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往事————隋枫

"她怎么样？"
"没怎么样，要分别总会伤感的。"
"对，但过去了就会好的。"
会吗？我冷冷的想着未来，曾经和她一起想过的未来，就将成为我一个人的了。
"珈一！"听到一亚妈妈在楼下叫我。"电话！"
我一骨碌爬起来，听到犸姬说，动作这么快，哪像个生病的人哪？
我不管，直往楼下跑。
拿起电话的一会儿，我的心跳停止了。
"喂？"
"珈一啊？"是炎雨。
"快下来，我们都在你家门口，快点下来。"她有些兴奋，直催我。
我挂下电话，跟一亚说，出去一下。走出门口，看到一群人都站在那儿，里面没有她。
"珈一，知道你要走了，我们来送行的。"炎雨拉我过去，不少人。我没有想到，在我走的那天，居然会有不少人来送我。
"珈一，你到了其它地方要好好读书......反正你成绩一直那么好，不好好读也成啊！"王岚说着，大家都笑起来。"这是给你的，里面有我送你的礼物，还有我的一张相片，当作纪念吧。"
然后大家纷纷送来他们准备的东西，好多。原来我真要走了，还有不少令我舍不得的人留在原地给我祝福，原来分别真是件痛苦的事。

25
原来我真要走了，还有不少令我舍不得的人留在原地给我祝福，原来分别真是件痛苦的事。
不知道我当时是哭着收下，还是笑着婉拒。只是觉得那天的星空很亮，照得我的心也亮了起来，心里少了很多阴暗的痛苦的，多了些温情的感人的东西。
后来，大家都走了，说让我好好休息。
在转身回家的一刹那，我突然不由自主的回头往一个地方看--空无一人。
回到家，大家都说我人缘好，有这么多人送我。我苦笑着应答，然后回到楼上。
那个夜里，第一次觉得我其实很需要友谊，起码从未排斥。如果这些发生的早些，还来得及，可却在今天让我认识到这一点。而今天的夜，本以为是属于我和小菟的。
我静卧在床，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数着接近零点的时钟。每走一步，我仿佛离她就越远，每走一格，我仿佛更加不愿道别离。
后来，我睡着了，做了个很美的梦。
梦中，小菟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淡蓝毛衣，微笑着朝我走来。走到我身边，轻轻将她的手放到我的脸颊，轻轻说，我知道你的，你是瑜她们班的吧？我笑着点头，她说，她总跟我提起你。我也说，很高兴认识你。
温情一点一点像糖似的在我的心里化开，一晕一晕，甜得让我想笑。
她柔柔的笑起来，很开心的说，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我反问她，一辈子有多久？她回答，一辈子就是所有快乐日子的总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加起来，正好就是一辈子。
我也笑了。
好像她又说了句什么，可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她迷惘着，想着，我一直在等那句话。可我没有等到，我被铃声吵醒了。
好像每个深夜，家里都会没人接电话。
我再下床，去接电话。
电话的那头安静了好久，我没有挂断，在等。
她说，"珈一，能出来吗？我在你家门口。"
那时，我笑了。抬起手腕，十二点整。新的第一天，我仍能见到你，真好。
派德的大门前，站着一个人。她站在发出晕黄淡薄的路灯下，脸都看不清晰。可我知道，她在笑，她面对着我，展示着她最美的一面。她在笑，她说，"你睡醒了么？"
我摇头，怪那吵了一晚上的电话。她仍是笑。
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坐在台阶上。她的手不像往常那样冰凉，带着温热的气息，很温暖。
她说，我都没有坐过火车呢。明天，哦，不，今天你要走了吧。
我点头，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一直带笑的脸，有些看不真实，仿若在梦中。
她说，东西要带够啊，哦，你妈妈的家都在那里，什么都不会缺。可你仍要仔细，去那个城市，你的学习不一定能跟得上，哦，不，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跟不上呢？可你仍要用心，要考个好大学。说不定，会有一天，我也考到你们城市的大学，那样我们又能......
我说，小菟，别说了。
她说，可那是个大城市，我是考不上的。我成绩不好，你是知道的。说完，她仍还我一记笑。
我咬着颤抖的嘴唇，告诉自己笑吧，让我们快乐的分开，明天想起来就不会太难过。
我咧开嘴，她也笑了，只是看不清的眼中带着晶莹的亮。
她说，珈一，你要走了。......我，怎么......办？
怎么办，三个字清不可闻，但我却听得很清楚。我拉过她的手，放在眼前，我想笑出来，可滴在她手上的却是水般的东西。
她说，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淋雨啊。她补充说道。
我摇头，没人陪我淋雨了，我一个人就不会站在雨里了。太孤单。
她说，珈一，B市的天气怎么样啊？都怪我，从不听天气预报的，B市会不会很冷啊，你的手一直都是冷的，如果那里很冷怎么办？
怎么办，三个字打在我心上，又是一阵抽痛。我将她的手递到眼前，接住我缓缓下落的水滴。怎么办？
曾经的一个夜里，你问我，我们以后怎么办？今天的深夜，你问我，怎么办？
永远都不知道吧，我们。我们这样的两个人，也许分开才是个好结局。
她说，珈一，记得要开心，即使没有了我，也要开心。一想起我就要开心。
我只能想起你才能笑，可没了你，开心又从何而来？
她说，珈一，要对自己的父母好一些，无论他们是不是亲生的。
我愣住了，小菟，小菟，我叫着。
她一笑，好若天上的星子般绝尘。
她说，呵，我是知道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一次他们在说话时，我没睡着，我都听到了。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了，可......可亲生父母都能不要我，不是亲生的却对我这般好，我又为什么要伤心呢？
她说，珈一，我一直想好好读书将来报答他们，可我笨，读不好。所以我碰到了小胖，她是个好人，她不让我去打架，不教我学坏，可我有时忍不住。我努力一百倍，成绩却没有一分的增长，我不甘心，只有跟小胖在一起，才能暂时忘了这些。......珈一，你不喜欢小胖，我就没有再去找她了。
她说，小胖是唯一知道我喜欢你的人。她很理解我，我以为她不喜欢你，可我错了，那天我去告诉她，我不会再找她后，她笑着说，她见到你后就知道有一天我会这么说的。你瞧，珈一，小胖她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她没有生气，她说，不想做朋友了没有关系，但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了，可以再去找她。珈一，你说，小胖是不是很聪明？她早都猜到你有一天会离开我，即使是你不情愿的。
我笑着，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过唇边，流进心里。现在的感觉好酸，也很疼。
小菟一直在笑，她隐在阴影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好些时候，她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仍在笑。
她说，珈一啊，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我们居然半夜时分坐在家门口，在干什么呢？
她说，这样的夜里很让人伤感吧？
我问她，珈一，你没有礼物送我吗？
她笑着摇头，她说，我想过的，送你什么好呢？我们之间还能送什么呢？

26
是啊，我们之间还能送什么呢？我们之间只剩情了。
那样的一个夜，我永生难忘。
瞿懿菟握着我的手，坐到天亮。她始终在我的面前没有流一滴眼泪，在天亮的一刹那，我看到的仍是她满脸的笑意，只是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天亮了，我们也该分别了。她笑着，拉我站起来，在我耳边轻语着。可惜我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像那个梦一样，我在等她说清楚，可她微微的挥挥手，说，走吧，祝你一路顺风。然后转身离开。
那样的一个夜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满脸的泪痕和着唇边化不开的笑，她说，走吧，走吧。
我就真的走了，没有带走一样东西。我就走了，可我的心却留在了那儿。
如果你还能哭泣，那么你只是痛苦；如果你还能呜咽，那么你只是悲哀；如果你还能微笑着流泪，那么你只是伤心。但--如果，你已经失去了哭泣、呜咽、悲哀的能力，那么你平静的脸上就不会再有内容。因为，没有了心，还会有感觉吗？
挥一挥手，再放下。这时两只低垂的手，似乎就失去了力量。已经哭不出来的我，只好选择抬起头，让双眼闭住，不想再睁开。
犸姬哭得很厉害，她呜咽着，有些不明就里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可以理解她的意思。要离开生活过那么多年的地方，离开那么多的朋友，不哭怎么可能？可我哭不出来，真的，所有的泪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流干了。
我替犸姬倒了杯水，犸姬抬起头接过杯子，对我的行为更加不解了。"你不难过？"
我摇摇头，觉得头好像要裂开似的。"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你不是和小菟她们关系很好嘛？怎么会不难过？"
我再度摇摇头。不是不难过，但难过不一定需要用泪水来掩饰。
她仍是不解，但却没有力气再追究，就剩下我一个人，独自抽噎去了。
窗外，稻田连绵，树木整齐的排在火车的两边，看起来就像是士兵在等待首长的检阅。那片枫叶林渐渐远离，眼前的景象逐渐陌生。犸姬已不再哭泣，转而代之的是对陌生事物的好奇。反而是我，离愁渐近，思念加深。随着火车的隆隆远去，我深知，我的心仍留在那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以后的我，一直都在成长，也在渐渐长大。每当我回想起那样的一段往事时，脸上都会洋溢起笑容，毕竟我曾爱过，曾那么的喜欢过一个人。
以后的人生还很长，我一直都无法让自己再次喜欢上另一个人，无论是男是女。好像那样做了，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以后的日子过得很好，至少每一天都会过得很充实。我笑着对待每一个人，对每一个对我笑的人都付以真心。
我需要的是朋友，很多朋友，可我不再需要爱情。
直到那天，我站在站台，抬起头看站牌，再低下头揉揉眼里的沙子，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的眼前闪过。
我缓缓抬起头，在那个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孩。她穿着淡蓝色的毛衣，抿着唇，笑着回望我，我的心中漾起万分的甜蜜，浓得再也化不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