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滋生————锐儿

"恩？"她转身，对我投来疑惑的神情。
"我想和你说点事......"
"你说。"她笑了，"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帮你。"
"你可以，你一定可以办到的！"我说："如果我今後真有什麽......请你一定要让童辉幸福！！"
收起笑容，"梓锌，你别这麽说。你怎麽会有事情呢，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安慰著我。
"不！"我紧紧拉住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
"我......童辉他爱的人是你，这辈子，再也不会改变......"
"不，我终会离他而去的。我不要他後半辈子都在思念我的日子中度过。他要幸福，一定要......所以求求你......"我眼里含著水气，"一定要答应我，今後一定要让他幸福！！"
玫瑰望著殷切的我，面露难色，但最後还是点点头。"我答应你。"她说。
看她点头，我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谢谢。"我哭著笑了。

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了後，童辉会伤心。

深夜里，我从恶梦中惊醒，居然发现我的床边站著一个人，"谁？"我惊惶的大声询问。
"是我。"床头灯被点燃，小光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住院後，自然而然的小光继续是我的主治医生。"这麽晚了，你怎麽在这儿？"
我想坐起来，勉强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小光扶我起来，帮我把衣服披在身上。
"几点了？"我望向窗外。黑朦朦的。
"很晚了。"小光说。

不明白为什麽这麽晚了小光会呆呆的站在我床边......
可又不想问他，我们陷进沈默中。

"我走了。"他说。
"恩。"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王医生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医生，从明天开始他就会代替我来医治你了。"
"王医生？"我愣了一下，"那你呢？"我下意识的问，"你准备不管我了吗？？"
"不！？"小光急急申辩。
"不是的。"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的他，整理了心绪又说了一遍。
"那你要去哪里？出差吗？什麽时候回来？"我问。
"我辞职了，不再做医生了。"小光说。
"辞职？？"对於这个消息，我惊讶极了，要知道做医生是小光一生的梦想。
"为什麽？"我著急的询问。
"我......"小光欲言又止，"我感染了ＨＩＶ，要知道是没有资格在做医生的。"他说。
我的心一下子沈进海底最深处，因为著急和自责，我不觉得哽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
"不！！"小光阻止我再说下去，"不，梓锌这不是你的错！"
"不！"我大哭著，"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小光悲伤的一把将我搂进怀中，"梓锌，别自责了，是我，一切都是我不好！"
"是我，是我传染给你的！"我哭著。
"梓锌，我只求你别怪我，怪我当年那麽狠心将你赶出去。那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正相反的，是我没脸再见你。是我，是我不好，一切都不怪你，因为，是我把艾滋病传染给你的......"

小光的话让我震撼的甚至忘记了哭泣。
"当年我实习的时候，接触一个艾滋病人，结果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可我不知道自己感染了......"小光搂著我娓娓道出隐瞒了我那麽久的实情，"还记得你确认被感染的那天，打电话给我的事情吗？当时，我已经知道自己被感染。我又害怕，又懊恼，我担心你知道是我传染你的时候，你会恨我，你会怪我，於是，我狠心的将你赶了出去！！"
"这麽多年，与病痛相比，我一直在受良心的煎熬。我拼命隐瞒著自己的病情，不敢恋爱，不敢交朋友，似乎被谁知道了，天就会崩塌了般。上个月的例行检查，我终於没能逃脱......"小光叹息了一声，"不过这样也好。"他望著我笑了，"我原以为很可怕的事情，当被彻底揭露了後，我到觉得轻松了许多......"

"对不起梓锌，你是我这辈子最抱歉的人。我不求你能够原谅我......我一而在，再而三......"
...　...
"我只想让你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是真的爱你。这麽多年来，从未改变。所以才在再见到你後，费尽心机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但我输了，在童辉爱的光芒下，我的那自私的爱情渺小的像粒尘埃一般......"

也许我真的被惊吓到了。
小光一直在说，而我却一直没有答话。直到他即将离开，走到门边。
"小光。"我坐在床上。
"我不怪你，从来都没有......不管是，或者不是你，传染我。"
小光一时间泪眼朦胧，"谢谢你，梓锌。"他开门离去。
小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的心中忽然豁然开朗了起来，不管小光说的是真是假，怨恨他，不如宽容。

第三十三章：
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深夜我和小光的分别，却成了永恒的绝别。
第二天，他就坐飞机，离开了这个城市，飞去了国外......
至此我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所以那一晚，我对他说的那句，"我不恨你。"成了我和他最後的互动，想来，我很庆幸我说了我不恨你。

两个月後，很遗憾的，我的病情依然不受控制，我被送进了加护病房。童辉想要来看我，都需要戴上大大的口罩，和手套。
现在的我，有时侯冷不丁低下头就会看见凸出来的肋骨，清晰的一条又一条。我现在一定难看到了极点，苍白的脸色，凹陷的眼睛，快掉光的头发，骨瘦入柴的身躯。
那景象一定很恐怖......恐怖到童辉每次来看我，都要红著眼圈离开。

望著手腕上永远滴哒不完的药水，这样的我，却依然想要活下去。
有时侯我会为自己打气，只要，只要我可以挺过今天，明天我的病情就会好转起来的。但可惜，明天到来，病情依然不容乐观，甚至比前一天还要严重......
医生早就为我下达了死亡通知。这种病已经没有再治疗的任何许多。我可以一直坚持活到今天，他们都说这已经是一个奇迹。

窗外的阳光明媚，蓝色的天空上坠著几朵白色的云。我躺在病床上，侧著脸一直一直望著云，窥视著它的变幻。屋檐挡住了视线，我勉强用手撑著身体坐起来，却还是看不见。
於是，我想靠自己挪到窗子旁，我想见到阳光，我想嗅到新鲜的空气。
揭掉身上的心脏监视器，仪器上虚弱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我挪动一条腿到地上，用手支持著身体，搬动第二条。
地上的冰凉感觉从我的脚掌直传到我的心脏，让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放开手，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因为只有几步而已。
可就在我放开手的瞬间，我的腿去根本用不上力气，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我连保护都做不到，就"砰"一声狠狠摔倒在了地上，顿时血流如拄。
"梓锌！！"童辉大叫著从外面冲了进来。
"梓锌！"扶起地上的我，"你怎麽样，那里伤到了，天，血，好多血！"他急的都要流泪。
"别......"我被摔得晕头转向，头破血流，却没忘了拼命推开他，"别碰我。"我虚弱的喃喃，"会被传染的......"
"梓锌！！"童辉哭出声来，"不，天啊，不要这样对他！！不，天，我不要这样......"他居然脱掉了手套，把手指放进嘴中，拼命想要咬破......
惊觉他要做傻事的我，不顾身上的无力和伤痛，一下子抱住他的胳膊，拼命阻止，"不，不要......"我声嘶力竭的大哭著。
童辉就努力想要把我甩掉，这一刻，看见这样的我，他生不如死，他不要我死，如果上天真的要将我收回，他决定要和我一起离去。
瘦弱的我挂在童辉的手臂上随著他的运动晃晃荡荡，我的身体不时撞到床腿上，很痛，但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松开，我不能，不能让童辉体验和我一样的伤痛。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医生跑了进来。
他们迅速分开我们，将我搬到床上。
汗水，泪水，血水，已经将我的衣服染透，我望著白色的天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居然觉得它忽远忽近，然後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我拼命伸出双手在双眼前摇晃，但看不见，什麽都见不到了，我不能走了，而且还失明了......
泪水滑落，我闭上了双眸。绝望将我扯进了无止境的地狱......

"梓锌，梓锌......"有人在叫我。我听到了，而且就在不远的地方。我其实坐著，可眼前的黑暗让我只是睁大眼睛，却什麽都看不见，但凭借声音我还是知道，那是童辉。
"哦！"我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我说。
"梓锌，对不起......"我看不见童辉的面容，但凭感觉，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很自责。
"恩，我真的很生气。"我故意撅起嘴。"你，过来啊？"
我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伸出手，很快就被温暖覆盖。
"对不起。"我感觉到湿润的东西，是童辉的眼泪。
我的头上缠著绷带，脸上也全是搓伤，但似乎还没有人发现我看不到了。
"我真的很生气，比你伤害我还要生气......"我说。
我听到抽泣声，我知道童辉比我还要难受。
"所以，我们约法三章......"刚刚坐在那里，我就在思考这件的事情，"第一，你不许再伤害你自己。第二，你要照顾好自己，把自己养得胖胖的。第三，如果我死了，你要在一秒锺之内忘记我，投入别人的怀抱......"
童辉愣了一下......
"前面两个我可以答应你，但最後那个，我做不到......"他拒绝我。
"那就改......"我说："一天之内。"我抽出自己的手，望著前方，虽然也是黑暗，"这已经是极限，不能在多了！"我轻声喃喃。"我们拉钩。"我伸出小麽指，"如果你做不到，我就马上结束自己......"
很久的沈默......
屋子里只有呜呜的哭泣。
我没有哭，我坚持的伸著自己的麽指。不能在多了，童辉......
过了许久，我的手指上似乎钩到了什麽东西，我摸到了指上的纹路，我笑了。

我知道，我不行了，我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我支持不了多久了。
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再回到海边去。我和童辉的海边，我们热恋的地方......
虽然现在的我寸步难行，但我还是希望能再去一次，那怕我现在什麽都看不到了。看不到蓝天，看不见一望无际的海，但能嗅到那里的空气也是好的。
我虽然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份，但我还是偷偷向他透露了我心中的想法，"童辉，我想去看大海，你带我去......"

午夜十分，早已过了探视时间，一个黑影偷偷摸摸的闪进了我的病房里，把我从床上唤醒，"梓锌，梓锌，起来......"童辉背著我，绕过了值班的医生，顺利从医院里脱逃......
戴著遮盖住面孔的帽子，我伏在童辉的背上。我嗅到了夜晚的空气，听到了街上的车声。
"去车站......"我们坐上车了，童辉对司机说，而我就倚在他的身边，头自然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也许是我最後一次出游了，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弥流之际。虽然很危险，但我想念那片海......我要去看！

火车上。
虚弱的我睁著大大空洞的眼睛一直望著前方，我什麽都见不到，却可以听见各种声音。
小孩子的哭声，老年人的咳嗽声。还有味道，很香的香水味，汗液的味道......所有一切交织在一起，去掉了我身体上医院的消毒药水味儿。我微笑起来。心情变得舒畅。
将头倚在旁边童辉的肩膀上，我轻声说："我爱你。"这麽久以来，第一次对他说的我爱你。
童辉不说话，只是拿他的膝盖碰了我的一下。
他在回答我，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定有些惊讶，然後开心的在笑。
我幸福的闭上眼，"童辉，这辈子认识你，我已经没什麽好遗憾的了......"所以，我累了，想睡。

车在暗夜里行进。
车厢里的人都在昏昏欲睡。闹著的小孩子，也停止了哭泣，憨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可以看见桔色的太阳了。
太阳升起来了。
又是崭新的一天......

"梓锌，梓锌。"童辉叫我，"你看啊，太阳，桔黄色的太阳！"
我没有回答。只是身体随著他的呼唤轻晃几下。
"梓锌，梓锌......"他不停的唤我。
可我依旧一动不动。

"梓──梓锌──"终於意识到发生了什麽。童辉的声音颤抖了。
泪怎麽就忍不住呢。不是说好了吗？不会为我的离开伤心......
"梓锌──你累了，是吗？"童辉抽泣。
"睡吧。"童辉握住我已冰冷的手。
"睡吧。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一滴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
"童辉，说好了哦。到了终点一定要──叫──醒──我！"

（完）
99年春，梓锌被检查感染了HIV病毒，喝醉了的他，在厕所里强吻了童辉。
2000年，元月，童辉在人群聚集的广场维持秩序。梓锌就在不远的天桥上。庆祝的烟火升起时，他们同时仰头去望。
2001年，童辉去一间餐厅调查谋杀案，梓锌就是那里的临时工。
2002年，熙熙攘攘的电车上，他站在车头，他在车尾。
2003年，童辉买走了梓锌曾经随手翻过的报纸。
2004年，童辉卧底身份暴露，梓锌救了他。
2005年，他们相爱。梓锌病发，并且越来越重。
2006年，李梓锌在童辉身边去世。

而其实，在更早的时候......

98年，他们在一起打游戏，如果他们微微侧一下头，就会看见对方。
97年，他们曾经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错身而过。
96年，95年，94年......

小时候......

梓锌六岁，小光六岁。他们在家旁的空地上玩耍。
小光在不停的建筑城堡，梓锌就周而复始的去破坏。
而就在不远的路上，一个中年男人牵著一个男孩经过。
男孩一直一直望著空地的方向，他叫童辉，他六岁。

回到２００６年，梓锌去世後不久，童辉收到了那对情侣邮寄给他的照片。
照片上，他的梓锌美得耀眼......
童辉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房子里，抱著那张照片，声嘶力竭的哭了好久......

对不起梓锌，童辉没能遵守和你的约定，他没有办法忘记你，而回到天上的你，一定幻变成了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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