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钓鱼,要狗狗。妈妈说狗狗只咬坏人,小曦听话,狗狗不咬偶......"......
看到在尽力哄孩子的丈夫,沈柔无奈的笑着摇头。这条藏獒看上去倒也通人性,但丈夫却似乎过于小心了,总是怕藏獒伤到宝宝,从不许曦曦靠近。刚开始的时候孩子总是哭闹,最后缠的陈子翱实在没办法了竟派人将藏獒的牙齿拔掉,肉垫里深藏着的尖利爪子也扒了去才勉强准许儿子和大狗呆在一起,当沈柔发现藏獒的牙和爪子被拔去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但后来想到丈夫终究是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也只好由他去了......
"子翱,带小曦来吃饭了。"在这个令人舒心的野外,声音好像也四散的比家里快些。
远处的丈夫将手中的树枝朝远处高高的抛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朝着亭湖飞了出去,藏獒箭一般的蹿了出去。陈子翱则将旁边的曦曦高高地举过头顶,向妻子这边走来。
......
等到藏獒全身湿漉漉的从湖里将树枝叼回来的时候,陈子翱早已经带着小曦去帐篷那里吃饭了,一名随身带来的保镖将半人多高的藏獒牢牢的拴在树上,也顺便随手扔了一块吃剩的蛋糕给它。
我该告诉你吗?
告诉你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我绝对不会认错你的呀......所以这不是什么子无虚有的来世,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是实实在在的你。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想必和中嘉的人分不开关系的吧,恨我的人虽然多但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么高的水平了......
齐枫曦看到远处草地上的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这一年多来他想尽了各种方法,做出了各种暗示,却始终没能告诉晨他的真正身份,或许是因为陈子翱从来没在意过他的任何一次费力的暗示,不过又有哪一个正常人会相信这种事呢?齐枫曦全身乏力的趴在地上,迎面吹来的春风让他被湖水浸湿的身体微微发抖......一年多的相处让齐枫曦越来越犹豫,即便告诉了晨结果又会怎样?自己还能否回到原来的身体都是个未知数,毕竟这不是打包装,取出来还可以再放进去。......如果是那样,晨又怎么接受?难道让他整天对着一只连话也说不了的藏獒?将来......我们还有将来么?......
不过,至少我知道你也没有忘记我,从小曦的名字里我就知道了......齐枫曦的想到小陈曦总是感到莫大的幸福。
对了,还有沈柔怎么办?她在我坐牢的6年里一直在照顾你的吧,我们在一起不过两年多,而你们却是6年,甚至到现在还要长......
该告诉你我是谁吗?......是让你拥有现在的幸福比较好,还是要你去等待一个未知的明天?还有......还有一些事情......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见过你我便到了中嘉?还有......你又为什么会突然带我去看尸体?莫非......我真的已经死了......佛教说人上一世的孽障太重今生就会投生为畜生,若是死了还能像这样天天看你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似乎又有另一个答案在齐枫曦的大脑里呼之欲出,却又被他人为的立即打断......
......
"我想把那只藏獒送走。"
"为什么?"沈柔看看正埋头大口大口吃奶油水果蛋糕的小曦,"你要真送走啊,小曦又要闹了。"
"那只狗......留在身边不太好......没有曦曦的时候无所谓,我主要是怕它伤了孩子。"陈子翱将一块新鲜的水煮鱼鱼肉夹到了妻子的碗里。
"我看那只狗挺通人性的......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狗终归是野兽有兽性的......那随你吧。"沈柔思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放心,以后我会给小曦买几只更好的回来,你上次不是说那只获奖的法国腊肠犬好看么,就买那只好不好?个头小又灵,也不凶,不会伤着小曦。"
"好,"沈柔的眼睛笑起来弯如新月,"对了,昨天爸爸从德国打来电话说鲍威尔实验室针对你的情况试验的脑神经手术又有新的研究成果了,应该可以做海马回穷的弯窿恢复手术,不过现在还处于动物试验阶段,爸还说一有新消息就再打电话过来,鲍威尔教授也愿意亲自做手术......"
"不用了,"陈子翱并不感兴趣的冷冷回应,"我会跟爸说的,他在瑞士养老就好了,当年的遗失也不是他的错......前几年一个手术一个手术的我都烦了,反正现在什么事都不碍,叫爸爸别再投那么多钱让那个鲍威尔实验室专门研究我的情况了,再说,有的手术本身对大脑也是有影响的......"
"可是这个手术对多克列伯蛋白的有利,而且可能恢复以前的......"
"以前的事能忘就忘了吧,人没必要总是背着过去往前走,现在不是很好。"
"子翱,"沈柔认真的看着丈夫,"如果以前的都忘了你不遗憾么?是个人生的缺口呢......"
"不会啊,"陈子翱看着匆匆吃完饭又朝大狗歪歪扭扭跑过去的小曦,赶忙叫随车跟来的保姆看好他, "其实,我也不是一点都不记得,但都是很不好的,而且有些很莫名其妙,我记得上周有一次开会的时候,突然脑子里晃过一些过去的东西,好像是我使劲扒在一个房间的玻璃上看着另一个房间的床下有一堆糖被扫到垃圾箱里,当时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可事后又觉得这件事......莫名其妙,还挺荒唐的......我想忘了也就算了,想起来说不定又得发愁怎么忘掉。过去的事情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人就应该看重今天的幸福,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为了过去烦恼为了未来担忧了......"
"说什么都好像都挺有理似的!我说不过你,"沈柔无可奈何的笑笑,"不过爸那边你自己去说吧......唉,你小时走失的这件事都快成了他老人家十几年的心结了,再加上妈......她又是为了你才难产过世的,让爸一直都觉得挺对不起的你们的,一找就找了快20年......其实你说像咱爸这样的身家,以后再娶几个年轻的那还不是一大堆人在等着,可他愣是这些年都没考虑过这事,我当时听赵阿姨讲的时候那个感叹啊......真觉得以前人家这感情才叫感情,哪像现代人分分合合的没个常数......"
"老婆,你这意思难道是怪我对你没常数?"陈子翱口气里故意带了几分轻佻和无赖,腻到沈柔的身边。
"去......孩子就在一边呢。"
"你现在光疼孩子都不疼我了。"陈子翱更加无赖的在妻子的脸上亲了一口。
"走开......"
远处的小曦根本没有工夫注意到爸爸妈妈,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条大狗的身上,可是保姆李阿姨却一个劲儿的不让他靠近,最后小曦屡次摸不到大狗终于撒起了脾气,哄了半天无效后李阿姨也只好解了大狗的链子牵着它和晨晨一起散步,晨晨这才咿咿呀呀的跟在大狗的后面高兴的跑着......
火锅里的各种海鲜已经翻了上来,陈子翱将几只大虾细心的拨掉皮,递到沈柔的碗里。
沈柔却若有所思的在出神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用几乎是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上次我带小曦去德国的时候听爸爸说起了点事......你也知道,当年爸是从关于中嘉科学院找回丢失的狼孩的新闻中看到你的......爸说你眉眼间长得真像妈妈......那年去中嘉找你是3月底,我在医院看到你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沈柔已经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你那时见了人就咬的,而且像傻了一样,问什么也都不知道。后来中嘉说拐走你的人因器官走私入狱,爸才想到可能是......可能是你大脑被那人......咳,你知道以现在的科技,大脑移植也不特别了......所以......陪你去专门检查后才知道原来真的......咳!当时虽然大家都认定是那个器官走私的贩卖了......可......那个,可是院长后来私下跟爸爸说,一般贩卖小脑绒球小结叶、前叶和部分大脑器官是可能的,但是像切断海马回穷的弯窿这种事器官走私者是不会干的,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倒是对于搞科研来说是一手材料,所以爸那个时候怀疑是中嘉的人私下给你......做过实验,派人去调查时却找不到任何资料。"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其实,当年的那些材料我找到了。"
"嗯?"
"我是3月16号被中嘉重新找到的,因为要确认身份一直到3月25号才真正对外公布消息,爸爸26号去找的我,等到血亲化验结果出来是3月31号,当晚我被爸爸从中嘉接走。前年初的时候,我从中嘉章教授的助手李默然那里获悉了一份内部资料,那份资料是中嘉资料室从未保存过的,在3月16,就是我重新被中嘉找到的时候到3月底爸接走我,我一共在中嘉那里接受过2次手术,资料上说是因为我的部分脑器官被那个器官走私的混蛋贩卖而作的恢复手术,但是我问过脑手术专家,他们看了以后都认为具体手术内容不是一点益处没有,但能使大脑记忆区严重受损。五个月后章之栋就因为脑记忆区的论文获了诺维斯奖。"陈子翱低哼了一声,"那个人贩子不是好东西,中嘉的人也不是。"
"真的?!"沈柔放下手里的碗,沉思半响说道,"不过现在中嘉也因为那次的实验操作失误给炸了个一干二净,算是上天那些人的报应了。"
陈子翱自言自语的笑道:"上天和大自然是不会报复谁的,复仇是人类才会热衷的事情。"
"啊?"沈柔显然是没听清楚。
"别说这个了,"陈子翱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后来我听韩院长说当时爸爸给我找了30多个全天候的护士,结果都被吓跑了,只有你还留了下来。犹太人说人生的幸福与不幸都是一定的,当你经历了所有的不幸后剩下的日子就都是幸福的了。"陈子翱说着又将一块冒着热气的蟹肉夹给了沈柔。
沈柔垂头一笑:"其实......"
湖畔传来的一声刺耳尖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清晰可辨是带着小曦和藏獒一起去散步的李阿姨的声音,陈子翱立刻条件反射般的快速朝湖边跑去......
22
"陈先生,小曦......小曦他......"李阿姨吓得脸色全白,结巴的说不上话来。
湖里一阵急速的浪花翻滚,小曦正吓得大哭,湖中叼着他的就是那只藏獒。陈子獒自从幼时遗落狼群便一直很怕水,虽然后来花时间克服了这个心理障碍可是仍然不会游泳。他看到这一幕只后悔自己未能早点杀死这只獒犬,才让他今天有机会劫持了小曦逃跑。此时跟车同来的两名保镖已经赶到,刚刚站定一个保镖腰间的枪便被陈子翱一把拔去:"下去救人,别伤着孩子,也别让那只藏獒逃跑。"
齐枫曦这个时候已经牢牢的将小曦叼在嘴里,力道控制在刚好不会伤到他,就在正要转身向回游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腿麻了一下,剧烈的痛感继而铺天盖地的袭来,循着岸上的那声沉闷的枪声看去......是,那个熟悉的人,陌生的眼神......
久经训练的两个保镖已经接近了小曦落水的地方,一个人麻利的将孩子从齐枫曦那里抢夺过来迅速游回岸上;另一个人犹豫了一下,像是在确定这条虽然没有牙齿和利爪,但力道却足以将一个成人拖下水的獒犬会不会攻击他一样,最后他还是试探着拉住了藏獒脖子上的链子,牵引着它游回岸边。藏獒游过的地方浮上了大量鲜红的血迹,在原本清亮的亭湖水中慢慢的晕开......
......
回家的一路上陈子翱夫妇一直在担心着小曦的情况,一直到确定他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才放下心来,但小曦显然是被刚才的事情吓着了,一直赖在妈妈的怀里还有些抽抽搭搭的。
藏獒的右后腿被子弹射中,似乎打到了动脉的样子,血流的异常凶猛,自从上了岸后右后腿就完全动不了。那个长着一幅娃娃脸保镖将它拉上了岸后便按照陈子翱的吩咐又将它关在了随车带来的一个结实铁笼里,那只藏獒虽然腿伤的利害,但一直到被锁进后车厢的笼子里也未曾有过一声的呜咽声,只是最后被牵走的时候回身看了一眼正在忙着检查小曦情况的陈子翱。倒是那个娃娃脸的保镖怕它的血流的车上到处都是,将它的右腿大动脉扎住后又放在了一个原本用来盛活鱼的桶里。
一路上,众人皆无语,只有李阿姨戳戳不安的为自己的看管失职而低声向主人陪着不是。
......
"李阿姨说她去给小曦取故事书的时候,刚离开几步就听见落水声了,你敢说不是你故意叼走小曦的?"地下室淡黄色的灯光里,陈子翱的眼睛似笑非笑,"怎么都变成狗了还记着你人贩子的老本行?"
一阵锁链清脆的撞击声,受伤后一直趴在地上的藏獒竟猛地站了起来,陈子翱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宛如将一块已经慢慢结疤的伤口猛地撕裂,而那个伤口正是齐枫曦这两年来一直刻意去忽视、去忘却的。
藏獒原本暗淡无光的褐色眼睛里透露出无可掩饰的震惊。
......陈子翱手中的雪茄只是在他未开口前抽了几口而已,其他的时间则单任它独自的燃烧、独自燃烧......
低沉的笑声在并不宽大的地下室里回荡,比那天早春的亭湖水更寒彻心骨:"看你的样子,肯定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狗的吧。要不然那次怎么会在和小曦玩积木的时候用积木摆了个‘人',如果不是当时保姆、佣人们都在,我真想那时就告诉你真相,太有趣了......"陈子翱抑制不住笑出声来,继而用一种欣赏的口气说道,"还有半年前那次,没想到你还真能找到机会溜到我的书房里去,居然还能在电脑上打出自己的名字,真是一条聪明的‘狗'呢!"
地下室的一片沉寂中,齐枫曦惊愕的说不上话来,陈子翱转身将桌上的一叠资料扔在他的面前:"这是你当年的判决书。刚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还记得我,哼哼,大概是你那个时候烧迷糊了在说胡话......不过也没有想到你居然完全不记得我了,这两年里竟然还想着向我求救,真是有趣,是不是你拐卖的人太多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了呢?我,就是这个被你从中嘉带走的‘狼孩'。"
"我没有忘,怎么可能会忘?!"齐枫曦急促的分辨,可是听到的却只有藏獒的长啸。
"本来我想在这次踏青回来杀掉你就算了,不过你既然这么想逃我就放了你,但你最好知道你在这里至少一天两顿吃喝不成问题,比外边的野狗强了太多了,"陈子翱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以前你在中嘉当饲养员的时候也不知道送了多少动物去当试验品,现在你自己也尝尝当动物的滋味吧。佛教说因果有报,贪婪和残忍的人下一世便会沦为畜牲,哼......什么下一世,下一世太远了,报应只有现报才对你这种人有用!......"
齐枫曦不再争辩,眼前的这个人露出他从未所知的陌生一面,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原本他们就未曾熟悉过?
"不过也多亏你带走了我,你知道他们当时打算用我做什么试验么?"陈子翱翻了翻从李默然那里得来的内部资料,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全部脑移植手术呢?那个时候脑移植也只是局限在小脑前叶和后叶三部还有部分大脑器官的移植,至于全部的大脑移植,虽然在动物身上成功过,但是在人体上因为缺少实践,一直没有成功......没错,我当时就是他们难得的‘材料'。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不但人脑的全部移植成功,连从人脑移植到狗的颅腔里也成功了,"陈子翱嘲讽的说道,"这些还要多归功于你和你原来的那些同事呢!没有你们,我又怎么能给杰罗姆博士提供那么多新鲜的人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