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拓磊反应快,笑眯眯地说:"那猜谜、脑筋急转弯你总该会吧?答出来的就要受罚哦。"颜裳问:"罚什么?"拓磊说:"当然是罚酒。"颜裳又一次果断拒绝:"我不来。"贾成不怀好意地说:"难道你连猜谜都不会?"
颜裳听他这话是越听越别扭,什么叫"连"猜谜都不会?一时有些恼火,就说:"好吧。但是我先说,我九点之前必须回去。"贾成问:"你回去那么早做什么?"说完,就看了看表--他确定他的脑袋没坏掉?现在都八点过一刻了,那还玩什么啊。颜裳面无表情:"睡觉。"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那三个人差点笑瘫到了地上。
颜裳暗暗发誓,他下次绝对、绝对不会再和任何人出来。
十点半。慕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休息室。
云情雨意两人早已不在了,但是雪风却是一脸着急地坐在沙发上。一见到慕繁,他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跑到慕繁身边,声音激动到有些发抖:"颜、颜裳,我、你、你猜我看到谁了?"慕繁莫名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雪风又慌乱地说:"不不不,对,我叫你颜裳......对,我看到颜裳了!他就在‘花星宫'里!!"慕繁似乎已经把身上的无力忘却了,一把抓住雪风的手臂,说:"真的?真的?!他在哪?"
看着慕繁这么激动的样子,雪风的心里有些酸涩,可是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明明知道慕繁是颜裳的铁杆FAN,但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他这个消息。而且,他觉得慕繁对颜裳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一个歌迷对偶像的喜爱之情。他似乎是为了那个人而活着的。
慕繁问到了颜裳他们去的那一间包房,径直朝那儿走去,速度是越来越快。可是真正到了那房间的门口,他又沉默了。无论此时此刻,他多么激动多么紧张多么开心,他都忘不了一个事实--他慕繁已经是一个"少爷"了,早就已经被玷污的他,还有资格去看一眼那个高高在上如一朵圣洁的冰花一般的颜裳吗?
而且......既然颜裳会来这里,说明他肯定对这些地方还是有些了解的了。他不会随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只要来过这种场合的人,是一定认识他慕繁的。慕繁嘲讽地笑了,他的名气这么大,还真是值得"骄傲"呢。他忽然想到,在颜裳没有看过自己之前,或许还不会失望,但是在这样的地方他们见面了,会怎么样?他是男妓,而颜裳......是顾客?
他站在那个包房门前,看着门牌上镀金镶边的号码,紧紧地握住了双拳。他不能进去,宁可让颜裳忘了他,都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竟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房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粗嘎的淫笑声:"哈哈哈哈哈,今天老子们算是赚着了。平时看着店里的男人可以随便上女人甚至男人,上完了还可以收大笔大笔的钱,好似很爽的样子,如今也轮到我们好运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沙哑的声音也跟着发出笑声:"是啊,哈哈,我看那些可怜的‘少爷'们还没我们的运气好,他们如果不走运,还会遇到丑老头和丑老婆子,那是不得上也得上,甚至被逼着上......可是我们呢?收钱做这个小子......啊哈哈哈哈,我平时不怎么看娱乐杂志都知道他的名字,颜裳是吧?你看他的肉嫩成这样,我都有点舍不得了--"突然"咚"的一声,那人惨叫了一下:"啊--!你干嘛打我?!"先前说话的男人又说道:"你少跟老子装,你的手已经开始脱他衣服了--急什么啊,估计他没被别人做过,弄痛他不怕,一会怕你给痛死......"
慕繁一听这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从头到尾都没听到颜裳的声音,难道他被他们绑住堵着嘴了?怎么可能?虽然这里提供性服务,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他一急,也不顾着颜裳是否会听到,猛地推开门,朝里面看去--
果然里面的情形和他想得差不多:桌上的酒杯全部被放倒了,酒水从被中流出来, 还冒着雪白的泡沫;豹纹沙发垫被拖在了地上,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麦克风依然开着,碰在音响上,发出刺耳的爆鸣......一片狼籍,却没有摔打的痕迹。
他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两个面如土色的男人--竟然是"花星宫"的保安!其中一个抱着颜裳的头,另一个正在脱他的衬衫--只是此刻动作是属于"暂停"阶段,他们都诧异地盯着慕繁。
颜裳躺在他们身上,紧闭着眼睛,看上去像睡着了。雪白的衬衫上似乎有啤酒的污迹,已经半垮到了肩头,两条长长的锁骨妩媚地露在外面,全身瘫软,看上去像是一个引人犯罪的小恶魔;可是那恬静的睡容却纯真无暇到像一个误落人间的天使。
慕繁的内心复杂到了极点,他也说不清此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只是这么多年他都只能通过电视、传媒报道、报纸、网站来寻找他的踪迹,从他出第一张唱片开始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却没能再见他本人一眼......如今看到了,竟会不知所措--而且, 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那个粗嗓门的保安见他发呆这么久,小心提醒道:"慕繁,你走错房间了吧?林经理刚走,她说今天不在这里......嗯、那个了......她说她在自己的别墅等你......"他身旁的保安又补充道:"你可别给韩总告我们的状啊......这是颜,不,这位顾客的朋友说的,要我们好好伺候他,还说越、越激烈越好,所以我们才会两个人一起......你千万别告状啊......"
慕繁的眉立刻蹙了起来,颜裳的朋友叫他们这么做?难道颜裳本人愿意让两个男人上?他看着那两个人心慌的表情,说:"你们放心,我不会去说的--"说到这,那两人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是慕繁又说道:"不过这事我来办好了。"
那两个保安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还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慕繁见他们不说话,就继续说:"不知道这个先生的朋友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叫你们来服侍他。你们不是同性恋,做这种事一定很恶心的,我来好了,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那两个保安给他这么一说,都不甘心地闷哼一声,灰溜溜地跑出去了。他们刚关上门,巨大的声音就又传了进来--
"慕繁他搞什么啊?我们是惹着他了还是怎的?居然用‘我们不是同性恋'这么荒唐的理由搪塞我们,你说说看,有人看到颜裳的身体会不发情的吗?管他男的还是女的呢......"
"你闭嘴吧,你难道看不出慕繁对他有意思吗?他从来都是颜裳的歌迷,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每句话都是一字不漏地传入了慕繁的耳朵。他无奈地摇摇头,又转过身去看着颜裳。
颜裳依然睡得很沉,黑亮的碎发散落在沙发上,却有几绺顽皮地翘着,童真的睡脸怎么看都是一个还未长大的男孩子。他走到颜裳身边,坐了下来,漂亮的手指在颜裳的发丝上绞弄着,一时间想起了太多的事。
他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就在这不经意眨眼消逝的三年中,什么都变了。
他看着颜裳的脸,那张脸和以前一样漂亮,精致而完美--不,他比以前更漂亮了,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只是眉宇间那股不服输的傲气依然没有消退。他是否和以前一样呢?有那么一点点自恋,有那么一点点讨厌,却只将善良的一面表现在自己喜欢的人们面前。就像自己曾对他说的:"小裳是个好小孩,好乖好乖的,只不过性格太倔强,不肯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好罢了。可是小繁知道哦,因为小繁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最最了解小裳的人......"
想着自己原来幼稚地说着这些有些肉麻的话的样子,慕繁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但是那些已经离他远去的回忆,似乎在这一瞬间,又悄悄回到了他的生命中。
在他正傻傻地看着颜裳的脸走神的时候,颜裳淡色的唇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小繁......"
慕繁的全身都微微颤动了一下--他醒了?!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颜裳说的是梦话。不过......他真的喝了好多酒,只是浅浅开口叫几个字,慕繁都能闻到从他口中飘出的浓浓的whisky的味道。可是他叫的是......"小繁"!
他还记得"小繁"吗?
小繁......这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叫了呢。
"小繁的OK绷无敌......"正在熟睡的颜裳继续喃喃道,"一贴就没事了......小裳不痛,早就不痛了......小裳最厉害......小裳......最勇敢......呜......"说着说着,眼角竟然流下了一滴眼泪。
慕繁心中一酸,替他抹去了眼泪。他好想知道,颜裳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他天天都得对着摄象机笑,对着记者笑,对着录音笔笑......可他实际过得怎么样, 谁又能知道呢?
但他还记得小繁的话,他还记得小繁的口头禅......
慕繁只觉得心里是一阵阵地难过,他曾说过要保护颜裳,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其实他不曾做到过什么。
颜裳在被自己的父亲叫人毒打的时候,他自能自吹自擂地从家里拿出OK绷,再自己编一些奇怪的口号告诉颜裳,骗他一贴就好了,颜裳才会放心。
可他没能实现自己曾经答应过颜裳的事。他们在一起读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他说要陪颜裳继续读大学,可是他没有;他说如果颜裳再被打,一定要来找他,可他却在那一年走掉了;他说他们以后要找同样漂亮的女朋友,再选在同一天结婚,可他知道自己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他欠下了太多太多的债,都没发偿还给颜裳。颜裳会恨他,也是应该的。
他不会忘记三年前那个场面--
他抱着被人谋杀的父母旁边,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的身边,用枪口指着他的太阳穴,问他是愿意被卖到"花星宫"去,还是愿意死。
他当时很想说自己愿意死的。
可是如果连他都死了,谁来查出他家里被暗杀的原因?谁来替自己的父母报仇?谁又来关心一直很孤独的小裳......?
无尽的回忆一下冲涌进了他的脑海,那个卖掉他拿着一大笔钱招摇离开的龌龊的笑脸,那个俯在他身上夺去他第一次的中年男人发出的淫荡呻吟,那个他在花星宫第一次找到阳光的日子--昏暗的灯光下,他正抱着一个女人,可是却在电视机里看到了那张如天使般甜美的笑颜。
颜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了。他动了动手,觉得自己全身都是酸痛酸痛的。
他看着周围的环境,巨大柔软的床,雪白的羽绒被子,靠着墙摆放的那架钢琴,还有钢琴上的一个小小的陶瓷挂--那是个长着卷卷头发的男孩子,金色的头发卷卷的,看上去非常柔软。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弓箭,箭的端点是一个红色的桃心。他的名字叫丘比特。
"小繁......"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他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三年前他家里出事以后他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他......
别人都说他死了。
但是颜裳不信。如果小繁死了,他一定会感觉得到的,他一定会哭出来。虽然这种想法很幼稚,可是他依然固执地认为,只要没有找到颜裳的尸体,他就一定活着。
然而这个家,在慕繁失去消息之后,他就几乎是没有回来过了。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除床单被褥有换过,其他都是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丘比特陶瓷娃娃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样子,他的父亲也是好久都没回家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首先进入眼帘的就是那片陪伴着他成长的湖泊。那片湖泊的颜色蓝得那么澄澈,仿佛会流入人的心窝中一般,不时会有几只雪白的飞鸟从湖面上擦过,在上面划过一条条淡淡的涟漪,随后,雪白的影子将会随着它们翅膀的飞翔在湖面移动着,最后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许多年前,在那如碧玉般明亮的湖前,还是孩子时的慕繁曾靠在他瘦小的身子上,为他讲的一个故事难过得哭了:
"丘比特找了好久好久,才发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正当他准备给那个女孩告白的时候,一个怪物跑了出来。他一箭射过去,却把怪物和女孩射中了。从那以后,丘比特都一直坐在云霄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偶尔射上一箭,并虔诚地为那些幸福的人们祈祷着--因为他的幸福,早就离他远去了。"
讲完那个故事以后的第二天清晨,小颜裳打开门就看到了眼睛肿肿的小慕繁--他拿着一个小小的陶瓷娃娃,那个娃娃有着卷卷的头发。他用嫩嫩的声音告诉小颜裳:"丘比特真的好可怜,我早上就和妈妈去做了这个丘比特的娃娃,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轻纱飞舞着。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雾气。碧蓝的湖水。金灿灿的阳光。颜裳白皙的皮肤上、黑亮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清晨湿润的水珠。
房间雪白色的门猛然被踢开!颜裳恍然转过头去,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中年人。可以看得出他曾经是一个英俊颇有高贵气质的男子,岁月的流失并没有带走他五官完美的比例和年轻时残留下的英气。他穿着高档的西服,可是却带着满脸的戾气。
他从衣袋中抽出一张薄薄的唱片,往床上摔去,对着颜裳大吼道:"这是什么?!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准再唱歌!你难道听不明白的么?!"
四周温和流通的空气正在两人的对视中慢慢凝结。颜裳缓慢地眨了眨眼,露出了甜美却带着睥睨神情的笑容:"我的唱片销量很好。现在你随便在街上买一本杂志,上面的头条新闻一般都是我的。排行榜的前三名中也一定有我的名字。"
中年男人气愤已极,从床上拾起那张唱片,快速走到了颜裳面前,将它狠狠地砸到了颜裳的脸上:"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你先告诉我,你认识到自己错误了没有?"
颜裳脸上的笑容仍未褪去,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阴霾:"颜正翔,我告诉你,我从未觉得自己是有错的。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这些话,唱片封面尖锐的边角划破了他的脸,猩红的血丝从他的脸颊上沁了出来,他依旧是那样倨傲的神情,以同样骄矜的姿态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父亲。
颜正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小子有种。你妈是个贱胚,没想到生出来个儿子也是贱货!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他的声音已经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愤懑至极。可是颜裳竟在这种时候对他愤怒地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社会败类,不准你侮辱我妈!"
颜正翔一拳挥到了他的肚子上!颜裳单薄的身子原本就比平常人要弱上许多,此时再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用劲全身力气的一拳,早已是头昏目眩,几欲晕倒了。他勉强扶着墙壁,只觉得前面的东西都已是摇摇欲坠了。
雪白的轻纱依旧在和煦的晨风中轻轻飘扬。碧蓝的湖,灿烂的阳光。无数擦过湖面的雪白飞鸟。抖下的羽毛,似乎正如同那轻纱一般,无声无息,轻盈落下。
一脸阴鸷的中年男子离开了颜裳的房间。整个屋子寂静得可怕。柔软舒适却因很久无人居住而显得寂寥的席梦思床垫。丘比特娃娃卷曲的发,湛蓝的眼,微笑的脸。颜裳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独自一个人承受着腰间的痛楚。他知道又有什么事即将来到。那是噩梦,那是他永远无法完结的噩梦。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进了房间。每个人都戴着黑色的真皮手套。衣服的价格不似颜正翔的那般离谱,但也都是十分昂贵的奢侈品。为首的那个人点了点头,其他几个人就拿着绳子走了过来。
颜裳看着他们,眼中充斥的,是不畏和高傲。
他要用自己的笑容来面对任何人带给他的不幸。他要学会坚强,他不是笨蛋小繁。他要学会勇敢,他不是懦弱的小繁。他要学会不哭,因为他说过,要保护他的小伙伴,小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