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相待老-B————糖芽儿

作者:糖芽儿  录入:12-13

“那么?”柳济帆目光中精光一闪“你能为了他放弃你的工作么。”面对着丁父的咄咄逼人,周桐颇感吃力,但又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坚持,所以保持了沉默。
看着面前周桐倔强地低着头,柳济帆不由得叹口气,“小周,不是我逼你,人生苦短,知已难求啊,你想知道我的故事么。”
周桐抬起头看着丁父,柳济帆看着他相对于自己年轻得多的面容,不由失神,想起了自己当年的风华正茂。他微微苦笑:“我这一辈子,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可论起那悲欢离合,写一本书也够了。你知道么,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叫柳济帆,叫成济帆。”
周桐的心一紧,不期然想到了杨思成,“你猜到了?”看他神情,柳济帆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先从我父母说起罢。我爸爸是一个资本家的二世子,虽说到国外留了学,可是都不是经世致用的学问,论到世事,是什么也不成的。我的母亲也是一个大家闺秀,金陵女大毕业,是个绝顶的美人,她很爱的我父亲,因为我的父亲不仅年少多金,知书识礼,出身名门,而且非常的英俊。”这可以想象的,周桐心中默念,看现在丁梧父子就知道了。
“我祖父知道父亲不成,所以就结束了生意,在家乡买下了半座城的土地,想着这是最恒久的,父亲靠着租金总不至于饿死了。”听到这里,周桐不由微微皱眉,“你又知道了是不是,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错,这个我祖父以为万全的主意,是我父亲最大的恶梦,国民党兵败如山倒,有钱的人纷纷套了现跑出去,土地价格只降不升,我父亲手中成了一堆死物,而且他出过国,对共产党的主义政策都有了解,所以,他自杀了,留下了怀孕四个月的母亲。”[自由自在]
周桐听到这里,心中恻然,柳济帆却是平静下来,象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后来解放了,我母亲拖着我和一个马上就会被充公的家业,该怎么办,而且不幸的是,她很美,包括一些共产党的干部,也都来找过他。”柳济帆摇摇头,“都这个关头,她仍放不下她的骄傲,她还是带着孩子再嫁了,嫁了一个姓成的的解放军干部,可是,这个人是国民党的降将,毕业于黄埔军校。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都只能接受同类。”
柳济帆微微停住:“后来你可以想象了,象我继父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是郁郁不得志,不受重用的,而且每次运动的冲击,都跑不了。不过呢,好在他还有一些跟他一样投降过来的军人朋友,大家在军队大院里住着,来往很频繁,说说话什么的,日子还是过得下去。他们的子女诸如我是与其它老革命的后代老死不相往来的。我父亲最好的朋友,姓杨,他的大女儿,叫杨鹃。”
周桐全身剧震,他不难猜出这个人的身份。柳济帆的眼光却是空前柔软,再不看周桐,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心中充满柔情蜜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在院子里不和其它那些老革命的孩子打架闹事,我们一门心思地学习,这是我们自己父辈传承的血脉。可是文革却让我们进入了广阔的天地。不过下乡的地方很美,我们在那里恋爱了,那个时候我们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安安心心地患难与共,算计着以后的小日子。”
柳济帆目光中的温柔渐渐散去了“可是后来我们又看到了希望,国家恢复高考了,我们又燃起了对城市的向往,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加油,考试还算顺利,我进了人大,而她考进了本省一座师范。她在车站送我那天,没钱买什么,只有一饭盒她自己做的炸春卷。我放在包里一直到了北京也没舍得吃。我还记得,她追着我跑的时候,扎着粉红的纱巾,飘啊飘,越来越远。”
柳济帆长吁一口气,显然那温情的回忆已是结束了,“再后来我就在北京上学,同学们来自四面八方,真是藏龙卧虎,不过我因为家学渊源,还算班里顶出色的。可我的地位并不稳固,总有一个人,老是和我过不去,而且也非常出色,很多方面与我都不遑多让,而且,最让我心里恼火却又难于发作,暗自嫉妒的原因还有,他的家庭条件非常优越,我们这个学校毕业后大多会从政,在这一点上我相较之他是先天不足,而且她本人是个女的,被一个女人压制住的感觉并不好。
听到这里,周桐心中一凛,一句话脱口而出“她是丁梧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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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济帆再次苦笑了,这个孩子太聪明也太敏感了,这世上天妒英才的事太多,太过聪明的人往往很难全福而终的。“小周啊,我刚才话只说了一半,我还想说的是,被女人压制的感觉不好,自已讲的事太早被别人知道,感觉也很不舒服。”
周桐的脸微微发红,心下暗自警惕,“对不起,伯父,是我太莽撞了。”柳济帆微微摇头,“后面的事你也应大致知道了吧。”周桐点点头:“是,我想你的那个女同学最后爱上了你,而你也……离开了你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周桐本来想说抛弃的,话到嘴边停了停,终是换了个说法。看到周桐面有不豫,柳济帆笑了:“你是在想我是个负心薄性的陈世美是不是,其实如果事情真到此为止那倒好了。当初在学校里,我也多多少少察觉了英红对我的好感,可是很微妙的是,虽然她父亲是老干部,可我心中总有种自己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优越感,总觉得彼此是不配的,更遑论当时还有生死许之的爱人了。”
柳济帆突然面露伤感之色:“我只是没想到,象丁英红那样一个硬性的女人,竟然会为了我放弃留在北京,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里。当时我刚工作,碰了不少壁,对现实的认识也比以往清醒了许多,而杨鹃,是个淡泊名利的人,我的痛苦,对于她来说也是很不能理解的。所以说,丁英红的到来,不论是在感情上,还是现实利益上,都无疑是雪中送炭。”
“所以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丁梧的母亲,”周桐问,“是,她也是个女人,尽管没有杨鹃美丽,可说句实话,她的某种特质也很吸引我。我可能是被她不顾一切的感情拉过去了吧。我为了与她结婚,与父母决裂了,改回了柳姓。”柳济帆叹息。
柳济帆转过头看着周桐“丁梧的母亲说得对,我身上朝三暮四的劣根性是存在的,好在丁梧这点上象他妈,不象我。回看我当年的感情经历,我最大的错误不是离开了杨鹃,而是在与丁英红结婚后又因为种种原因与她走到了一起。”周桐默然,不知该对柳济帆这一行径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才合适。
“后来的事情就象小说里的了,纸是包不住火的,英红还是发现了,带着三个月的身子去找杨鹃摊牌。后来杨鹃便从我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了。”柳济帆的身子微微发抖“可我知道她不是怕了丁家的权势,而是我,我太让他失望了,我竟在同时让两个女人有了孩子。”
周桐看他情绪激动,脸上表情是痛苦之至,心下不忍:“伯父,还是别再说了,多想那些过往的事情对身体不好。”柳济帆疲惫地摇摇头“昨日因缘今日果,一时俱到眼前来。今天的事,是我种下的恶因,却要让你们来承受恶果了。”
周桐心下难过,对柳济帆过去种种又是同情,又有几分不屑,也不说话。柳济帆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放在我心里多少年了,本以为今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现下又翻了出来。杨鹃的弟弟杨鹏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象他姐姐,从小便是个争强好胜,不肯吃亏的人,杨思成是他带大的,凭我的感觉,此事决无善了。我一个老头子,现在又是无官一身轻,什么也不怕了,可是他们也知道,伤了小梧才是对我最大的报复,而且,我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兄弟相残了,无论最后是哪一边受伤,都叫我情何以堪。小桐,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你难道一定要为了你的工作赌上你们还有其它人的将来的么?”
周桐怔怔地看着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的柳济帆,动了动嘴唇[自由自在]。
此时发生在丁家小院里的这一幕,仍在单位的丁梧是一无所知的,在小小的快递公司里,会计的活并不多,他很快干完了便在电脑上学学新财务软件什么的。前两天与周桐说了那番交心的话后他的心里松快了许多,虽说是心底某处还有着小小的,深埋的遗憾,但是他凡事向前看的性格仍是让他对现在的情况颇为知足。
正专心的看着电脑,门口有人打招呼,“丁哥,有个公司来转支票,你处理一下。”“好,请他进来吧,”丁梧回应着,利落的关了程序窗口,抬起了头。
一阵风吹来,伴着风走进来一个很熟悉的人,丁梧喉中一阵发涩,良久“你好,请问是哪个公司的,转多少钱?”
杨思成也不说话,递过了一个单子,丁梧趁势低了头,接过单子,貌似很专业的核对起来,除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眼前发花,老是看不清票上的数据外,别人很难窥知他现在的情绪。
杨思成默默地看着他,较之上次在河边见面,他更加丰满了些,明显地少了几分落拓,多少又有了过去风流公子哥的形象,不过他的气质却是已经永远改变了,多了一些沉稳和沧桑。看来周桐果然是让他站起来了。杨思成不无嫉妒地想着,脑中却又想起了舅舅天天催问下一步行动的样子,不由是一阵烦燥。
“好了,办好了,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了。”丁梧递过一个凭证。杨思成苦笑一下,“丁梧,现在我们除了公事,就没有其他话了么。”看着丁梧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杨思成自顾自接下去“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我还是扶了你一把的,还有后来在你公司里。。。。。”
丁梧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一切不都是你安排好了来阴我的不是吗,你再说只会让我觉得全身发冷,你为什么恨我,还想怎么样我都没兴趣知道,只请你快点自便,从我眼前消失,我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
恨?!杨思成浑身打了个寒战,微微笑了“没想到你还真是很阿Q的,不见我那些事就没发生过了,丁梧,我认识你可比你认识我早得多,从记事起,我就远远看着你了,这快二十年的光阴岂止一个恨字可以概括的。”
丁梧听了这番话,反应并没有象杨思成预期的愤怒,只是用颇为怜悯的眼光看着杨思成,“真不知道我们两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从小就被教育要对付我了,小时候是别人教你的,现在你也是大人了,我有的都到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足的。我上次不也说了么,为什么你要拼命追求被仇恨包围的生活?”
杨思成微微摇头,抛去了复仇,自己的一生还能余下什么,自己一生都用于对付面前这个人以及他的家庭了,可是现在,自己好象成了输家。
“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丁梧单刀直入,他不信杨思成只是来闲话家常这么简单,杨思成愣了,他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跟舅舅争执后便想了个碴来这里了,是为了对面羞辱对方,还是制定下一步行动计划,好象都不是,那么就只剩单纯地来看看丁梧了,可是这个目的,别说是丁梧,就是他自己,也是不能相信的。
丁梧看看表,“我快要下班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是不是可以……”他惊讶于自己的口气竟然如此客气了,不由在心里大大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自已当初便是一见杨思成便颇感亲切,轻易地中了计,如今也是不能狠下心来。
杨思成却是有几分恍惚,“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你?”丁梧重重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了,自已这个受害者都已放下了,不再将那些情仇恩怨萦怀于心,他已是得了势,为何还是执着于此,耿耿于怀呢。
他绕过犹自发呆的杨思成,向门口走去。“哎,我这里是财务室,我要走了,你不能留在里面的。”杨思成如梦放醒,慢慢走了出来。
丁梧麻利地上了锁,一转身,杨思成还在自己身后,“你不走吗?”“你原来那个公寓现在我住了,”杨思成自顾自说下去,丁梧皱眉,难不成他是在炫耀,可是看他神情却又不象,“我记得上次去,你屋里间间都放了白中带绿的花,是你最喜欢的花罢,现在我还是每天都买那样的花,房里的布置也没换。”
丁梧反射性地接着话“不是我最喜欢的,不过也算了。”随即心下懊悔,为何与他搭话。杨思成微微一愣,接着便了然地苦笑了。
接着两人便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下分了手,丁梧带着一肚子疑问回了家。家里自然是父亲与周桐两人早就等着了,饭是摆了一桌,两人都没事人一样,丁梧自然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吃罢夜饭,丁梧与平时一样挤在厨房里与周桐打扫,终是心中放秒下,提到了下午的事。他说得轻描淡写,不过周桐听得却很在意,“你到底觉着哪儿怪。”“就是说不出来才叫人难受,我只是觉得怪,又不知为什么怪,哪里怪。”丁梧的样子很困扰。
周桐继续洗着碗,“哎,你还记得你给我的别墅吧,我现还是常去打扫的,不过早是停水断电了,你托托人,找个机会,把它卖了吧。”“为什么?”丁梧不愿,对于两个人来说,那个别墅可是有深刻纪念价值的,“现在虽说是还不行,以后也还是有机会住的!”
“可是”周桐慢慢转过身来,眼睛奇异地发着亮,“我们都出国以后,就没有人管它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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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梧背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定在那里晃晃头,看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进了水,刚才的话一下子消失在空气中,让他怀疑其是否存在过。他暗自告诉自己,刚才听到地一切都只是幻听,是自己心中隐蔽的压着的偏执想法不合时宜地钻出来了。
周桐看他闷着不作声,微微奇怪,甩了甩垂在眼角的头发,“你倒是说话呀。”丁梧不自觉地帮他抿头发,心下里突然想到一事,禁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我说去国外,你很开心是不是?”周桐的声音嗡嗡的,丁梧笑着摇头,“我只想到一件事,现在是你手湿没法理头发,如果你手干的话,我就可以看出你受不受欢迎了。”
“说什么,莫名其妙!”周桐气结,丁梧继续说下去:“上次看杂志上说最受男生欢迎的特质是用左手去理右边的头发或相反,可惜我刚才没看到你是怎么理头发的。”“那是最受欢迎女生的特质吧,你干嘛省掉女生两个字。”周桐没安气的接话,随即醒悟:“我跟你说正事,你怎么又打岔?”
丁梧一边对付着周桐那不听话的额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说的也是正事不是,我们以后几十年,说得还不都是这样的事,你还我想怎样,天天说国家大事还是国际形势?”
周桐心中一痛,慢慢的酸起来,为着丁梧话里的意思,如果在国内和丁梧这样一直平平淡淡,插科打诨地过下去,说什么也是关起来两人之间的正事。
但周桐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吸吸鼻子,“你不想结婚么,出去我们就可以结婚了,而且可以带上指环在人前彰显了。”丁梧还是有些痞痞的,“你是不是想穿婚纱,我租一套你家里穿得了。而且结婚只是一种形式不是么,不能代表什么的。”
“我相信那个形式,我向往那个形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只是爱那么简单,我想这就是同居与结婚的区别,那是一份承诺,一种责任。”周桐心底惊讶于自己说服丁梧竟这样的流利,看来自己的心里终究还是对这个形式在乎的吧,终究对自己不能光明正大与丁梧在一起有着隐痛吧,也好,这次让一切都解决了吧。
丁梧收敛笑容,重重叹口气,“桐,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真的没关系的,我这个人一向是随遇而安的,从以前的事你还看不清楚,我不是一个成大事的人,哪过不是一样的过,你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把自己的底线都放弃了。还有,不管我爸说了什么,你都要有自己的意见,世事无常,我可以说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但我不敢保证我能让你一生无忧,只希望你不要将来后悔。”
周桐笑起来,如果说在前一刻,他还多少有些犹豫与不甘,那么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彻底的缴械投降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牺牲,面对着对面这个男子,什么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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