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再相望(安然篇)————无尾鱼

作者:无尾鱼  录入:12-10
1
今日格外寒冷。严冬凛凛的寒风吹过,发丝飞扬,雪花翻滚着降落人间,掩盖一切污秽与丑恶。天地间一片素白。
当安然回过神时他已经走上天桥。
结冰的柏油路上车辆依旧疾弛,行人依旧匆匆。
世界并无改变,只是他的天空已经不在了,为他撑起的空间已经崩塌。
抬眼望去,冰天雪地中的城市无一丝生气,灰蒙蒙的天空让人觉得好孤单。
北方的冬季好冷,这个冬季尤其冷。他怕冷。他宁愿待在这个北方的城市,只为这里有比南方更温暖的关怀,但现在连这份关怀也当然无存。
安然再也不喜欢北方,这里已经没有爱他的外婆。
也许该回去了,不知道出来多久了。安然的手从衣兜里抽出时带出一枚硬币,在空中划出优美的银色弧线后,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硬币在地上跳跃的滚动着,安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没想过把它捡回,尽管那是他回家必要的一枚硬币,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它滚动,好象这样看着它就会一直滚下去,到达它想要的自由......
硬币滚到天桥另一端,滚到一个人的脚下,那个人正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似乎在等人。安然在天桥这边看着他听到声音后低头、弯腰捡起硬币,一连串的动作让安然觉得那个捡起硬币的人应该是自己。
那个人四下张望一会儿,看着天桥这头儿的安然笑着问:"你的?"
"我的。"安然没有动。如果是我可能又不会去捡它了,安然想。
见他不动,那人就走了过来。
我们年龄相仿。安然如是想。不过他长得比我高好多,北方的男孩都这么高吗?好象也不是。
那个男孩越走越近,安然突然有种想逃走的冲动,男孩的脸灿烂如朝阳,在在凸显了他的灰暗。然而他还是没动,一直等他走近。
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那么......安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接过他手中的硬币,安然不太自然的道谢,声音显得很牵强,微弱的声音夹着颤音。"谢谢......"
"喂!我有这么恐怖吗?"男孩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连笑容都很无奈,说完后马上又变得眉开眼笑。
男孩的笑象五、六月的太阳,灿烂却不刺眼,撒在身上暖烘烘的。安然从没见过笑起来这么明亮的人,仿佛在他周围笼罩的是永远都诉不完的快乐。安然以为自己会嫉妒他,因为那笑容里的真实,他没有;那笑容里的快乐,他更没有。
"不,我只是......"
安然到嘴边的话嘎然而止,他总不能对他说他的声音是带了哭腔才会这样吧。重要的是,他怎么会对陌生人说这些。
安然没再说话,他们只是陌生人,今天的相遇只是偶然,过了今天他们还是陌生人,谁都不认识谁,所以,没必要说什么。
"江南!等很久了吧。"一个短发的女生跑过来挽住男孩的手臂撒娇般的说:"人家不敢在这么滑的路上骑车,是走过来的哦,好冷喔。"
安然对他们笑笑走下天桥,背后传来女孩质问男孩的声音,差点踩空摔下去。
"她是谁?我才迟到一会儿你就搭讪别的女生,你真是......"
"哈哈哈......你这醋可真吃走味儿了,看清楚点儿,那可是个男生!我眼神还没到男女不分的地步,你该重新配副眼镜了。"
"骗人的吧!......"
背后的声音越拉越远,安然不停的向前走,渐渐淹没在人群中。
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安然就这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长缩短,再拉长再缩短,不停交错着的就象他现在的心情。
华灯初上的都市,夜幕张开硕大的翅膀将人们拥抱在他怀里,引诱人们迷失在纸醉金迷的灯红酒绿中。

"喂,喂!醒醒,终点站了。"
安然从睡梦中被人叫醒,神志还尚未清醒:"啊?"
"到终点站了。"
"啊,谢谢。"安然这才清醒过来取下行李,下了车,随着人群涌向出站口。
终于还是远离故土,踏上一片完全不属于他的土地。听不懂的方言,陌生的街道,不同的高楼林立,还有,无论到哪儿都很拥挤的人群。
太阳光很强,照得人眼都快睁不开了。安然尽量压低帽檐,眯着眼看这片陌生的城市。安然喜欢挑人多的地方走,他认为这样才不会引人注目。
在汹涌的人潮中有谁会注意你。
安然随着学校派来的专车来到学校。等他办过手续,领了宿舍钥匙,摸到他的宿舍时已经累得不行了。宿舍里空荡荡的好象还没人来过,他可能是同宿舍中第一个到学校的吧,安然找到自己的铺位把行李往床下一推,摊开被褥铺倒头就睡。对他来说坐上近两个小时的汽车简直可以要了他的命。
"砰咚!"
"嘘--有人在睡觉。"
"靠,我当是被子呢,没看出来。东西放这,我走了。有事尽管找我,没事也来遛遛。"
"滚吧你,话痨一个!"
"靠!嘴巴真臭!走了。"
安然在睡梦中听到压低的讲话声,渐渐恢复意识。睁开眼正好与一双带笑的眸子对上,有个男生就站在他床边打量他。安然翻身坐起来,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呆呆的看着对方。这是......江南?!
"你小子胆子真大,门都不锁就敢睡得昏天暗地的。不怕有哪个好色的婆婆进来骚扰你吗?"江南靠着床栏看着他,笑的时候带着那么点儿邪气。
"......"安然眨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怎么会?他们居然成了室友。现在就站在他面前跟他谈话。
"啊!真没良心,亏得我还记得你。也对,象我这种记忆力超群的人也不多哦。"
"你是自恋狂啊?"安然脱口到,被自己吓了一跳,就下床铺床单掩饰自己的尴尬。
平静下来他就开始整理行李,把常用的衣物放进柜子,书放进书桌的屉子里,之后开始收拾宿舍。
"这不是自恋,这叫自信。何况没人恋,自己恋还不行吗?"说着江南又笑起来,而且还点了烟。
"你会抽烟?"安然停下手中的活呆呆地望着江南一会儿。
在安然的记忆中江南的笑容象阳光一样灿烂,而且烟跟江南很不搭调。虽然安然只见过他一次,而且已经有三四年了吧,但他就是对他印象深刻,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再见的江南有点儿邪气,虽然笑着却没有先前那种阳光味,也感觉不到快乐。
"别说是烟,喝酒、打架、飙车这些我都会,怎样,象个不良少年吧。"烟圈一圈一圈的晕开,烟味充满整个房间。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却不知怎地让安然听着有股子落寞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安然咳起来,江南熄了烟,打开门和所有的窗子后踱到阳台趴在上面看下面经过的人群:"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安然,我叫安然。"
"感觉有点儿怪,象女孩的名字。不过,你爸妈一定是希望你能平安无恙才取这样的名字吧。"
"嗯。"安然没告诉他那是外婆给他取的,而且他随外婆姓。
过了一会儿安然听到江南叫他:"安然,快过来,有漂亮美眉,快看。"
"你真无聊,有那点儿空还不收拾收拾行李,房间也需要打扫啊。"安然拿着扫帚来扫阳台,还是忍不住朝下面瞟了一眼,忍不住说道:"一般嘛,也没多漂亮啊。"
江南转过头盯着安然,安然被他盯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江南忽然就大笑起来:"哈哈,要是我成天对着这样一张脸,我也不会觉得她漂亮了。你比她来得好看......好痛!"
安然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拿他的容貌开玩笑,所以想都没想就给江南来了一扫帚。
他怎么不躲啊?安然很有些后悔,他不想让气氛一下子僵起来,遂打着哈哈笑道:"哼!少来,我可不是女生,你要放电先搞清对象在说。"说着丢给江南一把拖把示意他去拖地板。"别光站着了,帮帮忙。"
江南也没反驳,拿了拖把就去冲水,倒也干的十分卖力。
"你有没有妹妹啊,一定也是个大美人,介绍介绍。"
"未成年。"
"得。"江南继续埋头拖地。
安然清楚,眼前这个人让他有想说话的冲动,他能开诚布公的跟他谈话,而且还能跟他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这在以前打死他都不会这样跟人交往......
安然他从来不大与人接触,也几乎被人遗忘。从来都是他一个人走过他的人生历程,没有人扶持。他不愿与人深交,因为他想保有他自己的隐私。对他来说,内心世界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决不让人去碰触。只有完全的保有自己才不会受伤害。他就象只刺猬,谁想碰他他就竖起全身的刺把人扎跑,再一个人跑到角落里舔噬伤口。
如果有谁想了解他会相当困难:对方追得越紧,他逃得越快。对他来说,他的内心世界是独立的,是完全属于自己不容许别人碰触的。不去了解别人,也不让别人了解他,完全的独立,就不会留给任何人自己一丁点的弱点。或许,他更象阿修罗,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害着自己。
江南又点起烟,安然被烟味呛得再次咳起来。
"你还真是稀有动物,这年头儿不抽烟的男生少得就象快绝种的大熊猫。"
"社会就是有了你们这种人,才被搞得乌烟瘴气的。"
江南淡淡的笑了一下,把烟直接从阳台丢出去,"要不要出去走走?"
2  
"这学校古里古气的,老得都能开文物展了。"
"老点好啊,说明她有价值。"安然抬头看了下宿舍楼与教学楼,还真是老--样式老。"文物不都挺值钱吗。"
"那到是,她越老我们越值钱。"说着江南无意识的又点起烟。
安然从江南手中夺过刚刚点燃的香烟:"江南,别老吸烟。"安然愣了一下,他怎么管起别人的事?
"哦,我忘了你闻到烟味儿就咳。"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安然看着手中的烟,递到嘴边也吸了一口,结果被呛的直咳嗽。
"哈哈......不会就别逞能。"
"咳,咳......我就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安然愤愤地把烟扔到地上,还不解恨的踩上两脚,捻了几下。
江南靠在宣传栏上,轻笑着:"好处可多啦!它能叫你忘掉痛苦,解除烦躁,快乐似神仙。"
"嘁,听你说的,这哪儿是烟啊,整个一鸦片。"
"......江南,还是戒烟吧。烟吸多了对身体不好。"过了好一会儿,安然才开口劝他。
江南没说话,安然也不可能再说话。江南抬头忘着天空,安然低着头看着地上被踩得稀巴烂的烟蒂,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嘿!你也回来了?"安然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和江南都转过头,看到一个推着自行车长得眉清目秀的女生。
"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安然明显看出女孩脸上的尴尬,但她马上又堆起笑脸,"你们背影好象啊!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见。对不起了。"说完那女孩骑车走了,不管怎么看,安然都觉得她象是落荒而逃。
"噢~~~~是趁机搭讪的吧!你这种长相也很受欢迎啊,清秀型的男生越来越吃香了。"江南抓住机会使劲挖苦他。
"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似的,满脑子不健康的东西。"安然才不会让人这么损他,马上反驳。
"江南?"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继续逛荡,突然有人喊着江南的名字。
江南没有回头,脸上确不见了笑容。安然隐约猜出些什么。
"好久不见,你也考到这里了。"
对江南说话的女生打扮时尚,还化着奇怪的妆。给安然的感觉象个小太妹,但说话的感觉又象个大家闺秀,他总算见识到什么叫矛盾的复合体。
"啊,好久不见,学姐。"江南歪着头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安然知道他是装作不在意,只是在逞强罢了,看样子他们曾经应该是对恋人吧。
"不要这样,江南。"女生被江南说的有些不知所措,眉头轻轻皱起的样子颇有几分林妹妹的样子,也是个美人呢。
"不要哪样啊。我和同学还想再逛逛,失陪了学姐。"
江南拉着一脸茫然的安然离开,留下他口中的学姐一个人在后面无奈的望着他们离去。
"以前同学,我高一时休学。"
安然不做声,没必要解释吧,越瞄越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家心知肚明,他到底是要说服谁?
江南似乎也意识到这点,烦躁的拨了拨头发,不再言语。
两个人不吭气慢慢走在校园中,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片竹林,安然轻轻抚着竹干痴痴的喃喃自语:"没想到学校里还种竹子。"
其实这片竹林占地不是很大,中间穿过几条小径,还有一条长廊,上面缠绕着一些紫藤,却是青藤悔无花。
"你喜欢竹子?"江南也跟上来,"这有什么好的,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竹子是外强中干吗?"
"竹的韧性是其它树木远及不上的。我外婆最喜欢湘妃竹,因为它有个美丽的传说。" 想到过世的外婆,安然心里一阵酸涩,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就只有呵外婆一起生活的回忆了吧。
"我听过。相传舜帝南寻苍梧而死,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在江湘之间哭泣,眼泪撒在竹子上化成斑点,所以才叫湘妃竹。美丽的爱情传说。"江南把手放在竹杆上弹了几下,想听听它会不会产生奇怪的声音。
"那种东西......有时苍白得让人鄙夷。"
安然望着远方,他没有看江南,他知道这时江南正以奇怪的表情看着他。江南兴许会以为他是在说他,可安然不想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

过了两天,宿舍人都到齐了。辅导员领着大家在校园里四处晃了一下,领了新书、饭卡和家庭调查表之后,每人都交了两张相片,是要办学生证用的。
宿舍里刚开始都还挺客气,不到一个礼拜就都原形必露。睡在江南下铺的叫李铁华,嘴皮子特薄,特爱说,虽然谁都说不过,还是捞了个李铁嘴的外号,那是胡冰说的,铁嘴,铁嘴,铁嘴会生锈,锈嘴当然很钝啦;胡冰的铺和江南的靠在一起,睡觉时总是鼾声羞雷,就落了个赛雷公的美名;胡冰下铺住着一个胖子叫曾重,他还真是对得起他这名儿,就是天天增重,日日不减,食量无敌,美其名曰食神;睡在安然上铺的是一个带眼镜很秀气的男生,叫韩若水,年龄最小,有三大嗜好:睡觉,漫画,吃饭。这位想当然就是睡佛了;安然成天只知道读书,闲下来就看书,成了书虫;江南自己说他个性如火,脾气也暴,自己封个火龙的称号,大伙儿直说名不副实,江南就在一边邪笑,于是就没人反驳了。后来大家说宿舍里不是神就是佛的,干脆都改了算了。于是,李铁嘴变成铁嘴仙,书虫变书圣,火龙变火王。
本来安然的上铺应该是曾重,但由于他心宽体肥爬上爬下着实辛苦,最重要的是怕自己掉下来砸到人,韩若水说睡上铺方便,干什么都没人打搅,跟管理员打声招呼乐颠颠的跟曾重把位子给换了。
几星期下来也相安无事,大家处得和乐融融,学校的生活也很快都适应了。除了上课、自习之外的时间都各忙各的。安然一闲下来就看书,而江南只要一看到他看书就会死命的拉着他讲东扯西,无所不谈,说什么是拯救沉入书海的迷途小羊,要让安然了解到外面大千世界的精彩,每到这时李铁华就会也插上一脚;韩若水窝在床上看着形形色色的漫画,不时会大叫或大笑几声;胡冰则老实的打着鼾,真不知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跟那某种知名动物似的,曾重奋力的吃着各色美食,一张嘴塞得满满的誊不出说话的空间,这两个人真是毫不辜负雷公、食神的美名。

推书 20234-12-10 :快乐小王子的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