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怎么能肯定呢?一直以来,神镜里看到的都只是一片的黑暗,从来就没有光明出现过,更不说什么神喻了。就是那么唯一的一次,看到的也是那充满了血红的悲哀。
他,又怎么能肯定这是一面神镜呢?
望着他沉思,紫冥音也不急,了然地一笑。
左家,一个和他们一族有密切联系的家族,在这最后一代中,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事实了吧。
半响,左慈才艰难地开口,"我......我不能确定......"
"那么你们又是以何为「神」呢?"意料中的答案,紫冥音的蓝灰色眸子在白日下闪闪发光,问着另一个问题。
"「神」在你们的心中又是扮演着何种的角色呢?"
这次,左慈连答到答不出来了。
"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那么地相信神之力呢?"那双奇异的眸子慢慢的浮起了冷漠的寒光,就连语气也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又什么是神,什么是魔?既然什么都看不透,又是如何把他们分得那么清楚的?人,真是矛盾呢!"
左慈只能怔怔的站着,听着。一直以来的信仰,在紫冥音短短的几句话动摇,脑子乱成一片。
"我......我......"
"命运之力从来都只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有当你放弃了,它才被别人所拥有。你,了解吗?"
只要他们把命运交给了所谓的「神」,那么他们就会被「他」所利用,就象那个人一样......
"这个......这个......"左慈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见他有所动触,幽然一晒,紫冥音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话音一转,回复到初时的温和,"不过,你手上的那面也的确可以称为「神」镜,只是它不完整罢了。"
"啊?"左慈愕然。
"所谓的神镜,当然不是只能照到光的一面而已,还要映出黑的一面才是!"
"您的意思是说......还有一面吗?"
"没错!那本来是一面双映的镜子,只是被某种力量一分为二,并把它置于两个地方罢了。"说到这里,紫冥音的眼中一抹阴沉闪过,他大概知道是谁把神镜劈开两半,而又分把它们分别给了两个不同的人了。
"但是,但是,现在它碎了啊!"
"那是我打碎的!"
"啊?什么?您?"再次惊愕起来,左慈不可思议地望着紫冥音。
"是的,我只不过是把另一面击碎而已,因为受到连接的影响,你手中的这一面也碎了。不过,它本来就不是应该存在的物品,有了它,你们就只会依赖于它。"这样的话,就更容易被「他」所利用了。
再度的默然片刻,左慈不甚了解的看着紫冥音, "......您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终于进到主题了,紫冥音神秘的一笑,"你想不明白吗?"
"嗯,我不明白啊。您为什么特意到此来向我说明白呢?" 眼中复杂疑惑之色一目了然。
"呵呵!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肩负使命,只是任务不同罢了啊......
天上白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那轻轻的飘落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是如此的动听,也是如此的美妙。
※※※※
左慈一面愣相地呆坐在殿中,视线直直地望着前方,却是视而不见。
刚刚他听到了什么?
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那个把他弄得如此迷芒和震惊的人已经无声的离开了祭殿。
而殿外也已经停止了下雪,黄昏的金黄余挥洒在雪白的地面上,闪闪动人。
脑子乱成一团,怎么会是这样的?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他们一家都是牺牲品,但不知道原来,原来......
目光无意识地往下移,看到了一直死抱着的锦盒,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渗满了冷汗。
突然地,望着那些碎片的眼越来越现出恐惧的神色,一个猛然松手,锦盒嘭然掉下,在地面洒下了那一地的黑亮晶片。
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的?
※ ※※※
紫冥音来到了皇城以外的一处河畔,清清的河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寒冷刺骨。
走至河边,微俯身望着那平滑如镜的河面,他淡淡一笑。
在冰面上倒映着的面孔有那么的一点不清晰,把他的蓝灰色眼眸映照成了净蓝,如雪后的天空,一片的净蓝,不带任何的杂质。
然而,冰面上的人影那淡淡的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染上了微微的忧伤神色。
"父亲大人,我和他说了呢!"望着那冰面上的倒影,紫冥音轻轻的说道。
"他有权力知道事实的,也只有他知道了真相,才能避免再一次的悲剧重演。而且,那件事,也需要他的帮忙啊。"
紫冥音的面上依旧冷冷的,仿佛没有什么能使他改变的事,蓝灰色的眸子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
寒风呼啸而过,带起河畔林枝上的雪霜。仿佛是回应着他那恍如自语的话般,风带来了无声的安抚。
那隔了一道近乎透明的冰层,上下两张面孔似乎是一模一样,又好象略有不同,一个冷漠,一个哀愁......
对视良久,天边响起来了雄鹰的傲翔之声。
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如雪般白的苍鹰正鼓动着翅膀往这里疾飞而来。
以紫冥音的眼力,即使是还相隔了很远,但他还是很清楚地看到那苍鹰的一双如红宝石般的眼眸。
那是......水鹰......
蓝灰的眸瞳眯了起来,里面一下子盈满了杀机。
终于来了......
10 血源
那是一座山,一座以其上的一个江湖门派而命名的山。
山高千丈,腰峰重重,绿荫密布,水脉环绕,自成一格。
这是一座带有灵气的清山。
然而,也就是在这清山绿水中,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湖水,林荫被烧毁,白石涂上了焦黑,繁荣被亡魂掩盖。
天空下了雪,一片的净白,却还是掩埋不了那深浓的杀机......
袭击、死亡、怒吼、受伤......
处于堰京南方的大地,不如北方的霜冻,也没有如堰京般的大雪,但这一年的冬天却也是异常地寒冷。
日阳山下,一大群的人马在此聚集,细细地观看,就可以发现,在人群里有穿着正规的军队,也有杂乱的江湖人。
朝廷,江湖,两者一向是河水不犯井水,齐聚一堂当真的少见,更难得的是两方均没有起冲突,这点则更是让人诧异。
阵营很明显地分成两边,大家都虎视眈眈,彼此提防,但还算是相安无事。
在朝廷的那五万大军的中帐中,月影正小心地帮白悠处理着手臂上的划伤。伤口因为曾经泡过水,虽然止住了流血,但也使伤口变得更难以愈合。
小心翼翼地把医师准备的药涂上了创口处,用雪白的绷带慢慢地缠上。
"月影。"不其然地出声,白悠叫着近在眼前的人。
手上顿了顿,马上便又继续起来,月影应道,"是,王爷?"
"若是两人的血液能毫无阻碍地溶在一起,那代表了什么?"
"呃?"虽然奇怪白悠会无缘无故问这样的问题,但月影还是老实地答了。"那是代表了两人有血缘关系吧。"
"......是这样的吗?"白悠静静地坐在塌上,眼眸中流露出一种迷茫和疑惑。
"是啊!"
最后把绷带打了一个结实的结,再用剪刀把多余部分剪去,月影才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抬头望向白悠,见到他眼中的迷惑,不尤心下打了个突。
他斟酢了下,小心地问道,"王爷,在山上......是发生什么了吗?"
在堰京时,由于紫冥音的要求,白悠和左慈便来到了日阳教的聚地,位于南边的日阳山。其实,白悠早就为了对付楼如风而特意调动了在堰京周边的约五万军队悄悄地藏在了附近,好在日后能把日阳教一网打尽。现在也不过把计划稍作变动罢了。
他们连日赶到了此处时,便见到了楼如风和左间明两人,还有就是江湖的另一大势力,水天宫的主人,周航及其下的一众第子。
他们和紫冥音,楼如风等闭门相谈了一夜,最后决定上山,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
而月影当然是跟着白悠一道前来了,不过,到了山下时,他们却只是和几个人上山而已,就连月影也被留在了山下。
一直到将近黄昏了,他们才下来,但每人的神色各异。多个时辰在山上,山下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最让他在意的是白悠还带伤下山,这点使得月影很着急,便又毫无办法。
白悠似乎还很茫然的样子,对月影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
"山上?"
"是啊,王爷。在山上发生了什么吗?您又是为什么,才会受伤的?"
对啊,他受伤了呢,还流了血。
那些血......
一枝劲箭朝他们射了过来,划过了那只在危急中拉了他一把的手背,再擦过了他的手臂。
血流了下来,通过了相握的手,一路垂到了清清的河水上,也交溶在了一起......
"对,对!是血!是血!"象是猛然惊醒般,白悠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啊?"
"没有错的,你说能溶在一起,就表示有血缘关系?!是不是?是不是?"但随即就仿佛很紧张的样子,白悠一把抓住身前月影的手臂,眼睛死死的瞪着他。
"是......是啊!"
被他抓得生痛,月影吃了一惊之余,还是乖乖的回答。
"没错,是这样的......但是......不对啊!为什么......不会的啊......"得到了答案,白悠口中喃喃的道,却是越来越疑惑了。
他放开了月影的手,托着头,皱着剑眉,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王爷......"月影担忧得望着他。
自从圣兽离世,王爷就好象有点不一样了,以往的冷静都不见了,好象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激动万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状态使得他很担心,担心他会伤害自己,但他又能如何呢?他的话根本就进不到他的心里,要如何是好呢?
月影美丽的眸子染上了灰暗,黯然伤魂。
夜幕降临,把大地都笼罩在神秘中。
认为左间容的事情算是基本上解决了,而左间明的被掳,和其他剩下的也只是楼如风自己的问题了,况且,那也只有他才能解决吧。
山坡上,紫冥音把楼如风送上路,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溶入了黑暗当中,蓝灰的眸子也浮现出淡淡的伤感。
此行凶险,楼如风不是不知道,只是却不得不走这一趟。明知道是陷阱,也不能不去吧。
他们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一族从没有改变过啊!
......就象他的父亲大人一般,义无反顾!
紫冥音站在山坡上,遥望天边,月芽半悬,星星隐蔽,整个天地昏暗无光。
轻轻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秀长的眉毛背对着来人,马上皱了皱。
白悠刚刚把军队安顿好,还看着周航把他的人撤走,而跟着来的左慈则仿佛和他有过什么纠缠似的,也跟着离开了。
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才悄悄地来找紫冥音。
经过了思量,他的心下已经有了定案。
缓缓转身,紫冥音那双蓝灰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冷漠地看着白悠,既不问他为何而来,也不说话。
"你......"咬咬牙,临到嘴边,话却又问不出来了。
白悠难得的有了尴尬的神色。
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他的手边,只见那里也是薄薄地缠上了一截白带。那里也被划伤了,是为了保护他而被划伤的。
一思及此,白悠便感到从心底下涌上了一股热度,话语更是哽在了喉胧,吐不出来。
为什么?他应该恨他才是的啊,他是月的儿子吧。
那就更应该恨他啊,而不是要保护他的。
在山上时,那枝箭来得快,但也是他不想避开吧,反正对他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一样的。
但最不应该救他的人却拉了他一把,更使自己也伤到了,值得吗?
"你想说什么?"恍如看出他的疑惑和窘况,紫冥音淡淡的开口,平静的语气毫无起伏。
"我......"定定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白悠依然说不出来。
秀眉一挑,紫冥音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你是不是想问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是月的儿子......"
"是!"
"......"
答案就要揭晓,到了此刻,白悠却反而感到了有些害怕。
他,好象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他怕答案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了。
看着他的沉默,紫冥音也不作声,那双蓝中带灰的眸瞳在他移开视线而看不到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出现了净色,如晴朗的天空一般,毫无杂质的净蓝......
"你还想知道什么?"
"不......我不想知道了......"
可惜的是,因为心中莫名的害怕,白悠错过了看到的机会。还象是怕自己反悔般,急急忙忙地就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在他的身后,那双净蓝的眸子却是越发的清澈了,在夜色中更是闪闪发光。
但也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悲伤之意......
黑夜寂静无声,只有不远处那些军队的聚集地隐隐传来了吵杂的声响,更是把这边显得沉静了。
紫冥音依然是那个姿势地站在山坡上,望着那已经不见了人影的前方,夜风寒冷,带来了无声的叹息。
身后是一片的黑幕,伸手不见五指。紫冥音的眸子不知何时回复为原来的蓝灰和冷漠。
突然,嘴角轻扬,一抹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出现在唇边。
"尊主,您还要看下去吗?"
四下无人,他的问话来得诡异。
而更令人心寒的是,居然有人回答。
"呵呵,想不到被你发现了呢!真厉害啊。"
眼帘半降下来,紫冥音仍然没有丝毫动作,就连语气也没有改变。"您的气息在这夜晚可是特别的强烈啊,是因为动用过「力」的缘故吧。"
"真是瞒你不过呢,怎么,打算阻止本尊吗?"
那把声音听得很悦耳,甚至说话的人也好象很高兴的样子。"暗将已经开始来了吧,还是你也想一起过来呢?现任的紫将啊!"
"不了,多谢您的美意!在下还没有到魔域去观赏的打算呢!"紫冥音也是微笑着回答,眼中却是闪动着寒光。
"至于那件事,还是保持原样的好!"
"哦?这样吗?真是可惜啊!不过,你确定会如你所愿吗?别忘了,他可是和本尊有过约定的人哦,到现在他还没有履行他的诺言呢!"
"我们不妨走着瞧好了。"紫冥音一点也没有因为他语气中的隐含意思而有所动摇。
"呵呵!如此甚好!本尊也不喜欢完全按照安排发展的游戏,那样太无趣。那,本尊就拭目以待好了!"
说话声越来越小,到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声音仿佛也已经很远了。
静静的站立片刻,确定那异样的气息真的已经消失了后,紫冥音轻轻地蹙起了眉,眼眸中也流露出不同与刚刚那凌厉神色的担忧......
抬高头,一片的黑暗中丝毫不见光明,就是连那应该悬在天际的月儿也被遮掩住,透不出一丝的光芒。
......父亲大人,这样真的可以不留下遗憾吗......
紫冥音抿着唇,在心里无声的询问着。
答案随着那四处吹拂的冷风,飘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