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我豁了出去。
第3章
第二天,我是捂着嘴巴上班的。
没办法,说话不能夸张口型,一大动作就疼,那白痴昨天把我这里当饭团又啃又咬,连血都吮出来当饮料喝了,还一脸委屈地嫌我不够主动不够热情。
要不是不肯承认自己经验尚浅,实战新鲜,真的很想一拳揍到他脸上去。
哪有亲够了才肯吃药的混蛋!
庆幸折腾半晌总算乖乖睡大觉,直到出门也没醒来。不然有没有力量继续今天的工作还是个问题。
一边咒他智商变零,一边七手八脚地处理事情。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杂项。
"HI。"
脚步声轻得象只小猫,开口第一句永远是英文,有"司花"美誉的管理部组长冲我挤眉弄眼。
要不是正是大白天,我会以为自己撞鬼了。
这些眼高于顶的漂亮美眉哪天不是鞍前马后地围着老板献殷勤,今天怎么有空对我这个不名一文的单身汉施展魅力?
"有什么事可以为美丽的小姐效劳吗?"
有预感没好事,还是口甜舌滑、本性难改。
"呵呵,难怪大家都说新来的助理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呵呵......"
不说不知道,原来她不单只英语八级,中文造诣也很是了得。
香风拂面,熏人欲醉。
她十分轻巧地贴近了我。
"拜托你,这个。"
一面将手中托盘高举至我胸前,一面紧张兮兮地以精致下颔指点了一下总经理办公室。
奇怪了,老板不常回来,一旦出现在大本营这些大小姐们无有不欢欣雀跃,甚至以猜拳来决定谁去端茶送水。这种借机亲近的好事怎么轮得到我来做?
不忍心看她玉指纤纤端着不轻的东西过久,虽然怀疑我还是接了下来。
趁机拜会一下这位缘悭一面的新老板,顺便看看有无拍马屁的可能也好。
"嘭嘭。"
不甚文雅地敲敲门。
"进来。"
和想象中一样有领导者威严的男声。
换上最狗腿的笑容,不料扯动嘴上伤口,样子多少有点滑稽。
幸好老板正站在窗边看风景,没注意到我失败的表演。
有着完美侧影的男人!
没有开灯,光线不是太好,也足以看清楚仅在身材方面就有值得那一票女人飞蛾扑火的本钱。
"泡杯茶也这么磨蹭,什么办事效率!"
糟糕,大老板心情不好,难怪......
哦,他转过身来了!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造就出这样的男人来取悦嫉妒的魔鬼呢?
就是这个人,把我这个人见人爱的大帅哥变成无人问津的烂白菜!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一双长腿只迈了三步就走到我面前。
顾不得会抽痛,我到底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很无辜,很诚恳,很做作地笑。
"总经理好!我是新来的助理,还没有机会见过您。很荣幸加入您的公司,为您的团队效劳!"
要不是他实在年轻得可以,我还想一口一个老人家地擦他皮鞋。
我现在是携家带口,不比往常。总要撑到拿几个月工资再走吧。
讨好上级是必要的生存法则。况且,拍他马屁倒也不觉得可耻。
"唔,听起来像念书,你是个人材......"
他凑近一步,眼睛象要看进我骨头去:
"撒谎的人材。"
一股酒气,飞到我肺里,四处奔散,"轰"的一声在我脑子里炸开。
中计中计!
此刻我才有踏入圈套的觉悟。
大白天喝到神智不清,语无伦次的老板,要如何应对方能保住一只小菜鸟的饭碗?
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连眼睛都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夜,也亏他还能保持得住优雅站姿,不致于丑态毕露。
"什么味道?"
他一把揪住我领带,提得我差点上吊。
发酒疯了。
鼻子在我头发、肩膀住一阵乱嗅。
洁癖狂,不就是穿着昨天穿过的衬衣么?你以为象你,有钱我也一天换三套!
"不可能,我一定喝多了......"
他喃喃自语地松开了手,我如获大赦般拼命汲取新鲜空气。
总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下次就算拿把刀架着我也不进这鬼地方!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
狼狈不堪地逃出办公室,不小心还撞见一帮女人躲在墙角偷笑,买了条打两折的裙子也没见得猖狂成那样!
我尿遁进洗手间,发泄般用力按手机。
"姐,今天终于见到老板,原来是个酒鬼加神经病......"
牢骚归牢骚,班还得照上。
谁让我是穷人!
反正他一礼拜有四、五天不在,惹不起我总躲得起。
下班回到临时住所,小白痴烧也退了,人也安份得象个良民。我心情一好,差点给勒死的事也忘了。
世事的发展,真是远远出于我等平常百姓之意料。
如果万事能有早知道,我会选择当天就辞职离开吗,就象我惯常拿手的那样?
不知道。
"姐,那个神经病竟然和我说对不起,老板不需要对员工这么客气吧?真是受宠若惊,看来他只不过是一时失态,还不失为一个英明睿智的领导。"
"姐,我收回昨天说过的话。他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下班请我吃饭说当赔礼,还是最昂贵最情调的那种地方。你知道我贪小便宜没多想就答应了。谁知道他又趁机在我身上乱闻乱嗅,象狗一样......"
"姐,我不想干了,饿死也不能向这种人低头!他今天居然在他房间里为我特别加了一张办公桌,还升任我做他的私人助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惨了,惨了,我不肯让他继续得逞,竟然失手打了他一巴掌,还推他倒在地板上,外带不小心踩了几脚......"
"姐,不知道怎么开口报告,为了赎罪,为了他不告我,我竟然,竟然,让他亲了我!一世清白,毁于一旦!"
"虽然你说得很对,绝不能让这男人嚣张过头,然而局势已明显呈一边倒,惜我无力挽狂澜之能;他现在简直对我为所欲为,并已犯下人神共愤之禽兽之行......"
"成天捧个手机当宝贝,你那位亲戚的影响力也太大了吧?小心有人吃醋哦--"
他从冷气被下伸过手来,不轻不重地使坏了一下。
我用杀手级的目光反攻他。可怜我连按动几个键钮都乏力。
这个人,欲求不满,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累坏了?想想上次把你弄昏过去,真是不好意思。"
有着龙虎精力的男人象猫一样黏了过来,恶质地伸出狗一样濡湿温暖的舌头舔弄着我的耳廓。
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怜我这个清纯处男给白白糟蹋,连份开苞费都没有!
早知道自己有这份潜质卖身给有钱的老头子多好!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什么口气,好象当我是情妇,由你大少爷挥手即来之?
我不应答。
想起简陋房屋里还有个拣来的傻瓜呆呆等我回去,一阵强烈的犯罪感涌上心头。我在这里高床暖枕、荒淫无诞,天知道他是怎么度过出租楼里单调划一的日子?会不会穿得单单薄薄地到外面阳台吹风?会不会发脾气不吃我留下来的东西?会不会......
而且,该怎么和他说这种买一送一的事?
"唔......"
头疼到不自禁地呻吟一声。
"很难受吗?"
一只有力修长的手覆上腰间,缓缓使劲。
虽然是误会,还是很开心。
这个男人,倒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办公室的诸位美眉,请原谅!
你们心目中的钻石王老五已经被本人承包了。虽然不知道年限多少,这种人大概也不适合给你们带来幸福了。
哎,几乎可以预见芳心尽碎,化做蝶儿蝶儿满天飞......
"你幸福吗?"
"幸福得要飞上天去!"
"那么尝试更近一步也是时候了。拿出一点勇气就好。"
"谢谢你的鼓励。我最最亲爱的姐!"
何止是幸福,简直是每天每天的狂欢盛宴!
这个男人,能在他身上发掘出多少惊喜!
放低苛刻的要求,以标准眼光衡量,他是一座所罗门王的宝藏!即使用千百倍放大镜来挑剔,他也是英国女王王冠上最璀璨的钻石!
为什么只能有女人疯狂地迷恋他!
短短时间,他已经在我心目中由神经病一跃而至神祗的地位!
虽然心里只恨不得匍伏在他脚下宣誓做他最忠顺的仆人,表面上却还要拿腔作调、故做矜持一番。
原来这就是陷入恋爱的愚相。
精明如我,也不能免俗。
"明天我生日,想好送什么礼物了吗?"
还是起劲地又嗅又咬。
送什么,从头到脚的衣服还有手机都是你送的,人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要不到?
"搬过来一起住吧?"
央求的语调,有点象撒娇,搔得我心窝一阵酥痒。
"嗯......"
含糊地应着,听不到不关我事。
那双墨黑的眼睛"唰"一下亮了好几百瓦.
电到我心脏麻痹,险些停止呼吸。
和这男人一起,很有短寿危机。过劳死,中魅毒而死!
他十分兴奋地抓过丢在一边的银包,当我面打开来。
第一次得以端详他的经济状况。
一大堆的金卡、银卡、钻石卡闪闪发光地插放一侧。
果然傍上个大款!
他翻过外层,又掀开更里面的一页。
抽出一张轻轻放到我脸旁。
"给你的。"
目光无限温存地望着我。
"什么东西?"
忽然间,打了个寒噤,看到了一样......
"我的银行附卡,你可以随便刷用。"
他握住我的手,又想舔弄。
"这个,是谁?"
抽回手指,我点向夹层照片上笑得一脸明媚的男子。旁边亲密环腰抱住的手臂,现下正往我腿上探去。
他坐起身,脸上微微变了颜色。
银包被迅速收起来。
"谁?他是谁?"
我假装自己漫不经心,声音却是泄底的急切。
他们抱得那样紧!他把他藏得那样深!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为什么不打个哈哈说出来?为什么要显出一副凝重痛苦的神情?紧张到连启齿都困难吗?
"谁?"
几乎是哭腔了。
我怎会没用到这种地步。象个抓住老公外遇的妒妇!
他躲开我的眼睛,看向别处。
这个动作愈发令我惊疑。
"他是我的......弟弟。"
终于开口,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
早点讲早点给你个惊喜。
"我把他弄丢了,找不回来了,我......竟然,竟然......"
他推开我的手,双臂抱住头,声音哽咽得象在哭。
那根弦又抽紧了,我猛然记起那个咬破我嘴唇的吻。
哪种哥哥会以那样的方式安慰自己的弟弟?!
"他有智障,见到谁都认做是我,我又不能一辈子关着他不见人,所以......医生说也许适当的刺激有助开窍,我听了那鬼人的话,居然派人去伤害他!谁知道他竟然发起狂来,甩脱我几个朋友,不知跑到了哪里去......我......到处找,到处找他......,找不着,丢了,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
我冷冷地瞅着他,象看着一个精神病患者。这人分明离我那么近,我伸出手去,却只碰到了香烟盒。
"然后呢?你放弃找他了?找上了我?"
ZIPPO的仿古火机在我手里划出一道眩目弧线。
他抬起头来,怔仲地侧脸看我。
和初见面时一样英挺的面孔,却有着我全然陌生的脆弱思念。
"你身上的气味,和他......"
还疯得不够彻底,话说了一半停住了。
"和他很象是吧?"
我替他接下去。
笑话,天天回去被缠着非要抱他睡觉,不沾上满身白痴味才怪。
对了,他们从前一定也是那样纠缠在一起的吧?
呵呵。
还以为自己有多么特别的吸引力,居然让堂堂大老板一见钟情。原来只是沾了别人的光,借了别人的气,偷了......别人的人。
过了半晌,大约是恢复了镇定,他又变着法子道歉、哄我,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力图掩饰刚才的失魂落魄。
"你放心,明天的生日礼物,我一定会送给你。"
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假装自己雨过天晴。
他自然心地踏实,沉沉睡去。我却虚浮晃荡,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脑子里重复播放那几个相同的句子:
丢了,找不着了,丢了,找不着了......
他说今天下班会来接我。
我说巷子太窄怕划花车子到广场会面就好。
所有的行李加起来还是一旅行包。
退房,说再见。谁知道能不能再见。
头回领着这白痴出门,他还扯住衣角直问我:
"哥,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
去一个锦衣玉食的天堂!
我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头发还是我帮他洗的。
"去把你--丢掉。"
辞职信已经在下班前放好在他桌上。
新衣服、新手机、银行卡,统统摆放在一起。
什么样子来,什么样子走。我不要谁的气息再沾惹我一丝一毫。
他比我走早好些时候,说要回去准备准备,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给我。
什么样的惊喜能比得上我送给他的礼物?
把白痴还给神经病,天底下还有比这合适的事情么?
又落跑了,这回该编个什么理由上报?
端着旧手机在掌心,我笨拙地按下熟悉到磨损的键位。
"旧爱复出,新欢退场。好梦终醒,全剧落幕。姐,下一回......"
下一回如何?
心都是空的,想不出下面的句子。
再回头看一眼这个仍旧不算熟识的地方。
城市,请允许我离开。没有时间告别了,未来的路,还很长。
暮色苍茫,往哪里走都一样。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气势汹汹。
是他的号码。
盯住那一串数字足有千万年之久,我取下后盖,SIM卡静悄悄地掉落脚下。
南国的雨虽然少见,此刻倒也合作地飘落几许,化解我几分尴尬。
不要找我,你也一定找不回来。
再见了,我的幸福,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