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叶子[下]

作者:叶子[下]  录入:12-12

--是你终于感动于我三千年楔而不舍地追寻,所以终于再一次地,出现于我的面前了吗? --烈舞!我的公主呵! "烈舞是谁?"
倾城愕然。看着浑身惊喜得直打颤的归无梦,忽然之间,只觉得心头一酸。 "烈舞......就是我梦里面,那个雪青色长衣的女子吗?"
远远地,小姑娘离去的身影猛然一颤,顿住在了当地。许久、许久之后,小姑娘轻声问。 "呵!" 归无梦吐气长叹。
"果然是你。烈舞,果然是你回来了啊!三千年的岁月,辗转于天地红尘......你知否我寻你寻得好苦?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他轻声呼唤。"我是无梦,那个从小就一直陪伴着你的归无梦啊!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很喜欢、很喜欢我的?"
小姑娘的身躯颤抖了一下。轻颤着,她不转回头来。
"前生的事情,我不记得。"又过了很久很久,小姑娘轻声说,"烈舞......就是我和小城共同的最前生吧?人事翻覆、红尘轮回,真的象梦一样呢!我适才追过来的时候,本来还想着,小城,还记不记得这一切、相不相信这一切呢?可是现在我忽然醒悟过来啦!我所仅能够记忆起来的一些,也不过是梦里的幻影而已。为了所谓虚幻的梦影,来抛撇下真实的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过去的,毕竟是早已过去了。我......只是今生的凌惊寰而已。"
她蓦然仰首,任眼底的泪水恣意地流淌。
"欲教寰宇为之惊,我命由我不由天!早在适才,我为自己取下这一个名字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决定了!前生的悲伤与我无关,无论是你的烈舞、还是小城的姊姊!我凌惊寰和你们两人之间,原本并无任何的关系。从今往后,我们也决无半点的牵连。"
杏黄的衣袂在风中飘摆,小小的女孩儿,在风中毅然决然地离去。自始至终,她不回头。空旷的山林中,只剩下归无梦和顾倾城两人,怔怔地远望着。怔怔地,就那么站立在当场,不知时之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轻风吹来,顾倾城忽然激凛凛打了个寒战。她从迷惘中醒来。望着归无梦,倾城凄然而笑。
"无梦哥哥。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位烈舞的存在。"她笑着,凄婉绝伦。"今天能不能够告诉我呢,烈舞,是谁?"
--无梦哥哥!难道在你的心目中,一直以来,最重要的人竟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姊姊吗?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姊姊的啊!难道我居然一直都弄错了吗,无梦哥哥?
"烈舞......吗?" 归无梦怔怔地重复。惨淡地笑。三千年故梦悠悠,往事不能重来。烈舞......烈舞呵!他的......公主啊......
那竟是三千年的回忆了呢。三千年岁月沧桑,红尘中多么久远的过去,可碧落长天,却也只是短短一弹指而已。弹指红颜,他记忆中的人儿呵,他对她那三千年的爱恋、三千年的无望!这三千年的岁月,又究竟该算是久远还是短暂?
"我......做了一个欺骗自己的长梦呢!这一梦,竟是三千年......"
他低下头来,喃喃低语。曾经深深爱过,曾经痴痴追寻。爱得是那样不管不顾呵!追寻遍了天上人间。悠久的岁月磨灭了千年的记忆,到头来,他竟只记得这一个固执的痴心妄想。却浑然忘却了,三千年前,他对她......其实只是单相思而已。在她的心里面,从来都没有过他的存在。
"烈舞......啊......"
那个冰心冷情的女子呵!在她的心里面,原是从来没有什么人和事能够真正地占据什么地位。她心心念念所想要抛弃的,原竟是她自身那不可磨灭的存在。其实,他早就明白这一点的。只是三千年来,他一直固执地,不肯承认罢了。他沉溺在自己的梦中不肯醒来。一梦三千年。而终于,在今日再重逢了烈舞的时候,听着小姑娘那平静却决然的声音,突然之间,他才猛地醒悟到,他的梦,已经做了太久、太久了。久远得,是该醒来的时候啦!
--小姑姑,你那个时候曾经劝过我的话,如今,我终于懂得啦! "烈舞......烈舞......我那过去年少青春的......梦呵!"
仰首望天,有泪从眼角流下。那许许多多过往的记忆,如流水一般从心头滑过。然后如那飘坠于地的泪珠一般,划然、碎裂。往事不可追。梦醒时节、痴情该忘。他挥袖。一阵轻风吹来,吹干他眼角的泪。低下头来,又是那温和平静的面容了。他回头望向倾城。看着她疑问的目光,他黯然却又释然地,向她一笑。
"烈舞......她是我过去的一个梦。就好象你那时候,曾经长梦一年一样,我也做了一个很长久、很长久的梦。久远而不真实的梦啊!梦里面我竟忘记了醒来。我在梦里追寻着一个不属于我的女子,却浑忘了,她,只可能是我的梦里人。而现在,我的梦终于醒了。"
他向她伸出手去。小心而又温柔地,拉住了她的手。
"阿城,我的梦已经醒了。以后,我再也不想做这种,虚无飘渺的梦了。可是没有梦的现实,我一个人,很孤独很孤独。你愿意同我偕行,令我无复再梦么?"
倾城愕然。独自一个人,呆愕了老半天,她忽然眼睫微闭,两行清泪,自眼角汩汩落下。 "是象我那个时候,长梦一年般地,做梦么?" 归无梦点头。
"是象你那个时候,长梦一年般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么从今而后,也象我那个时候,被你用箫声唤醒一样地,再也不做梦了么?"
"是。从今而后,我也将象你那个时候一样地,终于从长梦中醒来,再也不做梦了。"
从今而后,无复再梦。从今而后,无复有情。倾城闭上眼,任双眸的泪水再一次如雨如瀑地,倾盆而下。泪水打湿了她月白色的衣襟,也打湿了对面归无梦的一袭青衫。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我......答应你。"
哽咽着,她反手,握住了身前的归无梦。无梦又如何?无情又如何?茫茫红尘、漫漫人生,我所能祈求、所能拥有的,其实,也只不过一个同路人罢了。而至于其他的一切,谁又能够太过奢望呢?和你同行,天涯无梦。时光轻易流逝,秋去冬来。转眼间,已是寒梅飘香季节。南方的水灾终于渐渐被控制住了,没有造成太大的灾害后果。因着顾倾城突然失踪的关系,燕氏叛党和倾天教的结盟也终于宣告破产。而天一剑派,也在随后的权衡利弊中,打退了堂鼓。只剩下了思宁谷单方面助力的燕氏叛党,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失的情况下,也只得无奈地暂时取消了起兵叛乱的打算。一场滔天大祸,总算消弥于无形。
"这样的结果......应该算是最好的了吧......"
京城郊外的小院里,任翔飞坐在凌天心的对面,舒适惬意地端着茶,闲闲地饮了一口。凌天心淡淡地笑,也端起茶来,陪他共饮。
"只是,真想不到这一次南疆之行,会是这样的一种情形呢......"
回忆追思,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下来。远望。不远处的梅林下,一袭杏黄色衣衫的小姑娘,正和一个白衣男孩子在欢笑着玩耍。梅花如雪、欢笑如铃。那是凌凌和任泓。青梅竹马、最是一生幸福、年少天真时节。凌天心微微苦笑了。真的,在带着凌凌同往南疆之前,他从来都未曾能想到,倾城居然会是倾天教的教主。而他的女儿凌凌,却竟然会是顾倾国的转世!倾国。呵,倾国!不自觉地又灌下一杯茶。凌天心只觉得满喉苦涩。
"别去想凌凌和顾倾城的事情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坚持要站在燕氏叛党一边的思宁谷,你该如何打算?不管如何说,思宁谷总是岳母大人的故乡。"任翔飞看他一眼,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恐怕还真没有办法。"凌天心放下茶盏,默然摇头。"谁能料到这位思宁谷的练端己练谷主,所喜欢的女子,竟偏偏会是那位野心勃勃的燕紫音燕公主呢?唉!只希望思宁谷的众多练氏族人,不要都陪着他们谷主的爱情,一起殉葬。"
魂魄悠悠,记起往事如梦,他一时黯然伤神。他是去过思宁谷的。然而虽然去过,关于思宁谷的一切记忆,他却全都是模糊不清。以前从未细思,如今仔细想来,也是因为当时那个同行的男子,早已经不知为何,而消失于他的记忆的原因吧?设非如此,他也一定不会白跑这一趟南疆。因为明知道一定说服不了练端己,他又何必白跑一趟呢?虽然,如不是这一趟南疆之行,他们也不会有倾天教退出结盟这个意外之喜。或许,一切种种,宛如天意。
--而楚风烟......楚风烟!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也是天意么?曾经如此深刻地参与我的生命。然而如今,对于你的存在,我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曾经如此刻骨铭心地相爱。然而如今,念起你的名字,我心底却只剩一缕淡淡的惆怅。那过去了的,毕竟,都已经过去不复返了。
"来呀!来追我呀!快来呀!"
不远处传来一阵咯咯嬉笑。是梅林下嬉戏欢笑的凌凌和任泓。凌天心无意识地笑了一笑。抬头遥望,他见那梅花如雪。正是隆冬雪季呢!天上的雪还未下,梅林中的梅花雪先已飘洒。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挥洒在杏黄色衣衫的小姑娘身上,她的人竟仿佛梅花的仙子。忽然之间,凌天心竟觉得似乎透过了那层层的白梅花瓣,看见了一个模糊美丽的白衣人影。依稀恍惚,那人影在向他微笑,发上的一支玉龙银钗,闪着淡淡的光泽,如此眩目。他一怔神,却见梅花林下,只有两个小孩子的身形,何曾有什么白衣丽影了。那是梦吗?还是幻觉呢?凌天心心神一阵恍惚。恍惚未已,忽闻脚步声匆匆从大门口处传来。随着脚步声,守门的下人持着一只木盒,走近前来,道:"有人送一个盒子给小姐。"
凌凌?凌天心愕然。接过盒子一看,见锦盒上一纸拜柬,上书"凌惊寰亲启"五个大字。凌惊寰。这个名字,是凌凌为自己所取的名字。但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并没有几个。那个送盒子过来的人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凌凌的这个名字?凌天心心头一凛。微一沉吟,还是招手唤过了女儿。
"送给我的东西?" 凌凌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接过锦盒看。锦盒没锁,啪地一下就打开了。雪亮的光华,一下子强烈地反射出来。 "啊!"
众人同声惊呼。凌凌的手一颤,几乎将锦盒给失手掉落在地。日光耀眼。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锦盒中的东西上,反射出眩目的光华,竟似乎连日光也如烈焰一般烧灼了起来。光华璀璨夺目,众人的目光,都不禁为之闭了一闭。一闭之后,再看时,那东西已被稳稳地,握在了凌凌的手中,冷冷地,反射着烈日光华。是怎样一个冰冷眩目的东西呵!那是一面漆黑幽深的令牌。寒气沁肤、杀意如刀。令牌的正中,深深地镌刻着两个古篆的大字。
--倾、天! 17
烈舞烈舞我站在高高的山巅,望着那个黄衫的女孩儿。山巅的云气氤氲。浓重的湿云汇聚成平滑的水幕,幻射出遥远的未来。我在这极峰之巅、雪焰之宫里望着你,你是我陌生的千古轮回。千年万年,时空转换。低头轻轻地叹息。我看见那黄衫的女孩儿在如雪的梅花林下,欢然翩舞。那轻盈曼妙的舞姿,一如我曾经有过的久远的年少。可是那年少已如流水一样地去了,而你终不是我。你在那梅花林下欢笑,任如雪的白梅花瓣轻轻飘洒了你的满身,如沐浴了一天的白雪。雪飞花舞,你扑向不远处石坪上茗茶的父亲,粲然地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锦盒。我看见你打开了锦盒,于是日光耀眼,照见了玄铁的令牌。冬日的阳光温暖却炽热。令牌泛起的寒意冰冷而肃杀。一瞬间我见那周围所有人的表情都冻凝了,而你却只是微微一呆,便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倾天教号令全教的令牌--倾天令吗?她......把它送给我了呢。"
七岁的小姑娘用完全不符合其年纪的成熟说。呵,你还是如此地年幼呢,为什么会对这突如其来的馈赠浑不在意?
"这就是代表倾天教教主的地位,可以号令全教的倾天令啊!她把它送给了你,就等于是把江湖第一大帮派的倾天教送给你了。你接下这样一件东西,不是应该吃惊地表示拒绝吗?"旁边有人说。
"我为何要吃惊,又为何要拒绝呢?"你却明眸流转,嫣然而笑。"她既送给了我,那我当然会收下啊!我已经为自己起好了名字呢。记得否?我的名字是凌惊寰。欲教寰宇为之惊,我命由我不由天!"
清脆悦耳的声音如滚滚的雷鸣,传过翻腾的云海。我在高山之颠、云雾之畔遥看着你娇稚的容颜。你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呵,你真的能完全地掌控自己的命运吗?淡淡地笑起来。笑着,挥手拂乱了身前由云雾湿气凝聚成的水镜。这是我唯一的能力呢,却也是我永生的悲哀吧!透过如水的镜面,看见遥远的未来,看见所有一切想看见或不想看见的事情。命运造化,原是以弄人为乐呢。我看见了所有的一切,却从来都无力改变。穿过长长的台阶,步入深深的宫殿。雪玉的宫殿,重叠的珠帘,是我幽闭的所在。雪焰焚华。这雪玉的宫殿如雪色的火焰一般啊,炽烈地燃烧飞舞于虚空的极峰之颠。这里是天界的最高处,众神也不可随意攀缘而上的极点。我在此筑宫立誓。一万四千年了,再未踏出此地一步。一万四千年了,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偶尔来访外,再未曾见过别的什么人。也,再未曾见过,那个我所深深地爱着,又深深地恨着的人。清脆的银铃声响了起来,是有客人临门了。待客于雪焰焚华宫的深处,明月之台上。梓宁,我的嫂嫂!是你来了吗?
"烈舞,烈舞!我有喜了呢。你能否帮我用水镜来为他看一看?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呢......"梓宁盈盈地笑,眉稍眼角里满蓄着的都是幸福。紫色的华服上,环佩叮当。
"恭喜嫂嫂。"淡淡地笑,却,一如以往的许多次一样,轻柔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只是水镜不为任何人而看呢。嫂嫂,抱歉这次不得不又让你失望了。"
"是吗?"美丽的明眸中有一丝遗憾。"好可惜。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他的未来会是怎么样呢。他,又会否一生平安呢?......他是我第一个孩子,或许,也将是唯一的一个呢。唉,烈舞啊,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固执些什么呢?"
梓宁用不解的眼光望过来。梓宁是聪明的,可,沉浸在极度幸福中的女子,不懂得他人的忧伤与坚持。心底里淡淡地叹息。面上,却仍是淡淡地笑。"或许,只是在坚持一些本不必要坚持的东西吧。但我......已经坚持下来了呢......"
既然早已经选择了如此的道路,就再没有别的道路好走。如此而已。不过是......如此而已......
"是吗?"对面紫衣华服的女子有些不解。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转过了话题,问:"好久没来看你了,不知道最近无梦那孩子有来烦过你吗?"
无梦。相思无计归无梦。微笑着叹息了起来。无梦啊......是个很好的孩子......不,很快就要是个很好的男人了呢!只可惜,与我无缘。或者应该说,是我与感情无缘啊!一自我当初年少天真时,见惯了感情的背叛与戏弄。一自我当年清纯无知时,见惯了水镜中芸芸众生的虚情和假意。
"不,我没有见过他。最近天界的形势很乱,或许他短时间内都不会出门吧。"淡淡地摇头,静静地答。"说起来,无梦那孩子,也该多交些朋友了。嫂嫂,你既问起了他,就叫他以后不要再总是偷偷地溜进我的雪焰焚华宫了吧!我,不欢迎他呢。"
"真是绝情呢。说出这样的话的你,真是绝情呢!"梓宁微微地笑了起来,却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纤手把玩着几上的白玉花插,她问,"你适才说现在各处的形势很乱,是怎么回事?是你从水镜中看到了些什么吗?"
推书 20234-12-12 :冤家还是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