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上的风,总是突然而起,又突然而止。
一阵风来,吹得火红的樱瓣漫天飞舞。
顷刻,却又纷纷然地飘落在两人的发上、衣上。
微笑着看那落红翩然,绯衣不禁想道:
莫非这就是花的宿命么?
这花,本是为着自己而盛放。
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孤独地等待着一个赏花的人。
这期间,兴许寂寞,兴许茫然,兴许还有痛苦。
但......
"今年的花,似乎比去年开得还好呢!"月师方回头笑道。
绯衣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得那人对花一笑,即使零散于枝头,却也无憾了......
眼前有了点朦胧,或者不过是幻象。
"师方,我看到樱了......"
"我也看到了,不是满眼都是吗?"
初时只道是一句玩笑话,转头再看绯衣时月师方不禁脸色大变:
"子矜!" 自 由 自 在
呼唤,唤不回已茫然飘远的眼神。
"她是要来......接我了......"
缓缓抬起的手,不知要伸向何方。
但抬到半空却已停顿。
仍犹留下的,是脸上欣慰满足的笑容。
笑得,如同在枝头飘散的红瑛。
紧抱着怀中逐渐冷却的躯体,月师方久久地,未有言语。
又是一阵风来,再次,掀起漫天花雨。
风声呜呜然,如泣。
是年冬,月师方病逝家中。
为家族中少有的于盛年病逝的家主。
=================落红系列·完=================
补遗 夕拾
算起来,这也不过是卿泠第三次来到骥良国。
第一次是无珞的冠礼,第二次是父亲绯衣的丧礼。
这一次到来,却是为另一个亲近的人送行。
对于喜哀,他早就没有太多的感觉。
这或者就是,作为镇守亡者归处的长老"迷•尘路"所必然具备的禀赋。
"死得那么窝囊,怎么还能有资格入祖祠......"
"而且那个人算什么啊......一条受我们家庇护的丧家之犬......"
"还是继室的名分呢......"
"唉......到底还是少不更事啊......"
卿泠在进入将军府时,听到了许多闲言。
议论的人都一脸不屑,但似乎又像是在说着些无可奈何的事实。
只要卿泠经过,这样的议论马上就会匆忙停止。
然后原本说话的人就会说着诸如"今天天气很好"之类无伤大雅的闲话。
"你好。" 自 由 自 在
卿泠向某些相识的人打招呼--其实也大都不过是一面之缘。
那些人先是目瞪口呆,既而是惊慌失措,张口结舌。
见到这样的反应,卿泠也大概想到,这些闲言应该和自己有关。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跟自己的父亲有关。
"无珞呢?他在哪里?"
在客厅中坐定,没有看到该来迎接的主人,卿泠不由得问起旁边的仆人。
"主人他......在祖祠处理一些事情,请稍等一下。"
仆人支支吾吾地答道,似是有点难言之隐。
哈,初任的家主还是挺有责任心的嘛。
卿泠不禁一笑:
"不必了,我直接去找他。"
难得见面,加上也不能久离"阴阳不知处",多少地也有些迫不及待。
没有听到后面仆人的拦阻,身形一闪已是到了目的地。
月氏乃骥良国的皇族,宗庙在凛桃城的宫城之内。
月师方一脉,是月氏旁支,依照族例,只能在城郊外另设祖祠,接受子孙供奉香火血食。
在卿泠到达之时,祖祠外已聚集了不少人。
不见一般奠仪上该有的庄严肃穆,许多人脸上甚至带着愤然。
看到坐在中间的无珞却是沉默着不发一言,卿泠打消了立时上前相见叙话的念头。
他要先看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吧?"不知是谁突然站出来说:"怎么可以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供入祖祠?!"
既然有人先开了口,下面也就七嘴八舌起来。
"对啊,将一个男人当作继室,从来没有这种先例!"
"我们家乃将门之后,试问有哪一代家主会这样软弱地离世?!"
"祖传家训,不符合武人标准的人没有资格进祖祠的啊!"
此时,一个须发俱白的老者冲出人群。
卿泠认得,那是无珞的启蒙导师。
老者"扑通"在无珞面前跪下,声泪俱下:
"少主,这样不但会让世人耻笑,我月家后人又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万万使不得啊!"
周围的族人齐声和议:
"请少主收回成命!"
无珞想要将老者扶起:"老师,您起来吧......"
老者却坚持道:"请答应老朽的请求!"
无珞默然,只在老者面前跪下,叩头。
"老师,请恕我不能答应。" 自 由 自 在
然后站起,大步走到祖祠门前,停住,霍然转身,如炬目光扫视众人。
"我父亲英雄一世,戎马半生,为骥良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为何你们就偏只盯着他最后的一段日子呢?"
顿了顿,他继续说:"况且,那根本就不是他人生的污点。"
卿泠闻言不禁心中一凛,众人却是一片哗然。
无珞出声问道:"各位适才一直在说‘资格'、‘资格'。现在我想问一句:什么才是武人的标准?什么才是真正的血性男儿?"
此时,却是无人应声。
"是情义么......"卿泠不禁想道。
"是情义。"无珞朗声说:"只有勇气而没有情义的不过是禽兽不如的匹夫。有情义就不会没有勇气,也就无愧于武人的名字。情与义,他们两位......都不欠缺......"
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视众人,手臂平举,掌中罡气凝聚。
"这就是我作为家主的决定!如果想要更改我的决定,除非你们之中有人能取代我成为家主......"
手腕一振,"刑天"露出了森然冷冽的原形。
"......不过,你们首先要胜得过我!"
无人出声,更无人应战。
要挑战一个在弱冠之年就已经是国中第一勇士的人,无疑是自寻死路。
"无人反对么?好,那就此定论!"
无珞笑了,卿泠却觉得那笑容中有点酸楚。
※※※
庭院里,就着夕照红霞,无珞在小几上摆下了两个茶盏。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无珞笑道。
看着无珞身上的孝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未解的素白,卿泠亦不禁一笑。
一年之内,他们都同时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你刚才,很英勇呢。"卿泠举起茶杯,笑言道。
"呵呵,多谢夸奖。"无珞亦举起茶杯,作出回敬的姿势。然后沉默一阵,才又缓缓说:"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为老头做的事情吧。难得看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自从绯衣去世之后,向来身子甚为健壮的月师方却病倒了。
而且,就此一病不起。
名医请了一个又一个,但详噙^后,无不摇头叹息。
不是这病有多么的棘手,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能找到病因。
这样的病,无解。 自 由 自 在
"老头,你想吃点什么?"无珞去探视时,这样问道。
"吃不下......"月师方闷声说道。
"那我带你出去逛逛?"
"走不动......"
最后,无珞只能问道:"那有什么事想我帮你做的?"
"有!"月师方难得地眼睛放出光来:"我要搬到子矜的房间去。"
"住在死人的房间里,不是会死得更快么......"
下人们在议论着。
但月师方听到这样的传言,似乎觉得很高兴。
于是在那个不算明媚的秋日里,曾经好转过一段日子。
在一个冬天的早晨,当无珞如常去探视他父亲的时候,却发现他躺在床上,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香甜。
因为这是,永远的沉眠。
无珞发现了一个紫色的香囊,那是在他为月师方最后更衣时,看到月师方握在手中的。
囊中有一束黑发,还有几瓣制成干花的落樱。
那香味,犹带着春天的气息。
"老头是幸叩摹!睙o珞不无感慨地说:"他走的时候,居然还在笑,真是受不了那老头......"
卿泠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我挺羡慕他们的。"
"是啊,能跟自己倾心爱着的人在一起,世上又能有多少呢?而且......"无珞说:"能够理解这点的,又有多少人呢?"
卿泠知道无珞其实是在说那些反对的族人,但还是不觉心中一动,当下不禁沉默了。
无珞恰巧转头看着庭院中只剩枝干的樱树,并没有看到卿泠的出神。
夕阳将要沉没,吐露出最后一点灿烂的霞光。
漫散在天空中,艳丽无比。 自 由 自 在
"来年春天,城郊外的樱花就像这晚霞一般......不,比这更鲜艳,更美丽!"无珞一边看着红霞,一边说道。
添上另一束黑发,无珞将香囊埋在城郊那片樱花林之中。
他相信,来年的樱花一定更为绚烂。
"来年,要来看花么?"
"哈,只要你邀请,有何不可?"
==========补遗•夕拾 完==========
意难解
情关难过
樱落散春红
花下思绪纷乱
怎堪年少轻狂时
心无解处相思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