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阴错阳差将不二带到这里来见到熟人。不过不二能够暂时忘掉伤心事,也是好的。
第 5 章
引擎熄火之后,车内安静若夜,车库里微薄的灯光飘进来,宁谧而安详。手冢好半天坐着没有动。他静静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已经睡着的不二。
空气在他清清浅浅的呼吸中微微颤抖,淡淡的酒香随之发酵后弥漫开来。棕色的头发随意地散下,头歪歪的靠在椅背上。明明并不会舒服,不二的脸上却一片安然。身体随着呼吸轻轻的起伏,像是婴儿一般。
今天一天折腾下来,他想必一定累了。
手冢正思考着怎么将不二弄回家,不二突然眉头皱起来,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没有犹豫的,手冢伸出手去抚上他的眉头,想要用拇指抹平让人心怜的褶皱。不二的身子挣扎了几下后,眼睛一下子睁开来。手冢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缩回,却并不感到尴尬。
沉稳的对上不二有点惊讶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再一本正经不过,手冢不慌不忙的收回手来。"到家了。下车吧。"
"哦"一声后,不二眨眨还有些迷蒙的双眼。用手揉揉僵硬的脖子,同时漾开清浅的微笑。"谢谢。"手冢立时后悔没有将他安置在车后面的座位上。现在不二的脖子一定很不舒服。
他率先下车,等到走到不二那边,不二已经下车了。站在车门那里,手扶着脑袋,似乎有点眩晕的样子。手冢伸出手去要扶住他,不二却摆摆手笑说没有关系。
"今天很开心,谢谢手冢!"手冢这才注意到,不二脸颊上泛起淡淡的酒晕,将蓝眸衬的晶晶亮。笑意像是千年的酒酿流淌在那双澄澈盈盈的蓝眸里,光是这样看着他,都觉得心头被酒香迷醉,沁人心脾。
不知道那位叫做幸村的男子给不二喝了什么,在手冢严厉的告诫下不二也没有喝太多,但是很明显他是有点醉了。醉到一边推开手冢的搀扶一边软软颤颤的走不成路,醉到唇角噙笑眼神迷离还伴着呵呵的笑声,醉到三步一回头唤着手冢像唤宠物。
"手冢乖,喝醉了也得回家呐"!
手冢心里暗暗叹气,不知道带他去酒吧是对是错。明天起床后肯定头痛,他的报告也还扔着没写完。况且,短暂的逃避并不能解决长久的问题,除非夜夜心醉。此时的笑,真真假假,只会让手冢看的更加心疼。
不二再次招招手,手冢只好走上前去,任由他牵住自己的手。"手冢,你的手真大诶......跟小景和侑士的手一样大......"前面还兴高采烈的惊讶,后半句嗓音就暗暗的压下去,变作喃喃自语。
手冢字字句句听得真真切切,握住不二的手不由得收紧。仿佛这样就可以给他传入力量和勇气。
不二猛然一个激灵像是被震醒,轻轻呼出一口气。之后抓着手冢的左手举起来,借着灯光认真的表情像是在做研究。修长的手指指指点点上面的骨骼和纹路。
"NE,手冢也打过网球吧?"虽然是疑问,不二却是很肯定的语气。"侑士也打过,而且打的很好呢。改天你们真该切磋一下。"手冢这才知道为什么迹部不打网球,却对网球熟悉的了如指掌。有时候见他打球也指点一二,神态倨傲却一针见血,眼神犀利。
进门之后,两人换下拖鞋。手冢想到不二可能口渴,便去冰箱里给他找水喝。不二摇摇晃晃地自己走到沙发上坐下来,顺手拿过茶几上的苹果啃起来。
"喝点水,洗个澡去睡觉。"手冢拍拍低着头似已昏昏欲睡的不二。不二抬起头来,眼眸闪亮,全无睡意,倒是把手冢吓了一跳。
"手冢,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呢?"不二没有理会手冢的命令,自顾自的问出他的疑问。边认真的等待手冢的回答,边继续认真思考,仿佛刚才他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手冢不知道不二思维什么时候跳跃到这里来,却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吗?虽然从初中部开始到大学结业,女孩子的告白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让人心动者。然而,在手冢的人生规划里,交往恋爱为时尚早。等到事业稳定后,找一位性情温婉的女子结婚生子才是他的计划。所以一直以来,他能够做的似乎只有说句"很抱歉"然后看着女孩子们或难过或哭泣或跑掉。即使心里真的感到很抱歉,也不能做什么。而在迹部集团工作后,也算是已经事业稳定,却从来没有找个人生伴侣的念想。
是被迹部影响太深了吧!每次参加各类酒会,一旦有女子前来接触,迹部第一个将对方批的一无是处。手冢本来还觉得不错的人,经迹部那张嘴巴一刻画,便索然无味无有想法了。 三番两次之后,手冢几乎要认定迹部自己性取向不同便也要将自己带下水,就像当初将自己"威逼利诱"的招入他迹部集团一样。
不二住进来之后,看到他和迹部相敬如宾的感情,手冢心里曾经有过淡淡的遗憾。只不过一来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二来每天都要回家给不二做晚餐社交大大减少,就更加没有机会结识别人。奇怪的是,他渐渐开始习惯现在的生活,不想改变,也不愿改变。
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很不错。
这个念头一进入脑海之后,手冢心里不知为何渗上莫名的紧张和期待。小时候瞒着母亲为她准备了圣诞礼物,待到将要送出时,心里便有这样的紧张和期待。久远而馨香的记忆里,自己曾经是多么的青涩啊。而现在重温这样的场景,他不由得连忙看了不二一眼。
不二看自己望向他,以为自己将要回答他的问题,眼中的期待多了一层。手冢不由得觉得脸上微微热起来,便紧紧绷紧了脸色,暗自提醒自己不可大意。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原因的,尤其是感情的事情。"所以,即使迹部和忍足最终走在一起,你难过归难过,却不需要消沉。
手冢觉得以不二的头脑,不难猜出自己的暗示。"这样啊......"不二作思考状。随即呵呵笑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情。
猛然,只是一个眨眼之间,不二以一个酒醉的人不可能有的迅捷凑到手冢跟前。在手冢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不二的唇已经贴上了手冢的。手冢心下一惊,不二的冲力又太大,只能顺势倒在沙发上。
姿势,暧昧至极。
手冢瞪视着游戏一般的不二,他晶亮蓝眸眨两下,丝毫不畏惧手冢褐眸中的威严。似乎打定主意手冢不会做什么,喝酒之后软趴趴的身子便大大咧咧的压着手冢。
似乎感应到不二这样的想法,手冢还真的不敢做出诸如立刻推开他或者生气的举动。更何况,今天不二受到打击太重,自己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一脸受伤的表情。
然而,即使如此,被不二压在身下的念头,还是让手冢窘迫不已。眉头忍不住拧起来,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不二无辜的望进手冢深邃的眼睛里,调皮的舌头竟然伸出来,在手冢唇上扫一下,又一下。手冢只觉得一阵电流顺着吻合的唇流向全身,将他沉静的心击的躁动起来。
酥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张开口,那条舌头便顺势滑入进来。伴随着清淡的酒香,郁郁醇醇。不二的眼睛已经闭上,专心的表情让人不忍打扰。
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手冢的想像,他犹豫着是该狠心将不二推开,还是继续由着他胡作非为。
为什么,不二就那样肯定自己会由着他这么做?
是将自己看作迹部了吗?手冢忆起,不二从很久之前便喜欢盯着自己看。问他的时候,他便说:"手冢和小景待时间长了,有点想像呢。"听不二这样说便非常不满,哼一声进了书房。他便连忙跟着过来,有说有笑故意套近乎却始终不肯道歉。看他少见的样子,却又原谅了他。
这样想着的时候,不可遏止的疼痛漫延开来。手冢狠心一把将不二推开,从沙发上坐起来。
"很晚了。明天你还要写报告。"自己是故意的,故意做出不同于迹部的举动,故意提醒他自己到底是谁。可是看到被推坐起来的不二,手冢又忍不住后悔。
微微愣住的不二,呆呆的看着手冢,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眸渐渐清晰起来,终于化作泠然。这跟刚才浅笑的不二,恍然的不二,调皮的不二,任性的不二,都不一样。甚至跟见到迹部和忍足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听到忍足宣布婚礼的时候,也不是一个样子的。
一分自嘲,一分疼痛,一分好笑,七分淡然。让手冢没有办法伸出手去将他重新揽入怀里。连看着他,都觉得自己残忍。
没等手冢张口说话,不二突然说:"呀,刚才忘记问他们两个要去加拿大多长时间,我好提前向学校请假啊!"说罢便急忙开始搜找手机。仿佛刚才只是手冢的假想而已。
"咦,放在哪里了?今天出门没有带出去......那就是在书房了......"絮絮说着,不二拖鞋也没穿,光着脚便朝书房迈去。
手冢坐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
第 6 章
自从那日的放纵之后,不二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并不是说之前他很吵闹,而是现在增添了一种有别于之前清冷的平静,仿佛已经彻底沉浸到他一个人的报告世界里去。即使手冢可以进去书房,可以跟他交谈两句,中间还是建构了一堵无形的墙,他怎么都过不去。所以,手冢只能站在旁边观望,并不断的思考着。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断在他脑海里颠来倒去。每一个细节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按下了Replay键,一遍一遍的重复播放。然而,那些画面那些场景,也仅仅至于画面和场景的概念而已。连贯起来表达的含义,手冢想不明白。
这是他遇到不二后一直存在的问题。不二是个很聪明的人,手冢在一起住后很快就发现了。聪明到真真假假让人有时候搞不清白。他并没有通过撒谎或者耍鬼把戏的手段来混淆视听,却始终让人抓不住。表面上最是清淡不过,内心里却最是幽邃。想要进入他的内心世界,那条漫长而神秘的路想来吸引了很多人,却也使得人人沮丧而归。
手冢并没有例外。很多时候他并没有遇到这样的问题,只是因为不二给与了他机会,让他明白一些事情而已。与手冢相比,不二在待人处世上更为冷静。与人距离多远多近,让人进入他生活几分,全部都清清楚楚,不容违背。手冢是看清楚了与不二的相处规则,所以在模糊地明白自己和不二的关系时,便选择性的有所保留,宁愿远了不能近了,宁愿接触少了不能接触多了。因为一旦跨进不二的领域太多,换回来的很可能是需要后退更多步。
正是因为清楚的明白,并恪守着这样的原则,两年以来,两个同样清冷的人不但没有停留在点头之交的位置,反而一步步的靠近。缓慢到令人觉得心焦,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即使偶尔也会有摩擦或者急躁,最终也不约而同的选择退让。退让的同时,其实是更进一步的靠近。如果不是在乎的人,值得珍惜的人,根本没有退让的必要,不是吗?
然而如今,疏离猛然爆发,让手冢有点措手不及。当然,手冢这样沉稳的人,对于什么事情都习惯了掌握并计划的井井有条,即使出现突发情况,也可以妥当处理,不露出一丝马脚。然而现在的他表面上大局在握的冷静,内心里说实话并没有底。
从来没有这样这样明白的告示距离,也从来没有这样明显的疏远。这不是不二的作风,他更擅长的是跟人不知不觉的远离,不会让人感到不安,不会让人察觉到,等到真正的远离,才发觉彼此相隔万里。然而,正是这样不符合不二风格的作为,却很明确的传达给手冢一个讯息:不二在拒绝。拒绝自己进一步的靠近,拒绝自己的碰触。
这样的拒绝让手冢莫名其妙而又心浮气躁。这样的感觉像是辛辛苦苦将儿子培养成人之后儿子不知缘由的就突然将父亲抛弃了。孤苦的父亲一人在办公室里绞尽脑汁,也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会这样做。更令人难过的是,父亲没有办法坐下来跟儿子好好谈一下到底父亲做错了什么事。
在心里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手冢签字的钢笔咔嚓一声在文件上划了长长的一条线。黑线就像手冢头上的一样囧迫的晾在那里。说到底,不二是他人生计划外的人物,现在却比他原先的计划还要喧宾夺主。先不论这个父亲和儿子的比喻是多么的困窘,手冢就是知道不二并没有有意为之,才会更加烦乱。
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烦乱。就算高中时期同时收到T大和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也没有觉得烦躁。是因为当时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现在自己却完完全全处于被动吗?然而被动的理由呢?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对现状进行掌控?手里托着餐盘,手冢站在书房门口,不知不觉竟然走神了。
"请进。"不二重复了一遍。可是并没有抬头望向手冢的方向。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绝口不提那天的意外,真的把那个浅尝辄止的KISS当作是幻想。手冢并不适合这样不上不下半吊着的状态,却也无能为力。每次他想要暗示一下,不二总是巧妙的转移话题。到最后,连他都不知道不二是故意不跟自己谈,还是那天醉了忘记了。
手冢放下餐盘。"谢谢。"不二敲击键盘的手连停也没有停。
"不二,休息一下。"不二的头发变长了,垂下来的柔软发丝将脸遮挡住。手冢又冲动将头发替他撩上去,好看到他专注的眼神。距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已经好久了。
于是,不二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向手冢。湛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的波动,安静的仿佛结冰的湖泊。微笑伴随着扬起,很标准的不二式微笑。标准到让手冢脑海中称为理智的弦越来越绷紧。
"不用了,非常感谢。"语气礼貌而正式到让人想要抓狂。
不二旋即低下头去,重新开始敲字。仿佛身边散发着莫名气场的人物根本不存在。刚才澄澈而淡泊的眸子像是将手冢的心脏冰冻住,不能跳动,挣脱不开,所以难以呼吸。
一种不同于之前对不二心疼的感觉开始漫延,随着血液从心脏的部位流向全身各个角落。再也待不下去,手冢只好一步一步走开来。脚一个不小心踢到摊开在一旁的书,这才顿住。
那天借来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再次换了一批,比原先的那批新一点,却本本是大块头。脚趾正好磕在书本锋利的边角,指甲处顿时刺痛。明明那么痛,却还是及不上心脏中的感觉,丝毫遮掩不住。
所以,手冢很不以为然的将书捡起来摆放成原先的位置。书角上沾了一丝血迹,他随手便抹去,干干净净。起身轻轻的将门给不二带上,头也不回的驱车回去公司。
整整一个星期之后,手冢中午回家却没有见到不二。书房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电脑关掉,书都搬走。一切恢复到不二写报告之前的状态。站在书房门口看了一会,手冢默默的一个人吃完饭。
晚上不二回来。手冢询问了一下报告的情况,果然已经完成了。没说两句,两个人都保持沉默。一向擅长活泛气氛的不二,这次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没一会儿,不二接到电话,看样子是迹部打来的,要约不二出去。不二想都没有想的拒绝掉,挂掉手机后便自顾自进房去了。
以后一连好几天,不二都没有回家。冰箱上写着"我有事出去了"的便条纸已经在那里贴了接近三天。不二不回来,手冢也懒得撕掉。只是晚餐时候打开冰箱,便忍不住瞟两眼。回头看看空荡荡的餐桌,没有人再开心的称赞"好香哦",也没有人笑眯眯的等待自己将芥末给他拿过去。
第四天时,迹部听完手冢的报告后,问他:"周助这几天都做什么呢,找他老是说有事忙,到底是忙什么啊嗯?"手冢冷冷看他两眼,心里不明白为什么迹部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在不二面前炫耀他的幸福。
"我就说,当初就不该让他住到你那里去。没把他冻死就是便宜他的了,还死活不肯搬走。"迹部一副手冢欠他的表情,又开始唠叨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