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亲宛如睡去一般平静的脸,年幼的我并未感到悲哀,只是觉得她刚刚捏得我好痛。
两天之后,有锦衣华服的人来到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他们面无表情的带走了趴在母亲僵硬尸身旁的饥饿的我,从此我的昨天如烟消逝。
穿过似乎走不到尽头的华丽的长廊,在前堂我地一次见到那个高高在上散发着霸道英气,被称为"永定侯"的男人--我的父亲,同时我一看见他嘴角的不屑:"带下去吧。"他挥挥手,不再正眼看我。
从此我同下人住在一起,虽然衣食粗陋,却胜我与母亲所处环境数倍,然而我反而不快乐,为孤寂,更为旁人鄙夷的眼光。渐渐的我知道了,母亲原先仅为府中的一名婢女,风华绝代时曾为父亲幸,便有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妄想,结果却只是被老夫人赶出府中,带着腹中的我。
四年的岁月如风而逝,在这里,我的童年早早便已枯萎,我已甘于这种朴素而平淡的奴仆生活,我以为我会就这样终此一生。
六月,永定侯二子诞生,于是整个封地减租免役,狱中人犯得获大赦,四处皆是一片喜庆。府里亦是张灯结彩,上下齐欢,然而这一切均与我无关。我远远的望着欢乐的人群,没有忽略那个站在落,眼中流露出毫无修饰的妒忌的永定侯的长子,我的"哥哥"。
一个月后,我在后花园看到了刚做了母亲的永定侯的正妻,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第七个女儿她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她身旁的婢女怀中抱着的孩子,应当就是前些日子让全城人感激涕零的二公子永麟,而现在他却不合时宜的哭泣着,惹得他美丽而高贵的母亲脸上露出一丝烦躁。
我想悄然离开,却不期然踢到一枚石子,声响惊动了那群人,而永麟亦在那一刻停止了啼哭。
"他是谁?"少夫人转头问道,姿势高贵而优雅。老管家霎时脸色苍白,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他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斐华,"我回答,不忍看他难堪:"府里的下人而已。"
她看着我,眼神清明冷冽,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凝结。然后她轻轻地笑了:"很好。今天起你就是永麟的伴童了。"
随着成为永麟的伴童,我在府中的地位也似乎高了起来。他自一出生,已是被公认的父亲的继承人,因为他拥有比哥哥更高贵的统。他的哥哥永麒,永远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严重的嫉妒和怨恨一天深过一天。而我,则连嫉妒他的资格都没有。
很快的。永麟已是八岁,他长得像父亲,但却拥有一双同母亲一样清明冷洌的眼睛。父亲几乎从未主动来看过他,而他母亲的到来也仅仅意味着想要了解家族继承人功课的进度而已。如同所有的贵族公子一般,永麟也有十几位先生。每天看见他课业结束后透着疲惫的眼神,我便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心痛,这难道是我对他这个同我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弟弟的关心吗?
父亲四十岁生辰的那几日,前来道贺送礼的人几乎要踏破了门槛。而东院则更比以前冷清了几分。"你说我要送什么好呢,斐华?我都不知道父亲他喜欢什么。"闲暇只有我们两人时,永麟缠着问。这个时候的他,才是个孩子,而不是"未来的永定侯"。我笑而不答,心中并不认为那个男人会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无论是对人、财富还是权利,他都显得一样冷漠。甚至连他的儿子,他也从不多看一眼。
在寿宴上,我全身俱着素白,一如我此时的心情。请安抬头,第一次对上父亲的眼睛,那其中惊诧,混乱和喜悦的光芒交织。而在他身旁的夫人表情也在一瞬间改变了,不再是那象征着高贵皇族身份的冷漠容颜,而是一种流露出痛苦和落寞的复杂感情的普通女人的脸。
第二日,便传下永定侯的命令,我得知我已从永麟的伴童变为永定侯的贴身侍卫。平静地谢了恩,当时我心中并未有一丝意外。
在里屋收拾东西的时候,永麟悄然进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我,这个姿势让我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我可以感觉到后背逐渐濡湿了。
"不要离开我,斐华......我只有你一个......"
我无言,心中却如投下一颗石子,再也不能平静。的确,这几年来,我们几乎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虽然身份上我们只是主仆,但对于孤寂的他和孤寂的我而言,彼此已经是不可分割的唯一。我轻轻拉开他环在我腰际的小手,回转身体将他抱住。我们默默的相互拥抱着,这一刻无比短暂却也无比漫长。
我不可能不离开你,永麟,你我都知道父亲的命令是不可违逆的。除非,你比他更强,比他更有力量,比他更有权势,你才能赢过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知道吗?
是夜,我被带往那个房间。同样是穿过那小时候觉得走不到尽头的华丽的长廊,不同的是,我此时的心情不再是好奇和期待,而是平静和认命。
寝房内纱灯透出淡薄的光,笼罩了屋里的一切,床前坐着的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我眼前恍然浮现十二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景。值得讽刺的是,他好不容易把我所渴望的视线对准我,却是在他对我这个亲生儿子产生情欲的时候。
虽是夏天,褪去衣服时身上还是一样感到寒冷。当他的手指抚上肌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闭上眼睛,忍受接下来他疯狂的掠夺,我感到我的灵魂已飘离我的身体,在上空冷冷地看着下方浸淫于爱欲空气中相互纠缠的身体。
凌晨醒来,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借着晨曦的微光我看到了身上布满的有如罪证一般的痕迹。比起下体如撕裂一般的疼痛,那种把心都要掏空的痛苦更让我难以呼吸。不知不觉,泪水已涌出眼眶。咬住拳头,我决不能让自己哭出声来,否则,我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从那天起,永定侯便只许我穿白色的衣服,虽不知他此举的含义,但从他眼中我能看见过去从不曾发现的爱意的流露。但是他的眼光却时常透过我的身体,我依稀能感觉到,他只是在我身上找寻一个影子,那会是母亲吗?我不知道。但是,在我所残存的记忆中,母亲不仅绝少穿白色,甚至对白色有一种莫名的畏忌。
府里的下人对我的态度日益恭敬,而他们背地里的言词也愈发让人难以忍受。对于这些,我只能堵住耳朵,闭上眼睛,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这样我才不会被我心中那股黑暗的洪流吞没......
八月十五那天,永定侯偕夫人永麟入宫面圣。难得获一日清闲,闲逛之际,我不觉来到东院。这里的一草一木仍然同以往一般,只是,现在,永麟不在这里。这样也好,如今的我,有何颜面对他?我害怕从他那双澄清眼瞳中看到丑陋污秽的自己,所以我只有选择逃避。
眼看天色已暗,我不能不离开这里。回去的路上,遇见好些以前共事过的人,他们恭敬而又疏远的态度让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穿过花园时我意外的撞到了永麒,看他的言行举止,似是喝了许多酒。今日进宫面圣他未能随行,想来是十分苦闷。我想躲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他脸上写满了露骨的轻蔑与嘲讽。
"你便是那个将父亲迷的神魂颠倒的斐华?"他扣住我的颈子,让我不的不对上他的眼睛。我又从中看见了永定侯眼中那种欲望的光芒。按奈下心慌,我想不露痕迹的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已是动弹不得。
"请你自重,大少爷!"虽然我知道这可能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并没有松手,反而将力道加重几分:"怎么?在这里装清高?你这个婊子养的贱货,真让我恶心!"这句话让我身体一僵。恶心?如果我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我宁愿自己从不是永定侯的儿子,宁愿永生在幼时那种清苦的环境中生活,也不愿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苟延残喘于世上!
他粗暴地将我的双手绑于头顶,疯狂的扯去我身上的衣裳,没有任何预警便如宣泄仇恨一般的进入,疼痛霎时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甚至让我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在他不知道多少次的狂暴掠夺中,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纯净圆润一尘不染,好近啊......模糊中我想抓住它,可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没有够到。隐隐约约可听见欢歌笑语传来,哦,对了,今天是中秋佳节啊,人人都应当在欢庆团圆吧,呵呵......
无力地垂下手,我闭上眼睛,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寒冷如利刃一般穿过身体,只有温热的血不断从后庭流出,在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就这样死了......该有多好?母亲,我终于知道您临终前那句话的含义了,你的确......不应该把我生下来!
我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喧嚣已渐渐平息,周围沉寂得仅能听见蟋蟀此起彼伏的鸣叫。身体已经冻得麻木,但头脑却变得清明起来。突然我想起了陷入黑暗前他在我耳边的低语:"如果想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他就会惩治我的话,你就尽管去试试好了。不过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你的下场可能更惨哦,一旦玩坏了,再珍贵的东西对他而言也没有吸引力了......"
记忆如潮水般的涌上,悲哀已被愤怒所取代。我到底算什么?一件人人可任意玩弄,然后任意丢弃的物品吗?我只求平淡的人生,但那些人让我这仅有的愿望都变成了奢求。好吧,既然你们一再地摧毁我的人生,我便用今天残留下来的这条命,来换取对你们的报复吧!昨日的斐华已死,从此时此刻起,我已是一个被恨意所充塞的怨灵!我活下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用我这个被你们视作玩具的人的手,将你们一个个送进地狱!
费尽全力忍痛诺回房去,我已是冷汗淋漓。因为满月的关系,屋里不用点灯已是清晰明亮。回转头,猛然看见镜中的自己,虽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但在这有些诡异的月光下却妖艳得像只祈月的狐妖。我轻笑,是的,我还有这绝世倾城的容颜,它足以成为我最有力的武器。
第二天却传来举国震惊的噩耗,皇上于十五三更时突然驾崩。此事来得甚快,引得国政大为动荡,加上边疆又有敌讯传来,这一切使得永定侯不得不长时间滞留宫中,而夫人和永麟亦与宫内为前皇守灵。偌大的府中便由永麒一人主持事务。在忙碌的交错中我常常可以感受到他炙人的视线,而我亦回以妩媚的笑容,心中却拼命压制住一触即发的怨恨。
一天夜里他终于来到我的房间,听到他在我身后关门的声音,我嘴角不由浮起笑意。虽不知自己魅力到底已道得哪种程度,但既然他已落入网中,我当然不会让他轻易便能逃得出去......
那夜是我主动诱惑了他,看到他在我身上欲仙欲死的表情我只想放声大笑,但心中却不由生出些许悲哀,原来堕落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我不断的配合他无度的索取直至我们两人都精疲力竭。云雨之后,他搂着我喃喃道:"斐华,你真是比我睡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棒......"女人吗?我居然也落的这一步田地,但是同时我亦看到了,他正在向我所安排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去......
天子登基大典之后,父亲,夫人和永麟先后回府,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刻意回避永麒,感觉到他日益浮躁的情绪,以及恨不得将我吞下去的那种目光,我想我在他身上种的"因"已在发芽生长了。
那天黄昏时分,回房时我发现他已在屋里,虽是早已想到会有这一刻,但一时之间我还是不免心慌。他抓住我便向床上推去,所用力气之大痛得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你这个贱人!为何要刻意躲开我?父亲回来便把我一脚踢开吗?......你说啊!!"他几乎是在撕吼。对上他那充满血丝的双眼,我反而冷静下来。换上那在镜前不知练习过多少次的楚楚可怜的表情,我别过头去黯然泪下:"你误会了......我又何尝不想......和你在一起,但只怕他得知此事,会对你前途不利......"他目光渐柔,正待说话,却听传来"永定侯到~~~~~~~~~"的喝声。离开已是不及,我急忙意示他躲于床下,自己则整理衣衫,换上笑脸迎接。在心中我暗自感谢上苍赐予的这个巧合,胜负今日便能昭然,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继续背负无尽的屈辱。
当晚我言词不多,然而在床上却用尽手段去取悦那个我痛恨已极的男人,在一轮轮冲击之下我毫不掩饰的大叫出声,料定床下的人此时定是痛不欲生。
黎明前永定侯已然离去,不待我收敛,永麒已从床下钻出。他灰头土脸,极其狼狈,而两眼冒出的怒火却似乎要将我从头到脚烧个精光。我心中忐忑,表象却做泪流满面。
然而他终于是一言不发地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再也装不出任和表情。看来这场赌博是我输了,输得如此彻底。此时应当有绝望痛苦的心情吧?但出乎意料的我却有松了一口气的平静,我笑出声来,泪却已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第二天没有原由地发起高热,模模糊糊中所有人都化作鬼魅向我袭来,想喊叫,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想逃走,脚却不知被什么绊住。在挣扎中已被深深拽入黑暗,身体不断下坠,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尽头。在幻影与现实中我数度昏迷又数度清醒,头痛,炙热及干渴让我奄奄一息。
意识朦胧之际依稀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同时我亦感受到一丝清凉。黑暗在慢慢褪去,鬼魅的喧嚣也渐渐止息,我终于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存在,方才的一切难道只是错觉?但额上却明明多了一块湿布。会是谁呢?我摇摇头,是谁都好,只要不是他,那个我最不想以这种面目见到的人。
正在思索间,门被推开,进来的竟真是永麟!看见他我登时惊惶失措,恨自己此时为何醒来,但已如此,我便不得不面对这一份尴尬。他倒是不明白我此时的心境,脸上只是显露出极大的喜悦:"斐华,你终于醒了!这几天我一直好担心啊!"
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时却看见他手中的一束小小白花--看似柔弱却极有朝气,他也注意到我目光所及处,便兴冲冲地说:"很漂亮吧?我在花园角落发现的,你喜欢吗?"
那白色如火一般炙烧着我的眼,我立即别转头:"不喜欢。"他许久不再言语,在这份寂静中我忽然感到害怕,难道我伤害到他了吗?抬头看见的却是他满面的笑容:"你终于又和我说话了,斐华,这几个月你都不理我,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呢。"只是这样而已?难道他什么都没有听说到吗?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即使知道了什么,也不会懂得其深意吧。
病间永麟天天也带来那种白色的小花,因为他说他觉得它们和我的感觉很像,在这个时候我只能苦笑。他不了解,不了解这个与自己至亲血缘交媾的我有多么肮脏,背德与淫乱的烙印深深地刻在我的身体之中,白色已永永远远成为我最忌讳的颜色。
直到恢复健康也一直没有再见到永定侯和永麒,从送饭来的丫环那里我得知永定侯近期亦是卧病在床,而且病势不断恶化,连皇上派来的御医也束手无策。我心中一阵狂喜,老天终于可怜我,终于能让我一直以来所受的屈辱得以昭雪了吗?但心中却还有一个小小角落存有一丝忧虑--如果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永麟会不会难过呢?
病好以后亦是无所事事的呆着,我现在是什么也不能做,但也是什么都不想做。又平静下来的生活使我暂时忘记了痛苦,和永麟在一起时的分分秒秒都有让我安心的作用。时间若是停止便好了!可是我无法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夜晚以及那夜月下的誓言,所以每每对上他的眼睛我都下意识地躲开,虽然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那尚存稚气的脸上闪过的落莫。
我知道这种日子不可能长久,以后将如何去做我已了然于心,无论永定侯生或死,我的结局也只有一种:若不欲瓦全,何惜得玉碎!只是希望,永麟不会为将来发生的任何事感到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