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变————泥娃娃

作者:泥娃娃  录入:12-18

外堂,四大护法四大堂主齐集四海堂,告诉我一个消息:凌宴和凌寞兵变,都被禁宫侍卫统领齐越镇压,打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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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伤了?母后......殁了?"凌霄手中盛满了点心的碟子在地上摔得粉碎,"大哥和六弟......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抬不起头。
"想回去么?我派人送你,反正已没有人能对你造成威胁了。"我靠在椅上,把玩着小小的匕首,并不去看他。凌宴和凌寞的兵变是我策划的,只为送凌霄上皇位铺平道路,他的母后可以说是死在我手里,不知道他有一天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凌霄终于抬头,眼角闪烁的是泪痕,"你......随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已经是......你可以做我的妃子,绝不会有人再能够欺辱你,真的!"
"笑话!"匕首出鞘,光可鉴人的刀刃上我的脸清晰无比,邪气而娇娆,"我不随你回去,你便不回去了么?我可是这展颜堡的堡主,做你的妃子?可能么?"
"我不管!"他少有的坚决,夺过匕首抛在一旁抱紧了我,将脸埋在我发间,极轻极慢地说道:"璃儿,知道我为什么由着母后安排争皇位么?知道为什么我学着服侍人么?知道我为什么学着熬汤熬药做点心么?知道为什么我不做太子也要留在展颜堡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那一夜,你从屋顶上摔下来,看着我的的时候充满了绝望、悲哀、寂寞,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那么心痛过,我当时忘记了一切,只是想我要你快乐。你给你自己那一掌的时候,我喊了不要,你听到了么?你中了媚药,我对那些人说了要你,却怎么都不敢碰你,只好把你泡在冷水里。那时候你就象个精灵,干净、美丽、柔弱,让人不由自主的痛惜,我都恨不得受了寒的人是我。你在昏迷中一直一直地喊哥哥,你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对你,你问为什么他不爱你,我就整夜地陪在你身边,我在心里一直说着我爱你,我疼你,你知道么?"
你说我就信么?我在心里冷笑,可是当时他云一样温和静谧的笑容,他轻柔的动作,他对我说话的语气,他喂我喝粥的动作,他微微红了脸的样子......那是我生命中最甜美的一段记忆,连在梦里都让我觉得满足,我怎么可能忘记?伸臂抱住他,我的声音低柔下来:"凌霄,你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是假的?"凌霄搂紧了我,轻吻着我的头发,"一天你可以不信,两天你可以不信,现在一年了,你还是可以不信,但你肯让我在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相信。你会信的,这世间真的有爱,璃儿,我,爱你......"
他的声音那么醇厚柔和,在房中带起了隐隐的回音,缠绵不绝,盘旋往复......他说他爱我,他爱我,他在说他爱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只是想,爱么?我不相信!曾经那么爱的哥哥一样不声不响就把我送进了地狱,我不会再让别人控制我的命运我的感情,控制一切的那个人,只能是我!
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唇慢慢凑过来,细碎的吻落在我的脸上,唇上,我已经不想拒绝。看着窗外的夜色,我笑了,就这样吧,哪怕是沉沦......

活着把凌霄送回皇宫是早就留下伏笔。凌霄答应我的条件,隐瞒了我的身份,只说落在崖下为我所救,本想自此隐居终老草莽,听说家遇大变,只得回来,但绝不舍得离开我,要纳我为妃。
虽然是个并不太说得过去的谎言,但我不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在逼皇帝凌同舒写下赐死凌宴和凌寞、传位于凌霄的诏书后,一滴无色无味的西眠茑萝送他一命归天。凌宴和凌寞在牢中被鸩酒赐死,家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入京。
他们死的时候,凌霄正抱着我疯狂缠绵。那一晚,月斜斜地弯在天边,如一抹无忧的笑。
凌霄顺利即位,入主禁宫,改元静安,大赦天下。他封我为颜妃,赐居绯樱宫。
绯樱宫是个整个禁宫最大最美的宫殿,植了无数的樱花,还有一个很大的莲池。初登皇位,他忙得天昏地暗,并没有很多时间陪我。我也并不比他轻松,他在朝堂上处理的每一件事情我都知道,我都要想一想应该怎样让我的人应对最有利。处理好所有凌宴和凌寞留下的破绽也是棘手的问题,我要保证凌霄不能怀疑我,至少是在我的势力巩固以前。
除了在御书房熬夜,凌霄每夜都来陪我,轻柔地搂着我,细细碎碎的吻,甚至就是在园子里赏花看鱼、靠在窗前数星星。偶然兴起也会激情一场,但也只是偶然,他说我的身体不适合纵欲,现在一切都是我们的,时间还长得很。不知道他为什么做那些小孩子才爱做的事情,我也懒得问,但是在他怀里真的很温暖很舒服,我常常就那么睡着了,香甜到一夜无梦。清晨醒来看着他温柔的睡颜,我想,他对我这么好,我还要算计他怀疑他,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是不是该收手?
各国恭贺殇国新皇登基的使者次第到来,每次都是一夜笙歌,那一天,离国的使者也来觐见。是离国的人,我一时兴起,躲在侧殿偷偷地看。可是看见朝堂上侃侃而谈的那个器宇轩昂的青年,看见他身边挺拔秀丽的女子,看见他们相视而笑、目光不经意地纠缠,我握碎了手中的杯子,满手是血,一片彻骨地寒。
他,是我的哥哥江翼,离国的世袭震远公、驸马江翼;她,是哥哥的妻子雪樱公主。他们站在一起,一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个飘逸柔美、顾盼有情,好一对如璧如玉的人!他们在离国是最幸福的一对夫妻,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他们每天都过得快乐,他们有两个男孩,模样都象雪樱公主,漂亮又聪明,他们......不知道凌霄为什么要把这些问得那么清楚,不过是使者,客套过了就可以离开,为什么连孩子都要问个清楚......为什么!
恍恍惚惚回到绯樱宫,樱花易落的花瓣如雪舞当空,在花瓣间望上去,天空竟是一片迷乱。我软软地跌坐在莲池边,着了魔似的看水池中荡漾的我的影子,那个寂寞的少年。
面容是娇娆中带着邪气给人无穷的诱惑,有着少年和孩童相混合的娇美稚嫩,脸下的脖颈皙白如玉,被水蓝纱衣包裹的身体柔弱纤细,惹人怜惜,这是我的身体,凌霄最喜欢抚弄亲吻的身体。可我不甘心,我应该已经是个十八岁的神采飞扬的青年,却生生地被凝固在十四岁。美丽有什么用?四年了,失去的我永远再都拿不回来。这一切灾难的开始,都源于那个曾被我叫做哥哥的人的狠心和背叛。原来没有了我他可以如此的幸福,原来没有了我他才可以实现他家国天下的梦想,原来他的梦想比我的生命我的尊严要重要得多......哥哥啊,我的哥哥,我爱的哥哥......我恨你......
凌霄温润的声音响在身后:"璃儿,那石头上冷,快起来!"话音未落,一只温暖的手已经握住我的手腕,然后眼前的景物大片翻转,我已经被凌霄横抱在怀里,细碎的吻轻轻落下来,他低低地问:"为什么哭了?有谁惹你了?这手......这手是怎么了?"他的声音颤起来,抱着我奔回殿里。
那只手上鲜血已经凝固,刺满了碎瓷,因为我刚才脸色不好,没有人敢来接近,也就没有人发现。凌霄不叫御医,亲自动手一片一片小心地挑出来,抹药包好--为了我,他现在什么都会。殿里空荡荡的,那些宫女太监一定用躲去外面说凌霄讨论凌霄对我如何的好,我也不在乎。
凌霄把我抱在怀里,让我舒服地躺着,然后小心地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给我看,笑:"璃儿你看,这是离国使者送来的礼物,我想你一定喜欢。"
盒中是一对狮子,不知道什么质料制成,晶莹剔透,荧荧带光。他拿起来,小心地放在我手里:"这个是暖的,你怕冷,可以时时握在手里。"
那圆润的球的确是温暖的,比我的手更暖一些,可是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抬起头,我盯着凌霄的眼睛:"我要离国做礼物,我要你灭了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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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了离国?"凌霄吻上了我眼睛,"璃儿,这不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推开他的脸,我坐起来,"离国的皇帝是当年的大皇子陆霖不是么?我要杀了他,我要他跪在我面前!"
"璃儿,"他的手伸过来,又把我贴在他胸前,"不是我不答应你。但这一年多来,大皇兄和六皇弟暗中较量、最后起兵造反,国中已隐隐有变乱之相;况且,殇国与离国的国力只是伯仲之间,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唯一的结果就是造成两国无数的生灵涂炭;再者,殇国尚且没有称霸天下的实力,盲目发兵侵略邻国只会引起众怒,到时在各国合纵连横之下,我殇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怕那时我连你都会保不住,璃儿,失去皇位我不怕,但我不能冒着失去你的危险,你明白么?璃儿?"
他低头轻轻地在我脸上轻啄,然后落在唇上,双唇的摩擦纠缠,我搂住他回应着,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迷离茫然。我任他把我放倒在床上,我任他解散我的发带,一件件脱去我的衣衫......他的动作是温柔的,他的手一直都是那么温暖。心还是那么冷,可是身体热起来,好吧,暂时有这一点点的暖也好,也就够了......
此后,殇国新政、清赋、策官、屯田、练兵,内有文臣尽心竭力,外有武将边境扬威。静安二年的科场贿赂、舞弊案牵连大部分老臣,被杀被贬无数,新任命的官员大都能恪尽职守,但也有些官员上任后莫名失踪,我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朝廷要查却是查不到的。
静安六年,国泰民安,天下归心,万国来朝。
凌霄花开得如火如荼。一个十四岁的英俊少年在飞扬的落花中把手中剑舞作一团纯银,绚烂的红衫与鲜花几乎一色。是的,他是真正的十四岁的孩子,花蕊一样的娇嫩。而我,是被药物生生凝固在十四岁的,是再美丽再精致都没有生命的假花。
"娘娘!"收起剑,少年扑了过来,径直扑到我身上蹭来蹭去,结实的身子有了大人的模样,却还沁着孩子的奶香。
我是躺在软榻上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只是觉得倦。偶然会想起当年江云那越来越倦涩的眉眼,他是绝症,我又是什么呢?对着那少年,我笑:"小昀,你起来,很重啊,痛。"
他是凌霄唯一的儿子凌昀,有了我,凌霄再没碰过别人,他和皇后的孩子也就成了他唯一的子嗣,他笑着对我说:"这样更好,免得象我的那十几个兄弟一样,自相残杀,最后也剩不下几个。"
凌昀双臂揽住了我,英挺的五官比凌霄要棱角鲜明,他歪着头,还是孩子的天真:"娘娘,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八岁的时候你对我说,想要的东西就要用自己的本事去拿到,如果拥有这件东西的人是你的亲人呢?你要不要去夺?"
"你想要什么?你要的可以去和你父皇说啊,我也可以给你!"伸手抚着他细嫩的小脸,软软的温暖。皇后从来都是躲着我的,但凌昀一直都粘着我,我愿意教他武功,亲自教了六年。
"真的?"大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我要你!"
小小的花瓣一样嘴儿吐出这样的话来,我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我是你父皇的妃子,是你的师父,我比你大十岁,我二十四了!"
"年纪算什么?父皇比你大八岁,还不是一样?"他不满地嘟了嘟小嘴儿,脑袋不客气地埋在了我胸膛,"你的模样可是跟我一样大,而且我也看出来了,你根本不会长大了,以后我就会长得比你大,我就......"
"昀儿!"低低地吼,凌霄一把将凌昀拎起来,点着他的鼻子,皱着眉头:"第一,不许再提什么长大不长大的;第二,再不许说什么和我抢他的话,你抢不过你父皇我;第三,不准再离娘娘这么近,更不许爬到他身上,回你自己宫里玩去!"顺手一扔,凌昀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做个鬼脸逃跑了。
实在懒怠动弹,就歪在凌霄怀里靠着:"长不大就长不大,也没什么了不得,他不过是说说,也没恶意,欺负小孩子做什么?"
"好啊,你偏着那小子可薄了我!看我不罚你!"惩罚就是吻得我喘不过气来,然后再来抚着我的胸口帮我还魂,顺便吃些豆腐,这一套把戏玩得惯了,我也乐在其中。躺在他的怀里真的是安心,暖洋洋的只是想睡,他的一句话却让我有些清醒。
他说:"离国的使者又来了,来游说和亲。"
"和亲?"我禁不住大笑,"他们不知道这后宫里有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颜妃么?还要来碰这个钉子?"这件事情我已知道,但必要的假还是要装的。
"我说也是,"凌霄也笑了,拿过带来的小点心喂给我吃,"不过来的和亲使是那位震远公江翼,上次见他很是投缘,虽然和亲的主意不怎么好,但这个人还是值得一会的,璃儿,明天辅仁殿大宴,你要不要去看热闹?"
"看!"我仰头吻上他的唇,"我倒想看看,见过了我,哪个还敢来和亲。"
一夜的缠绵,第二天早晨任是凌霄怎么叫,我也只能是软软地躺着,再也撑不起身子。耳边凌霄一声低叹:"璃儿,好好的,你怎么这么弱了呢?好了,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感觉唇上一热,旋即离去,自是凌霄临出门的一吻。
太医拉拉扯扯地号完了脉,也说不出有病没病,畏畏缩缩开了些补药,我叫人扔了药方子还是躺着,待蓄了力气想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红日当空,一片灿烂。
宫女灵儿过来服侍梳洗,不待我问就答了:"皇上在辅仁殿宴离国的来使呢。"我故意地扁扁嘴:"凑热闹也不叫我,真是讨厌!"惹得她咯咯地笑。
铜镜中的还是一张秀美绝伦的少年面孔,眼波流转之间邪气而且充满了诱惑。灵儿呆了一呆,道:"娘娘,您真是美!怪不得皇上独独宠爱您一个。"
宠爱么?我笑一笑,无所谓地换上衣服,说好了要去见见十年不见的哥哥,如何能够食言?
走到殿前,突然心中一阵酸楚,上一次仅仅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哥哥和他的妻子眉目传情,那么今日呢?今日我有没有勇气正视他,甚至憎恨他?拦住了要出声的太监,我转向侧门,便听见凌霄温和的声音:"江将军所言极是,但和亲之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今日既然是给将军接风,那就暂且放下国事,举杯畅饮才......"
余下的话再不入耳,侧对着我的人身形如此熟悉,高挑结实的身材,深刻的五官面容,质料华贵的衣服是一色的纯白,仅配了一枚白玉同心连环,环中镶嵌着两颗血色的琉璃--是那两颗曾经镶嵌在我剑柄上的血色琉璃。是他,是江翼,是我的哥哥......
定定地看着他身影,眼前渐渐一片模糊,我转身回去。十年了,我以为我不再爱他,不爱恨他,甚至可以不再记得他,可是真正见了他,只见一个侧影就已经乱了方寸,这还是我么?
灵儿怯生生地声音响起:"娘娘,用些午膳吧,您是不是不舒服?灵儿去请皇上来?"
懒怠开口,我换了一身便装,告诉她我要出宫去,可能几天不回来,然后转身离开,进了太白居开始喝酒。
醉了醒,醒了醉转眼已是华灯初上,满城辉煌的灯火,街道上你来我往,笑语欢声。这些年国富民强,京城愈加繁华,夜夜笙歌。
踉跄着前行,抬眼一望竟到了使馆。迷惘中已经潜进了使官的卧房,房中燃着灯,一本摊开的《史记》放在灯下,仿佛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走过去,书上空白处的批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笔迹,一个稚拙,一个飞扬,稚拙的是我的,飞扬的是他的--这是我们一起读过的书。抱紧了那本书,仿佛抱住的是以前的时光,仿佛从未有过这不堪回首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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