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一笑,阿苏直立,逼视那云中万丈佛光。"佛说,心不灭,欲不灭。吾心不死,不得可悟。还望菩萨告知,如我可悟又将何去?"微微一笑,文殊菩萨道。"自是西天极乐?""西天极乐?"也是一声冷笑,阿苏道。"众生皆苦,若是无苦又何知乐?"菩萨无言,那佛光在半空烈如骄阳,生生逼得人睁不开眼,阿苏不顾,只张大了眼,与那佛光对视,仰天狂笑。"痛快。。。痛快。。。"
"唉。。。。"菩萨叹息,催起坐骑,收得那一天佛光从云中退去。"因果轮回,自有业报。"
更是狂笑,阿苏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三魂七魄都要被这笑声震碎一般,笑毕,才惊觉满脸泪痕。无生,无相,无人,无我,却为何如斯泪水竟如此透心冰凉。
收起泪水,阿苏仍是痴坐山头,看那昼夜轮转。。。。。又过得一日,天边惊雷乍起,又不知那路神仙前来寻他。只说他这妖孽,为祸人间要捉他前去伏法。阿苏冷笑,便看这金甲霹雳威风凛凛。也不辩驳,也不讨饶,抛得法理直将而起,与那神佛斗在空中。不刻,难敌劲敌,只破了五百年修行,被打下在地,正好依附了程家宅后的柳树。这才将原神保住。
事后,那天界之仙看他,道行不高,不过是个小小狐妖,兴不起什么风浪,也不将其放在心上,便鸣锣收兵只回天庭复命。如此幸甚,阿苏才得保全一命。然此,又经大劫,这东浮村方圆三百里,逢得百年不见的大干旱。
阿苏既经恶战,又破修行,本就气息奄奄,又再逢得这干旱之灾,真是九死一生。但也是奇,这幂幂之中,也不知是前生因缘还是今生命数,竟再次被癞子所救,那杯水之恩,使得阿苏死里逃生,从此,便附身柳树,吸得日月精华,饮得人间怨气,为妖成魔了。
浮生漫漫,世事轮转。。。。。
只待再次幻化人形之时不过回首十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脱却一身素白,换得一身妖红。便为怨所化,为恨所生,直若那彼岸之花,红怨极天。。。。。。。
前生后事,弹指刹那,不过眼前了。痴痴一笑,阿苏回首望向癞子。
"你猜得无差,我便是那为祸的红狐,我只为蔓珠报仇只为自己消恨。我恨这众生无情,恨这神佛误人。"
寥寥数语,惊得癞子心底发寒,饶他早是明了了阿苏的身份,可听他亲口道来仍是他痛楚莫名。痛,人生何痛?不知是痛阿苏骗了自己还是痛惜自己错信了阿苏。茫茫渺渺,寻不出因果,也思不出为何,只觉这世间真若大梦一场,梦醒之后只见荒唐。。。。呆呆出神便看那一盏烛火,寒夜瑟缩。。。。
"那一日里,我见得你下山,便知你是那程子非的小儿子。只是可笑,这一场轮回,你又是那捉妖之人。"曼声细语,阿苏也是看了那烛火出神,火光映照,寒夜生辉,衬得他神色凄迷,哀婉动人。仍不答话,又听得阿苏自语。"我见了你下山,便化做卖字画的穷秀才与你百般接近。你也是好骗,竟看不出我是妖。也是,我这十年来都为树形,又只是吸风饮露,身上原有的狐妖之气又轻又淡,若是道行不高,根本看不出。我装做那小秀才,随你回村,兜兜转转却不曾想又得见当日那山下讲道的高僧。"
"那人可是至心?"听到这里,癞子大明,痛彻心扉又似瞬间顿悟。"如此说来,我将至心误认为妖,便是你施的把戏?"怒极而问,阿苏也不答话,微微一笑,仍是自语。"我见得他,转世为人,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稚子,此番得见竟又是操起了前世的营生。出家为僧了。哈哈。。。他一心向佛,志比金坚。可他却哪里得知,这一世轮回劫数不过都是那神佛安排,只为了度他前世所犯的孽缘。我见他执迷,又是好笑又是可叹,只想起当日,他对我和蔓珠之言。说这世间有情,说这众生有爱,若是一心向佛,一心向善必修正果。哈哈。。。这不正是诳语么?"笑问癞子,也不等癞子做答便仰首饮尽杯中酒。
"我见他红尘苦度,执迷不悟,便也想度他一度。他不是说这世间有情,众生有爱么?我便叫他真真切切识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他不是说一心向佛,一心为善么?我也叫他知道怎么向佛怎么为善。"又是饮尽一杯,阿苏将烛火挑得更明,火光之中,二人神情迥异,心思各异。
"人心难测,谁人究竟识得什么是妖什么是佛,又知什么善恶。我只以你们所念为引,稍加迷惑,便把他这佛光普照度成妖气冲天了。哈哈。。。可笑啊可笑,你们道是妖魔,他所向之正果,竟是这般的荒唐。"
抚掌大笑,阿苏笑声难止,顷刻间竟笑得泪流满面。惘然无语,癞子只是叹息,他已不明,这因这果,熙熙攘攘度得浮生,左右不过一个痴字?呆看不语,扬手轻拭阿苏颊上泪痕。。。。
惊异莫名,阿苏笑声渐歇,也看了眼前人发呆。忽然忆起,那日山下的集市初见。
青衣道袍,罗袜生尘,这般的清俊可人,这般的风流年少。。。。人生如若初见。那一抹柔肠寸心,缠绕生念,顿化做泪如雨下复哀孑不止。痴痴呆呆,伸手抚去,顶上一方道髻早换做了俗世欲念,再往下看,布衣布衫哪里还得见当初那风化正茂的小道士?一些儿惘然,一些儿伤怀,低声就里,张口唤了一声大哥。
听得斯言,也如那夜懵懂。不由情动,癞子将他拥入怀中。。。。想这红尘浮生,来来去去,所牵所挂不过一人,终是怜他,哪管得什么万劫不复,又岂悔什么堕入轮常,只悄声问得一句?
"阿苏,你可有情?"
木然不语,阿苏展颜,色若春花。仰首吻却了癞子唇齿。
"佛说因果,你救我两次,可是因果,可是缘分,又可是造化?我不怕因果,却惧缘分,如此,你我缘尽吧。"
话语未尽,泪下,灯灭。便夜如死寂,人如草枯,声没渐静。
起身而立,阿苏远眺,苍茫间晨星寥落,清河寂寞。。。。轻声一叹,推得门去,已是晨光微白。庭院寂寥,村野冷落,尸横遍地,另是一番光景。
踏碎落花,信步出门,见得天边朝阳初升。也是惘然,阿苏痴看那朝晖万千,默不得语。天际,几声鸦啼,声声碎碎。。。
"鸦影"
招手挥之,那乌鸦振翅而落,停在阿苏肩头。自是一笑,笑自凄凉,满目仓夷却无处可话。"鸦影,我们走吧。"轻声起行,那乌鸦又是一声啼叫,腾空而起,盘旋于飞,却是去路不知。又是痴看,阿苏复笑,空山笑语,惆怅满山。。。。。。
来时路短,归时却失,想这浮生,岁月蹉跎,只道自己是寻得去路,却原来仍是不知归路。回首万千,弹指刹那。。。。那旧时宅中,癞子仿似入睡。
"阿苏,你可有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