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兄媚弟————千绫子(莫桑)

作者:千绫子(莫桑)  录入:12-16

我伸出手将他的颈项紧紧圈住,"哥......哥......我很难过......哥......"
他轻轻拍著我的背:"好了,连生,任性的事情就到此结束吧,我们回家吧。"
"回家?"
"是啊,不要再一个人呆在这麽远的地方,让我挂心了。"
"可是哥哥......"
"什麽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我在哥哥的执意下提前出了医院,又在哥哥的执意下回到了住处收拾行李。见他那雷厉风行的速度,仿佛片刻也不愿在这里久留似的。
"哥哥,我还要去跟老板辞职呢......"
"不用了,我已经去打过招呼了。"他头也不抬地往我箱子里塞衣服。
"诶?"
"这种事情我当然早就搞定了。要克扣工资的话随便他,我们也不计较那麽点钱,不过好在他也并不想赖帐。"
"我记得......老板刚昨天晚上住了院......"
"没错,代理交涉的人是他身边的那个亲戚。说话倒是挺干脆的一个人。"哥哥的口气中颇有赏识的意味。
我撇嘴,还不是看在对方大大方方给钱的份上?
"哥,那个人不是老板的亲戚......是他爱人。"
"诶??"哥哥像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心理,憋著乐。
他缓了缓神,"哦"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整理行李。当他打开我写字台上的抽屉时,轻轻"咦"了一声。
我突然想起来,那里是我收藏信的地方,我大叫一声冲过去,但是他已经将一封信捏在手里了。
"不......不要看啦!"我气急败坏地扑过去抢。
可恨我个子没他高,他只将手高高举起来,任我怎麽跳也夺不过他手中的信。更何况抽屉里还有十几封信,我就算抢回了一封,其他的还是会被他看到。
"看看又没关系,这信封上不是写著我的名字吗?你这小子真是可恶,明明说好了会给我写信的,可是写了又不寄出去,这是什麽意思,恩?"他说著已经拆开信封了开始读了。
"啊啊,不要念出来啦。"我捂著耳朵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他读著读著,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後变成了默念,一字一句地看完,不做声,拿起另一封继续看。
我抱著视死如归的心情,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盯著他。
直到他看了五六封,终於心满意足了,将其余的信收罗起来统统装进他自己的背包里,然後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将我一拉:"整理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走吧。"
"喂,哥,你都没有什麽要说的啊?"
"要说什麽?"他装无知。
"你你你看了我那麽多信......"
"这信本来不就是要给我的麽?"
"可是......可是......"
"虽然抵达我手里的时间迟了几天,但是总算是到我手里。"
我恨得咬牙切齿:"我不是跟你说这个......那信......我......"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车票:"你看,我连票都买好了,再不快点会赶不上车哦,走啦!"

车子缓缓开动的时候,我心里还记挂著那些落进哥哥背包里的信。原本就没有让哥哥看的打算的,所以写的时候把自己最隐秘的心情都倾吐出来,可是现在一股脑儿全让哥哥知道了,就像是心脏全部被掏空一般,失魂落魄。
哥哥见我瞪著车窗发呆,一只手按住我的额头:"烧还没退净就让你坐车,是不是很累?"
我不满地哼哼了几声。
他便抚著我的头按向他的肩膀:"累的话就靠在我肩膀上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他虽说是让我靠著他,但是从姿势上看,倒更像是他半抱著我。
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我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我的脸上,把我的眼皮染成了橘红的颜色。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突然觉得只要在哥哥的怀里就能安心了。
恍惚间,哥哥把头凑近来,匀称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他的手臂渐渐收拢,将我紧紧箍在他怀里。
"连生......"他喃喃出声。
我闭著眼睛装睡。
"连生......不要再独自去那麽远的地方。不要......再离开我......"

(十七)连明的忏悔(番外)

连明终於找到了这座坐落於偏僻小山坳里的小教堂。他对自己竟然有耐心花五个小时从大都市来到这个远僻之地的惊人毅力感到惊奇,当然,他对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理由感到更惊奇。
他来,是为了寻找神父忏悔。
年老的神父戴著老花眼镜从狭小的格子窗里探出头来瞅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年轻人,有什麽话想对圣母说的?"
"我......我打碎了家里的一个勺子......"连明的十指不自觉地纠结在一起,未开口,手心便开始冒汗了。
"就为了一个勺子?"神父又瞅了瞅他,"虽然勤於忏悔是一个值得发扬的好习惯,但是,年轻人,为了你的人生著想,我建议你在自家供奉一个圣母像,以後像这种勺子级别的小事只要向圣母像忏悔就可以了。"
"不不......在此之前,我已经打碎了五只碗和两只玻璃杯......"
神父估算了一下他所受到的经济损失,颇为同情地道:"一定是在家被老婆训斥了吧。"
"不,我还未结婚。"
"那麽就是让老妈生气了?"
"双亲已经过逝多年了。"
"那麽你是......"
"我......我来是因为,我的思维有些混乱......"连明更加地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年老的神父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连明的手背:"不要紧张,年轻人,是第一次来忏悔室吧?"
连明点了点头。
神父笑了:"第一次总是会紧张的,有想说的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过没关系,圣母是很有耐心也很有爱心的,她会怀著十二分的慈悲聆听你的心声的。"
连明深吸了一口气,道:"一切,要从一个多星期前,我弟弟离开家出去打工开始说起......不,确切地说,要从更久以前他突然向我表白时说起......"
"什麽什麽?"神父下意识地去掏耳朵,"你刚才说谁跟你表白?"
"我弟弟......怎麽了,神父?你是不是觉得......很难以置信?"连明更加不安起来。
"不不,我只是有点兴奋而已,以前有听过父亲向儿子表白,哥哥向妹妹表白,但是弟弟向哥哥表白还是第一次遇到,恩恩,请继续。"
||||||||"当时他向我表白,还主动吻了我......"
"你说他吻你?"神父好奇地从格子窗里探出头,"这麽说来你弟弟是年下攻?"
"诶?"
"他很主动的样子嘛。"
"不,虽然他很主动,但是算不上攻的样子,他看上去......怎麽说呢,很可爱。我曾经听邻居家的小妹妹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长大後一定要引诱我弟弟,然後将他压在身下......"
"那麽你有没有想过要将他压在身下?"
"诶??"
"哦哦......"神父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即将喷血的鼻子,"请继续。"
"当时他吻我虽然让我很震惊,但是更让我震惊的是,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对同性接吻的厌恶,而是陶醉其中......"
"你的意思是你对你弟弟的吻有感觉?"
"好象是这样。第一次也许震惊大於陶醉,但是第二次,我已经明确地感受到自己不太正常的生理反应了。"
"你回应他了麽?"
"不,我推开了他。"
"为什麽?"神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因为......这是违背伦理道德的吧,所以我才来忏悔。"
神父抬手指了指墙壁上的那尊圣母像:"看到圣母的表情了吗?"
"看到了。"连明点了点头,"她在微笑。"
"对,她在微笑,说明她并没有反对不是麽?"
"诶???"
"那麽请继续。"
"哦。刚才说到我推开了他。我觉得这是不正常的,我自己心里也开始惶恐起来。所以我必须阻止这样的感情继续下去。於是在他生日那天,我与我的大学同学合谋演了一场戏,骗他说我已经交了女朋友了。结果把我弟弟气得跑出了家门。我在第二天才在别人家里找到了他......"
"等等,有个重点我必须问清楚。"
"您请问。"
"你刚才说在别人家里找到他?"
"没错。"
"那个人是谁?"
"恩......据他自己介绍,是我弟弟同学的哥哥。"
"哪个同学的哥哥?"
"这个......我没仔细打听。"
"你就这麽不了了之了?"
"怎麽了,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吗?我弟弟後来平安无恙地回来了呀。"
"果真是平安无恙吗?"
"诶????"
"哦,当我没问,你请继续。"
"好。当我找到我弟弟的那天,我与他做了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他似乎开始能够尝试转变自己的态度了。那之後的一阵子我们相处得和睦太平......"
"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太平吧?"
"呃......"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击你的,请继续。"
"一直到一个多星期前,他学期结束後,突然提出寒假要出外打工。我刚开始不同意,但是他说他想要尝试独自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我想也许这能帮助他摆脱恋兄情结,所以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放心,我还是答应让他去了。但是,从他离开後,我就开始出现了反常......"
"於是你就开始不断地与杯子勺子结仇对不对?"
"确切地说,我跟谁都结了仇......"
"此话怎讲?"
"最开始是我的顾客,以前我在应酬方面总是游刃有余的,但是最近总是脾气暴躁,在言语间得罪顾客。然後是我的上司,他发现我最近总是精神恍惚心神不宁,便苛责我工作不专心,我竟然出口顶撞他。再然後是我家的墙壁,因为一进门总是习惯性地喊我弟弟的名字,可是现在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欢快地跑出来迎接我的身影了,这才想起他原来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於是心里就一阵低落......"
"等等......我想不通的是,你心情低落跟你家墙壁有什麽实质性关系?"
"那是因为,我一低落,就会去面壁思过,可是我越是对著墙壁反省,以前与弟弟接吻的场景就越是不安分地从脑海中跳出来作梗,我一恼火,就一拳砸了出去......如此次数一多,我家墙壁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裂缝了......"
"啧啧。"神父摇头叹息,"那的确是有点可怜。"
"劳您担心了,我的手没事......"
"不,我是在担心你家墙壁。你请继续。"
"为此我去咨询过我那个做了心理顾问曾经扮演过我女朋友的大学同学,她告诉了我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什麽消息?"神父的眼睛开始发光。
"她说,我得了习惯性恋爱综合症。"
"这啥名字?我没听说过......"
"似乎是一种新症状,比较容易出现在亲人或者非常亲密的好朋友之间。她还说,很多曾经不是恋人关系的人,就是因为患上这样的病症,而迫不得已走上了与自己亲人或者好友恋爱的不归路......"
"年轻人,"神父吸了吸鼻子表示同情,"不要悲伤,生活是美好的,明天是灿烂的,爱情,也是可以习惯的......"
"可是!"连明突然悲愤起来,"同性之间的恋情是有违伦理道德的,更何况我们还是亲兄弟!!"
"年轻人,"神父又伸出手指了指墙壁上的圣母像,"看到她的表情了麽?"
"微笑地很慈祥......"
"这就对了。圣母都没说什麽,我还能反对麽?"
"您的意思是......"
"我给你提个忠告吧。现在就乖乖地回家去呆著,尽量保持平常心去上班,也不要刻意压抑你自己对弟弟的思念,暂且撇开一切束缚著你的伦理道德枷锁。如果你仍旧持续打碎杯子或者碗碟的话,那麽,不要再迟疑,立即却找你弟弟回来吧。"
连明抹了抹因为被谅解而感动出泪的眼角:"神父,您为什麽能够对我如此宽容?"
神父肃穆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因为──仁慈的圣母在你我心中永存。"

除夕那一天夜晚,连明收到了弟弟连生发来的一条祝福短信。
就在同一时刻,他打碎了家中的第十只碗。
他终於忍无可忍了。

(十八)

回到家里,哥哥仍旧将我当成一级病号,百般小心地保护著,不许我碰这碰那的,然而正因为如此,更让我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氛围。
"哥!过来过来!"我一边贴著墙面仔细地瞅,一边向哥哥招手。
"怎麽了?"
"哥,家里发生过地震了?"
"没啊?"
"那怎麽这墙面出现裂缝了呢?"我用手指著墙壁上那条虽然不算太明显但是也足以大到让我担心的程度的裂缝,抬头看哥哥。
哥哥的脸色变了变:"哦......恩,前两天我......那个,我大扫除的时候移动柜子,结果把墙壁给撞到了。"
"没事你移什麽柜子呀?"我四处望,可没发现家里的家具有啥变化。
"不是跟你说了为了大扫除麽?"
"可是大扫除也没见家里干净了多少......"我轻声咕哝著,哥哥已经跑进厨房准备晚饭了。
因为回到家天色已晚,哥哥怕我饿肚子,所以在家附近的面店里买了两碗袋装的面条带回家里来吃。
我见哥哥一人忙著张罗,习惯性地配合著去拿碗。然而当我打开碗橱的时候,却傻了眼:"哥,哥,不好了,"我声音颤抖,"家里遭贼了!"
"怎麽了怎麽了?"哥哥也脸色发白地跑过来看。
"碗......碗少了一大半呢!一定是小偷乘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溜进家里偷的碗......啊,连勺子杯子都少了好几只!"我心痛地捶胸顿足,"哎哎,你说这小偷缺不缺德啊,大过年的啥不好偷要偷我们吃饭的家夥......"
"好了好了......"哥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个......偷了就偷了吧,不是还剩下几只碗吗?我们先解决了晚饭,明天再考虑买新的碗吧......"
"恩恩!"我点点头,跟哥哥一起把面倒在碗里,然而两人围著桌子坐下凑合著填饱肚子。
"连生,"哥哥一边吃一边看我,"这些日子,想家不?"
我转了转眼珠子,想家不就等於想你麽,有啥不好问明白的?不过哥哥也就那别扭脾气,我只得迁就他。"想,特想!"
坐车上那几小时我虽然装睡可是脑袋里一刻不停地运作,我算想明白了,既然他使用强硬手段看我的信,这说明他面对我的感情不再躲躲闪闪了,那麽我也不必再跟他玩躲猫猫了,我就老实承认特想你,看你怎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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