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尘————相忘于江湖

作者：相忘于江湖  录入：12-11

      肉体上的痛远不及胸口的痛来得伤人。
      那一瞬间，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像是给人抽干了全身血液般的窒息感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我有点晕眩，抬起头，为什么天仍旧是那片蓝天，而身边的一切都在那一刻变了样......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了房子，脑海里来来回回地响着表姐临走前的话，那句"肮脏的同性恋"像个烙印般锥在心头。
      唐喧坐在沙发上磨着咖啡豆，见我进来，微微一笑："来得正好，赶上第一壶。"
      看着他的悠闲，我想我完全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表姐会突然光临。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我头重脚轻地向卧室走去，还没碰到门把手，突然一阵胃绞，喉头一腥，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记得有一年四月，我跟着老板到日本出差。
      那次是我第一次看见樱花。
      白色的花瓣，满天满地。
      湮没了混浊的天地，只留下净化后的灵魂。
      我一直认为，奈何桥畔的光景大约也是如此。
      雪般纯净的樱花洗涤着尘世间来的污浊灵魂，净化成处子，然后再次轮回。
      倒下的时候，真以为就这么上了奈何桥。
      偏偏做了个梦，梦里是儿时嬉戏的河畔，母亲立在桥头挥手。不知为何，她的身边多了棵樱树，落了她一肩的花瓣。
      "小尘，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母亲焦急道。
      "妈，樱花真好看。"我试图伸手触摸。
      "小尘，别过来，听话，回去。"母亲落下泪来。
      "妈，别哭，我不过去便是。"
      远远的，是父亲的影子，他唤着母亲的名字而来......
      "小尘，好好的生活，你一定要幸福啊......"
      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樱花树下，那一刻，突来的心悸让一切从眼前消失，只留下无边的黑暗......
      醒来时，眼前是一天一地的白，充斥着肺部的也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静得出奇的病房，居然能听到自己呼吸所发出的声音。
      转动门把手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压低声音的脚步。
      "嘿，你终于醒啦？！" 是莫力梵，心中竟莫名的有些失望。
      我点点头："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开了口才发觉自己口中火烧火燎一般，发出的声音更是粗哑得像一把破锯子在锯钢条。
      他帮着将我的枕头垫高，使我坐了起来。
      "水。"我渴求着。
      莫力梵将水递了过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大哥，你胃溃疡吐血！你全忘啦？！"
      他的表情夸张得可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笑！知道吗？你可真能吓人！竟然可以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唐六神无主，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了。"他按了下床头呼叫医生的铃。
      "什么？你说唐喧他......"我差点打翻手中的茶杯。
      "别激动，刚动完手术，小心伤口。"莫力梵搬了把椅子坐下。
      "那现在他人呢？"
      "陪了你一个晚上，早上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来帮忙照顾你一下，现在啊，他应该已经在公司了吧。"
      说着话，医生进来了，检查了一番后，告知一切正常，再住个几天便可出院了。
      莫力梵说要去打个电话告诉唐喧。
      出门口时，我叫住了他："你说唐喧‘六神无主'是什么意思？"
      他坏坏一笑："秘密，记得看今天的报纸！"
      社会板的头条新闻：司机唐某因急于送一病重友人去医院救治而不甚将轿车撞上路旁护栏。由于司机采取保护措施，其友人并无受伤，而司机却因左手被猛烈撞击而导致骨折。

      那天傍晚，莫力梵走后，我在护士的搀扶下到庭院里散步。
      医院里竟然种了棵樱花树，虽然时令未到，没有一树的樱花漫天绚烂，我仍十分愉悦。
      借故支开了护士，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樱树下。闭上眼睛，忽然想到了那个梦。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想到母亲临走时留下的话：好好的生活，一定要幸福啊......
      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手指抚过脸颊。
      我惊慌地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唐喧已经站在了眼前。
      "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他的眼中是久违的宠溺。
      他的左手缠着石膏，悬在胸前。西装的左袖在风中轻微起伏。抵着夕阳的轮廓竟像神坻一般在眼前晕化。那是泪水的再次潮涌，模糊了世间的一切。
      发现自己对他的爱早已超出了自己的估算，看着他的时候，甚至会希望为他牺牲一切，包括生命。
      "唐喧，吻我吧，现在......"
      和唐喧在一起的时候不愿想明天会怎样，也不敢想。
      那次事件后，姐姐一家便再没联系过我。
      我知道，从那天起，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唐喧曾问我，恨不恨他用这种方式结束他和姐姐的关系。
      我告诉他，我已经想不起来恨他的感觉了。
      那一天，他凝视了我许久，眼神中有种我所陌生的复杂。
      唐氏和司徒公司的合作企划案终于结束了，圆满的成功也促成了这次两家合办的庆功酒会。
      席间，自然少不了司徒的慷慨陈辞。一番豪言壮语后，自觉说得口干，于是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下面请这次企划案的功臣--沈若尘先生说两句。"
      我自觉人前说话口拙，于是谦虚了几句，又将话筒传给了司徒。司徒本想找唐喧说两句，遍寻不获的情况下，只找到唐氏的一个负责这件案子的部门经理，于是递上话筒，要求发言。

      我觑了个空，溜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始知屋内的乌烟瘴气，简直是慢性毒药。
      "嗨，若尘。"
      罗娜。
      "你也透气？果然还是新鲜空气比较好呢。"我笑道，有些尴尬。
      上次在医院碰面后便没再联系，一晃快两个月了。
      "你......最近都很忙吧......"
      "嗯......罗娜......我......"吞吞吐吐的，我也不知道想要表达些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了？"
      她的话让我大大吃惊，却也免去了我的不知所措。
      "别小瞧女孩子的感觉哦，很准的。"罗娜轻笑出声，"对方肯定是个又美丽又体贴的女孩吧，能配的上你的女孩一定是那样的。"
      "......呃......"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你是个好女孩，是我不懂得珍惜。你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好上一千倍......不，一万倍的好男人的。"

      "那是当然，因为我是个好女孩嘛。"罗娜低下头，以手指抹着眼睛。"我不会祝福你哦，因为我要看着你幸福。"
      "你也是，一定要幸福啊......"我真心祝福。
      她背过身："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是你眼中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深深吸引我的。女人，天生有一种母性的保护欲。那时，很希望就是你眼中的依靠。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被淘汰了呢。你眼中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我羡慕她......应该是妒忌吧......她可以做若尘的依靠......被你信任......被你爱......"

      "罗娜......"
      "好了，别说安慰我的话，我会幸福的......一定......"隐在灯火辉煌里的身影瘦弱却坚强，在她的身上有着女孩的善良和可爱，多好的女孩，值得更好的人去珍惜，而不是被像我一般没有明天的人所亵渎。

      我站在原地，想着，再过两天，和唐喧的三月期限一满，那时，便是一切走到尽头的时刻......
      一只有力的右手将我牢牢圈住，带进怀中。
      我转头，双唇便很快地被宣告占领。
      唐喧。
      他......都听到了？
      深吻后的喘息中，他说："一起生活吧。"
      昨晚做了个梦，不知怎么的，医院里的那棵樱花树开了花。
      近年底，天寒地冻的，却是一树的婆娑，一树的浪漫。
      树下的长凳上，互相依靠着两个人影，共用着一条长长的围巾。樱花落满了两人的肩头，漫天飞舞的，早已分不清哪是雪、哪是花了......
      久久的，空气中回荡着一句话：一起生活吧......

      爱，就要说出口--《若尘》番外篇
      醒来的时候，入眼一片白色。
      "小喧，你醒了？！"是母亲的声音，惊喜中夹杂着哭音。
      "我......"开口时才觉嗓子眼渴得冒烟。
      灌下一杯水后，才稍稍好转，人也从先前的混沌中慢慢清醒过来。
      "小喧，真是吓死我了！妈真以为......这次就......"妈又哭了起来。
      我想坐起来，手一动，才发觉手背上插满了管子。
      "你......你别动......我去叫医生......"妈慌张地出了门。
      没一会儿，医生来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后离开了。
      然后，房门再次打开，姐进来了，也红着眼，想是一夜未阖眼的结果。Micky和莫力梵紧随其后，走了进来，垂着脸，也不作声，只是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莫，有没有看到若尘？"我调整好坐姿，转过头，看着莫力梵。
      他低着头不说话，别开的眼睛看向窗外。
      院里的樱花树全开了。
      真的很好看。
      若尘曾经执着地想要目睹的场景就在眼前。
      说到若尘，为何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还记得他说过：
      明年四月去日本好吗？
      想去看樱花......
      知道他是一直以来想要报复的父亲情妇的儿子，仍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那么瘦弱的身体，偏偏生了一双那么不屈的眼睛。
      总是在折磨他，也在折磨着自己......
      恨自己那么轻易的被他诱惑，所以总用些刻薄的字眼对待他，好让他恨我，也让自己可以狠下心肠完成计划已久的报复行动。
      摊牌的时机一拖再拖，心下明白，妖精的魔力已经占据了心房。
      仍记得那个雨夜，母亲的话语成了导火索，事情的揭露一面倒地将他挫败得不成人形。
      他不停地眨着眼睛，不停地问着：为什么哭不出来？为什么哭不出来？......
      我肆意地践踏着他的心，在他开口表白的一刹那，我感到胸口热血的彭湃。
      想上前抱住他，却被母亲无情地挥开。
      母亲一脸的快意：快点滚出这里，唐家不欢迎你！
      在门口，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扔出了最后的炸弹--五百万的支票。
      他的表情彻底垮落，像是大海里的遇难者看到救生的船只竟然在漏水时的绝望神情。

推书 20234-12-11 :《法老的新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