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对我一笑,让我觉得无比的凄惨!我叹气的拍著他的背,一句节哀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漠然却开了口:“母亲生前最喜欢水,她说水可以净化世间一切,如果可以她也希望随著流水一起净化!”
我望著伞外磅礴的雨势,感受著飘进伞中的水气,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随著这场雨一起净化!漠然打开了冯夫人的骨灰盒,灰白的骨灰随著漫天大雨消失得无影无踪。
雨越大心越痛,当骨灰完全融合在雨中时,漠然趴在我怀中失声痛哭起来,闪电雷声掩盖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这是我记忆中漠然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我面前如此的哭泣。
随後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情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我们暗中调换机器的事情居然被我们的竞争对手发现,他们联合这行业其他几个巨头向周氏发难。
虽然从介入漠然的事情那一天起,我一直就在努力的学习如何经营管理周氏,可这个打击对於我这个商界的菜鸟来说简直是致命。
我无数次为我不努力读书所反省过,但这次我是彻底的痛心。别人在用功的时候,我沈迷於漫画小说中,白白浪费著青春时光。我是多麽希望时间能够再次回转,让我去补救我的错误。然而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漠然接过了我手中的烂摊子,无奈这件事情最终的策划者是林飒,很多细节没有他在的话是无法解决的。可林飒从此地中海分手之後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们隐约觉得事情的严重性。漠然边安慰我边没日没夜得劳碌著。
然而现实却不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先是沐寒的公司无故陷入困境,再是周氏这个掉包案居然再次引发了中美间纺织品贸易战。不光是商界,连政府都想我们施加压力,而韩氏也趁机东山再起。
望著漠然越来越憔悴的身影,我心中著急却什麽也帮不上。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件让我措手不及的事情也发生了,我和我母亲的身份居然被人揭露出来,这直接威胁到我父亲现在的地位。
我完全不想将父亲扯进这件事情中来,父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辞去了现在职务高高兴兴的带著母亲去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农村。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麽会选择哪里,父亲也一直没有告诉我。他只是在临走的时候语重心长对我说作为一个人,无论什麽时候都要记得负责任。不要妄想著一走了之或者以死谢罪,这都没有什麽用的。
父亲要我时刻记住无论怎麽说,我是个中国人,无论做什麽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国家,不可以拿国格开玩笑。
短短的两句话让我深深的感动,从小到大,一旦我犯错,我的母亲秉承棒头出孝子的古训,总是喜欢打我,而父亲不是,他总是很爱护的对待我。
从小到大我的求学之路就走得跌跌撞撞,我不喜欢做作业,总是被老师说,小学的时候还好,凭我的聪明就算不做作业也可以应付考试。但到了初中却已经行不通了,父亲一次又一次难堪得开著我的家长会,他虽然没说什麽,但现在我知道他曾经是多麽羡慕那些读书好的孩子的父母。後来父亲为了我,开了个後门让我重新读了一遍初二,那段时间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接下去的两年我的成绩出奇的好,他欣慰的笑了。可高中开始到大学,我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望著父亲远去的身影,我的心底默默得道著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用我余生补偿对父亲的愧疚。
林飒终於有了消息,但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林飒回去之後被林氏囚禁在家里,而且林氏用的是一个极端的方法,也许在他们心中认为名节比生命要重要,他们宁可毁了林飒也不肯让他和漠然在一起。
漠然握著送来的资料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反复的咀嚼著三个字:为什麽?
我走到了林飒面前,眼见著被现实步步紧逼的漠然,我能说什麽呢?
“漠然!去香港吧!这里的事情我已经想好该怎麽做了!”我只能笑道。
漠然突然拉紧了我的手,他知道现在这样的局势我只能做唯一一件事情,一件几乎是自杀的事情。周氏接受美方的调查,然後把两套不同的设备同时买下。这对周氏的打击是空前的,并不是钱的问题,是客户的信任和在民众中的地位将不复存在。
“翔冰,我帮不了你什麽,只希望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麽做!”漠然叮咛著,我一笑点头答应著。
漠然的眼睛深邃得看著我,他知道我和他实在是太像了,即便我现在答应著,但我依旧会做那件近乎於自杀的事情,但他同样也知道他什麽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著我走进这条路。
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中如此深深的嫉恨,人为什麽在法则规范构造的现实中是那麽的无力?
事情最终的结果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两套设备浙江方面全部接受,但周氏只承担落後的那套设备的钱,先进的那套设备由民间酬资购买。
我再次感叹商人的精明,先进的那套设备是国际树脂切片联合会严禁向中国出口的,现在一来,他们巧妙的打开了这个缺口。而周氏却永远得被排除在组织之外,我实现了父亲对我的希望,我没有做不利於自己国家的事情。
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後,我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後难得有闲暇时间发呆的盯著天空,这是电话响了,对方操著一口带著极浓广东口音的普通话。
“请问是杜翔冰小姐麽?”对方的口气相当稳重沈著。
我心中顿时猜测到他的身份,略带笑意的回答道:“我就是,请问你是那位?”
“林南启!”
我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起,林南启是林氏的总裁,林飒的父亲。
“杜小姐,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当面谈一谈,请小姐来香港一趟吧!”
林南启的话让我已经确认林飒和漠然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不过这些日子的磨练告诉我,越是著急一件事情就越不能表露出来,於是我微微一笑道:“正好这几天我要来香港渡假,那就期待林先生的地主之谊了!”
林南启在电话中笑了一声,然後说了句“当然”就挂了电话。
我点燃一支烟站在窗前,心剧烈的跳动著,我们做过无数次的努力,也设想过无数次的结局,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和林南启的会面是在一幢高层建筑的顶楼,维多利亚港的海风迎面扑来,一种强人的感觉。我终於看到了林飒,他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的林飒了,整个人极其消瘦,耷拉著头,迷离著眼,嘴角流著口水,完全是一个废人。
我指责得望向林南启,林南启无奈的一叹:“对於林氏家族来说,宁可出死人出废人,也绝对不出败坏家族声誉的人。”
我无语了,我知道香港人的家族观念比内地还要强,他们对中华文明的继承比内地还要深,林飒这副样子一定是经历了很多的折磨。
就在这个时候顶层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漠然!
他紧紧盯著林飒一步一步得走了过来,我看到他眼眸中无比浓烈的仇恨和一丝深深埋藏的绝望。
“冯先生!我按照约定让你见了飒儿,你是不是也应该按照约定和你的妻子回大陆呢?” 林南启开口道。
漠然沈默得走到我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眼睛却一直盯著林飒,林飒却对漠然毫无感觉,如小孩子般对他傻笑著。
我的心立刻撕裂般绞痛,而漠然还沈著的坐著,我知道他在压抑他的真情,面对自己深爱的人变成这样一副样子,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我曾经因为一份刻骨铭心的初恋彻底封闭了自己的感情,许多年走来,我已经忘记怎麽去爱人了。
可今天多年前的感觉再次出现在心中,那是一种心一痛全身都会抽裂到无力的感觉。因此我讨厌爱情,因为他给我美好却往往给我更深一层次的背叛。
就在我沈思的时候,漠然在和林南启做著最後的谈判,很遗憾这一幕是这麽多年来我都不愿回忆的,所以他们究竟谈了什麽我早已忘记。
我只得漠然并没有和林南启谈拢,他们最後动了手,可漠然带来的人手却在最後一刻背叛了他,他抱著林飒站在高楼的边缘上,看著头顶的直生机无情得离他远去。
我看到漠然突然微笑得对林飒说了一些话,那一天风很大根本听不清什麽。可我却鬼使神猜的听到了。
“飒!天堂比这里美!我们一起去好麽?”
林飒原本是神智不清,瘫著身子趴在漠然身上的。听到这句话他突然笑了,伸出手紧紧得抱住了漠然。
漠然最後望向了我,潇洒得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抱著林飒纵身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我跑到高楼边缘,强劲的气流瞬间冲击著我的神经,我立刻瘫在了围栏上。我不知道高楼有多高,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下面传来车辆紧急刹车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我心底盘旋: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了,经过了无数的挣扎他们还是离开了……
最终我没有去参加他们的葬礼,据说两人死的时候紧紧的抱在一起,即便已经血肉模糊也分不开他们。
於是双方家长做了唯一一次的妥协,把他们葬在了一起,就像爱丝米拉达和卡西莫多一样,用死完成了他们的结合。
记忆从我脑海中缓缓远去,海滩开始渐渐的喧闹起来,霞光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朝阳正要迫不及待得跳出来。
我从来没有记得他们是什麽去世的,我只记得一天,那一天漠然和林飒在爱琴海边举行了婚礼,那是唯一一次我们三个人一起看到朝阳的。
海风吹动漠然柔软的头发,伴随著天使般的笑容,深深得烙在了我心中。
漠然:时值今日,我做到我该做的事情,也完成了你们希望我完成的事情。
对於现实,我知道你们从来没有低头过,你们总是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和它抗争,即便是粉身碎骨。
而我却还是向现实低头了,责任,父母,家庭,事业磨去了我年少的激情,我开始瞻前顾後,开始考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所该负的责任,於是我在无形中已经被现实牢牢的拌住。
但我相信除去了现实的枷锁,在天堂的你们一定很快乐,漠然你一定在口是心非的和林飒拌嘴,而林飒一定是在笑著包容你。
往事如烟,愿天堂中的你们将爱播洒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