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倚楼
楔子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青烟似的月光洒在林中,洒在那山凸上,洒在那断壁悬崖上,从迭迭树荫中漏下,为夜晚赶路的人照出一片朦胧的清亮,一道人影就在这温柔的月下很轻快地赶着路,
一片灰白的云,淡淡地遮住了月光,云层渐厚,月光渐稀,终于,林子黑了下来,那深夜赶路的人,紧了紧衣襟,快步疾行,想要早早穿出这林子,
突然,一声轻轻的,低低的啜泣声从树间隐约传来,那人的反应是脚下越快了,
声音越来越清晰可闻,现在已经可以听得出是个年轻女孩儿在哭,而且很伤心,
“没听见,没听见……”那人喃喃低语道,低头往前冲,低泣声始终不放弃地在他耳边萦绕,凄凄切切,肝肠寸断,
“唉,”那人终于是心软了,停下了脚步,长叹一声,
“说吧,”那人负手而立,柔声道,
低低的哭泣声停止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地出现,
“奴家……”
…………
良久,那道声音消失了,灰云也飘走了,大地重见月光,林子又回复清亮,那人在月光下微扬起脸,低声自语,“又是个麻烦,啧,”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禄池台开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当今天子贤明,举国安泰,一片朝气。天子脚下,长安城内自然是繁盛异常,曾有人戏言在长安城内拿网一网,一网的贵人,虽说是夸张了些,令人难以信服了些,但也得看是在哪下这网了,若这网下在锦绣楼或神仙台,那这一网就非达官即贵人了,就是那龙子龙孙也非少见。这会儿肯定有人要问,这是哪呀?呵呵~~~两个都是妓院啦,外地老兄~~~
这两家都是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销金窟,不过,真要一比高下的话也非完全不行,这……恩……
(沉默N分钟后)
神仙台大胆开放,作风火辣,想要刺激的请往这边走…
锦绣楼含蓄,温柔,若说那神仙台是女儿红,着锦绣楼就是碧螺春,想要挑战的来这边吧……(犹豫片刻后,男主角毅然踏上锦绣不归路,泪洒~~~)
※ ※※
上官轻柔现在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因为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假期飞了!飞了!!就因为那个现在正在他家楼下喝花酒的臭男人!该死的,早不来,晚不来,就不能等他离京后再来吗,这笔帐我们有的算了,哼!
此时,花厅内
一群姑娘正聚在一处交头接耳,
“看,那位公子好斯文的样子呢,”
“我喜欢另外一个,风流倜傥,”
“两个都很好啦,不过,他们到底要不要进来呀?”
这群女子议论的对象正是在锦绣楼门口拉拉扯扯的苏亦风和萧言,
“放手,我不进去,”苏亦风不悦地皱起眉,
“有什么关系,这些个美女又不会吃了你,”萧言强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苏亦风,不让他走,
“萧言,我真的不想进去,”苏亦风颇无奈地朝好友说道,
“干吗这样,五年你才回来一次,陪我来喝杯花酒补偿补偿,应该吧,”
“两位公子请进,”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趁着空暇,插入拉扯不休的两人中间,
两人后知后觉地转头一看,一个身着淡粉衣裙,脸上也蒙着淡粉薄纱的少女亭亭立在一旁,再往后看,大门内,花厅里,还有几位同样蒙面的姑娘也在看着他们,吃吃地笑,
萧言一扯苏亦风,冲他挤眉弄眼,意思是这下总不能不进了吧?嘿嘿,
少女领着两人往里走,边脆声道,“奴家芜玉,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芜玉对这斯文俊秀的年轻公子有好感极了,呵呵,自己喜欢的型呀~好干净~~呵呵~~
萧言灿烂一笑,“在下姓萧,这位公子姓苏,”
见芜玉美眸看向自己,苏亦风虽然心下还是不悦,但还是有礼地笑了笑,
“今儿是姑娘第一次择伴出游呢,两位公子也是为了这来的吧,不过公子还需侯着会儿,这会儿,让奴家先陪公子说说话,可好?”吃不到?那看会儿也好,这么干净的人现在可不多见哦。
“那在下就劳烦姑娘了。”萧言开心回道,这锦绣楼果然名不虚传,这位姑娘虽看不清面貌,但此等风姿亦属不凡,试想一般姑娘便如此了,那花魁岂非天人?期待啊~~
听到芜玉的话,苏亦风瞥了萧言一眼,明白这萧言是早有预谋了,
在芜玉软语温言中,时间飞快流过,已到了今天的主角——锦绣楼花魁弱雪登台之时了,只见在一片屏息中,一抹月白身影扶梯直下。修眉杏眸,同样一抹轻纱掩面,一头乌黑长以月白发带挑挽起一束,披肩直下,一款月白长袍,素净淡雅,一条淡粉腰带垂束一边,款款走动时,黑发,腰带亦随之摆动,搅动N池春水。
不知是否错觉,芜玉总觉得这个“她”与其说是像“弱雪”,还不如说更像某个人,呃,一阵冷汗,想多了,想多了。
这边,弱雪已登上高台,随侍的侍女清脆脆的开口了,“今夜来客甚多,我家姑娘愿以彩球择伴,以示公平。”并示意一边的侍女捧上彩球。
弱雪手捧彩球,环顾一周,眼底现出点笑意,彩球脱手而出,在空中盈盈翻动,无数眼睛的期盼下和众多高举的手的争夺下落定,彩球稳稳地落入一脸目瞪口呆的苏亦风怀里,
怎么会这样?苏亦风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抬起的双手,欲哭无泪,那么多人抢它,它干吗偏偏落在一点都不想接的自己手里呀?
当众人无奈气愤地再抬头望时,台上空无一人,佳人已然无踪。
※ ※ ※
“砰”两块木板以视死如归之势撞上墙壁又迅速反弹回归原位,不过,这一小反差已足够行凶之人踏入屋内了。淡淡扫了一眼,屋主继续高枕而卧。
“果然不是你!”芜玉气急败坏地指着仍在滚棉被的花魁,“你,你怎么让他上去了?”
不胜其烦,弱雪干脆坐起身来,“怎么他不行了?他说他要上去,谁又拦得住他。”
也对哦,那家伙超级任性的说,不过,他干嘛要上去呀?狐疑地瞥了一眼弱雪,“你们有什么没告诉我吧。”
侧首轻靠在膝上,绝色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坏笑,“他呀,呵呵,有个傻子得罪他了。”
喔,原来……
还有哪个倒霉的家伙这么不长眼?咦?咦!?不会是!
弱雪淘气地眨眨眼,你答对了~~
※※※
闹花深处楼台,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扬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转暖,恨芳菲世界,游人示赏,都付与莺与燕。
锦绣楼的画舫有两层,随在侍女身后,苏亦风约略打量了下,发现布置得淡雅大方,少见什么庸俗饰物,若非船头悬有红纱灯表明身份,只怕没人会想到这是青楼画舫。
再见到弱雪,是在二楼。倚栏而立,听见脚步声,轻盈地旋了个身,乌黑的发在半空中划了个曼妙的弧线。
苏亦风知道弱雪很美,但也没想到除下面纱后的她竟美至如斯。雪肤乌发,淡妆多态,衬着身后如淡墨山水的月念湖,一瞬间,苏亦风有了种恍惚的感觉。
凝了凝神,却发现弱雪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弱雪姑娘,在下有何不妥吗?”
微摇了摇头,“没,公子一表人才,何来不妥之说,”顿了下,突然展颜一笑,“只是,正如芜玉所言,公子极为干净呢,呵呵~~”
“……姑娘说笑了。”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苏亦风顿觉满头黑线。
顽皮地眨了眨眼,弱雪索性将绣墩搬至阑干边,倚坐着,还不忘招呼苏亦风也坐下,“公子,你也坐啊,这样吹风看风景都很方便呢。”
客随主便,苏亦风也从善如流地搬来把凳子坐下。
“公子,奴家今日嗓子不适,可否不弹不唱?”状似可怜地眨眨眼,某人大有博取同情之嫌地直盯着苏亦风看。
“无妨,无妨,姑娘身子要紧。”若不是多年的修养在撑着,苏亦风可以保证自己会立马笑场。这花魁太出乎他意料的有趣了。
“公子啊,你不是本地人吧。奴家之前从未见过公子呢,这般干净的气质,见过一定忘不了的。”枕着手背,弱雪好奇的问。
“在下确是京城人氏,只是多年在外游历,日前才回的京城。”
“喔……”拉长尾音表示了解。大概是觉得无聊了,干脆转过头去,看起风景。
她看着风景,苏亦风在看着她。
长直的睫毛,灵动的大眼,挺鼻粉唇,如玉肌肤,这些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不少美人,但这般特别的绝色倒是第一次见着呢。
“说起来,这还是我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出门呢。”弱雪突然喃喃开口,“这里离水面好远……我从小就希望能坐着小舟去湖面上荡,是那种一伸手就能划到水的那种,那种和水很近的感觉……可是大娘不许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弱雪轻咬下唇,迷离地看着微波荡漾的水面。
“待会儿,我们去泛舟吧。”看着弱雪微微神伤的样子,没有太多思考,苏亦风便脱口道。
欣喜地回头,弱雪正想说些什么,才张开嘴,还来不及说话,就觉得船身猛烈一震,整个人就往苏亦风怀里扑去。
“没事吧?”扶起一头栽进自己怀里的弱雪,苏亦风见她一直没抬头,担心地问。
好痛~~~~揉着撞红的鼻子,弱雪从苏亦风的怀里离开,闷声道,“没事。”
没事吗?苏亦风不放心地想抬起弱雪的头看个究竟,这时,楼梯处一阵脚步声,弱雪还没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就被人用力往后一扯,拉入另一个怀抱。
“他是谁!?弱雪,你怎么能和这种人一起来游湖呢!?”李侍郎的三公子李文波气急的大叫。
这种人?是说我吗?苏亦风瞥了李文波一眼,此次游湖又不是他的意愿,
挣了挣没挣开,唉~~“李公子,请放开奴家,可好?”
“啊?喔,”飞快地放开手,李文博局促不安的看着弱雪,“弱雪,你千万别生气,我只是一时急了,决无轻薄之意的。”
“公……”
“她是谁?亦风哥哥。”弱雪才刚说了一个字,就又别人打断了,唉~~这次又是谁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老有人抢话,不爽~~
从楼梯又跑上来一人,一身火红衣裳,翠眉明眸,俏脸生晕。少女提着群摆小跑步上前。
“啊?在下李文波见过郡主。”李文波呆楞了下,急忙躬身行礼。
乐王爷的爱女,梦晓郡主?
“民女见过郡主。”弱雪敛眉行礼。
狠狠地瞪了弱雪一眼,梦晓没理睬他们,径自走向苏亦风,挽著苏亦风的胳膊,又问了一句,“亦风哥哥,她是谁?”
抽出手,苏亦风不著痕迹地向旁移了移身子,“这位是弱雪姑娘。”
“弱雪?就是那个妓女。”
“郡主!”微皱起眉头,苏亦风低声喝止。
“你凶什麽,难道她不是吗?你就为了个妓女不来见我!”梦晓气急地指著弱雪。
“郡主,……”苏亦风对这刁蛮郡主头疼极了,
这边,弱雪见著气急的梦晓,下意识的就往苏亦风身後挪了挪,不想被梦晓看在眼里,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梦晓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扯过弱雪,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甩在弱雪脸上,重重推了弱雪一把。
事出突然,苏亦风虽近在一旁,却不及阻止,只能急忙伸出手想稳住弱雪,不料,意外在瞬间发生,弱雪後退时绊到绣墩,整个人向後倒去,翻过低矮的阑干,坠下。
不!!苏亦风的心骤然停摆,飞身冲到阑干前想抓住弱雪。努力伸长的手和衣摆交错而过,然後,看著弱雪重重地摔在一楼的甲板上,血染红了一身的月白长衫……
※※※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京城内的大夫都快轮了个遍,但弱雪还是照样昏迷不醒。
这几日,苏亦风都快把锦绣楼当成家了,早来晚归,来了就在弱雪床前坐上一整天。
这天一早,苏亦风又早早地到了锦绣楼,来应门的还是芜玉。朝芜玉道了声谢,苏亦风举步就向弱雪所在的院子走去。
“请等一下,苏公子。”身後,芜玉关好门,提著裙摆匆匆几步上前叫住了苏亦风。
“姑娘有事吗?”虽然心急,但还是回身站定,有礼地问道。
连连几日的劳累,苏亦风明显有些憔悴了,芜玉看著,不禁有些心疼。
“姑娘?”见芜玉呆楞著望著自己,不知神游何方,苏亦风也只好又唤了一声。
回过神来,芜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并无什麽事,只是想说公子别太自责,郡主刁蛮世人皆知,那日的事怪不得公子的。倒是这几日公子劳累,该小心些身子才好。”
“多谢姑娘关爱,但事确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梦晓断不会伤了弱雪姑娘,於情於理,我都该来的,而且,我也什麽忙都没帮上……”言语间自责之情溢表。
“……如今也只有公子你还来看看弱雪了……刚出事那会儿,来得人不知道有多少,可如今……”芜玉说著说著眼眶就一红,便要掉下泪来,低头拭了拭眼角,芜玉难掩神伤地离开了。
坐在床沿,看著一堆被褥里埋著的那张苍白小脸,苏亦风心疼不已。
原就瘦弱的身子因多日未曾进食,越发的消瘦了,樱唇琼鼻,修眉杏目,原该那般巧笑灵动的人儿,如今却这般惨白地躺在这儿……
当时,他要再小心些就好了,他明知道梦晓的性子,他,她原本可以不用躺在这的,都怪他,都怪他呀……
那日,直坐到夜幕垂落,苏亦风才离去。第二天,才想出门,就被爹爹叫去,硬是塞了个梦晓给他,要陪著去烧香许愿,百般推辞不得,只得去了。
出门後,苏亦风因心里挂念著弱雪,没什麽心思说话,梦晓时不时地从轿子里偷偷拿眼瞅苏亦风的脸色,见他沈默无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只能又闷闷地缩了回去。
直到了落轿,梦晓终是忍不住了,扯著苏亦风的袖子,怯生生地说:“亦风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低头看看梦晓,乐王爷与苏父一向交好,两家儿女更是常常往来,对于梦晓自己一向当成自家妹子疼爱的,
没想到,倒是宠坏了她,苏亦风暗自叹了口气,“没有,哥哥没生你的气,只是,你伤了弱雪姑娘,该给人家一个道歉的。”
嘟嘟嘴,梦晓还想说些什麽,最後,只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小脑袋。
“走吧。”知道她并不情愿,苏亦风也只能再叹了口气作罢。
“好。”得到谅解後,梦晓立马一脸兴奋地拉著苏亦风就往西明寺里冲。
“亦风哥哥,你也来拜拜吧,人家说这儿许愿很灵的。”在佛像前跪拜许愿的梦晓一抬眼,就见苏亦风一脸意兴黯然地站在一旁,连忙开口邀人,她可不想好不容易让苏伯伯押了亦风哥哥出来陪她,还扫兴而归,那就不太好了。
原本想开口婉拒的,但心里突然一动,很灵吗?苏亦风真的在佛像前认真地许起愿来。
一行人原先打算在西明寺用过斋饭就回府,但梦晓突发奇想地要在寺里祈福,等用过晚饭後再回,无奈之下,苏亦风也只能打算第二天在去看弱雪了。
※※※
不料此后连连数日,皆被老父以各种理由要求陪着梦晓,等到苏亦风再次出现在锦绣楼门外时,已是四天之后的事了。
扣扣门,来应门的依然是芜玉,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全无半点平日的热络。
“本楼现在还未开门迎客,公子请晚上再来吧。”说完,便要关门。
“等一下。”苏亦风连忙挡住门,“芜玉姑娘,在下是来看弱雪姑娘的,姑娘可醒了?”
关门的动作顿了下,芜玉咬着下唇,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说,最后再开口,却只有一句,“公子请回吧,弱雪她,请公子忘了吧。”
言语间的意思让苏亦风听地心悸,到底是怎么了?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