，扭头看着威廉和秀刀，"怎么处置......他们？"
一直沉寂不语的秀刀陡抬头，踏步上前，"杰西少将，请允许我留下！如果怀疑我，就请囚禁！否则，请允许我在麾下效力！"
"秀刀，你？"威廉唤一声，却发现克里斯曼府众军官已把目光全凝聚在他身上。
......但是，这些目光不包括杰西的......
自打出了电梯，杰西跟保罗就都背对威廉和秀刀，只是等候众军官汇报，全都不看这边一眼。
......天下间无不散的宴席--威廉脑中竟不合时宜飘出秀刀曾说过的古话......天下间无不散的宴席......
"杰西少将，也请允许我留下......"威廉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兵部尚书府前厅，"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怀疑我，那就请囚禁我吧......"
侍卫过来，要押下威廉和秀刀。
"等一等。"却传来杰西没起伏的声音。

＊＊＊＊＊
前线消息接踵而来。勒姆士和上杉退到上杉家族的大本营新地星州。新地星州是人类离开母星地球深入银河系后，所建第一处殖民地，为纪念家乡母星，这里命名新地--意味新的地球土壤。星州以猎户旋臂中段边缘的地球为起点，面向猎户旋臂内部成半球形辐射开，发展时日最久，人口密集，辖下划分无数各种等级的星郡府，排布复杂严密。上杉家族源于本处某角落的一个小星系，历代苦心经营，通过联姻贸易等各种手段，势力渐渐扩展到整处星州。这次勒姆士又带去勒姆士系不少贵族，新地星州的防护圈实力大增。
在皇帝新年宴前，杰西就已起手宏观整理帝国所有贵族私军资料，划分勒姆士系和克里斯曼系贵族的远近关系和势力分布。皇帝新年宴后，更把重点集中到上杉家族，并增添对新地星州的天文物理、人工要塞、星路航线等全方面情报收集。同时，杰西以演习为名义，一直令第七舰队保持战备状态，又在新年前批准舰队中大批勒姆士系军官回家探亲。现在，整个第七舰队都在克里斯曼系控制下。保罗的直属宪兵舰队也因追击泰坦星州飞船，集中在新地星州一侧的猎户旋臂边缘，可随时出击。克里斯曼系贵族更早得到杰西发出的警备待发令，此刻总调令一下，各招私军纷纷赶来汇合。z y b g
尤为令克里斯曼系精神大振的是，杰西在前阵替保罗代办军务时，以宪兵舰队和第七舰队正有或刚刚结束军事行动为由，把户部能提供的所有军备物资全运进两舰队的给养库，使克里斯曼系完全可以打一场结结实实正面碰撞的大硬仗。如今虽是勒姆士宰相宣战，但克里斯曼系也恰早有准备。整个克里斯曼府内，众军官都士气高昂。此战一胜，在场全是克里斯曼皇朝的开国功臣。
杰西和保罗都不是停滞犹豫的人，立刻下令舰队出征。
保罗升任杰西为中将，担任第七舰队正式指挥官。
急行军航行的两天路上，杰西都在跟保罗共同的指挥室谋定作战计划，威廉始终找不到机会跟杰西私下交谈。
威廉也没被单独拘禁，还一直得到保罗亲口允许，参加各级作战会议。威廉曾在第七舰队给杰西打副手，军中上下颇受好评，如今虽因身为敌方统帅长子而不可能再在此处担当副指挥，但因他老好人的人缘，倒也在克里斯曼军没遇到刁难。
但这样更令威廉有足够时间天天胡思乱想，既担心杰西遭逢丧弟之痛能否承受得住，又不知绊住秀刀并招待上杉的自己能否得到杰西原谅。没两天下去，威廉已多出对大黑眼圈。其他第七舰队的熟人军官还道威廉在为自身处境发愁，纷纷请他去喝酒解闷，劝慰些"杰西中将可是头个说要你留下，保罗公爵也没否定"之类的话，那知威廉听了这些，竟抱着酒瓶子放声大哭。
在出征前，秀刀就已向杰西请令，去新地星州探取情报。杰西在他临行前授予上校军衔，成为和威廉一样可以独立调遣舰队的准提督级别。
威廉找不到人说知心话，航行路上，酒量倒长了三分。

88.
新地星州战役几乎是在宣战后立刻开始主力对决，速度快得让少数有眼光者都做出"莫非双方全早有策划"的疑问。新地星州的各处防御体系，是上杉家族历代建下。克里斯曼系所率中央帝军和他们交锋后，纷纷发出这些防御体系简直就跟专门设计来等待自己进攻般的愤言。
神秘的莲花报社又出现了。"上杉家族是预谋已久的战争狂、历史罪人"等各种大小道消息四处横飞。网络上流传无数上杉家族在训练军队过程中的"人道主义"电影。被训练人的奴隶身份未作点明。电影的焦点更集中在此即上杉家族信奉的"人道主义"一信息。
就算是略知上杉底细的威廉，在自己舱室看到电影，也没看两眼就差点吐出来。
随着报道和网络电影草原大火般蔓延，各星域民众纷纷提供人力物力支持莲花报社所说"维护猎户臂幸福生活"的克里斯曼军，而上杉军甚至在自己领地也遭到居民质疑。
克里斯曼军主力抵达新地星州外围后，举行作战会议。杰西驾驶轮椅进入正中主持位，面无表情地简短提出作战攻略，"克里斯曼系从各处召集的自家贵族私军，分头进入所分的敌占星郡府区作战。"
杰西按下解说按钮，Ｕ型会议桌中间空场上，显现巨大的三维全息军图。克里斯曼私军和第七舰队各分舰队所代表的小红点，几乎是同一时刻从不同方向跟代表新地星州防护圈的那个巨大蓝色半球圈交锋。红点彼此间毫无联络，只是做着类似布朗运动的不规则行进，瞬间渗透蓝圈。战场形成蓝中有红，红中有蓝的混乱局面。
"这、这也太没计划......？"威廉忍不住象当初在断鹊桥战场上那样，就要第一个发言反对。但话说到一半，威廉猛省起自己的尴尬地位，嘴巴卡在半截。
在座不少第七舰队的军官还都习惯性等着威廉往下说，脖子往这边伸得老长。
威廉望杰西一眼，发现杰西只是盯着作战军图，神情专注，仍没看他。
"我完全信任杰西中将的任何战术方案。"威廉埋下头，不再说话。
杰西继续操作解说按钮，红蓝圈中的部分红点闪电般抽离战场，从多方位直插望帝堡垒，"第七舰队随我争夺上杉家族的中心要塞--望帝堡垒。"
威廉的喉咙又咕隆两下。
保罗居然开口，"威廉上校，我听说你跟杰西中将的商讨一直很有建设性，请发表见解。"
被保罗点到，不管对方是做何考虑，威廉竟都有点感激，"保罗公爵，我只是认为，新地星州经由上杉家族多年经营，防护周密，杰西中将却选择这样散乱的阵型进攻，不免令人担心。"
"正因上杉家族防护周密，我军才须避免跟其布阵对决。"保罗居然替杰西解释，他面向的不仅是威廉，也是指挥室其他持怀疑表情的众军官，"貌似混乱的进攻，正可打乱其定势，让敌军落到须和我军一样时刻面对突发情况的不可控战场，便于我军赢得主动权。"
"但是......"威廉研究半天军图，仍觉得有哪点不稳妥，瞅到军图中还没任何颜色光点占领的黑暗区域，心头一动，"但是，上杉家正从新地星州面向普冥域的大后方调集更多舰队，他的舰队指挥官夏木准将已赶去带军。上杉伯爵这次虽说急功近利，在军队动员不足下仓促宣战，但只要望帝堡垒能坚持等夏木所率生力军赶到，杰西中将所率第七舰队疲惫下两面受敌，只怕......"
听了威廉的异议，保罗没马上回答，盯着那面黑暗区域研究片刻，才颔首道，"......威廉上校，你对上杉家后备兵力的了解，对我军很有帮助......"
"哪里呀，"威廉忍不住又去看杰西，"是杰西中将在皇帝新年宴前起手整理各处贵族私军资料，我们第七舰队有不少都得令打过下手。那时上杉伯爵正在我家做客，我就随手抽了负责上杉军这一块。但是新年宴后，杰西中将也就没再找我帮忙了。"
保罗会议中首次去看杰西，"这么说，你也早知上杉家的后备兵力？为何没准备应对？一旦夏木军赶到，你所率领的第七舰队立刻陷入死地。简直是主动跳进对方的包围袋。"
"兵部尚书保罗•克里斯曼公爵阁下，"杰西开口，语调平板。
自打奔尼死后，这是威廉第一次听到杰西对保罗说话，却居然是使用小兵觐见大元帅时的全套恭敬称谓。但不知怎的，这更让目睹奔尼自杀时奔尼、杰西、保罗浑身是血刺眼状况的威廉觉得全身发寒。而且，威廉奇怪的是，杰西不是一直跟保罗共用办公间？却怎跟事先没通过气的，居然也象自己一样，要等全体军事会议时才交换意见？
杰西正道，"阁下的直属宪兵舰队就在新地星州附近。夏木军前往望帝堡垒必须经过折戟回廊。下官考虑请阁下率宪兵舰队驻守折戟回廊。"
"这太冒险，"威廉不禁担心，"折戟回廊是出了名的平坦无险，难攻难守。光听‘折戟'这个不吉的名字，就可见曾埋葬多少将士。宪兵舰队只有五千战舰，夏木军却有望征集十万后备军舰。就算宪兵舰队有装备优势，也胜算有限。更何况，先不说这个卷入我军所有兵力的作战计划是否过大难行，就说保罗公爵是皮特四世指定的帝位继承人，也不该开赴如此险境。"
听完威廉的话，杰西的目光却竟然转到他脸上，凝望片刻，可又低下去，"威廉小公爵，能和你这样真正的军人共事，实在是我的荣幸......但我还是决定把你派去新地星州边缘普冥域畔的川上渡口，请你谅解。"
川上渡口是上次银河系大战的主战场之一。人马旋臂的舰队即是从此处突袭猎户旋臂，后来也是从此处败走。川上渡口战后却因战中过度毁坏而被废弃，兼所处也非上杉军进攻帝都的任何航线，杰西把威廉派到这种地方，简直就等同搁置不用。
出乎众军官预料，在杰西的注视和言辞下，威廉却兴奋得脸都红了，一个劲道，"没关系，没关系。派到哪都成，我完全听杰西中将的。我还要谢谢你亲口对我发布任务呢。"说完了，威廉还直出神，仿佛在回味方才跟杰西简单对白的每个片断。
杰西默然片刻，才继续对着桌子刻板道，"下官方才对兵部尚书保罗•克里斯曼公爵阁下的出兵建议，只是敬请阁下裁夺。毕竟宪兵舰队的任务是从人马旋臂追回瑞恩公子，保其登基。相比较下，折戟回廊的战术行动只是这个战略构思中的局部准备。不过，上杉军尚未合兵就草率宣战，是天赐战机。就算无人阻拦夏木军，下官也会率领第七舰队加紧攻打望帝堡垒。否则等其两队汇成一股，敌我悬殊，我军将更步步维艰。"
杰西抬眼，视线空荡荡飘过保罗，"为将者必须学会面对鲜血，如果下官没在夏木军赶到前攻下望帝堡垒，能够以死谢殉这场由下官主持的流血战事，也正命得其所......为了众星下的挚爱，那些已经升到天上的，终会生到天上的，所有的......"
听到杰西这句已成了他出征前象征的代言辞，所有军官都面色激动，有不少甚至站起来。威廉脑中却蓦然再现奔尼脖子向外喷射鲜血的场景......杰西在人间的挚爱，还剩下谁......他更爱这个世界，还是期盼那边......？威廉脑海中，飘来不祥的阴云......
"我会率领宪兵舰队镇守折戟回廊。"保罗站起身，语调跟杰西一样空寂坚冷，"在我死前，任何人都不许说‘死'这个词。"

89.
威廉起兵去驻守川上渡口。虽是在这种肯定不会打仗的地方，威廉仍时刻关注主战场。果不出所料，战场被划分成三块。一处是新地星州防护圈上可供军校作为无谋运兵完美教材的大混战，不时传出"我部搞不清目前方位"，"我部怎会跟敌某部相撞，双方不是该相距三百光年吗"这种乱七八糟军报，据说杰西对彼的回复都是两句，"各军任意行动，增大和敌军接触。但是，唯有打得过才进攻，打不过就干脆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