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笑红尘————苏陌(绛袖)

作者:苏陌(绛袖)  录入:12-18

我佛慈悲,定可解我痛苦,超脱我于空寂吧!

在殿前跪着,只听主持森然道:"你所犯戒律,罪大恶极,放纵恶欲,不能悔改,足与妖物为党七年,身为红莲行者,更是罪加一等!如今,唯有罚你带枷刑囚于后山,一生面壁思过!--你可领罪?!"
一生?很好,不过就是一个轮回,一个尘世梦魇罢了,这一生,应该这么完结才对!
莲心只觉得心中忽而空寂无物,似乎是少去了什么东西,又像是毁灭了什么
--他只是空洞的回应道:"弟子领罪!"

枯萎冰冷的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只要如此断绝心念,无喜无悲,一如无我,也就无怒无嗔,不须苦痛了!
只要遗弃这饱受折磨,不可悔改的罪孽肮脏的身与心,他得到的就是全然寂静!
佛前无我,空寂自在,这样才能超脱凡尘--不受轮回之苦!

带上沉重的刑枷,拖着腥冷的镣铐,山中深穴,淅沥淌下湿气,终日阴寒。面前一隅石壁,身边一盏孤灯。
正当青年的那人,已经显得憔悴苍老,形容枯槁。手中一串念珠,摩挲得深红如血。

34
[无疚]

莲心的手里,也有一点炽热。
是血,飞溅在他手中的,疯狂的血。
那狡猾的妖怪看似机敏,却在这浮屠前失掉了常性。莲心料想这妖怪与那人前缘的牵缠会引得他在奉诏闹出事端。这让他有机会脱出他的控制。他虽然早就料想到他会成功,却没想到如此的轻易。
见到故人遗骨的妖怪,竟然神志纷乱,完全不在意莲心去了何处。
莲心一步步的退後著,牢牢看著妖怪粗暴疯狂的破坏禁咒。
血也溅在他的脸上,滚烫著,鲜红
──莲心没有任何的好奇,或者说他没时间去好奇妖怪到底为什麽如此的痛苦!
他只知道自己需要把握机会,也许只此一次了。他退出了浮屠,发狂似的冲出了寺院。他买了良马,什麽也没有携带,就纵马狂奔。
逃亡?──不,现在他不能心存侥幸,妖怪过不得大河
──那他就过去,到了河的那一边
──那里有他的家乡,有他的枷叶寺──有他被夺走的一切!
而妖怪,他过不得大河!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奔驰,只一日一夜就赶到了河口。妖怪仿佛消失了一般,竟然没有追来!
他满身尘土,一脸肮脏都来不及梳洗,就跳上了船,舟子正要叱呵,接了他丢来的金锞子,立刻就改了笑脸。
"客官您是要过河呢?"
"是的,越快越好,速开船!"
"这滩难走啊,最近河水湍急,正是汛期,迟些再走吧!"舟子苦著脸道。
莲心焦急的看著面前宽阔的河面,倒出袖中所有的金锞子:"你们的船我包了,开船罢,只要将我送过了河!"
那舟子何曾看过这麽多的金子,立刻什麽也不顾了,叫了船工们一起开船。
这是艘货船,莲心见岸口最大的便是这船,因此就上来了。
此时,他亦是恐慌著妖怪的追踪,并不意识到危险。

然而,风高浪急,水流湍急,这本不是渡河的日子。
甫一开船,那船便宽阔的河面上直打转──颠簸之中,却又忽然下起了雨,雷电交错,水势凶猛得骇人。
这恶风骤雨实在来得突兀,简直是凶恶的!
忽然,风雨声中舟子在大声惨叫著:"不好啦!船底撞拉!有礁子啊!!"
莲心不懂架船,只得在一角抱著桅杆支撑。此时风浪凶恶,船已倾覆,水灌了进来。众人乱作一团,抢了救命的木板便掉进了湍急的水流中,各自逃命求生。大河凶险自古有名,落水者极少生还,看来抱著浮木也难免淹毙。
这个生死关头,莲心倒不在乎了。他在那妖怪的凌辱下偷生,也不过是为了心中残驻的释家戒条,苦在无法自行了断,若天要亡他,他自然甘心领命!若得死在湍急河涛中,也比被那妖怪禁锢来得好些!

可是,他掉进了旋涡,却并没有死去。
当他张开眼睛,看到的是荒芜的河滩,在他面前立著一个青色衣袍的男子。

"你叫什麽?"那青衣男子悠然的踩过一地湿软,没留下足印。

莲心失却慧眼,还是明白了自己所遇绝非等闲凡人。
他尝试著站起身来,发现自己一丝不著。
这荒凉的河滩上风急,只把他的身子吹得冰凉。
"你的纹身,是谁给你的?"那男子又问。
莲心却看著他不说话,心中只思量著此人来历。
──是他吗?那个让妖怪也忌惮的东西。
"奉桃──你可认得?"
青袍男子说到那个名字,明显的变换了表情,似怒非怒,似喜非喜。莲心心中突然了悟,何以妖狐说他过不得河。
他脱口而出:"那妖怪不愿过河,是因为你麽?"
年轻男子阴戾的笑了笑:"闻到熟悉的狐狸气味,本君果然没有猜错。你认识他!好得很──且告诉我他在何处?"
"你若与他是敌非友,我就告诉你。"莲心唐突的大声道,瞪著眼前这人,"我要过河,是为了摆脱那妖怪,你可知道!?"
青衣人哈哈大笑,抚掌道:"好得很,是这麽一回事!那妖孽怎的没把你看住?──若不是遇见了本君,你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莲心疑惑的看著他:"你是何人?"
青衣人傲慢的道:"本君乃大河水君,青佾是也!那妖孽再放肆也不敢过大河至汉土以北,自然是因为有本君在此。你且将那妖孽的事情告诉我,我有办法对付他!"
莲心迟疑道:"你与他有仇怨?──我只想离他远远的,他过不久可能便会追来罢,你若想和他算些旧帐,可在此等他!"
"难道那妖孽是你的──"尾音甚是讥讽,青佾踱到莲心的背後,冰冷的手指猛的削下一片皮肉,带著朱砂色,"呵呵,肯在你身上留印记,他还算是在乎你。没想到,一个凡人!"
水君不屑的看著这苍白的青年,几乎有些鄙夷,他忽尔想起一桩主意,脸上阴险的笑意更深。
" 你不是恨他吗?我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水君冰冷的手指划过莲心的脸颊,他道,"我答应你,此事一了,你可逍遥自由去,不再担心只狐妖了!从此,你可以永远摆脱他!"

35

[无疚]贰

"不!──"林绛袖从梦里惊醒,望著青白的天花板发呆。
脸上满是冷冷的湿痕,似乎是在梦里流了眼泪。
可惜,完全不记得是如何的梦。──完全不记得!
对这样的状况已经很熟悉的林绛袖只是呆了几秒锺,就满不在乎的坐起身来,拿毛毯胡乱的擦干泪,又神采熠熠了。他也没去追究这有什麽怪异的地方。

对林绛袖来说,这样的古怪事情最多也不过就是浪费了一点点水分而已。反正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自己的梦境,那麽就让它去罢。
最近听说哭对新陈代谢有好处,因此爱哭的女人比男人长寿──
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他看看锺
──该死!如果不在三分锺内出门,就要迟到了!
於是他立马超速换好衣服,冲出门去。
昨天老妈还是忙在外头没回来,他幸运的没有伴著数落唠叨出门。

今天一定要说!一定要说!
他心里一边默念,一边进教室。
──今天下午没课,我可以把他约到人少的地方,言辞可以冷静坚定一点,态度要强硬一点!
──我绝对不希望他再纠缠我!就这麽说!

然後他踏入教室,满教室惯常的嗡嗡说话声忽然就停止了,一片奇异的宁静──这太诡异了罢!
然後他左顾右盼的进入教室,发现座位上没有风林的踪影。而同学们齐刷刷的看著他,他努力回瞪:"看什麽呢!?你们!"
素来是兄弟一样的哥们在前排直摇头:"你小子,你小子怎麽就这麽糊涂了!我的妈呀,还在学校里,你说我们以後怎麽跟人家说啊!"
"什麽事啊!?"一直是班级宠儿的林绛袖毫无心肝的四下里询问。
班长实在忍不下去了,把他扯到座位上,哄苍蝇一样哄开四面的视线:"自习!现在是自习,看书去!"
然後调过头,伤感的说:"小林子,我支持你,别听他们瞎说,我们问过其他年级了,很多人都支持你的!"
"支持我什麽啊?"林绛袖还是没听懂。
班长又露出平时那奸诈的表情:"你和风林同学的事啊!──现在可是全校的事儿了,你昨天干了什麽自己知道吧!?"
昨天?──什麽跟什麽?
林绛袖努力的回想:中午被班长欺负,然後──

"啊!水龙头!!!!──"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
全班又齐刷刷看著他,脸上全带著想笑又没法笑的表情。
"告诉我真实版本,不许藏私啊!"班长一把揪住绛袖,笑得甜美异常。
"等等,已经有了很多版本吗?──我们什麽也没──"
这当然是谎言,他们当然有做亏心事,林绛袖非常後悔没有及时杀人灭口。
可是那小女生怎有胆量告诉其他人?风林又是去了哪里?
避风头吗?──狡猾的人。

"当然啦,你们在小树林後面‘那个',是不是真的?"
"哪个啊?──不就是在学校操场的水龙头那里说了话麽?──我怕吐在厕所被赵阿姨(负责学校清洁的阿姨)骂!"
"还不老实,我都知道!你们也真是厉害!才几天就亲热成这样,难怪呀,风林是这麽个大帅哥,我知道你一定晚节不保。──风帅哥出手这麽快,难道是我的话有效了?!"班长兴奋得连脑音都说出来了。
说到这里,林绛袖算是知道了现在的状况。
他和风林的这挡子事已经全校闻名,如果老师还能不知道那才是奇迹!
──会联络父母,还是批评教育?

"风林呢?"林绛袖此话一出,女同学的兴奋情绪立刻攀上一个高峰。
哥们就只能摇头,仰天作悲鸣状,叹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他被叫到班主任处谈话,很快就回来!"班长丝毫不担心的摸样,继续道,"你安心吧,咱们这种学校根本不把这样的事情当真,有都装做看不见。无论学生怎麽炸开锅,他们都要压下来,把小事化了。倒是你,老师担心影响你这个本校希望之星的前途,一定要给你洗脑的!等著挨训吧。"
冷静,千万不要发作!──林绛袖对自己说。
这算什麽事情,我才刚要解决它,它就突然变大了,这下我死定了!
正这个时候,风林进了教室。
他泰然自若,还是像平时一样穿著嚣张的便装,前发散乱,似乎刚被他自己揉过。那人丝毫不在乎全班的注目,把书包从肩膀上甩下来,潇洒的蹭到座位上,也就是林绛袖的身边。
那逼人的俊美和放肆的态度立刻让全体女生倒戈,班长近乎宠溺的看著面前的美景,完全没有身为一班之长的坚定立场。

一个如画的清丽美少年,无辜的,无奈的倚靠著墙角,神色有软弱的谴责和比较明显的畏惧,尽量离身边的人远一点。一个英俊又高大的帅哥,一脸拽拽的温柔和戏谑,眉宇间似乎又透著得逞的奸诈,趴在桌上看著身边的可人儿。
虽然情节恶俗了一点点,不过画面却非常的,非常的经典!
──班长突然觉得自己初中毕业时第一志愿的填写是多麽的英明!玩命的应考是多麽的值得!
风林突然长身而进,把手抵在绛袖的去路上(知道他要逃):"绛袖,放了学我们谈谈!"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这句话似乎是林绛袖本来预备说的。
可是,他没来得及回答,第一节课的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

36

[无疚]三

奉桃精疲力竭的回到客栈,已经是第四天了,他镇定下後,嗅到了计谋的气味。
莲心要带他见无可,才诓骗他来奉诏。
他是想乘他神志混乱的时候逃走罢!
──真能得逞吗?身上带著他血,他的气味,难道还能逃吗?

那个冒失的小鬼,恐怕是过了大河,回自己的故乡去了。
他分明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大河以北,妖狐去不得,可是那背後的意思,莲心是不知道的。
河神虽强,并不见得不能招惹,必要的情况下,他不介意与那个青佾再起争端,反正仇怨已结。
奉桃忽然想──青佾会用那冒失的小东西来要挟他?这想法让妖怪稍微的迟疑,然後即刻转念──那样不驯顺的东西要来何用?水君若以这个小小凡人来要挟九尾妖狐!未免可笑!

等真正见到空无一人的客房,妖怪立刻狂怒了!即使他早就知道会这样,还是无法忍受背叛。但是那勃发的怒气被克制住,他留在那个房间里,似乎还在等待──这等待是没有缘由的,是以前的妖怪所不可能去做的,可是,现在奉桃竟傻傻端坐在客栈中等那个凡人,心中有可荒唐的念头──也许,莲心没有走?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行为是多麽的愚蠢和荒唐,可是
──可是──难道不行吗?
哪怕只是些微的可能,假如有这样的可能!
那妖孽只是觉得,那是他无法放弃的可能
──虽然是如此的荒唐!

门开了,那人走进来,略微的迟疑著,看看周围,好象他进入的是个陌生的地方。
只是小心,却并不停下,他就这麽进了房间。
然後他闻见那消魂蚀骨的香味。
"你,回来了?"那妖怪看著他,似乎生平第一次,被什麽所惊吓,他尽量的保持自己平时奸佞的冷笑,或者百无聊赖的神色,却并不成功。
青年只是浅浅的笑了,那麽温和,稍微有点无奈,他说:"我,答应过你,不离开。"
不离开──即使我放了你,也不离开吗?
是的,不离开──

已经无法成言了,已经,没什麽可说的了。
妖怪就那麽小心的,到这男人的面前,轻轻搂住他,慢慢的掬他入怀,仿佛他是一碰即碎的一个梦境。
莲心抬头:"你不生气吗,奉桃?"
妖怪收紧了胳膊,把他揉进怀里,即便自己的胸膛不够宽阔,即便那青年已经不是从前那样瘦削。
怎麽就这麽在意这个小小的凡人──怎麽就如此软弱呢?

"你别想逃,这一辈子都别想逃──。"
在极近的近处看著青年的脸,柔情万种,却无可排遣,只觉得隐隐害怕著。
妖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也能有一天,心中如此莫名恐慌
──说不清的愁绪,陌生的情愫萦缠心头,挥之不去!
妖孽知道自己就此是回不去以往了!
那个以往的自己,似乎在青年的眼睛里逐渐消融。

青年只是微笑著,带著淡淡哀愁,像平时一样无奈的看著他,他开了口:"奉桃,我真正想明白了。我不逃,这辈子,你若想要我──也不过就是一辈子,就只一个轮回──我也就给你罢──我就给了你了,可听见?你这妖孽。"
不知道如何出口的陌生言辞,慌乱的倾吐,只把那妖孽惊得一阵颤抖,然而奉桃已经不是奉桃,从他等到他的那时候!

不需要谁开头,熟稔的气息胶合一处。
顺服的,谁也没有劫夺谁,谁也没有侵犯谁,一个小心翼翼的开始。逐渐就炙热难言,挣脱不出。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情事,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知道对方想要的东西,只是从不用心看顾,从不仔细呵护,只知道抗拒和掠夺!
如今又如何的不同了呢?
──青年的手探索著,伸向敞开的衣襟,那滑腻的皮肤是他从来就不敢以这样的方式抚摩的,温热的,细致如同桃花的叶瓣,有著让人焦躁的吸引。那细小的突起处,如幼鸟的尖喙,只啄得他心痛,心痛不已──躲过激烈跳动的心脏,往下而去,情致缠绵的描摹著他的腹。微妙的凹处,模仿著从女人肚里出生的摸样,可惜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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