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赢政居然是一个如此迷恋音乐的人,竟然每日,一定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召见他,听他弹筑。
赢政还没有到来,高渐离静静的坐著,随意的抚弄著琴弦,思绪飘远。
早春的时候,他还在和华阳在老太後的宫里,兴奋的谈论著这个筑,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幸福和希望。
粉碎,这一切,现在,全部被粉碎了。
赢政站在门口,没有出声,他看著高渐离,幽深的眼睛,略带忧郁的表情,修长而消瘦的身形。
竟然被深深的吸引了。
当他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多少有一点疑惑。抬脚走进偏殿,跪在了几案前。
高渐离听到声音,知道赢政到了,跪拜行礼。
举止从容而优雅,
开始吧。
美妙的音乐,似仙境。
又一种滋味,这一次的又和上次的不同。
为什麽一样的乐器,不同的人来演奏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甚至是,同一首曲子,他演奏起来,就会那样的勾魂摄魄。
即使是同一首曲子,如果是他来演奏,也能击打弹奏出层出不穷不同的感觉,所以令人百听不厌。
一曲终了。
赢政没有像往常一样吩咐他离开,而是走到了高渐离的面前,俯下身去,抓住了高渐离的手,慢慢的拿到自己的眼前。
他用目光抚摩著这双手。
高渐离突然觉得空气有些异样。
这双手,令人著迷。
高渐离一惊,楞楞的,思维忽然停顿了一瞬。这样的话,以前赢政也说过,语调冰冷而威严。
可是,这一次,竟是那麽的,──柔和。
如果,高渐离可以看得见赢政的话,会被他那样的目光吓呆。
执著而专著,甚至,是赤裸的温柔。
轻轻的,手上感觉到一阵温暖和柔软,
是唇,是赢政的唇。
当意识到那是什麽的时候,高渐离彻底被震住了。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彻骨的寒冷。
他甚至忘记了他该愤怒,他该立刻的抽回自己的手。
忽然感到手背的湿滑,居然,被舔了。
被赢政的──舌头。
他突然的恢复了理智,大力的抽回自己的双手。
拼命的喘著气。
浑身上下都被惊涛骇浪般的愤怒吞噬了,身体剧烈的抖动著。
赢政,异常狼狈。
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他丧失了自己最为坚强的意志,和自己那颗冷硬的心。
为什麽?
为什麽无论自己有多喜欢的妃子,也从没有能够令自己失控?
(可是他让自己被紧紧的捕获。)
为什麽每个女人给自己的感觉都只有一种?
(可是他的音乐他的人却让自己每天感受不同)
为什麽在见到高渐离以後自己内心里就开始渴望华阳死去?
(甚至当时就想一剑杀了他)
为什麽一定要让他嫁给别人才可以消恨?
(他可以有很多方法杀了华阳逼死他)
这一切的一切,现在,赢政的心中有了答案。
他默默的看著高渐离,看著他的惶恐,看著他的愤怒,看著他的沈静。
安静。
很久,
高渐离说,告退。
他摆摆手。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觉,
那感觉是,
沮丧。
二十五 上
真心,是什麽?
什麽叫真心?
真正的心?
真实的心?
纯真的心?
我要到你,我是真心的。
赢政这样宣告,像要进行一场战争。
铮,紧绷的筑弦,断了。
啪的打到高渐离的手指上,鲜血,一滴滴的顺著细长的伤口流了下来,高渐离默默的没有动。
赢政慢慢的走近高渐离,拿起了他受了伤的手,看著修长的手指上细细的伤痕,渗著鲜血。
外面,略带闷热的空气中,夹杂著很多不同的香气,天上的太阳爆发著力量,比什麽季节都来得耀眼刺目,没有一丝的风。
各种各样的昆虫大声的鸣叫著,各种各样的花竟相的开放著,忙忙碌碌的年轻宫女们笑嘻嘻的穿梭著。
我爱你。
赢政注视著高渐离。
高渐离很平静,
我恨你。
赢政轻笑,但霸气十足。
我,爱你。
高渐离将头转向一侧,他可以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吐气,然後又转过来,坚定,
我,恨你。
我爱你!
赢政立刻的跟上,声音冷硬执著。
高渐离不再说话,突然间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站住!
高渐离停下,
我一定会征服你。
高渐离勉强的压下如惊涛骇浪般的愤怒,转过身,
大王,不现在我该称呼您皇帝了,我是一个人,我不是战役,不是国家,不是您的天下,所以,我不是您该征服的对象。
可我现在,
赢政边说边走到了高渐离的身後,
就是想要征服你。
说完突然将抓住了高渐离的双肩,把高渐离的身体扭转过来,用手指抚摩著高渐离的脸。
眉毛,
眼睛,
鼻子,
然後,在柔软的唇间流连,
一遍,又一遍。
高渐离闭上眼睛,拼命的压抑著自己的情绪,赢政更加放肆,举动更加的暧昧和挑逗。
高渐离忽然感到赢政的呼吸已经就在自己的鼻端,意识到他下一步的意图,他迅速的侧过头,赢政却顺势吻上了高渐离的侧颈,还不断的用舌尖来回的舔弄。
再也无法忍耐的高渐离,抬起双手,抗拒著赢政,想拉开彼此的距离,不料赢政竟先一步的钳制住了他的双手,几乎是同时,高渐离抬起脚踢向赢政的後脑,赢政不得不厕身避过,嘴唇终於离开了高渐离,但他同时突然松开双手,由於挣扎的力气过猛,被突然放松的高渐离重心不稳向後倒去,赢政一只去手抓高渐离踢自己後脑的脚裸,一只手搂向高渐离的腰,刚刚沾到高渐离的腰身,高渐离已然察觉,一个後翻,堪堪避过赢政的两只手,稳稳的立在了地上。
这样的高渐离多少让赢政有些吃惊,
没想到,我的高渐离居然还懂武艺。
高渐离微微的喘著,刚刚这一顺间所发生的一切,已是拼尽了自己的全力,可是,自己辛苦隐藏的武艺终於还是暴露了。
当初自己刺杀赢政的时候,也没有显露过真实的本领,原想可以用来攻其不备,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赢政贪婪的看著这样的高渐离,俊美飘逸的脸上,因为刚刚剧烈的运动,有著极淡极淡的红晕,因为高渐离个性深沈内敛,所以很难在他身上看到强烈的喜怒哀乐,每种改变都很些微细小,若不仔细看跟本不能发现。
如果,他被狠狠的抱著,会有什麽样的反映和表情呢?仍然是淡淡的,还是异常的激烈呢?
赢政想得出神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征服吗?
这个,不叫征服,叫,
情不自禁。
高渐离,你会是我的,
连同你的心,
你的真心。
都是我的。
二十五 下
从今以後,你,就住宫里。
这是命令?
是。
你让一个男人住进皇帝的家。
对。
秦不是以法制国吗?你作为皇帝,始皇,居然自己先违反法令,不可笑吗?
赢政目光开始变得危险,
你,这是,拒绝?
高渐离笑笑,淡淡的。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我必须住在──太後宫。
什麽?
赢政站了起来,注视著高渐离,
没有任何人可以和我讲条件,
因为没有任何人有这个资格!
高渐离你要记得,
如果,这是场让我看不到获胜希望的战争,
那麽,我宁愿毁掉它!
让它成为一个永远无法知道答案的迷!
我也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失败。
所以,
高渐离,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静静的,高渐离听著,微微皱著的眉头,显示了他少少的不耐。
我,不是战争,我们之间也没有所谓的输赢。
你是君,我,是臣。
就这样简单?赢政笑了,那不过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而已,高渐离,我们之间,没那麽简单!
说著他已经来到了高渐离的面前,一下子将高渐离压倒在琴案上。
"铮",高渐离身体的重心压在了筑弦上,从勒紧的後背传来强烈的痛感,他挑了挑眉,紧闭著嘴唇。重心的转移让他失去了强硬反抗的可能,只好放弃。
君臣?你叫这个是君臣的关系?恩?赢政用唇轻轻的碰触著高渐离的脸颊,鼻端的湿热气息不断喷洒在高渐离的耳旁,
那就是说──,我的表达还不够明确?
声音是没有过的缓慢和性感,他伸出舌描绘著他耳朵的轮廓,并用牙齿轻轻的啃咬著,眼神,是充满了昧惑的。
禁锢著他的双手的手,不安分的骚动,磨蹭著高渐离的手心,
我,对你,有欲望。
这个表达,──够明确吗?
有著像对女人那样相同的欲望,
他的目光闪了闪,吻上了他的脖颈,突然用力的一吸,高渐离微微的吃痛,略带有痛苦又隐忍著的表情,在赢政看来是那麽的脆弱,煽情。
简单说来,就是,──我要你。
你明白了吗?
高渐离的身体因为愤怒而轻微的颤抖著,但却彻底的放弃了反抗。
这让赢政放松了警惕,一只手缓缓的强迫著高渐离的手向下移动著,然後,嘴里说著更加暧昧的言语,
如果说,不能让你明白,
那麽,我让你来,切实的感受。
高渐离的手突然间碰触到了赢政的坚挺!
啊──
下身传来触电般的兴奋感觉让赢政舒服得无法忍耐。
尴尬,愤怒,
再也无可抑制,就在赢政沈迷的一刹那,高渐离腰部用力,突然的一个翻身,反过来将赢政压在了下面。
赢政!你不要太过分了。
赢政笑了,沈迷的看著他以前只会染上极淡红晕的脸,因为羞愤交加染上了更深的红色,那激烈的表情,因失控而略略拔高了的声音,实在是,太美了!他在内心里赞叹。
居然叫我的名字,好大的胆子。
说的话是在责怪,然而神情却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
以後你,可以叫我政。
全天下我只让你一个人叫,以前绿衣我也让她叫过,可是她不叫,她高傲的很。
如果,你也不叫,那麽,我就惹你生气,只要怒极了你就会叫我。
无赖君主。
高渐离面对这样的赢政感觉到无所适从,轻轻的放开了他。
高渐离,你让我著迷,
好,我答应你,你就住太後宫。
你要好好的防守好你的那颗心,
它迟早,是我的。
二十六 上
窗外,是宁静的蓝天,室内盛满了耀眼的阳光。
静静的,一个青年坐在窗边捧著一卷竹简看著,而目光却时不时的飘向床边。
床上,轻柔的发丝占据了大片的空间,一个面色苍白却异常俊美的少年沈沈的睡著。
多麽舒适而美好的时光。
多麽希望可以就此凝固成永恒。
可是,那最终也不过是希望,而已。
他终於还是,离开。
他依然美丽,美丽中有一丝的哀伤。
他依然骄傲,骄傲中又有一丝怯弱,
他依然是他。
活著的,华阳。
胡亥,我要刺杀皇帝。
懒洋洋的微笑,说,
我喜欢你。
略带愤怒有带有些许无奈的表情是那麽的动人。
胡亥,──
怎麽?你居然背弃了扶苏来投奔我?华阳,不,你现在是明阳了。胡亥打断了他,
那是,为什麽?
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一样的卑劣。
胡亥并没有动怒,依然懒散的听著。
杀死自己父亲的事,无论是为了什麽,他都绝对不会做。
可你会,为了权利,你会。
因为你卑鄙又冷酷。
胡亥了然的点头,
是啊,你说的对,可是──
我又为什麽要杀父皇?
愚蠢!
胡亥无谓的跳了跳眉,
你是想说皇位吧,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和我争了。
有。
谁?
扶苏。
胡亥冷笑,
他?一个被贬到长城边上的皇子?
对。
表面上看你是成功了,然而实际上,赢政早就知道你背後搞鬼。
他假意放逐扶苏,可以让你放心,以为他会传位给你,也可以让扶苏远离宫廷斗争,以免受到残害,而且你没发现?蒙恬看似降职却依然握有重兵,他是在让扶苏和蒙恬与士兵和军官建立感情,为扶苏培植军队的力量。
而你觉得他在这个时候又会做什麽?消减你朝廷内外的势力,为将来传位扶苏扫清障碍。
胡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你说的不错,现在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所以如果,皇帝现在突然死了,扶苏远离咸阳,而且大臣们又都认为他是个被贬斥的,没有资格继承王位。所以我,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就可以顺利的登上王位。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那麽,你又想要什麽?
自由。
我要自由的生活,
和高渐离一起。
他,还活著。
清澄的眼眸里,荡过苦涩,以及恐惧,
我,几乎失去了他。
愤怒,在胡亥的脸上一闪而过。
成交。
那麽,──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做我的舍人,恢复成男装的你,依然让人心神荡漾呢。
突然间,明阳的身体向後仰去,胡亥几乎是狼狈的接住了他,使他没有摔倒在地上,
看来,胡亥注视著明阳略显苍白的脸,你伤得不清呢,我记得,伤口是在这里吧。
爱你,
即使,你不爱我。
如果,我拼命的爱你,
拼命的拼的命拼命的爱,
你,会不会被我感动,
会不会因此而有一点点的爱上我呢?
来人,传话给赵高,
找个机会,把高渐离给我,杀了!
二十六 下
明阳,我不会让你成功的,
永远不会让你成功,
只要他一天不死,
你就会一直待在我的身旁,
这是我所能做的,唯一能留住你的,
方法。
也许,我会因此而失去皇位,可是,我居然并不那麽在意,这是为什麽呢?
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为什麽呢?
胡亥?明阳缓缓的睁开双眼,疑惑的看著胡亥,忽然产生一种错觉,
怎麽,难道是扶苏麽?
这样的专著而执著,温柔的气息暖暖的包围著。
然而,转瞬之间,那样的胡亥不见了,变回了原来的惫懒和阴冷。
冰冷的指尖在明阳细致的脸上游走,眼睛微微的眯著,
很美。
他赞叹。
明阳不悦的别过脸,用手将胡亥架开,
胡亥,你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互相利用而已,如果,你有什麽其他的企图,最好放弃。
放弃?我对你的企图可多了,你要我放弃哪个?
全部。
胡亥笑著,没有回答。懒懒的将头靠在了床头,过分靠近的盯著明阳,
我要,见,高渐离。
我要见他。
胡亥目光骤然的变冷,缓缓的问,
你说什麽?再说一次。
明阳抬起手臂,遮盖住了脸,同样说得很慢很慢,又无比的坚决。
我要,见他。
胡亥忽然间笑了,
好啊,
可以,有什麽不可以。
可是,──有一个条件。
什麽条件?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或发现你。
怎麽样?你答应吗?
明阳闭上了眼睛,轻轻的说,
我答应。
滋味,真的是很,苦涩。
同时,在皇宫内院,
秦始皇微闭著双眼,正沈浸在高渐离美妙的音乐当中。
赢政,今天晚上,该结束的就让它结束吧。
二十七 上
秋天,到了。
叶,落。
他们已经干枯死亡,带著无限的眷恋离开了树枝,跳著死亡的舞蹈,一路飘飞,绚丽而耀目。
沙沙沙,高渐离的脚下踩著落叶,向太後宫走去,
今晚,只要他来,那麽一切也就该结束了,赢政对他步步紧逼,他居然会如此强烈的喜欢上自己,也好,也许这样反而会对自己比较有利。
高渐离边走边思索著,没有发现两道热切的视线几乎快要把他灼穿。
是明阳,就在他的附近,痴痴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