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原上小草

作者:原上小草  录入:12-14

「文哥,我不再需要你的安慰了,你懂吗?」「阿承,你要离开我了吗?」「是呀!」阿承彷佛厘清了某种概念,态度坚定地说著,「文哥,我将来不可能一直陪著你的,我一定会再找到一个我爱的人,就算那时的爱情很短暂,可是我还是会满足的,不管是男是女,我会和他在一起,然後独立又坚强地活著。」「是吗?」迷惘的眼神,清文啃著阿承所说的话。
「嗯,同样地,你也要好好地照顾你自己。」一个人的观念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开通的,阿承知道堂哥需要时间治疗属於他自己的伤痛,那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可是他会在一旁帮助他,只要他需要帮忙的时刻。
推开清文覆盖的身躯,阿承理好自己衣服,他要再见阿明一面。
他想见他,没有任何理由,他只是想再见他一次。

又是那种表情,就像小孩最爱的玩具被抢走,而得忍耐著不哭,带著强烈不甘与轻微的憎恨。
阿明在心里不停咀嚼著自己散播的恶果,他很清楚这样的後果必定会发生的,无可避免地呈现。
彷如在他的身体割下伤口,他感到有点轻微的痛,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大概只能说是不舍吧!不舍他那与时下青年追逐流行的染紫长发,不舍那天真无厘头的古怪脾气,不舍那洁净无瑕的滑腻肤触,还有那令人感到窝心的温暖柔情。
阿明知道阿承是发自真心爱著他的,从他的行为举止、他的声音、他的眼神......无一不是浸淫在幸福里的表现,所以,他怕了,不能同等回应他的压力让他惊醒,阿明冷汗涔涔地数著自己惶恐的心跳声音。
因此,他说了,毫不留情地说了,将那句台词残酷地在脑里演练几番,每一次练习都带著至上的无奈,然後,就在最残虐的时刻毁了这一切,震垮阿承所建筑的爱情高塔,就如同一位扼杀了他的所有的无情杀手。
他应该感到轻松才是,他可以好好地自在呼吸,让自己的思虑自由澄明,因为他将一直以来使他烦闷的恼人问题解决了,不是吗?可是为何现在的他犹如被人捏紧脖子难以喘气的鸡,塞满即将待宰的恐惧?
他感到口渴,拿起矿泉水的手指有点冰冷,仰头喝下时,从唇边溢出的凉水让他想起相同成分的物体,同样受著地心引力影响的流动频率。
阿明追忆著那难以忘怀的一幕无止境地上演,阿承流下的泪彷佛滴上了他的心,侵蚀著细胞,蛮横入侵他的脑,因为他忘不掉。
他不会再来了,一个亲腻的家人消失了,被定位为弟弟的阿承。
世上有哪种弟弟会与他有著这麽怪异又不纯的联系,阿明自嘲地暗想。
『他会好好回家吗?会不会又玩到半夜?......』阿明咋了一下舌,没想到自己还是替他担心著。
『他不会再来了呀!』阿明喃喃说著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在游乐园的分别距今已经快十天了,怎麽还可能会来呢?
收拾著行李的同时,阿明也努力整理自己的心情,他要结婚了,搬回老家跟妻子组成一个三代同堂的美满家庭,他得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有著短暂温馨回忆的古老住处。
「真真怎麽还没来?」约好要来帮忙的真真现在还未抵达,阿明著实有点担心,毕竟她是位孕妇嘛!
刚提问的同时,大门开了,伴著无声无息的脚步走进。
「真真你怎麽那麽慢?」阿明将一堆閒书丢进纸箱里转头问道,惊讶让他的双肩跟著吸气而耸立。
「阿、阿承......」是梦吗?阿承竟然活生生地在眼前站立著。是记忆中那个怀念的影像,那皎好身形,还有那熟悉的脸孔,只可惜他不像以往那样笑得灿烂。
这真不愧是只有厚脸皮的阿承才做得出来的事。阿明这样想道。
「太、太好了,你来了,来得正好,我在收拾行李,来帮我吧!」阿明不知要说什麽地胡扯著。
「我是来还你这个的。」阿承把钥匙放在桌上,发出喀的一声。
「......」「还有一件事,希望你把欠我的东西还我。」「......什麽东西?」「一个吻......过去的吻都是我主动给你的,现在请你主动地回吻我。」冰冷的语气加上漠然的表情,阿明难以想像"亲吻"这样的热情举动要如何做下去。
跟在游乐园重叠上的一幕,阿明看著他慢慢地闭上了眼。彷佛要吻上敌人般地颤抖,要碰触最恶毒的毒液般难受,阿明落下他的吻,吻上阿承冰冷的唇。
来不及咽下的炙热黏液从口腔里溢出,忘情的拥抱袪赶掉阿明的理智,他陶醉在这种甘美直到不能呼吸为止。
薄唇尚留湿润,但怀中的阿承早已逃脱,放开拥住那纤细腰杆的双手,手臂上的热意突然消逝无踪,没有感情起伏的眼眸正盯著阿明瞧,对阿明来说那是种折磨,一种伤害了别人的罪恶与歉疚。
阿明眼里的精致人偶开口了。
「我想再一次理智地跟你说声再见,所以我来见你最後一面,现在我了解了......」阿承抿了抿那因接吻而红润的唇,像是下了决心地说出:「你是爱我的,阿明,我可以肯定。」「......我、我......爱你.....我是爱著你的?」他不可置信地反问,内心有块还没有拼上的积木,顷刻,他感到一股寒冷的恐惧袭来,攀上了背脊扩散到整个身体,就连脚趾也不禁颤抖起来。彷如在推理小说中被拨开的真象,阿明就宛若被指认出的凶手般原形毕露。
「......不...不是.....」他无力地反驳著,觉得自己脑袋又刮起了一阵旋风。
「没关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反正你都要结婚了......」阿承彷佛渐渐地拾回感情的娃娃,「我想祝你幸福......可是我办不到。」绝望的透明泪水沿著阿承的脸颊流下。
阿明感到心疼,突然有股冲动想吻去他脸上的泪痕,但是,他不能。
「你是爱我的呀!为什麽不选择我,偏偏跟一个女人......」「不....我......」阿明此时却无法说出我不爱你的话来,因为他有点疑惑了。
好悲伤,心里有股苦涩好想将胃里的东西全呕出来。
「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阿承,你还有大好人生要过,别再对我著迷了,我就要结婚了呀!」既然已经做了那就要做到极点,阿明努力地将一线希望捣平。对呀!只要再一点点,阿承就可以完完全全把他这个差劲的人忘了,恨我吧!如果这样可以使你活得好过一点。
「而且你看看,我们这样能组成一个家庭吗?我想要孩子呀!你能为我生小孩吗?不可能吧!别再让我为你担心了,你也快去找个女友过一个正常的生活。」碎了,彷佛在阿承眼中看到有个碎裂的景象,发出玻璃破裂的声音,连那麽微小的求救呻吟都听不到了。
「你不是本来就知道我有女友了吗?我们只是玩玩的而已呀!」瞧瞧,就是这麽地容易。走呀!我不会挽留你的,是呀!就这样安静地走出去吧!走出这个大门,轻轻地把手把转上,只留下离去的脚步就好、就好。
看著阿承的离去,阿明笑了,开怀地大笑,笑得连眼角的泪珠都掉出来了。
他有种想要自虐的极端疯狂,双手握拳拼命捶打著墙壁,直到虎口都震出血来他还是不停地打著。
他又伤害他了,他想,这是最严重的一次,同时这也会是最後的一次。

真真後来来了,对阿明的不快不带有任何疑惑,温驯地帮著阿明处理手背上的伤口,默默不语地整理著行李。
也许,她看到了,看到了阿明与阿承分手的经过,不过,阿明不想深究,因为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对於结婚典礼需准备的琐事,场地的租借、亲戚好友的联络、酒席的招办等等,阿明幸亏有父母的亲切帮助,大致上都已张罗办妥,如今就只等那天的吉时到来罢了。
阿明撕掉那张只画了几个记号的月历,下个月的婚礼就要到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呢?他想,那大概是心情的延续吧!
婚礼就在大家的祝贺下安然结束,没有任何意外,也没任何惊喜,犹如一盘定局的棋,阿明只能照著走下去。他没有结緍的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怅惘。
婚後的他照样上著班,从老家到公司只是多了一小站,不过却要早起个一小时才能搭到电车,虽然第一天的早晨几乎快要了他的命,不过後来就习惯了。
这天,跟真真道别後他也在同样的时间出门,如今的生活只剩规律与平凡,但是,他正是他需要的,他不想再动自己的脑筋,也不想再为任何小事而心烦,就像只在都市水泥丛林生活中的鸟,虽然没有广大蓝空让它翱翔,也没有青葱树林让它停息,更没有新鲜空气让它呼吸,可是现在的生活却让他感到惬意而满足地栖居著。
搭上那班固定的电车,约三十五分後电车就在阿明望著窗外风景时到站,他走进了熟悉的地下道,在他的眼中那是个通往天国的出口,一个连接过去记忆的时光通道,一旦穿越他就必需背负起他的罪孽。
突地,一个糊模的身影轻轻在眼前掠过,那是一个他不愿想起的身影。
等到自己有所察觉时,阿明的双脚早已不自觉地奔跑著。
匆促的脚步,漫长的地下道,他急著跟上前方那个人。
白亮的光线从出口射进,霎时那人的身影也淋浴在白光中,模糊了他的脸、他的身影。
未适应的双眼舍不得眯起,紧紧抓住那目标物,亮光让他的侧脸更白,脸颊闪著柔亮的清晰,顺直的发梢挑染著紫色迷彩,在空中飞舞扬动,好美。
那人走得好快,他不想移开视线,更不想让那人从他的视线中跳脱,阿明奋力地追了上去。
他想继续看著他。
因为他在阿明的心中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是天使。给予他救赎的天使。
别走!阿承,别走!
那个封印在阿明脑里的名字,正鲜明地回荡著。
他终於停下那发慌的追逐,眼前辽阔的车站大厅只是一堆陌生的面孔罢了。
刚刚只是自己的幻想?只是自己的奢望?他感受自己眼眶的热烫,他的身体彷如一小部分被抽走般,徒留一种寂寥的气氛,空虚的藤蔓从心脏长出,无穷尽地攀延,精气用光般无力。
何时阿承的份量在自己的心中占得比真真还多?这些影像难不成一直存在?只是自己不愿去察觉罢了。
想守护他,想安慰他,想止住他不断滑落的泪水。
思考著阿承最後对他说的话,阿明的心,动了,犹如注入新的养分般跳动。他知道他这次真的犯下了一个大错。
之前只是想站在一个大哥的立场安慰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陷了进去。
『不该与他一起沈沦的,一开始的同情就是错的,不该......喜欢上他的......』阿明突然有这样的体悟。
没想到自己是一个如此拙劣的人,阿明责骂自己的迟钝,为什麽都没有发觉,他的心像囚禁在地牢,为见不著阳光而苦恼。
但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阿明已经亲手斩断了与阿承的连系,他再也见不著他了,而他得过著自己所选择的生活。
沈湎在过去是没有用的。
他得忘了他,忘了这种对生活没有必要的多馀感伤。就算现在察觉自己的心情也都没有用了,他并没有改变现状的任何力量,也惶论勇气这种不实的东西。
他只能懦弱地在自己心底偷偷掉泪,掩盖已发炎的伤口,隐藏自己的悲伤,然後,努力地忘却,忘了有关那人的所有一切。

如今,阿明的心仍像被什麽东西揪住,无法舒坦,只是浑沌的脑袋里,尚有一个残留的影像比较清晰。
◆◇刺眼的夏日正散发著恶毒热力烘炽著大地,带著紫外线的光束从被叶绿素捕捉的网缝中逃脱,笔直地掉落在一片白皙的肌肤上,与遮盖摇晃的树影成了一幅斑斓绚丽的油画。
不知名的树下正有个身影躺著,静静地伏著,像只贪恋睡眠的猫,只见他不舍地在绿茵草皮上翻过身来,南方吹来的徐徐凉风轻轻拂过凝著细汗的鬓角与颈项,他张开眼仰望著绿荫中闪动的光辉,叶枝微晃,耀眼光泽跟著变换。
梦幻的美景呀!他叹道。悠閒让他的心庸懒,他沈醉在这种熠煜摇摆变化的幻境里。
不远处正有个人对他叫著:「阿承,你要去上郑教授的课吧!我们一起走吧!」呀!刚才吃饱结果就在树下睡著了,阿承抓抓自己的头道:「不想去,你自己先走吧!」这麽大热天里还要窝在狭小拥挤的教室里听著半秃头教授的催眠曲,阿承一想到就觉得恶心,他有点後悔选了那门课。
虽然教室里有冷气的吹拂,但是阿承就是不喜欢经冷气调节过後的空气,总是弥漫著不自然的味道。
远方那人已经走近,是阿承同科糸的同学。
「我看你这学期大概又会被当很多科,小心毕不了业呀!」那人捶了一下阿承的头就走了,宛如特地过来打他这麽一下地。
「要你管那麽多。」阿承啧了一声,老实说他还不知道刚才那男人叫什麽名字,只是这学期修了几门同样的课便很常看到他。
已经是二年级了呀!阿承随意考进的一所私立大学,似乎没有想像中那样美好,不仅偏僻而且还离家很远,有点古怪的他只好在外找间便宜的屋子,因为他难以想像要是自己住在全是男人的学校宿舍里会发生怎样的事。
太可怕了!大概会喷鼻血而亡,再不然就是哪天可能会发生性骚扰事件让加害者阿承被学校开除也说不定。

因此,有点离群索居的生活让他有点孤僻,朋友这种角色的人物不多也不深入交往,简言之,阿承成了众人眼中的怪异独行侠,一些聚会或是班游都很难看见他的踪迹。
「奇怪,他怎麽知道我叫什麽?」阿承耸耸肩轻声说句算了,顷刻又闭起眼来打盹。
「哎哟,你还在睡呀!」同样的声音让阿承竖起耳来。
「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真能睡。」那人的语气还真带了点佩服的意味。
「呀!又是你。」「是呀!是我,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大餐。」「你们?」「嗯嗯,联谊呀!有女孩子喔!」就在阿承还在恍惚中,那人一声「走吧!」便将阿承拉走了。
抒情的流行音乐正从音响里流出,服务生正等著阿承这一群吵杂不休的人点餐。
阿承都快听不到对面的女孩正跟他说什麽了,他只好装傻对她笑笑使劲地喝著服务生刚端来的玉米浓汤。
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大声说著:「呀呀,各位,大家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彼此认识认识,那先从我开始好了,我是.........」谁想跟你认识,阿承在心底说著,这人不是他喜欢的型。之後不久便是那个将阿承拉来的人,原来他叫张士刚呀!很普通嘛!阿承在心里下了一个简短的结论。
当阿承把浓汤喝完的时候正巧轮到在他斜对面的长发女孩,那女孩令阿承有点眼熟,那端整的五官与秀丽的脸庞,尤其是那只挺立的鼻子无一不让阿承感到熟悉。就在那女孩前言说完要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阿承不自觉地叫了出来。
「小琳,你是小琳?」女孩张眼远望,稍稍有点吃惊:「啊!你是阿承嘛!」同一时间,众人也都同样地惊异望著这二人。

「一年多不见了吧!过得怎样?」小琳跟旁边的女伴换了位置坐到阿承的对面问著,「你变了好多呢,这次的发型还挺适合你的。」「是吗?」阿承拨弄自己的短发意味深长地笑著,「那你呢?」。
「我快达目标了,再一年一定可以及腰。」「哈哈,我不是说这个啦!我是问你过得怎样了。」阿承仍在笑著,他没想到这女孩竟还记得那时的话,「不过,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小琳也同意他的话,两人自成了一个小天地聊了起来,从补习班的趣事到现今的大学生活无一不谈。
在愉悦地结束晚餐後,大家也都进行地相当顺利般,已有几个人找好女伴离去了,有的送女孩子回去,有的还想去续摊,大家便都分道扬镳了。
与众人道别後,餐厅门口只剩阿承与小琳还有两、三个正待离去的人。
耳後传来声音,「阿承,接下来你要去哪?」是那个人,阿承听到之前的人都称他为小刚,便顺口说著:「小刚你呢?怎麽没跟他们一起走?」「嗯,没看对眼的所以还在这。」「这样呀!我跟小琳要继续晃下去,要一起走吗?」阿承其实有点感谢小刚,要不是他强硬拉他来,阿承就遇不上小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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