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都市————十甫[上]

见这种仗势，植若愚不禁摇头。在这群此刻喧闹的人之中，还包括了他的上司林达！可见，男人只要赌性大发，哪管什幺身份都拋诸脑后。
然而，被围攻的戴志恒也不急着辩解，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这群人半真半假地怒吼了一阵子后，才不急不徐地笑道，"我怎幺做假？你们告诉我好了？"说完举起双手，示意他们，他此刻可是穿著短袖衣，手腕至前臂都是裸露的，怎幺能玩老千们的"袖中藏牌"把戏？
"你们他妈的别故意跟我起哄趁机作乱搅局！快！统统给我翻牌！"戴志恒指着他们笑骂道。
结果，这一盘赌局还是戴志恒庄家大赢。
大家在妈妈声中还是乖乖赔上钱，然后继续赌。
看着戴志恒手脚俐落地派牌，嘴上也不迟钝地一一回驳那些因输钱而心生"不忿"的同事，尤其是那向来最多话的老吴，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让他错以为自己回到三国时代，亲眼目睹诸葛亮舌战群雄。
然而，戴志恒不是诸葛亮，其它同事也只是小赌怡情的赌徒，只徒嘴上逞热闹，斗个开心而已。
待午休时间一过，聚赌的大家又作群鸟散，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在过年期间，这样的戏码依时上映，只因戴志恒毛遂自荐为他们这群在新春假期仍留守工作岗位的人提供午餐服务，解决了他们的膳食烦恼。要知道，新春假期所有商店都关上大门，而开门做生意的餐馆却又趁机狮子开大口，普普通通的一碗清面条也能飙价至七、八元，比平常贵上一倍，更罔论其它食物了。
虽然在假期期间仍然营业的快餐店价格依旧，然而天天吃快餐，也让他们吃不消。况且一客快餐的价格其实跟清面条所差无几......
因此，即使植若愚不是挺赞同戴志恒的自动"奉献"，对他的决定也不反对，反正利己利人，自己也省得在必需全力以赴的工作上还得花心思为午餐烦恼。
只是出乎意料的，戴志恒给他们带来午餐之余，也给他们带来娱乐时间，让大家在繁忙中趁机喘一口气。难怪能与大家迅速建立友谊，因为男人的友谊本来就是如此的，只要臭味相投即能迅速投缘。
也有可能大家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太久了，再加上近来发生了许多事，一而再地打破了往常的工作规律与相处模式习惯，虽然大家也配合地作出改变，但却因迅速转变反而产生了一种惘然，促使他们亟欲需要一个外来的刺激或一个出口来抒发彼此间仍然存在的一些不安与猜忌。而戴志恒的出现，让他们这群平时各自工作的人瞬间有了共同的焦点。透过了戴志恒跟着群体互动，同时也让研发部的人重新认识与整合。
植若愚曾怀疑，深谙办公室政治的林达与戴志恒肯定在私底下达成某种共识。若不得林达的同意，戴志恒不可能在他的办公室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肆无忌惮地摆赌局。
就此事询问戴志恒，然而他只是对他耍太极，"我只是想赚钱。"说完还不忘对他笑了笑，接着就转了话题。
既然戴志恒不愿意坦白，植若愚也不再追问，他从来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只是，他忘不了戴志恒那个笑容，显得那幺高深莫测......
* * * * * * * * *

新春假期过去了，新年也很快跟着结束了，但不代表研发部的工作告一段落，反之，益发沉重。
一如所料，新春过后，除了之前的美以美、CNI、莫蒂冈和明窗不再跟APEX续约外，又加入了两家公司，让APEX雪上加霜。
虽然植若愚向林达提呈的建议已在进行中，然而，这项售后服务在短期内未有显着的效用，因此，林达率领的研发部，如今也被公司下令必须兼顾市场部的工作，帮忙找新客源，实让向来只躲在公司内做研发的研发部成员叫苦连天。
"林生，这根本不可能！公司是有意为难我们的！""头！我们的工作已够多了，再加一项，薪水又不见拿双份......""我只会做研发，不会找客源！"......
林达每天被下属如此轰炸，头发也跟着白了几根，但他仍很有耐性地安抚下属。其实，他的压力又怎幺会比下属少了呢？像他这种中阶主管，往往是上层与下属之间的夹心人，上层向下施压，下属又向上反抗，双方的压力都堆向他了。可是，他了解，他不能爆发，一旦他沉不住气，部门内和谐的关系就会破坏殆尽......
看着搔乱了头发、神情有点呆滞的林达，吴彤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先回家休息吧......有什幺事先睡一觉再说。"林达这副神情，只有在他面前才表露出来。
林达抬起头，用他那双此刻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老吴，苦笑了一下，"......没有办法了，现在除非有大公司愿意跟我们合作或将他们部份产品配件交由我们研发......不然，到了下个月期限一到，研发部就非解散不可。"
原来，公司早已有意关闭研发部，只是林达向上层要求宽限期，希望能尽他的努力能扭转部门厄运。可是，眼见限期就快到了，部门业绩却毫无起色，实让他感到颓丧。
老吴坐在林达的椅子扶手上，揽过了他的肩，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说，"还没到最后关头，你就想发弃了吗？这一点都不像你。"
伸手回环吴彤的腰，林达苦笑了一下，不答。
"我知道你烦恼的是不晓得如何向他们交代吧？......不如，先找刘琦坦白我们部门的状况......那小子很有点子，也许能帮上忙。"
半晌才听到林达的回答，"唉！唯有如此了......只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老吴倏地笑了起来，"那你可对得起我，我也即将失业呀！"
林达也笑了起来，"你以为只有你失业吗？混蛋！我比你高薪呀，损失更惨重！"
"那我们从今天起省吃俭用吧......呣，不如先把你的模型都卖了，还可以滕出一间空房出租当补贴......"老吴瞄了林达一眼说道。
林达举起左手摸了摸老吴的小肚子说，"我看你先节食才有帮助，建议你一天吃一餐好了，既省钱又能减肥......"说完，还拍了拍。
"妈的！你不挑食才省钱！"
"你节食才省！"
"你不挑食省！"
对望一眼，两人同时骂道，"他妈的！"接着又笑了起来。
这时候，林达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谁这幺晚唷？是不是背着我去打野食！"老吴扯住林达半脱的领带故意语带威胁地问道。
林达拨开他的手，笑骂道，"神经病！"然后接起了电话，"喂，我是林达......哦，是你呀......咦？真的吗？......这......好好，太好了，明天吗？嗯，早上八点......好...就这幺说定！"
挂上电话，林达就忍不住跳了起来，他握着老吴的双肩，眉飞色舞地说道，"我们这次有翻身机会了......哈哈哈......今晚我们不能睡了，嗯，连家也不能回......快！一起赶一份计划书吧！"
老吴回握林达的手，也站了起来，笑道，"是！经理......"
* * * * * * * * *
植若愚也不晓得怎幺一回事。
自从那一个林达和老吴同时迟到的早上后，原本显得死气沉沉的APEX竟突然变得活跃起来。每一天，每个部门都有人往他们这里窜，对他们说加油，无形中给他们增加压力。
谁不知道成为知名国际通讯公司灵通国际的其中一个研发伙伴是多少公司梦寐以求的机会？谁不会全力以赴呀？即使不必施压，研发部的每个人也会拼了一条命，准时完成灵通国际公司要求的模版。
也不知林达走了什幺好运，竟让灵通国际高层主动联络，邀他们参与一项软件研发计划。这个好消息，让氛围原本低迷的研发部犹如打了一剂强心针，大大地鼓舞了团队的士气，个个情绪高昂兴奋。
植若愚也不例外。
听到这个好消息后，他便按捺不住雀跃不已的心，立刻给戴志恒拨了个电话。
还没说完这个消息，自己就忍不住狂笑，而另一头也传来戴志恒愉快的笑声，让他感到更兴奋──原来，分享是一件多幺愉快的事。
直到挂上电话，他还不时在计算机前偷偷笑呢，像个傻瓜似的。
可惜当天晚上戴志恒因临时接到一个工作不能回来，让他满腔兴奋顿时有点降温，复带少许失落。
突然，发觉家里空荡得吓人，于是，连晚餐也不吃，就跑回房间睡觉了。
半夜，竟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惊醒，顿时睡意全无，心，却突然兴奋起来，因他知道，是戴志恒！
看也不看荧幕上的电话显示，匆匆忙忙接起电话，"喂！"
然而入耳而来的却是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半夜了～快起来撒尿尿......呵呵呵......"
"你他妈的神经病！"植若愚怒吼，然后关机。
世界上就是有这幺一种人，专门扰人清梦，既莫名其妙又无聊透了......"呸！败类！"
在床上平躺了一会，还是不能继续入睡，于是坐了起来，就着窗外的微光，看了看钟，原来快一点了。
干坐了一阵子，植若愚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走出了房间，却又推开另一道房门走了进去。
亮了戴志恒房间的灯后，他便径自往床的方向走去。坐在床上，从床尾掀起了垂在地上的床单一角，然后弯腰把藏在床底下的箱子拉了出来。
俯头细细地看着那个箱子，手指犹豫不决──要不要打开呢？
戴志恒曾说过，他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他想怎幺着就怎幺着，唯独这个箱子，他请他不要打开、也不要丢。
当时自己很不爽，戴志恒竟然特别吩咐此事，好象他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似的。因此，他那时候很不屑地回敬戴志恒，"即使你亲自打开摆在我眼前，我也不看！什幺烂宝贝！"
可是现在......
手指，沿着箱子滑行，心，在苦苦思索挣扎着。
终于，下定决心，把箱子推回床底。

伏趴在戴志恒的床上，脸埋进他的枕头中，鼻中嗅着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心里特别思念一个人。
「为什幺......总在我想见你的时候都不在？」
就是因为不见，才会有思念，植若愚似乎直到现在还不明白......
* * * * * * * * *
也许，是为了不让戴志恒取笑他；也许，是心虚，植若愚对戴志恒绝口不提他曾在他的床上过了一晚，在他不在的时候。
两人继续过着他们的繁忙生活。
然而，戴志恒床底下那个白箱子却像梦魇般，在植若愚心头挥之不去。
相安无事的日子，就在一个故人重踏APEX的大门时，泛起了轩然大波......
20
这一个早上，植若愚一踏进研发部就感觉不对劲，怎幺这一个多月来个个蓬头乱发、胡渣满脸、衣服皱不拉巴的同事竟都突然梳装打扮得整整齐齐，连不常穿西装的同事都穿起西装打起领带？
走向自己的桌位，随手将背包丢在桌上，满腹疑云的植若愚就转身找刘琦问个明白。
"刘琦，到底怎幺回事？他们哪里不对劲了......阿诚竟穿西装来？"眼前的刘琦与往常一样穿著休闲服，植若愚才问得比较"安心"。
刘琦笑了笑说，"等一会儿有‘大人物'到访，所以他们才严阵以待。"
"诶？大人物？"
"灵通国际派来的专员呀，特来听我们的产品解说的。"
"咦？林生不是说过要亲自去给灵通国际作介绍的吗？怎幺对方反派人来这儿了？"植若愚奇怪。他记得清清楚楚，林达前天说过今天会到U市去，亲自给灵通国际送去他们的努力成果，怎幺......"对了，你们几时知道专员要来的？"
刘琦看了植若愚一眼，虽听他问得淡然，其实很介意自己为什幺没得到专员要来的消息。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别多心，我们可没故意不让你知道。今凌晨约一点多，我收到林生的电话，说他和老吴从U市折返S市，因为突然收到灵通国际的通知说，今天会派专员来，叫他们不必过去了。他吩咐我通知你们，岂知，你早就关了电话，任凭我怎幺联络也联络不上......"
植若愚不禁感到抱歉。自从上一次在深夜里接到一个无聊电话后，他就养成晚上十二时前关手机的习惯，即使戴志恒出差了也不例外。
"非常抱歉......"植若愚不好意思地说道。差点，他就误会了研发部的同事欲孤立他，此刻心里的丁点芥蒂早已释然，而羞愧之意油然而生。
"没关系，我们都是同一个团队的，怎幺会遗漏了你？"刘琦笑道。最近大家为了完成灵通国际指定的计划，已不知有多少个时日是不眠不休地设计、研究再研究，因压力大，个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只是，我没想到这班人原来这幺注重外表的......啧啧啧......"
看着刘琦满脸不以为然之色，植若愚也轻松地笑了起来，"可能过去大家都邋遢久了，现在有机会整修自己一下也是好事。"
刘琦瞄了他一眼，揶揄道，"你也好不了他们多少，你除了脸以外，其它都没看头！"
"那你除了衣服以外，其它都不够看了。"植若愚迅速反击。他早已习惯刘琦拿他的外貌开玩笑了。
"切！有什幺关系？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说明衣饰最重要。脱下衣服大家还不是禽兽一个，谁都没差！"
植若愚笑了笑，聪明地住口不答腔，以免刘琦滔滔不绝说出更多的"独到见解"。
"小植，我挺担心我们这次会不会顺利得到灵通国际的合约。他们挺会耍人的，看来合作诚意不足。"刘琦突然转了话题。
"是呀，我也挺担心的。"植若愚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虽说得到灵通国际的口头承诺为合作伙伴，但没实际签署合约，始终还是只空头支票。为了取得正式的合作合约，他们研发部这一个月来努力不懈为灵通国际研发指定的新产品，也希望灵通国际能因此指定他们为长期的合作伙伴，而不只是合约式的合作关系。
只是，从灵通国际这一次临时改变主意的事件来看，他们跟APEX的合作意愿似乎不太乐观......唉，谁教他们目前的形势比人低呗，只好让大公司牵着鼻子走。
"坦白说，我认为这一次若得不到灵通国际的合约，我们就完了。"刘琦压低声音对植若愚说道。
植若愚心中一溧，快速环顾了周围一下，也压低嗓子说道，"你是说，公司会因此裁员吗？"
刘琦点点头，"也有可能整个研发部都得解散。"
植若愚一楞，"这幺严重？是林生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林达怎幺会对我们说这些打击士气的事呢？不过，我猜想上头已下达了指示吧，所以前阵子林达才会答应让研发部兼顾市场的决策，为了部门能继续营运下去。"
"嗯......我同意。"植若愚点头赞同刘琦的猜测。老实说，他再怎幺支持持林达也不能苟同林达让他们研发部兼顾市场的决定。各部门应各司其职，他们被聘请时可是专职负责产品研发工作的，因此，除了研发之事，其它事情一切与他们无关。他上一次提出为客户做售后服务工作的建议被林达接受后，早已让部门同事工作加重了不只一倍，现在再兼管市场工作，岂不怨声载道？
然而回心一想，若林达是为部门的生存，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喂！我们还是打起精神来吧，一大早就沮丧，容易未战先输。说不定那个专员能为我们带来好成果。"刘琦再拍了拍植若愚的肩膀，"你要泡咖啡吗？顺便给我弄一杯好了，不加糖，谢谢。"
植若愚倏地搁开刘琦的手，笑骂道，"你这个混小子，真会指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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