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下]

也就过了十来分钟，人又醒了过来，顿时尖声大叫了起来："啊？！......你......你想干什么？！我告你非礼......"
"省省吧！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精神叫得这么大声......"雨非没有停下动作，用能动的手费力的缠着绷带："把那头抓紧......愣什么神？你伤在胸口处，不把衣服撩起来我怎么给你换药？！你要是死了我就说不清了......这伤，是枪打的吧？"
......

两年后。内陆某城市。
一个土气的中年妇女背着几个帆布大包提着菜篮子进入了一所普通的出租院，房东立刻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哎呦，你可回来了！这次出去有半个月了吧？买了这么多菜呀，是该改善改善了，你们家孩子可整天吃方便面呢，快回去看看吧。"
中年妇女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往后院去了，清楚地听见房东对其他租户例行的感慨："哎！孤儿寡母的，辛辛苦苦跑单帮挣的钱还不够给她孩子看病，不容易呀！......"
"儿呀，妈回来了！"中年妇女在门外就开始大声嚷嚷，进了门把东西一扔立刻变了嘴脸，声音也柔和细小起来："哼！以后再也不遭这份洋罪了......儿子？你的警惕性怎么还是这么差！没告诉过你人心险恶要财不露白吗？！再警告你一次，你的小命是属于我的，一不留神让别人要去了我可跟你没完！别鼓捣你那破笔记本了，把那包打开看看！"
"别再强调了，我早就承认这命是你的！除了你也没别人想要我的命......这里住的都是穷人没错，可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人穷并不等于坏！不然我这个穷人加坏蛋岂能受制于你？！何况喊得满院子都知道是你回来了，我又不用防你。"被称作儿子的十六七岁的男孩略显失望的阖上手提电脑藏好，慢吞吞的依言提起那只沉重的大包："下次搬家别装我妈了，你不怕折寿我还嫌别扭呢......哇！你抢银行了？！"那只包里，几件乱七八糟的衣服覆盖下，居然全都是一沓沓的半新不旧的百元大钞！少说也得几十万吧！
"臭小子，我想把自己弄老呀？谁让你都十八了还发育得这么幼稚？！上次说是你姐姐，人家查户口的不是不信吗？看我就跟看一个拐了小弟弟私奔的不良大嫂一样，咱俩那身份证又不能让他们细看。"女人环视了一下屋子，有些感慨地长叹一声："我们终于要告别这种破地方了！告诉你，那个保全程序卖出去了，这些钱是头期款，大头还在后面呢......快做饭去！买的菜都用掉，我们庆祝庆祝！吃完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晴姐，真的呀？！"男孩顿时也感染了兴奋："你熬出头了？！我们不用再隐姓埋名了？！这次身份证就写江雨非，我再也不想叫那些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了！这次去哪里？找个讯息便利的地方住吧？你可许过愿的，只要我任劳任怨给你做饭洗衣服，发了财就给我换台先进的笔记本......"
......晴姐就是雨非在台风之夜偶遇的长着紫色眼睛的女孩子叶梓晴。起初，雨非觉得孑然一身的自己没了家、没了弟弟，也就没有了努力的方向，反正孤身一人，照顾一个很可怜的身受重伤的女孩子一阵也无所谓，可这女孩子不去医院、不去人多的地方，似乎在竭力躲避一种可怕的东西，虽然一无所知，却也明白那差点打中心脏的枪伤不能曝光，慢慢的，便有了"同谋"的默契。叶梓晴则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开始时一口咬定被雨非沾了便宜所以一定要赔命，据此逼雨非承诺把命给她才罢休，东躲西藏中，又对关照自己坦诚而实在的雨非，极其迅速的建立起了信赖，这种信赖渐渐的变成一种相依为命的亲情，于是阴差阳错的，似乎冥冥间有一种巧力让两人最终决定一起浪迹天涯。
叶梓晴只比雨非大三岁，现年二十有一，有着很多让雨非瞠目结舌的能力，比如惟妙惟肖的化妆成不同年龄段的女人，或者不费吹灰之力用一张废卡从提款机里弄出够用的现金，再者就是对各种电脑知识无与伦比的精通......只是在生活上近于白痴，不会做饭、不会打扫卫生，要她洗碗洗衣服能够要她的命，就像没有接触过生活历练的娇小姐。这个叶梓晴虽然古怪，但很有原则，只在一开始两个人都因伤没法弄钱的时候小小的违了几次法，稍好一些就靠自己在网上小心谨慎的挣些钱维持生活，伤口完全愈合以后，不顾雨非的抱怨，执意以母子身份租了房子，又用几个月的时间编制出一套自称万无一失的程序，便开始神出鬼没起来，原来是拿去卖钱了......
被某集团看中的保全程序通过测试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必须随网络的发展不断完善，还是出于那个雨非并不知道但可以理解的原因，梓晴依旧不愿暴露真实身份，而是以各种代理的身份用不同的外貌往返于集团的各个分部，所以接下来的一年间，雨非和梓晴依然居无定所的四处漂泊，只是各种条件相对好了很多，雨非所持的几可乱真的身份证上，也显示了真实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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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的细雨笼罩着城市，高楼大厦在烟雨间昏昏欲睡，某集团大楼的贵宾休憩室中，一个小开模样的人正在抱怨天气："......还兜风游车河呢，这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快把人闷死了！"
"谁能左右天气呀？没准一会就停了......""这里就是这点不好，太爱下雨......""这也是老天爷在留你呢......"聆听抱怨的在座者纷纷附和、安慰，其中一人惋惜的说："我也没想到你来几天就下了几天的雨，我们老板交待要好好招待你的，看来得下次了。"
"还有下次？我可不会再来了。"小开有气无力的继续抱怨："我叔叔真是没事找事，催命一样要我回来述职，我回来了又说太忙顾不上理我，还好明天就走了，不然真得被闷死在这里......好无聊，还有一个漫漫长夜呢，那些美人们没我陪着可怎么熬？！"
"要不......"那人脸上堆起了坏笑，看了看另外几个人，似乎有了一个好玩的主意："你不是一直宣称魅力无法挡吗？就让我们观摩一下嘛，学学你是如何施展魅力的......"
下班时间刚过不久，整栋办公大楼便已人去楼空，只剩或值班或加班的几个零散员工。梓晴习惯性的磨蹭到不会遇到太多的人才离开机房。终于告一段落了，自己所编的程序刚刚通过了最后测试，雨非也来电确认尾款已打入了指定的账户，以后就再也不用为钱财发愁，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存在了。其实自食其力很容易，平凡的日子过起来也不错，从前的一切，就当在坠海的同时和从前的自己一起死掉了，死都死过了，应该再不会傻到奢望什么......既然到底活了下来，就该认真考虑一下以后，考虑以后为自己而活的生活了......
踏入半透明的电梯，外面又在下雨，是否该搬到不爱下雨的地方去住？雨非因照料自己而忽视了自身的腕伤，虽然也痊愈了，但每到雨天就会疼痛，同时精神总有些恍惚，还是不能从对以前的怀念中脱身出来呀，这倒让自己觉得硬带他出来是对的，还放在原来的环境，虽然主动放弃了，但以他的个性要是再冲动起来，没准能和那个真正的哥哥再拼命，早晚会把小命给玩掉。
......逼他一起逃亡，起初是因为他够机灵也够仗义，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作掩护比只身一人要安全的多，而以自己的知其之甚，那个人没见到自己的尸身怕是很长时间不会轻易罢手；到了后来，则是因为他的故事，那种无助和苦涩，那种明知无望却仍旧心有不甘的牵念，自己体会得来......只不过他是放弃，而自己，是被人背叛，是因轻信而瞬间从天堂直坠地狱的惨痛！甚至到了现在......连背叛的原因都不知道......
电梯中途停了，然后继续下落，梓晴不着痕迹的靠里站了些，和刚刚进来的人保持一点距离。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梓晴认出此人便是那个让这里总裁头痛万分的侄子，因为看不惯他整日花天酒地的混日子，几天前从国外叫回来准备训斥的......怎么还没走？
恶！开什么玩笑！抱着赌局必胜的自信，小开按提示进入了这架电梯，他们声称的"冷艳大美女"，原来竟是一个......少说四五十岁都有了的重量级大妈！这身材，喝，标准的纺锤嘛，这脸，哎呀，黄里透着黑！还带着一个倒足胃口的黑框圆眼镜！难怪那几个混蛋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哼！不就是个超级恐龙吗？就让那帮小子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
"嗨！真巧。"小开潇洒的开了场："听说你对电脑很有一套，真让人羡慕。"
梓晴有些意外这突兀的搭讪，却也礼貌的点头示意一下，又转头看渐渐接近的地面。
"着急回去吗？听说你也是一个人，要不一起吃顿饭，我请你？"小开摆出随和而自以为极有杀伤力的微笑，声音柔和而可亲："我有一些有关电脑的问题想请教你呢。"
搞什么？梓晴在心里狐疑着，还是矜持的摇摇头......马上就到了，出了电梯走几步，就能挡上车，然后，这个女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死老太婆！想让本少爷被人耻笑？！不信你不中这难得一遇天上掉馅饼的美男计！小开摆出一副哀伤的嘴脸，似乎有些恳求了："我真得很有诚意，而且你......我觉得你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亲近你，可是，自从见到你以后，我就再也没办法做别的事，心里想的全都是你......"
恶！变态！自己都丑化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惹上苍蝇？！有没有搞错！梓晴并不认为如此表象有甚魅力可言，想当然的认为此人有病，要不就是饥不择食了！不消理他！电梯停了，当的一声门打开来，梓晴迅速的挤了出去。
"别走！"人走了赌局就输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岂能就此认栽？！小开一把拽住梓晴，用身体将她抵在了墙上，居高临下想表现出款款深情："我是认真的！我想我是对你一见钟情了！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想陪你吃顿饭......"说着说着，却忽然间说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梓晴一出电梯就观察到大楼里最自命风流的几个人渣躲在门柱后、楼梯拐弯处往这边好奇的张望，是和这个无耻的家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吧？让花花大少勾引半百老婆子取乐？！不给他点厉害就不算叶梓晴！
"小子，"梓晴夸张地呲牙笑了，知道这一口黑黄的大龅牙效果奇佳，粗野的声音也是大的唯恐别人听不见："一见钟情是吧？那告诉大妈胎毛褪完了没？投错了胎没见着天日就急着找奶吃可以理解，不过，老娘可是怕得很呀，传出去被人说我老不修、恋童癖、老牛吃嫩草倒还罢了，要是让你们保护协会的人告我骚扰加虐待，那我这老脸，可往哪儿放呀？！"
扑哧......好几个地方都传来可疑的声音，梓晴不想继续纠缠，推开小开快步离开，却又被拽住了："不要走！你......唉呦！"
"你自找的！"还敢动手动脚？！这一脚还算是便宜了！梓晴看也不看抱着小腹滚到地上的小开，伸手挡住一辆出租扬长而去。
惊见此变而慌忙从藏身之处现身的众人顿时围了上去，安慰声、声讨声不绝于耳，小开的声音尤其高亢："人呢？！她是谁？！......唉呦......把她给我找出来！"
翌日，平静一夜的办公大楼里又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工作，集团总裁陪伴着一行显而易见的贵客进入了中央控制机房："这里是集团的心脏，刚刚正式启用了一套很有效的安全程序......咦？你怎么还没走？！"
"叔叔！"小开只随便打了一声招呼，便又催促手忙脚乱的员工："继续查！我就不信她能不留一点痕迹！"没有人上前迎接总裁一行，偌大的机房里人人都很忙碌，但显然人人都没有在做自身该做的工作。
"这......怎么回事？！"总裁在片刻的错愕后威严发问，立刻有人对此质问附耳详谈，闻言本就强压怒火的总裁更是暴跳如雷："混账！混账！你说你不学好整天鬼混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能......唉！人家那么大岁数了，你真干得出来？！我看踢你一脚是轻的！你想把人家找出来出气？不长进的东西！我不许你报复！都给我回自己的岗位，不要查了！"
"叔叔！"众人呼啦一下各归各位，小开焦急的哀求起来："我不是想报复她！我是真想知道她是谁......我可能，不！我真的爱上她了！"
"什么？！"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的愣在当场，而被总裁陪着的贵客之首，则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那不是她！"小开喃喃自语，似乎陷入了梦呓："我接触过太多的女人了，所以敢肯定你们所看到的样子绝对不是她的本来面目......她在故意掩饰身份，我能感觉出来......她的臃肿是用衣服达成的效果，她一定很年轻，很美......她的眼睛，从眼镜上面看下去，她的眼睛带了一种梦幻般的紫色，很神秘，很迷人，让人顿时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哎呀！你......"
"你在说谁？！"猛然，那位为首的贵客一把揪住了小开的衣领："那个紫色眼睛的女人，她在哪里？！说！"
......
一阵混乱之后，除了一些有限的毫无用处的资料，有关那位程序调试员的线索一一中断，没有任何能够说明她的来历或者去处的东西，甚至跟那个一贯神秘的编程人也失去了联系。除了这个运行正常的程序，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
"是她......不会错的，她终于出现了！"情绪平稳了一些的贵客稳稳坐在了指挥台上，阴森恐怖的发布了长久以来第一道脱离盲目的命令："给我找顶级高手攻击这个防护程序，务必想办法把它破解了，要弄得秘密些，然后以程序不完善为借口跟她联络，通知国内组织，严密监控带黑客嫌疑的网内动向......"三年了，居然用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她的目的真是卖掉自编的程序换钱？难道她没能用从自己这里偷到的主板换到相应的报酬？所以防范了很久的危机才没有出现？......好乱，以为该死了心的，却根本不可能！
这次的天罗地网该会大有收获吧？那么，辜负了自己信任的她再度面对自己时，会不会又装出那副天真无邪的假象？！什么信誓旦旦、什么海誓山盟，全都是假的，在那美丽清纯的外表下，竟然暗藏着一个丑陋虚伪的灵魂！化妆成丑八怪出来挣钱？说明她处境不好嘛，也说明她深知被自己找到后的下场！那是她欺骗自己的报应！自己要让她看看，没了她自己过得很好、相当好、好极了，要让她知道当初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要让她相信，离开自己......是她最大的损失......
......很期待呢，期待听到她对于欺骗的解释，而这个解释合理不合理，则应该是自己说了算吧？只要......她能给出一个解释......

第 16 章
还是没有......雨非再次失望的关了电脑，目光停驻在那只跟了自己三年的盒子上。三年了，捡捡已满了十岁，不知道样子变了没有，不知道学业如何，更不知道......忘了从前没有。所有有关封氏集团的网上消息自己都储存了下来，可是没有一条透露出关于捡捡的哪怕是一丁点的消息。有时候也冲动的想回去看看，可再想想又觉得自己多事，再看一眼捡捡又能如何？求他原谅吗？当初是自己抛弃了他，哪还有这个脸！再说他记不记得曾经有过一个不称职的哥哥，还不一定......
"好呀！趁我不在家又吃方便面！"耳边刚刚炸雷般的响起了梓晴的声音，雨非的后脑勺便挨了重重一巴掌："那什么时候才能够分量出栏？！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要让老妈操心操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