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有一场婚礼要举行。婚礼上,只有两位新郎,没有新娘。
婚礼不在教堂或市政府公证,当然也不会有主婚人或神父的祝福。
"身为无神论者的好处就是不必连结婚都得经过上帝的同意。"
那个很有可能会被四方神明天打雷劈的家伙这么说了。我不予置评,只是悄悄的离他远一点,不想遭受池鱼之殃。
因为双方家长皆不出席,所以这场婚礼只宴请几位酒肉朋友。
"所谓婚礼,就是用来吃喝玩乐的最正当藉口,懂吗?"
纪少一边高谈阔论着他的歪理,一边又灌下第N杯的香槟。我怀疑再让他这么喝下去,婚宴上还会不会有剩余的酒可以庆祝?
婚礼仪式十分简单,既没有红毯,也不会有白纱;更幸运的是,结婚双方不必签下卖身契......说错了,是结婚证书。
"繁文缛节,可免则免。"
负责提供结婚场地的某人气愤的说道,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抢下纪少手中的酒瓶,心疼的看着已经被喝去大半的八四年份雪伦堡香槟。说真的,他藏东西的技术实在有待加强。
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我将桌上的数学课本及铅笔盒扫进书包,跳下高脚椅,决定早点回家准备。
因为,明天是我父亲的结婚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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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的拍门声中,夹杂着男人稍嫌气弱的呼唤:
"晓荷,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就是了。你就别再赌气,快点出来吧!"
"是吗?那如果我叫你不要结婚,你就真的不会结婚了?"
果然,门外的叫喊声顿时嘎然而止。瘦小的少女厌倦地瞪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挤眉弄眼了起来。
以后如果还有相同情形的话,她一定不会选择躲进厕所──里面真的很无聊!
叹了口气,林晓荷转身旋开门把,毫不意外的看到门外的斯文青年正以一脸泫然欲泣的感动表情看着自己。
"晓荷~~~你总算肯出来了!"
"我出来是因为我肚子饿了,不是因为我改变心意了。"
林晓荷尽可能的无视于男人哀怨恳求的脸庞,语气坚决的说道。
"要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林晓荷!"她在内心里不断地为自己做心理建设:"要知道,找遍全世界的十二岁女孩,也不会有人放鞭炮洒纸花庆祝自己的父亲跟另一个男人结婚的──就算这个父亲只是临时的也一样!"
跨进狭窄的厨房,她从橱柜里拿了包泡面,一手撕开包装纸、另一手熟练的打开瓦斯炉开关,将面条及调味料扔进加了水的锅中:这,就是她千篇一律的晚餐。虽不知是谁说过单亲家庭的孩子会在环境的逼迫下练就一身好厨艺,不过那人肯定少算了她!
她,林晓荷,十岁之前只有一个不怎么尽责的母亲,十岁之后则多了一个烂好人个性的年轻爸爸及一堆半路认来的亲戚;而现在,她的父亲更是即将从单数变成复数,这叫她情何以堪嘛!
只是......瞄了眼客厅沙发上那垂头丧气的瘦弱背影,她心中的罪恶感便越发沉重;唉、难怪人家常说自古忠孝难两全,看来为了这位迷糊老爸,她恐怕必须牺牲一回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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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闲的夏日午后。
一如往常,林晓荷将小小的身躯缩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低头认真写著作业。写着写着,她忽然停笔注视身旁悠闲翻阅侦探小说的平凡青年。
青年不常见日的消瘦面颊上有着病态的苍白,微眯的双眼正凝停在书页上,枯瘦的细长手指慢慢在桌上胡乱摸索着;轻轻碰触到微温的红茶杯后,才以极缓慢的动作送至唇边,而眼角余光仍是眷恋不舍的游移在字里行间当中。
她微微调整了下呼吸,开口轻唤着:
"哪、纪少......"
"嗯?"
"你爱不爱我?"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又不占空间!"
"只不过很碍事兼碍眼。"
林晓荷不禁气闷的嘟起小嘴。纪少这人就是这点不好,明知道她心里很介意一旦父亲新婚燕尔,自己会变成个惹人讨厌的电灯泡,还故意这样刺激她,真是过份!
"哼、你不收留我就算了,大不了我去问云姊......"
"你不怕打翻某只醋坛子的话尽管去,想死我可不会拦你。"
林晓荷瞪着青年嘴角那抹坏心的笑,好一会儿才恨恨吐出一句:
"纪少,你记不记得今天几号?"
还在窃笑着的纪清风愣了下,抬头注视墙上的月历,然后再低头掐指算了三遍,瞬间脸色刷地惨白:
"你别告诉我,现在已经四点了!"
林晓荷抬手看了下腕上的卡通表,很好心的回答:
"放心,还差五分钟。"
话音刚落,就看到纪清风从容端起桌上的红茶一口气喝干,将手上的新书细心地插上书签,再戴上从不离身的黑框墨镜,然后一反平时的懒散迅速溜得不见人影。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林晓荷都不知是该嘲笑还是该同情了:连她这种小学生都知道暑假作业拖到最后一天才写的下场,为什么像纪少这样聪明的人偏就屡试不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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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认识的大人中,她最喜欢的就属纪少了。
她喜欢叫他纪少,因为他就像个大少爷一样懒散又贪玩;她也喜欢默认这个称谓专属于她的纪少,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是特别的。
她想成为喜欢的人心中特别的人,她想成为被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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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二少你难道不觉得你哥既任性又麻烦,而且十分没良心吗?"
林晓荷贴心地奉上一杯冰开水,边好奇的问向刚进门的美貌青年。由于费了好一番功夫安抚在店门口哭闹着要杀了纪清风的圆脸女子,青年此刻纤细秀丽的面容上尽是掩不住的疲惫之意。
感激地接过林晓荷手中的玻璃杯,纪明月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后,才不怎么在意的爽朗笑道:
"不会啦,做兄弟本来就是这样嘛,有福哥哥享、有难弟弟当;而且哥他身子又那么虚,我本来就应该多帮帮他的,这很理所当然啊。"
呜呼哀哉,看来个性单纯的二少已经被兄长的邪恶思想洗脑得很彻底了。林晓荷怜悯地望着眼前的绝色美人,忍不住摇头叹息:
"二少,对于你未来的另一半,我实在寄予无限的同情呀......"
她现在就能想像纪少一边从中搞破坏,还一脸嚣张奸笑的那副欠扁跩样了。那人对于自动送上门来的牺牲品从不手下留情的。
"喔?我几时落魄到需要别人同情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玻璃门上响起清脆的铃铛声,来者温煦和善的俊逸脸孔上带着沉稳的微笑走近两人。
"小月,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却还没看到你,我猜你可能被什么事绊住,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啊、白大哥,对不起,因为小强一直哭个不停,我忙着安慰她就忘了跟你的约定,你没有等很久吧?"纪明月略带愧疚的问。
"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白青天沉静的笑容虽然不变,眼神却已经开始闪烁算计的光芒。"只是如果这次又因为某些‘突发状况'而必须取消约会的话,我会非常失望的。"
"不会啦,最近哥都很安分、没有乱跑。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再出事......啊!糟糕,我忘记提醒哥去眼科复检了!"
纪明月猛然想起这事,连手上的玻璃杯都忘了放下就立刻冲出大门。被扔在一旁的白青天,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下,才叹了口气的跟着走出去。
林晓荷继续认真填满习字簿中的空格,默默在心中想着:
可怜的白狐狸,就不知道他这辈子等不等得到心上人摆脱恋兄情结的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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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唯一的缺点,就是长得太美。
标准的祸水美人一个。
老是惹得旁人为他争风吃醋也就算了,偏偏他本人空有一张水灵清丽的脸蛋,个性却是超级没神经兼粗线条,永远无法理解周遭的人为何不能好好相处。
"俗话说打是情、骂是爱,爱情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我们只需要默默的祝福他们就够了。"
白青天一脸亲切的对二少这么说,简简单单就让众多明争暗斗的情敌们瞬间出局。
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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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收拾着桌上的纸笔,林晓荷突然听到店门被粗鲁推开的声音。依循平常的模式,一个吵吵嚷嚷、一个冷言冷语,两个熟悉的人影就这么进到了店里。
"就说了我只是扫黄时安慰了那个女孩子几句,你明知道我又不喜欢她......"
"少啰嗦,你的风流史跟我没有关系,不要挡着我的路!"
一把推开体格魁梧的杨刚,殷岳寒着张脸迳自走到小小的少女身旁,瞥了眼空旷的店内,才开口问道:
"晓荷,这里只有你吗?小风跟小月都没来?"
"正确的说,是来了又走了。"
"走了?小风明明叫我把检查报告送来这里的......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林晓荷耸了耸肩:"纪少大概又躲进了哪个密室好逃避小强的追捕吧,至于二少好像是要跟白法官去约会。"
"什么!?白青天那小子居然敢对小月出手,我要杀了他!"
本来还缠着殷岳解释的杨刚一听到这话,立刻反射动作的大喊起来。殷岳本来就冷若冰霜的秀气面孔此时更是如同六月吹雪般的寒气冻人,一声不吭的转身便要走人。后知后觉的杨刚这才发现苗头不对,慌忙拦住他。
"哎,你别误会嘛,我对小月纯粹只是抱着照顾弟弟的心态,没有什么其他意思的。"
"跟我无关,让开!"
"虽然你为我吃醋我心里是很暗爽啦,但是你一生气就不肯让我上床这点也很麻烦......"
"你、你胡说什么!?"
殷岳原本白皙的脸庞顿时像是火烧似的红至耳根,羞怒交加的一掌挥了过去,却反而被杨刚捉个正着,顺势拉入他的怀抱。
虽然个性迟钝,但是经过高人指点后杨刚多少也学到几招。紧紧抱住爱吃飞醋的冰山美人,他刻意压低嗓音在恋人的耳边呢喃着从电视上学来的甜言蜜语。经不起这样的暧昧挑逗,殷岳终于软化了姿态,柔顺地任他拥着。半晌才微仰起头,对杨刚轻笑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今晚就等着睡地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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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夕阳的余晖,林晓荷低下小小的头颅,神情落寞的走在红砖道上。
虽然两人只相处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虽然他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虽然她其实并不讨厌这个迷糊又没用的老爸......
她,是不是又必须搬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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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家面对父亲消沉的模样,林晓荷拐了个弯,绕到附近的"楼下"咖啡店。刚推开陈旧的木门,她就注意到在长形柜枱后擦拭玻璃杯的人并不是平常的瘦小男子。
习惯性的坐到吧枱前,林晓荷开口点了杯卡布奇诺,眼珠子滴溜溜的跟着前方的褐发帅哥打转。
似乎是个普通的大学生,闲闲没事做的那种。外表看起来很正常,好像也不太会耍什么阴谋诡计,这样的正常人怎么会进到这家黑店工作?
邵令淇好笑的瞄了眼神色泰然自若的小女孩,直接端出一杯牛奶放到她的面前,刻意强调的说:
"小孩子喝这个就够了,天色晚了就别在外面逗留,赶快回家吧!"
前言撤回!林晓荷不悦的嘟起嘴,用尽全力瞪向正愉快地跟另一个打工的女孩说笑的普级帅哥。哼,居然敢小看她,本来还想好心警告他一下的,现在就随便他去自生自灭吧!
"怎么啦?是谁欺负我们可爱的晓荷了?"
方楚莲刚进门就看到林晓荷一脸气嘟嘟的模样。他宠溺的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脸蛋,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