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菘菜

又提他！"瞎了眼我也不会跟他！"
"呵呵......"他嘎吱嘎吱再啃口冰，"也不是我吧？"
"臭美！"z
他神色凝重起来，"小誉，别逼我往不想猜的方向走......不是你哥，对不对？"
"你，你怎么想到的？"y
"小誉！"浸得冰凉的手指捏得我大臂生疼，"告诉我不是真的！"
......
整个故事讲完，地上一堆长长短短的烟蒂。
"令狐，你怕不怕？懵懵懂懂的那阵儿，看到你都会联想到我哥，会有冲动......真是亵渎了你呢......不过现在明白了，这些想法都是针对他的，对你和别的男生我已经能心平气和了......令狐，你会不会觉得我变态？咱们还能做朋友吗？"
"哈哈！"他把最后一根烟抽完，丢了烟头狠踩一脚，"你见我怕过什么？你把我当朋友才透露心声，我要为此落井下石，还算人吗？就算全天下瞧不起你，令狐冲也不在其内！"
我激动得几欲哽咽。连哥都否认这段感情了，知我者，天下唯令狐也！
他掏出十块钱，"为报答你令狐兄的知遇之恩，再跑趟腿儿，给我买包‘中南海'！"
我买烟回来，他已洗过脸，几颗水珠沾在桀骜不逊翘起的额发上，晶莹透亮。
深邃的五官在烟雾中变得缥缈，他说，"小誉，我觉得，你哥不是不想要你，也不止是不敢要你，而是不舍得要你。"
"什么？"我理解不了如此抽象的语言。b
"白痴！谁爱上你谁倒霉！"他横我一眼，"他是太替你考虑了！他以为你能跟女人在一起，过一种正常、顺利的生活，所以不愿把你拖入那种禁忌的关系，怕那样保护不了你，让你受伤害。至于他自己，对女的怕是不行了！倒追他的女生何止阿朱一个，他全置若罔闻，一心念的，还不是你这只蠢猪？"
"真的吗？那我去告诉他，我不可能再喜欢女生了，已经无路可退，他是不是就会接受了？"
令狐冲哼道："你倒是试试，他能信才怪！"g
"为什么不信？"我把令狐推出寝室，"我要打电话！"
"靠，你个过河拆桥的兔崽子！"令狐冲在门外大叫。
十分钟后，我颓然打开门，"他为什么不信？"
令狐冲满脸看笑话的神气，"谁叫你有本事，没事儿盯着美女发呆，还早早搞个女朋友出来？这就是抛弃兄弟们提前脱光的报应！"
"都分手了呀！我说了是因为发现自己对女生没感觉！"
"萧誉同志......不对，你生父那边姓什么来着？段？对，段誉同志，建议你深刻地自我反省，是不是从小穿梭花丛，招蜂引蝶，劣迹斑斑，作恶太多，以至于萧峰哥哥对你丧失了信心？"
我......我......我承认从记事以来看见漂亮女孩就走不动路啦！哭啊，是谁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呜......令狐，我该怎么办？"
令狐冲勾起古惑仔山鸡式的不羁笑容，"如果，我这个好朋友，变成你男朋友呢？"
京师火车站。
"哥！"我松开令狐的手，奔上前接过行李箱，"就知道咱妈会折腾这么多东西！"
令狐冲笑嘻嘻把另外两个抢来，"嗬，挺沉的！峰哥路上辛苦了！"
哥皱眉道："又不是拿不完，你要来就来罢，还麻烦令狐作甚？大热天的，多不好意思。"
"小誉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峰哥你客气什么？"
我忍住笑--还说我跟韦小宝学坏了，他学得像模像样才是真！
令狐的包被哥夺回一个，便用空出的手牵住我。哥冷冷瞥一眼，面无表情。
三日后的傍晚，学一食堂外。
我坐在令狐车后架上，听到一声"峰哥"，忙抱紧他腰，为那紧实柔韧的手感小小犯了下花痴。
令狐冲单脚支地，"峰哥，刚吃完饭？"
我跳下车，"哥。"
哥拿着饭盒，在暑热天气特有的低压中轻吁道："你们去哪儿？"
令狐冲道："看电影去。这家伙，《午夜凶铃》都没看过，我领他补补课。"
"我也没看过。等我一起去吧。"
"这......"
哥回了趟宿舍，推起郭靖的二八古董车，"来，小誉，我带你。"
令狐笑眯眯道："不用啦峰哥，他坐惯我的车了。"
哥脸色阴沉。
令狐在我耳边吹气，"快下雨啦。"
"哎呀，痒！"
哥的乌云又添了一层。
在影院落座，哥坐左边，令狐拉我手坐在右边。
超恐怖的片子。鬼娃娃花子一出现，我丢人地惨叫一声，迅速闭上眼。
一只微微沁出汗水的大手遮到我眼上。打小如此。我不敢看，偏又想看下去，哥就会帮我遮住眼睛，形势正常时放开，吓人之处再捂上。我心中又酸又甜--哥还是这样爱护我啊......会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令狐冲狠狠抠下我掌心，长臂一伸。我咬咬牙，往他肩窝偎去。
那只大手缓缓缩了回去。我的记忆定格在那一刻，接下来的影片镜头再无法入眼。
回校时，三人都一言不发。夜闷得没有一丝风，天色漆黑，暴风雨怕要来了。
到了38楼前，哥说："小誉，咱们走走。"
要面对了么......我忐忑不安，拉着令狐冲不放。
令狐给了我一个安抚的拥抱，悄声说："加油，稳住！"
哥眉头紧锁，连拉带拖把我扯到僻静的转角处，"说吧，你跟令狐冲搞什么鬼？"
"什么意思？"z
"当众搂搂抱抱，你说是什么意思？"
我深呼吸......果然来了！沉默......
"你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继续沉默......风扬着灰尘而起，豆大的雨点砸下来。闪电倏地刺亮半个天空。
"说！说你是故意气我的！"哥的怒吼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大雨瓢泼而下。y
我抬起头，低低的声音淹没在雨中，"哥，我没想气你。我们是认真的。"
"什么？我听不清！"b
我大声说："我们是认真的！"
"什么？！"g
"他喜欢我，愿意接受我！我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你也喜欢上他了吗？小誉，你不是变心这么快的人，你在骗我！"
我压抑着为哥擦去脸上雨水的冲动，凝视他被闪电映得苍白的容颜，"我没有骗你，没有变心，没有喜欢上他！我心里还想着哥，但哥不要我，我又只能跟男生在一起，他对我好，我为什么不能尝试着接受他？也许哪天会真的喜欢上他！"
"只能跟男生在一起？小誉，你真的只能跟男生在一起了？小誉，我到底害了你！"
哥转过身，挥舞着双拳，拼命击打墙壁，三两下便鲜血淋漓。
"哥！"我拦不住他，索性缩身钻到他和墙之间。
他收不住，一拳落在我胸前，才停了手，摸着我，颤声道："打在哪儿了？疼不疼？"
疼，疼，疼得要死！这拳定是用了全力，肩胛骨都要碎了。我吸口气，"不疼......哥，你手疼不疼？"
哥闭眼，睫毛湿漉漉的，有液体滴落。哥从来不哭的，一定是雨水进到眼中了吧？
我忍痛抬手为他擦拭，"哥，就算我们没有......没有亲密过，我总有一天也会发现自己的倾向。小誉很高兴......第一次的对象是你......"
哥拥我入怀，紧紧的，紧得仿佛要把我融进他的骨髓......"小誉，我们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么？"
"哥，我不要回头......"
"如果......你非要和男的在一起，那......让我来吧......"每一个字似乎都用了极大的气力才挤出......
"哥......"我吻上他冰凉的唇，试着把舌尖伸进去，浅浅地搅动。他捧着我的头，深深回吻。
缠绵到无法呼吸，哥放开我，"回去吧。"
转身，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电光照耀下，令狐冲像棵树般杵在路对面，撑开的伞被风刮到一旁，黑发湿答答贴在头上。
"令狐！"
他应声而来，递把伞，"想给你们送伞，到处都找不到！"
"谢谢......"
"你都看到了？"哥突然发问。
看到什么了？令狐没有在看啊......
"是的。抢不过你，我认了。"令狐冲笑得轻松，一如既往。
懒人！我暗骂：戏演到最后一幕了，你就不能敬业点儿装出在乎的样子？

30－和你在一起
和哥在一起的日子......怎么说呢，两个字：幸福......三个字：很幸福......四个字：非常幸福......五个字：无比的幸福......六个字：幸福得不得了！
其实生活并没有大变动，他在忙暑期实习，我则穿上戎装赶赴京郊大兴的军训基地，与他聚少离多。不一样的，是心情。哥用译书挣的钱买了两部手机，虽是二手货，打电话发短信的功能都还不错。不见面的时候，发上几条短信，知道世界上还有个人在和自己互相惦记，并将永远惦记下去，心里就美美的。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类似于两小无猜时的亲密，却又多了点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激情。
"哥，下周文艺汇演，包贱贱提出我们连演话剧《睡美人》，这么没创意的和军训主题无关的节目居然通过了！让我演公主，老袁老彭演国王皇后，桃谷六仙他们演仙女，这不是整人吗？哥，我想哭！"桃谷六仙是我们班219寝室男生的合称，依年纪分别为桃根仙、桃干仙、桃枝仙、桃叶仙、桃花仙、桃实仙，一个个形貌丑陋，竟要演仙女......恶搞啊......
一会儿，来了短信："谁演王子？"
"令狐冲。"
"不准你演这个！"
军训二十天归来，迫不及待等到哥下班。他来电话说要在公司吃了晚饭加班，于是我吃过饭洗过澡继续等啊等......
哥到218找我时，西装搭在臂弯，穿着雪白的衬衫和深色西裤，打着深蓝色方格纹领带，透出精明干练的气质。他刮刮我鼻子，"小胖子，军训的伙食不错吧？嗯，好像站军姿拔高了点儿......我把衣服换了，咱们去吃西门鸡翅。"
待他换成T恤衫和牛仔裤下来，我眼前又是一亮--宽宽的肩呀，长长的腿呀，瘦瘦的腰呀......嘴巴好干心里好痒，之前十八年没好好吃豆腐真可惜呀（菘捂嘴笑：最开始七年你见过他吗，之后的五年他有豆腐可吃吗，剩下的宝贵六年不全都被你这个不开窍的白痴傻瓜笨蛋浪费了吗）......
去往西门的路上，我始终不曾放开哥的手，摸摸揉揉，怎么都拉不够。经过俄文楼黑暗的树影下，我停步搂住他脖子。哥立刻推开我。
"哥......"哥不会又不要我了吧？
哥像电影中的侦察员，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敌情，当机立断展开行动，覆住我的唇，吻得我腿脚发软，下体和他顶在我腹上的东西一样坚硬。
"有人来了！"他嘘一声，我俩立刻恢复道貌岸然状。他说，"第一要务就是保持警惕！被人盯上，咱俩就完了！能忍就忍，千万不可草率行事，你记住了！"
我耷拉着脑袋，嫉妒死那些可以随时随地对女朋友发情的男生了......难怪小包他们对我与钟灵分手之事大呼痛快......唉，和她在一起那么纯洁，换成和哥怎么就色欲熏心呢？
点菜时，我问，"哥，我真成小胖子了吗？"变胖变丑了，哥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哥心有灵犀，"以前太瘦，现在正好。小傻子，怕什么，肥成猪没人要了，还有你哥兜着呢。"
我大喜，"好，那我就来二十个羊肉串、十对鸡翅、十串鱿鱼、十串板筋！"
哥脸都绿了，"你不是吃过饭了么？真把自己当猪了？"
"嘻嘻......吃不完的都归哥，把哥也养成肥猪，就没人抢了......"
"傻瓜......"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说我傻？我可又考了全班第一名耶！
心满意足抹抹嘴出了馆子，两个女孩从旁边小店出来，与我们并行。
"哇，这不是睡美人萧誉吗？"
"旁边的好像不是那个王子哦！令狐冲的个子没这么高，肩膀没这么宽呀......"
"怎么可以？公主不可以背叛她的王子哦！"细声细气的声音嚷道，"喂，萧誉！"
不会吧，理直气壮找上门来了？我撒腿就跑。
哥随着我跑了一段，在湖边停下，危险地眯起眼，"讲讲睡美人和王子的故事吧？"
想不到哥是个很会吃醋的人呢......
我干笑道："哥说不让我演，我也不想演，可我们连长，那个黑白不分是非不辨的段天德，竟然亲自找我谈话，说三连上下都晒成煤球了，就我一个白净的，若敢不服从组织安排，就拿不到结业证书......哥，不怪我啦，要怪就怪老妈把我生得这么白吧，晒都晒不黑！"
哼哼，更怪包贱贱多事，怪京大女生的恶趣味！那次演出获得了轰动，尤其是王子吻得公主复活那段，全场女生尖叫成一片，包贱贱以反串为卖点的馊主意大见成效......就是从那一刻起，"睡美人萧誉"之名，传颂到京师大学各个院系......
"小誉，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会不会哪天遇见更好的，就不要哥了？"
我诧异地注视哥，他的面容在月色下略显忧伤。自信而潇洒的哥，也有这样的不安全感？我以为只有我才怕被抛弃的。
想起十一年前那个秋日，初见哥时......那个静静躲在一旁的小男孩......那种自尊、倔强而带点羡慕的眼神......只是我们在一起之后，他是那么勇敢、那么坚强、那么有力，以至于我渐渐忘了--忘了他也是渴望被爱、害怕受伤害的，忘了他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二十岁零两个月的大孩子......
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声"哥"，便把所有的义务和责任推向你，把你所有的关爱和宽容留给我自己......
我望着池塘里开谢的荷花，轻声说，"哥，我喜欢看花，大理的茶花，契丹的槐花，京城的荷花，我都喜欢。对于帅哥美女的喜欢，也大抵如此，环肥燕瘦，玉树临风，各有各的看头。没明白感情的内涵时，以为那样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喜欢，木婉清，王语嫣，钟灵，莫不如此。现在我知道，这样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哥。就像看花，再美，总有繁花落尽的那一天，但哥不是花，哥就像一棵树，松树，四季长青，不怕风霜，可以在一起很多很多年......"
哥环住我的腰，叹道，"哥现在的力量，别说是松树，连榆树都比不上，充其量是一棵小草。小誉，繁花落尽之时，秋天就要来了，正所谓疾风知劲草......你怕不怕？"
"哥，我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风雨，但只要咱们俩在一起，我就不怕。"
"会在一起的，"哥下巴摩娑我的头顶，强健的胳臂抱紧我，"小誉，不管怎样，只要我在，我们就在一起。"
是的，哥，我们在一起，我和你，在一起，今生，来世。

（正文完）

番外：疾风劲草

第1篇－段氏父女
（1）段正淳
九月，又是一年一度的京师大学新生入学日。
今年负责组织电子工程系迎新的，是新任学生会主席萧峰。
那个坐在报到桌后笑得一脸白痴的，是萧峰的弟弟，大二学生萧誉。他颇以为模仿到了上任学生会主席汪剑通唇角上扬三十度的完美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