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网络————朱国亮

作者:朱国亮  录入:12-11
走下网络(一)

  前妻硬要在我的帐号上打进了两千元的美金,说是给我买电脑的,因为我辞掉了工作,到学校学英文去了,身上也没剩多少钱。移民来新西兰一年多了,为了赚点钱寄回家给妈妈,一直在华人餐馆打工,本来有的一点点英文全都给忘了。在新西兰读书没有电脑可真不行,一大堆的作业全要求必须用电脑打印出来老师才批改,可是学校的电脑室整天挤满了人,常常等上大半天也轮不著,急死人了。而且在新西兰也不象在中国那样到处有网吧,这儿的网吧只有在离学校十多二十公里的市区中心才有那麽可怜的几家。

  那天打了个长话回中国的家,无意中跟家人说起电脑的事,没想到他们会跟我前妻提这事儿。自从和前妻离了婚,我也出国了,可她还是常常到我家看我妈妈,说是当不了儿媳妇也可以做个干女儿嘛。前妻对我和我妈妈一如既往的关心,让我觉得亏欠她更多。前几天,前妻还从中国打了长话给我,并不顾我的反对就在我的帐号上打钱进来了。现在有了电脑确实方便多了,打印作业,上网查资料,上网聊天,都不用到处跑,坐在家中又舒服又安静。

  今天梁朝伟有空,我让他来帮我搞我的电脑,昨天不知怎麽回事,电脑又突然打不开了,我担心有病毒。梁朝伟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是来新西兰留学的马来西亚华人,我和他住在同一个房东家。他的真名是什麽,我倒给忘了,反正我就叫他梁朝伟,因为他长得太象梁朝伟了,特别是他装酷的时候。後来跟他混熟了,什麽心事都跟他讲,连我是同性恋这个天大的秘密也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说他对同性恋没有什麽偏见,他在马来西亚时也有几个同性恋的朋友,他们都很出色,他很尊重他们,只是大家的性取向不同罢了。有一次,我跟他说我喜欢的就是他那种类型的男孩,他哈哈大笑说,如果他以後“改性”了第一个就找我,说因为我也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刚柔兼容,善解人意,又富有同情心,乐於帮人。说得我也哈哈大笑起来,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被他的一番话感动了。
  梁朝伟搞了大半天,他帮我把电脑再格式化然後重新安装WINDOWS98,人都乏了,好不容易电脑才搞好。他正在试机时,我的手机响了,是蓝色忧郁打来的,万万没想到他已经到达了新西兰......我的天!
  蓝色忧郁是一个网友,以前在学校或者在网吧上网查资料时,无聊中就撞进了一个聊天室,他就是我在网上认识的第一个网友。我们当时已经约好了永不见面,所以就一阵胡说八道,反正我和他相距一万公里,一个在奥克兰一个在深圳,能见面可是天方夜谈哟。在新西兰的生活很枯燥乏味,也很孤独寂寞,有一个朋友聊聊天解解闷的也不错。之後的半年,在网络和他的陪伴下,我渡过了来新西兰後的最愉快的日子。有时候忙一点没空上网都总觉得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而我渐渐明白,蓝色忧郁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蓝色忧郁问天涯海角:你长的如何?
  天涯海角回答:凭你自己的想象。
  蓝色忧郁说:你应该很俊朗,象你的文字一样也应该很幽默。
  天涯海角笑了:哈哈,网上的都是骗人的哟。
  蓝色忧郁说:可我相信总有真情。告诉我,你确实是在哪儿?
  天涯海角说:我离你很远,远在天涯海角。
  蓝色忧郁问:你多大了?
  天涯海角回答:我九十九岁
  蓝色忧郁调皮的喊了声:老大爷。
  他的纯真感染了我,一声老大爷,让我对自已第一次有如此高的辈份大笑不已。

  当我说我真的不在中国时,蓝色忧郁不相信,说我在骗他,不得已我只好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就这样我和他有了电话上的交流……
他的声线很柔纯,浓浓的地方口音,接电话时开口说的第一句不是 “你好”而是一个“啊”字,让人感觉到是和一个小孩子在说电话..... 他的有些方言我听不明白,就让他说国语,还问他为什麽在深圳都不会讲广东话,他说他跟家人从黑龙江来到深圳不久。不过,他倒是能听懂我说的广式普通话,还夸我说话好听,沈沈的男中音很富有磁性,我一高兴就在电话上唱起歌来:偏偏喜欢你……
  他说他在证券交易所工作,这使我想起了我那在中国被套了很久的股票,在这方面他给了我不少的意见,让我感到他是一个专家..... 同时也对他多少有些崇拜起来。

  天哪,聊了几个月後,不知不觉的他忘了当初永远不见面的约定,他迫切的想见我,说是他已经爱上我了,我说网上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带到现实中会很令人失望的。可他很天真的说只要一个人执著地去追求,幻想和现实之间并没有距离。但是我真的不想轻易的打破网络给我带来的无限遐想,也不想让他彻底的失望,他毕竟太认真投入了这段网恋。他想到了海枯石烂,想到了两个人手牵手慢慢地变老。可我们毕竟相隔万里加上年龄上的差异,我并不打算与他相见。
  我不想也不敢对他说实情,只是固执的强调不见他,责怪他破坏游戏规则,并慢慢地减少了在网上和他聊天的次数。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麽话也不听,悄悄地办了旅游签证,竟然真的飞来了......

闯祸了!怎样收场呀?     


走下网络(三)

  我开车到了市区中心,来到了蓝色忧郁住的宾馆,我按了他房间的门铃,开门的人让我大吃一惊,一个个子中等但看上去还算壮实的男人开的门,他戴一付眼镜,国字脸,五官精致,皮肤黝黑,完全不是我想像中奶油蛋糕一般的小崽儿。看著他我心里有点紧张,没想到一个才二十岁的小男生看上去如此成熟,简直和三十岁的人一样,他让我脸红,觉得自已是和一个真正的男人相处而不是和一个小崽崽在一起,我不敢抬头,眼睛看著地面,嘻!我发现他两只脚上分别套著一只皮鞋和一只一次性拖鞋,我有点忍不住想笑。
  调整一下情绪,我一脸严肃的对蓝色忧郁说:“你好,我是天涯海角的朋友,我叫阿亮,他不能来,让我来当你的导游。”
  他没有说什麽,看了看我,说:“你等一下,我换衣服就来。”

  我开著车领他逛了一圈奥克兰市区,再上赌城看看,他玩了几手百家乐,居然赢了几百元钱。在离开赌城的时候,他喃喃自语地说:“又可以多呆几天。”
  我没有理他,装著没听到。
  “我们再去看看火山口吧。”我一边开车一边说。
  “不了,我很累。”他说。
  “那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好吗?”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我,脸上阴阴的笑了笑。
  “笑什麽?”
  “你多大?”他突然问我。
  “用你的感觉去看。”
  “你住哪儿?我想去看看新西兰的住房。”
  “很远的。”
  “不会在天涯海角吧?”
  我愣了一下。
  他笑了笑,说:“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是你了。”
  “对不起。”我此时好像怎样解释也显得苍白无力了。
  “没什麽。”
  我很抱歉的问他:“我现在能帮你什麽?”
  他又笑了笑说:“我不需要什麽了,我想过几天就回中国,这几天你能陪陪我吗?”
  “当然可以。”我如释重负。

  我提议他应该到慈明寺烧香,他答应了。
  慈明寺在离市区中心15公里的地方,是一个台湾佛教团体於1993年开始兴建的,在1995年开殿。大雄宝殿内的正面是一尊悉伽摩尼佛像,两边各放著两尊罗汉像,显得庄严肃穆。
  我像个导游,领著蓝色忧郁在寺庙周围参观。在进大雄宝殿的时候,我叫他要好好地点炷香,希望悉伽摩尼佛保佑他。他很听话,认真的点了炷香,虔诚的跪拜在佛前,双手合十,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我在背後看著他,暗暗发笑。
  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我们又找到了网络的感觉。
  他说他饿了,於是我们走进了麦当劳。哈哈,他居然吃下半打汉堡包,又吓了我一跳,这小子可真能吃!我忍不住问他怎麽能吃那麽多,他告诉我,没见到我时,他一直没吃什麽东西,都饿了二天啦。我觉得他真的有点傻。
  晚上,我们俩开车到伊甸山看奥克兰的夜景,眼下那一片灯海就像天上的星星,很有“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意。我们就对著那片“银河”,各自说著自已的往事,我不知为什麽,竟在不知不觉中跟他说了我的生活,我的工作,还有我的那段无奈的婚姻。
  他一直盯著我看,说了句我半天才明白的他的家乡话,他说他真想拥著我走遍天涯海角。我为之一震,心中一股暖流直冲上来。
  我很傲很要强,大学毕业後,我一个人为生存而到处奔波忙碌,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孤寂。虽然我也渴望有人给我温情,我也清楚我太需要被爱了,但我也深知有些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突然间,天上飘下了小雨,我们赶紧跑回车里,开著车下山了。在朦胧的雨雾下,二人默默无语,只有音响里的《你怎麽舍得我难过》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秋天的风一阵阵的吹过
  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你的心到底想些什麽
  为什麽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最爱你的人是我 怎麽舍得我难过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你不说一句话就走

  最爱你的人是我 怎麽舍得我难过
  为你付出了这麽多
  你却从来没有感动过


  原来在雨中开著车的感觉是那麽的好,身边的他也真好。

走下网络(四)

  清早醒来,理一理思绪,今天还要陪蓝色忧郁去九十哩海滩,我已经去过那好几次了,除了茫茫的大海和宽阔的沙滩,什麽都没有。而且从奥克兰开车到那里,要开5个小时的车程哪,来回差不多一千公里可够我受的了。

  电话铃把我吓一跳,原来蓝色忧郁也起床了,他催我快去他那。我急忙起床一阵梳冼之後,去敲梁朝伟的房门,他还没有起床。
  “快起来,我们去九十哩海滩。”
  “我们?是你和他吧。”
  “陪我们一起去嘛。”
  “我可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他伸了一个懒腰,“你们去吧,别把我拉扯上。”
  “我一个人开车来回,不把我给累死才怪。”
  “有他在你身边,那会觉得累。”他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去找蓝色忧郁了。

  一路上,蓝色忧郁不停地说著他的故事,他今天的情绪看上去挺好。
  我们到达九十哩海滩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望无际的沙滩上没有几个人,可能不是周末也不是什麽假期,所以来玩的人太少。我们随便吃了点带在车上的面包,就下海去了。
  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在轻柔的飘动著,沙滩上铺满了金色的阳光,大海上翻涌著层层巨浪,从天上一直涌到我们的脚下。我们先是一起沿著海边的沙滩散步,他有时候用脚踢一下海浪,有时候弯腰捡起一把沙子,然後用力地抛向大海。
  我问他:“你订了机票了吗?” 
  他刹那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们明天回到奥克兰,後天我就走好了。”
  我立即觉得自已说错话了,就解释说我只是关心他而已。
  “我知道。”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们坐在沙滩上,看著遥远的海平线。
  “我们下去游泳吧。”他说。
  “我怕冷。”我说,其实我担心的是……
  “你不游我自己游去。”说完,他就脱了衣服,剩下一条内裤,呼啦啦地跑向了大海的深处。
  我仍然坐在原处,看著他在海浪中那矫健的身影,心里翻涌著丝丝甜蜜。
  突然,听到他在海浪中传来的呼叫声,我呼一下站起来,眼睛到处寻找,就是不见他的身影。我这下可急了,他会不会游泳的呀。这时,我顾不了那麽多了,没脱衣服就奔向了大海。
  “嗨,你游泳为什麽不脱衣服的呀。”我回头一看,他却站在我原来坐的地方,向著我招手。
  我湿淋淋的走到他的身边,他一直在笑。
  “有什麽好笑的,我喜欢这样游泳。”我瞪了他一眼。
  “嘻嘻,等会你穿什麽呀。”
  “裸体开车,你还没有见过吧。”
  “好呀,可以大开眼界了。”
  “你想得美。”我抓起一把沙子向他扔去,他也向我扔了一把就跑,我们就在沙滩上追逐起来。


走下网络(五)

  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已经沈没到大海里去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
  “开车赶回奥克兰。”
  我们在车里把湿衣服整理好,在衣服还没有干之前,我和他只有穿著内裤了。
  “你不辛苦呀,”他说,“我们在这附近找个旅馆住一夜吧。”
  “不了,这儿的房价好贵的。”
  “我想你不是怕房价贵,而是……”
  “是什麽?”
  “哈哈,你自己知道,还问我。”
  我的脸倒真的一下子红了起来。
  “大哥,你下面好象有反应了。”他突然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句。
  “死坏。”我用手敲了一下他的头。
  “啊呀。”我以为他用手抱他自己的头,他却把双手搂在我的脖子上,眼睛凝视著我的嘴唇。
  “晚了的话就赶不回去了。”我不敢看他,想拨开他的手,要发动汽车。他却紧紧的不放手,然後温柔地在我的脸上吻了我一下。
  “我来开吧。”
  “你会开?”我很惊讶。
  他神秘地笑了一笑,松开搂在我脖子上的手,“你过来,我们换一个位置。”
  还没等我答应他,他已经爬到我的身上,坐在我的双腿上。我意识到我的下面已经顶在他的双腿之间了。他再次搂住我的脖子,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嘴唇早就压在我那渴望的嘴唇上了。

  “呼”一阵风吹过车窗,一辆汽车从旁边呼啸而过。
  “我们该走了。”
  他点了点头,放开搂在我脖子上的双手,然後,等我把身子挪到那边座位,他便默默地发动了汽车。

 走下网络(六)

  今天中午,我还在被窝里,蓝色忧郁就打来了电话。
  “我要去机场了。”他声音有点沙哑。
  “什麽,你不是说明天才走的吗?”
  “不了,怕今天再不走的话,我会又舍不得走了。”他开始哽咽起来。
  “你等著,我就来接你。”
  “不了,这几天你也累了,多睡会吧。”
  “你不等我的话,你会後悔的,”我差不多要喊叫起来了,“你别走,等我。”

  当我赶到酒店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退掉房间了。可飞机起飞的时间是晚上的,还有大半天呢。这时,雨又突然下起来,淅淅沥沥的下著。
  “到我家坐坐吧。”
  他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称之为家的地方其实只有我和梁朝伟,二房一厅显得宽大而冷清,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挂著我闲来无事画的几幅画。
  蓝色忧郁进我的“家”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能吸烟吗?”
我笑了起来,为他找来一个烟灰缸,并问他为什麽会这样的问我,他说我家太干净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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