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紫──』男人有些发烫的身躯,紧紧搂住我的身体。第一次感受到活著的温热,久违了的夜白的温度。依稀能感觉到男子身上的淡淡体味,还有躁动不安的心。只是,他对其他人却是冰冷的。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优待,反而……有些伤心。
『你与他之间有什麽过往?』平淡的口吻。
『他长得十分像你,可惜不是你。』夜白的头枕在我的肩上,好像一个孩子在撒娇。他可是比我高壮太多,怎麽看,都有些不协调,
『那个孩子……绝症查得太晚,已经无法挽回了。可是他愿意为我做事。所以,我让他和我一起演戏,装出两人亲密,只是为了掏出你的真心。』
为了掏出……我的心?多少个人沦为你的棋子,其中,还有我。
看著我不动声色的脸,夜白有些紧张,对我大声说:『紫,紫!你看著我!不要发呆!我看得见你!摸得到你!所以我要你的真心!』
『你要,我就得给麽?』无意识地呐呐开口。
『……』他一下子怔住无语。眼神变幻莫测。
『我只是个魂魄,一个漂泊的魂魄,居无定所,寄人篱下。原本只是受人所托,照顾你,看护你,结果……一事无成。背负著你的恨意直到现在,你竟然对我说……一切都是你编排的闹剧?我是精魄,并不代表我没有人的自尊呵!』
『你在……说什麽?』他有些错愕。似乎听不懂我的话。
『冯夜白,紫原来……是爱你的。可是,你的妄自尊大,你的轻视生命……让我实在无法认同。即使,那是为了我,即使,那是你的方式。我不会接收这样沈重的感情。』摇著头,双手推开他纠缠的臂膀。
夜白,原来我们都在迷茫,原来我们都被老天戏耍,我们原本就互相喜爱,却隔著千山万水才挑开。
一但掩映的朦胧迷雾突然散去,却发现,我们的爱全然不同。紫的爱,细水长流,默默忍耐;你的爱,惊涛骇浪,不择手段……这时才发觉,我们都是执守自己的爱,我们眼中只有自己。
『胡说什麽?!现在我们两个彼此明白了心意,不是麽?!』
『是呵,就是因为看明了,才发现……我们根本有著天壤之别。』抬起头,直视那双眼眸。与他父亲一样,深邃如幽潭的黑色眼睛。
『你在说笑?!』他的一指狠狠划过我的唇瓣,『除了你是鬼,我是人,还有什麽不同?!』
我抿唇不语。唇上传来的刺痛感让自己心悸。
被他死死盯住,终於开了口:
『你亵玩的少年一个个被丢弃,你娶来的妻被你不顾,甚至连那个琉璃一般的少年都是被你不屑地摆弄……你想让我背负著你的罪,接收你的爱麽?太沈重……紫,受不起。』
慕然回首,一切只是咎由自取的泡影。放弃不该拥有的东西,只做那简单的一张床,只属於夜白的那张床。这才是我的宿命。
第二十三章──清浊
两人的气焰在徐徐燃烧,他由内至外彻底爆发,而我却是由外往内隐忍压抑。已经成仙的那个花梨也不会得知,现在一人一鬼会牵扯不清至此。
算了,就当我为老不尊,动了邪念。明明一个千年不死的精魄为什麽会收不住自己的心?即使两厢情愿,也不能长久。待他作古後,世上只有紫一人独活。留下残缺的一段回忆,这又对谁公平?
我注视著这个怒意腾腾的男子,与他四目针锋相对: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在你年少时肆意招惹你,让你动了欲。紫是个精魄,而你是个人……我们远隔著很多,永远不可能有结果。』
悲哀,糜烂呵。阳间苟活时,我也算得上是个饱读圣贤书的秀才,未料总是深陷泥沼不得自拔。频频与男子有些纠葛已经是大逆不道,如今做了鬼,还要越了规矩。谁能够点拨我,要如何做才能恢复安逸生活?
『你真自私!!』他咬牙切齿地瞪视,那视线几乎将我的胸膛射穿!
『自私?』讷讷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一直对自己的举止无法评断,原来我所做的被他归结为自私。
『哼!我的手段恶劣?!为了追求我要的!至少我在努力!不管是对是错!你呢?!你畏首畏尾,什麽都没有尝试,就轻意言败了!』懊恼地一脚踹在床腿,发出巨大的冲撞声,他厌烦地紧皱浓眉。
『我……』他将我抨击得哑口无言,一时没了底气。是啊,他只不过在追求他想要的,虽然他伤害了许多人,却是在向自己的目的迈进。而我……又干了些什麽?!除了成天胡思乱想,自怨自艾,还有什麽是我做过的?!
呵,呵,呵……
天哪!夜白一句话竟然让我霍然开朗。他虽是盛怒下的抱怨,直直点出我的一无是处!果然,我是个无能的家夥,空有这浮夸的皮相却从没有对自己的感情附之以行动。只是默默地按耐那份对他的喜爱,藏在心底,不说,也不做。
这样的我有什麽资格来品评夜白的行为是对是错,是正是邪?!
颓败又击倒我的自信,轰然垂下头,无精打采。为什麽我总是如此懊丧失意?上天真的将我做人的自尊磨灭得一滴不剩。无时无刻地告诫著:紫的一切都是错误。爱上男子是错误,转世不成又是错误,还阳游荡也是错误,答应花梨要求更是错误。爱上夜白,也是错误……执念做一张床……正是最大的错误。
脑子乱作一团,无法拾掇理清。只是昏昏然摇晃著身躯,想要回到那个没有干扰的安乐窝,好好理顺这些杂绪。
突然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一个混沌的水塘。上面是清流,下面是淤泥。而我徘徊在两者其中,仿佛一尾失了神的鱼。挣扎几番或许能在清流中活得惬意;但是往往不胜体力,会微扫淤泥。沾得一身污秽粘腻,失去了鲜活本色。
罢了,鱼也好,棋子也罢。我只想要好好休息,不想在或清或浊的混沌中失了方向。只不过微微转身,男子的手便毫不犹豫地抓住我肩膀。
『怎麽?!你又想待个几年,几十年来逃避?!你果然很自私!』扯著我靠向他的胸膛,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颤抖。他在怕什麽?害怕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如此炙热的情谊,向我席卷而来,就怕会被他的爱意给冲毁。
『我……只是想……』无力的辨白也不能改变什麽,原想对他说等待一些时日,待两人都平心静气再考虑将来。可是他却出乎意料地使用蛮力将我的困锁在炽热非常的怀抱中。
『不许你逃!自私的家夥!我做了那麽多,最後却被你舍弃?!』
『夜白……我只是……』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些时间接纳这样的你。
话并没有出口,双唇却被火热攫住。带著恼怒,愤恨,不安还有他的爱意,几乎是想咬破我的唇,切断我的舌头。如此残虐的舐吻,只有夜白。脑中并不是一片空白,眼睛也大睁。蓦地飘著古怪的想法:为何单单是夜白?为何他能轻意将我苦守千年的亲吻随便夺取?
『紫……紫……』呢喃在耳边轻诉,他的声音带著些许勾人的磁性。或许,就是这样的他,才将那些少年骗得心甘情愿。可惜,我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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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不适地拧著眉头,他的呼吸开始不均匀。那个几乎将我活活吞噬的深吻纵容了他的欲望肆虐。一手紧搂住我的腰际,另一手将我的宽袍扯至肩下。长年幽居的肤色有些苍白无光,他却看得怔怔,喉部的特征在微微滑动。
唇齿触碰已是极限,他还想要作甚?!脸上闪过惊色,双手开始忙乱的抵触。
『紫……我已经不能再等……』
耳熟的话,上次听见却是在那个少年口中溢出,现下却成了他的台词。
『什麽不能等?!不行!』寒意顿生,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如洪水猛兽一般迫人,『夜白,听我说……我们需要好好冷静。让我想一下以後的路该如何行……不要这样冲动。』
『你以为……我会相信?』他硬生生托起我的下颚,面向他,惊恐骇然,『紫,从来没有哪个人……像你一样叫我痴迷。』
闪动的眸中看不见清明,唯有名为欲念的野火在燃烧飞窜。脖子被屈得酸痛,几乎流出泪来。我仰著面孔,狠狠发誓:『如果……你不停下这愚蠢的行为,夜白……以後再也不要相见!』
他确有一丝犹豫,动作有些迟疑。
『你确实不笨……但我,已经不是那个成天对你洒狗血的少年了!』扬起笑厣的他格外魔魅煽情,我的心却被他抛入深渊谷底。
『砰!』在他的躯干倾倒入柔软的瞬间,我亦被压在那身下。看著床帷四周,血红如昔。每一次,他与谁的缠绵吟哦都在我耳边回旋,只是今日,紫也被他同等礼遇。
『白……不要亲手毁了你我仅存的维系。』双手捧著他的面庞,最後一次动之以情。我们为何,为沦落至这不堪境地?!
『如果放开,这辈子,便会再也见不到你!』脸上带著苦涩难言的笑,口吻却温柔似水。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不是这一天,不是这个时刻,说不定会有一天,我会接受你。可是,我只想维系著仅剩的平衡,让我们再好好考虑……你却执意打破这协和……我,阻止不了你。
扭转头,闭上眼睛,双手甚至不再挣扎。等待著从清流落入浊蚀的堕落降临,虽然只是一瞬。却可能让我们永远天各一方,永无交集。
第二十四章──断弦
数不尽春去秋来,等待了这麽久的夜白。变得成熟,变得冷酷,变得不择手段。我等待的却不是这样的他。
脑中残存的是拥有纯真无垢笑容的他,还有对林紫兰深情款款的他。面前的这个男子是谁?熟悉的面庞,熟悉的残酷……将我与那些少年一般对待。只用这原始野蛮的方式,妄图挽留住什麽。
是什麽编织成了网……锁住你,束缚了我?使得两人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恨还是爱?
『紫──』饱满的菱唇私语著,都是我的名字。我的浑身都在振颤。被压抑在他的身体与床缛中间,僵硬的身体孤立无援。谁来救我,谁来救赎他?
『……』死死咬住唇,直到嘴中渗入血丝,慢慢漾满口唇。脑中似乎还有清明,那是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不要……咬。』残破的呢喃在我耳中却荡漾著春情,整个屋子由於这一场突来的激情显得氤氲朦胧。视线开始失去焦距,他的面在无限扩大,扩大……直到脑中只存下他的容颜。
唇舌纠缠果断结束了我自残一般的蹂躏下唇。灵巧的舌在我口中轻舐缠绵,直让双方觉得呼吸都是多余。
『唔──』又是让我难以自抑地痛呼出声。那个情场老手在多次表演之後,终於将浑身解数用在了我的身上。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
细密炽烈的亲吻如同暴风骤雨在胸前,四肢,每一个能触及的地方著地,扩散,化为灼热的涟漪往皮肤各处蔓延。
『紫──我只爱你,只爱你……』仿佛在念著什麽难懂的咒语,一声一声,越来越激昂的低呼回荡在旖旎的卧室间。
身体在他的触碰下也开始慢慢离开了我的控制。一切人间男子该有的反映都无一例外地呈现在我的身上。
依稀能听到他在耳边调笑:『好敏感……』
我还在深深叹息:为什麽,虽是精魄还能与人交媾,为什麽,同是男子却让他陷入欲海。
『呃……』一声低哼从我口中溢出。他的手指在某个不堪却可耻的地方试探甚至袭掠!仰著面,看见他双目迷乱,连两颊也泛著情动的绯红。这时的我才深深体会,面前的人不再纯真如昔,他是个男人,一个有血有肉,对自己充满渴求的男人!
如果没有今天,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感情如此和你相悖,如果不是你执意要让我的身心都臣服在你脚下,我也不会知道我与你的感情又是如此相似。
当那热得发烫的脉动一寸一寸楔入我的身体,真切地听到崩到极至的那根弦在最後的嚣叫声中,彻底,断了。
『不要……遮住脸……紫,看著我……看著我!今生今世,我要你永远属於我!』男人的脸被情欲占满,居高临下看著我,如同君王俯视著臣民;如同主人怜悯著仆从。
双手被他用力打开,摊在床头两侧。他的十指交扣住我冰凉的十指,紧紧纠缠不放。
此刻的紫,多麽悲哀。俨然没有了自我,只是他身下随意肆虐的一个玩偶。还不如这张床来的惬意。
羞耻,钝痛还有心伤……数不尽的难言之隐,夜白,为什麽不能听我说?一定要像对待玩物一样折辱我?!
『呃……』由缓至急,由轻柔至粗暴,男子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揪心。不知什麽奇怪的东西从面前滑过,模糊了双目,看不清了。
『紫,痛麽?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忍耐不了……』他的说话声传至耳边成了『嗡嗡』作响,直到他的指腹滑过我的脸,才知道面前数不清的晶莹正是廉价的泪水。
女子是水,男子是泥,淤泥的泪,是轻贱的东西。
『白,白,为什麽──』
『因为,爱。』爱就要占有一切,爱就要横行肆意?!夜白,这不是我要的东西!这不会是爱的涵义。
再也没有言语,身体乘风破浪,随君沈浮。终於在脑中空白一片的时候,一切归於平静。伴著喘息,他早已汗湿一头黑发,轻轻将我的长发吻著。
『痛吗?』
『痛。』是心。
『紫,不要离开我。』
『好。』作为一张床,永远……
我挣脱他的怀抱,愣愣看著腿间骇人的印记。他的,我的,红色,白色。在黑色的床上缠绕的肉体,丑陋而又污秽。
『真的,不会离开了?』惊喜在他脸上闪耀著光,他又像那个十四岁的夜白一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十分舒心。可是,我们之间永远没有那时一样纯真的感情了。
『是啊,不会离开了。』几乎是在告诫自己,最後看一眼这里的一景一物。下了决定成为床,就该老老实实不卑不亢地永远窝在这里。
他安心地闭上眼睛,开始休息。总以为我这样一个封建的八股会像那些古时的淑女一般,被君享用就要从一而终……可是,我是紫。我总是坚持自己的主见。不会被任何束缚,即使是花梨的嘱托,我也可以摒弃。
『白,我想告诉你,我们之间不会有结局。』颤抖著披上撕碎的布帛,如愿看到他的眼睛倏地大睁。我难得也能居高临下地望著他,脸上有释然後的笑。
『还想告诉你,其实我们两个……一样自私。』无视他伸出的手,迅速地隐入紫檀老木,逃避也好,怯懦也罢。我们之间已经无所连系。
『你这个蠢货!到底在坚持什麽!!』口不择言的斥责打破了静谧的夜,他的火焰一触即发。幸亏得这个地方除了我俩,已经不会有人再出现,否则夜白一定会被误认为是个疯子。
这一回是真正的诀别。不能上天遁地,又不能摆脱你的狂情炽爱,我选择永远不见。我早与你发过誓,是你执意强求那种武断的方式,我阻止不了你。唯有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