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我许过的所有愿望中,这成了唯一实现的梦魇。
下
一天後,便是我最後的一场手术。
医生和父母背著我在门外小声议论著,但说些什麽,我却再清楚不过。
在医院住了多年,每天听到的也不外乎对生命的最後通牒。
死,还是活下去。难道就不能由我自己选择吗?
我拿起身边的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四散飞起的碎片,正好划过弟弟那张年轻的脸。他怔怔地站在门口呆看著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不……”某一刻,我很想向他解释这不过是个意外,但已经习惯了倾听的我,已经忘记了如何用言语表达我真正的心情。
於是所有人在那一瞬都沈默了。直到他独自委屈地转身离去。
原来结束可以这麽简单。
我闭上眼睛重新躺回我的床上,心里开始希翼著明天的到来。
无论手术的结果如何,都该是令人期待的吧。
“不要啊────我儿子还在里面────────”
母亲一声嘶哑的喊叫将我从沈沈的梦境中催醒。我起身掀掉盖在身上的被子,却被人用力地压回去。“不要动,现在在打麻醉针。”温和的护士小姐将我的被子重新掖上,而我开始怀疑一切是否都是自己的幻觉。
现在的我躺在病房的手推床上,正在等待著我最後的手术。
还在想什麽呢?我轻轻摇头。
如果手术成功了,这个世界也会对我敞开怀抱。那麽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弟弟道歉。
但如果手术失败了……
我第一次安静地想,如果手术失败了,那麽以前曾有的痛苦就都可以化为云烟了吧……
“啊──儿子呀────”
凄厉的声音再次打断我的思考,我睁开眼看著走道对面房间里打开的电视,里面是杂乱的火灾现场。一名小姐用她极不标准的普通话播报著发生的一切,背景画面转换,反复不断地重播著火灾刚刚发生瞬间的爆炸,以及一位已经脱险的女人被众人强行拽住的挣扎……
“儿子呀,我的儿子……”
讽刺的是,那是我的母亲。
“为什麽他们不让她去救她!!!”我大叫著从床上起身,想要冲到电视前。仿佛通过画面,现场的人们就可以听见我一切的抗议。但是我竟然忘了──我是一个即将锯断双腿的人呀……
奇迹终於没有发生,我被抓回床上,并向著手术室推去。
麻醉药的药效开始发作,而我的行动能力渐渐丧失……
不,我要去救他。我必须去救他。我在昏睡间还在反复呻吟著。
强烈的意念,使我的灵魂在手术的过程中脱离了肉体。
我在反应过来的第一刻,便是尽我最大能力狂奔向出事地点。
火还在烧。我轻易地冲进人群,向著我感应的地方跑去。
他一定在那。一定在那。
我完全了解在这样的日子他和母亲出现在这里的意图。
那个碎掉的花瓶。那个我一向珍爱的花瓶,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与它同样花色的惊喜。
我一个转身,寻找著火海中他的声音。热风吹来他呜咽的哭泣声,而我却无法辨出方向。
“京──”我大声地叫,大声地叫。始终无法得到他的回答。
然後直到烧断的横梁通过我的身体落在地上,我才想起我已经不是有声有形的躯体。
怎麽办?怎麽办?
我反复地问著自己。然後看到不远墙角躺著的,已被浓烟呛死的尸体。
是个还算高大的男人。我想也不想的附身而上,然後起身疯狂地找寻著我的弟弟──
用手扒开滚烫的碎屑,用脚踢开烧至红热的门。
疼痛也好,惊慌也好,都与我无缘了。
我就那样疯狂地找著。找著。
就那样在废墟中疯狂地找著。找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某一天。一个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和我一样──
都已死去多时了……
原来原来,我活著,真的只是为了他。
因为我的灵魂曾经拥有太过执著的残念。我已经无法简单的从我附身的人身上脱开去。而这具被火烧透的骨架也不能存在於人间。
於是那个叫司徒凉的男人收留了我,让我呆在他的身边。
“你的手术本来是会成功的。”他说。
“上天注定你的弟弟将要分一半的生命给你。但你却因为意外而死亡了。”
“既然这样──即使是做鬼,也将你弟弟的那份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是的,既然我的弟弟已经离开了我,那我便代他,更好的生活下去吧。
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名字叫骨。
生活在了一个与人间无异的地方。
我变得罗嗦起来。这是我不曾想到的。
因为接触的东西多了,我开始有了倾诉的对象,倾诉的内容。
开始知道去倾听的同时,也可以诉说。
我转著我听来的流言蜚语,我想即使是无聊笑话也会有它的价值。
我想很多事情说出来就变得很美好。
即使是伤心的事情也一样。
终於有一天。某个被我的罗嗦折磨的不行的球大叫,“小骨你为什麽喜欢什麽事情都跟我说呢?”
我愣了一愣。
张开嘴巴,却又闭上。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却又找到了答案。
於是我对他说──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所有人,所以我要对所有人说我的事。
我喜欢所有人,所以我愿意去听所有人的事。
我终於明白原来不只有我,是为我弟弟活的。
原来,他曾经……
也是为我而活的………………
漫长的回忆也只是转瞬间。
我撇过头看著身边的老头,开始觉得小球的不对劲。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不应该这麽干脆就随我跑进来吧。最起码,也会先想好些对策。
而那具年迈的身体开始颤悠悠的晃动起来。
“喂,我也听到有小孩在哭。”他转了个身,“我们去那个角落看一下吧。”
“好。”我迅速穿过高热的中心,然後和他一起在一排架子下找到一个蜷缩著的孩子。架子倒下时正好和一边的墙搭出一个三角形的安全空间。尽管架子外侧的物品都已经烧焦了,但孩子却一点没事,只是吓晕过去。
“趁现在快点出去吧。”他用应急斧砸开一扇窗,然後与我一起用身体保护著孩子跳下楼去。
将孩子交至赶到的消防员手中後,我和他一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闪人。
“你不是小球。”我看著不停喘气的他说。
而老头满是烟灰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来。“我不是。我当然不是。我不过是暂时代班一下。”
然後那具身体倒在我的身上,在我眼前出现一名秀气的少年来。
“是你!”我还未做反应,赶来的小飒已经开始惊呼,“你是那位未来的伟人!!你今天不是要做一个很重要的手术吗?!!”
“伟人?未来?”少年满头脸的黑线。而我在瞬间抓住了他的手。
将老人的身体丢给小飒後,我拖著他向医院狂奔,“你不能死!”我想起多年前的我来。
“你为什麽总是想死呢?”焦虑,也有责怪。
“喂,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死呀。”少年拖著我放慢速度,“更何况……”
“什麽?”我仍然大力地拽他。
“你带我去的方向并不是我住的医院……”
“>_<……对不起………………||||||”
生活,无论是死了的人,还是活著的……
都应该好好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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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者特别篇.回忆 完
监控者 番外 理发记&监控者迷你小番外
理发记(监控者番外)
(这个小插曲发生在当小球还是球时。)
地府中山街143号“美死你”理发店拥有地府最年轻的理发师最一流的设备最完善的服务,并且掌握著地府最新最IN的流行趋势。这里的顾客,百分之四五十都是地府上流社会人氏,当然也包括一些地府工职人员──因为店长是後备局局长的小姨子,所以每年政府发年终分红时都会附带一张“美死你”七折优惠的消费券,而像丁了然,司徒凉这样的地面部门工作组组长则可以收到“美死你”的全年消费金卡。而这,正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和往常一样,柳鹃拿起一支“DEATH”放到嘴边,而後俯身於手下A的身边就近点了个火。
“DEATH”独特的味道在空气中慢慢散开,而柳鹃也终於从早晨的遐想中回神,狭长的眼睛看著窗外,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轮班站台的是F小姐──柳鹃向来喜欢用简单的字母来给自己的手下起代号。并不是对他们的不尊重,这只是她的习惯,而要想在这家店里做事,就必须尊从她的习惯。
F小姐是新来的孤魂,在被那个人捡到前据说已经在世上漫无目的地飘游了近百年──她生前的尸体被人用奇怪的手法制成了木乃伊,以至她死後的灵魂也无法安息。──如今面对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自然是比别人努力千倍的工作。
“您好,请问是要洗头还是烫发?”
“这位小姐,洗头请到里面包厢。”
“先生,如果是修面请去四号间……”
她不厌其烦的对每一位进门的客人进行微笑服务,而後仍是微笑著目送走所有的过客,当又一位客人从店外满布人工太阳耀眼的光辉里走出,走进这家店时,F的脸在瞬间变换了三次表情。
首先,她低著头微笑著说,“欢迎光临。”
接著,她抬头接过来客的大衣挂到一边,转头的瞬间,谁都可以看到她脸上诧异的神情。
然後,当她终於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时,她问,“请问客人,您是要洗……”她开始卡在这个词上,两眼看著客人的头,舌头打了一个结──若是问客人是否洗头做头发,对方显然是不可能的;若是问他是否要修面……F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硬生生吞下一口唾沫──对方那样子,摆明了是来砸场的。
理发店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但不知为何,F就是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一股冷气直钻心底──“店长……QQ”场面僵持一分多锺後,她终於眼泪汪汪的转过头向著柳娟求救。
柳娟揉揉额头。所谓的百年女鬼……也忒没见识了……
弹弹烟灰,柳娟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来人,嘴角扯出亲切的弧度。
“小骨,今天怎麽你一个人来?凉大人呢?”
小骨卡卡卡地笑著,“凉大人最近很忙,年终总是有很多人想不开,柳大人你是知道的。凉大人最近正和梦婆她们组谈判,要求她们梦工厂协助监控组安稳民心呢。”
柳娟哦了一声,走了一回神,等她回过头来想要问小骨话时,小骨已经和他认识的BCD扎堆聊天去了。她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小骨你是来妨碍我做生意的麽?”
小骨脸原本很白,现在更是白得吓人,“呀!我忘了!”他跑到门边挂衣帽的地方,伸手在他偷鸡袋似的大衣口袋里一捞,捞出一个圆圆的毛绒绒的球来,“凉大人说小球的毛太长太碍事,让我带他来理一理……”
此时的小球,因为在口袋中蒙太久了,已经进入昏迷状态……
趁著小球昏睡未醒,小骨和BCD们开始商量要给小球理个什麽“发型”。
“是全部剪短好还是只剪一部分?”
“全部吧。”
“那样会不会太冷了?大冬天的。”
“要不只剪一部分?”
“对了,小球好像说凉大人总是把它的屁股当头。要不在腰的地方剪出分界线来?”
“那还不如在他头顶剪个X的标志,以免以後认错……||||”
“-_-|||…..小B你这招更狠……”
“C你一直不说话,你有什麽想法吗?”
“……我在想,要不干脆把他剔光好了……回头再买个什麽装篮球的套子给他当衣服……”
“……”
“……”
“……也好,我还没见过没毛的小球是什麽样子呢。”
……
四人还在大默,突然同时感到小骨身後渐渐逼近的高气压。转头看时,却是一个怒气冲冲的球正在用杀人的目光鄙视他们……
深夜十一点五十三分。离凉平时规定的晚归门限还有七分锺。
简洁线条的防盗门被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打开了。“咿──呀”地露出一条缝来。小骨於阴影中探出半个脑袋,才只一扫,便被客厅里的景象吓的缩回头去。
凉坐在沙发上看似平静的叫著小骨,“别躲了,你还有什麽地方可去的?这麽迟了,你们去哪了?”
小骨哆嗦著从屋外进来,踉跄著走向凉,“凉大人不是叫我带小球去理理毛吗?”
凉眼中精光一片,“怎样?”
小骨的声音弱了下去,“所以我们就去了。”
凉扯起嘴角,“然後呢?”
小骨不说话了。低著头看地上。小球一直跟在身後觉得有些抱歉,於是跳出来站在沙发上,“当然就是去理了呗。”
“剪个毛要从中午到晚上十一个小时吗,你们当我是……”凉突然停下来指著落在茶几上正蹦来蹦去的那只球问沈默不语的小骨,“这个是什麽?”
小球撇撇嘴,“我是小球呀。只不过听了小B小C小D的建议,上半身烫了时下流行的大波浪卷,下半身拉了离子烫。腰间的毛顺带挑了染……还是最新款的桃红色…………做了这麽多事,费点时间是应该的麽~”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的沈默。
俗话说,不在沈默中沈没,就在沈默中暴走。
深夜的地府机关大院原本的安宁被一声重重的踢门声打破,一堆骨头和一个球被人直接用脚踢出了院子。
“不恢复原样别回来见我!!!”凉怒吼吼吼吼吼──
“嗷──呜────”不知哪来的狼今夜叫的特别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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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记》完
监控者迷你小番外
一
即使是鬼,如果碰上死掉的病毒变成的“病毒鬼”,应该也是会被感染生病的吧。(什麽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