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只恨西风----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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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如何,莫悲,莫念?】

"师父,我要下山去了。"
"师父,徒儿走了之后您千万不要难过呀。要是哭成大花猫就不好了。"
"师父,我们把玉佩换了吧,以后徒儿孤身在外,看见您的玉佩就像看见您一样,您看着徒儿的玉佩也像看见徒儿一样。"
"师父,您不要一直跟着我啊,是我要去闯荡江湖,您老是陪着做什么!"
"哦?你只是来看我的?可是,我才刚下山不到一个时辰,你用得着这么快就来探亲么!"
"师父,徒儿已经长大了,以后您可以放心让徒儿闯荡江湖,不要再乱担心了!"
"师父......你就不能有一点为人尊者的样子啊?这么大个人了,不就是多吃了你一块桂花糕么?用得着拿这种可怜小狗一样的表情看人么?你说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跟我争吃的的?"
"师父,江湖其实还是很好玩的,徒儿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大家意气相投,时不时聚在一块儿谈天喝酒,也是件很快乐的是。对了,前几天还认识了个紫髭的中年汉子,也并不十分魁梧,只是满身正气凛然,居然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北侠!虽然徒儿也勉强称了两年南侠,可是,和欧阳大哥比起来,真的是差远了......"
"师父,好久没跟你写信了,害得这几日雪鹄天天在我窗前盘桓,真是受不了它了。徒儿想告诉您一件事:我已经决定入官场了。知道您不会反对,不用说了,谁不知道洛家二少爷当年可是新科榜眼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入了朝廷不说位列三公封妻荫子至少坐稳丞相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是屈了才......就知道吹牛。我又不是要去考进士,只是随了包大人做个护卫而已。可是,为什么入了开封府,好像突然觉得孤单了呢......"
"师父,今年过节徒儿不能回去了。府里虽然没有大事,可是大人安危要紧。如果您实在想徒儿了,就多看两眼玉佩,多吃两块桂花糕吧!如今没有人和你争,可不要吃多了拉肚子......"
"师父,徒儿交到一个很好的朋友了。他是只耗子,一只专门偷喝皇宫和庞太师府美酒的耗子。往年一个人惯了,现在却每逢月夜便会被那只耗子托上开封府的屋顶喝酒。虽然累了一天还要被他折腾很令人不爽,不过......徒儿终于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师父呀......今年我回去和你过节好不好?其实......想给您介绍个人呢......他呀,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鞋子,白色的发带,白色的剑......特别爱干净,钟爱于白色,浑身上下,行穿用度,什么几乎都力求是白的,更有......脑子是白的,心眼儿是白的,当然,翻白眼时也是白色的眼球......虽然飞扬跋扈,嚣张得紧,不过,却是个好孩子,相信您会喜欢他的。"
"对不起,师父。突然有事,这次又回不去了......不要生气啊,大不了下次回去的时候亲手给您做桂花糕吃,乖,听话的师父昭儿最喜欢了......"
"师父......还记得和徒儿换的玉佩吧?如果有一天您看见我把它送人了,千万不要生气,更不许怪我!那说明徒儿是真心喜欢那人,您也一样要喜欢!只是,如果徒儿不说,您也不许戳破,如果敢拿这事儿当笑柄,以后就再也不理你啦!"
"......师父。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徒儿已经离您而去了。徒儿不孝,蒙恩十载,分毫未报,就此远离人寰,愧对师尊。不敢奢求师父原谅,只愿师父就此忘记不肖之徒,一生快乐,平安。勿悲,莫念。"

洛青衫看着手里的信,没有说话,心颤,许久,闭上眼。
勿悲,莫念。
洛青衫死死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真的想把它碾成粉末,可是,不能,不愿,舍不得,铬得手心疼,疼得心里都痛。
恍惚记忆里还是那个乖巧可爱的总角孩童,还在身边嘟着嘴赌气不给他桂花糕吃,小小年纪连巨阙都拿不稳,却一本正经地对着自己说他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为百姓做事的大侠......一切恍若昨日,回眼来,却已是万千尽过,人殁黄土。
展昭!你个逆徒,竟然就这样撇下师父去了?你让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勿悲,莫念"?
好残忍冷血的徒弟......不是说要尽孝么?不是说要为为师养老么?不是说要带着自己喜欢的人来看师父,不是说还要给师父做桂花糕么?师父可是整整为你留了三年的桂花,小心翼翼地晾干了,都没有掉色,好像新鲜的一样......你却不再来看一眼......
洛青衫颓然坐倒,抬手支着额头,后面,泪水一点一滴滑落,越来越密,然后连绵难绝。一代宗师面对如此剧恸也再端不起嬉笑红尘漫不经心的模样。

犹记得第一次见着那娃娃,在展云清家中。四岁的孩子,粉粉嫩嫩,仿佛是瓷娃娃一般。蹲下身伸手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脸蛋儿,满意地看着他不满地撅起嘴,然后,居然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反捏了自己两下!而且还一脸挑衅地看着自己。
洛青衫的手顿住了,脑子也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头朝着展云清便吼道:"云清!你家这小子归我了!小小年纪居然就敢跟我叫板,要是以后长大了还不得欺负死我?好歹我也是他舅舅不是!我决定了,要把他带上山去,好好教育,不然的话,对不起咱洛家的列祖列宗啊!"洛青衫号着,洛青颜笑看着自己这二哥没有言语。早知道他是个爱玩好耍的主儿,却不想如今竟然玩儿到儿子头上了。
展云清闻言走过来,看一大一小两个顽童大眼瞪小眼,同样忍俊不禁,笑道:"青衫,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能正经些么?昭儿是你外甥,可不是玩具。"
洛青衫正色道:"谁说我是在开玩笑了?我说的是正经事!看昭儿目色淡定,骨骼清奇,定是习武奇才。若是交给我来教导,他日定能成为一代大侠,为你展家光耀门楣!这样,不好么?"
展云清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以。展家从商,但洛家却是武学世家,如果昭儿习武的话,也是好的。"其实展云清是在想,之前你死皮赖脸要想收云儿为徒,未果,洛云还拜入天山门下,后来整一月不和大哥说话,真跟人家欠了你了八辈子债似的。要是这次再拗了你,你不得把我展家给拆了?你们洛家是家大业大,又个个武功高强,不怕被你败光也总能治得住你,我展云清却是没有那样的功力。反正你也不能把昭儿如何,让他跟着你学武也未为不可。如此思虑展云清便是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洛青衫就喜滋滋地抱着展昭告别了展云清夫妇上了山,回到云山自己修道之处。虽然展昭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他爹爹却为了保住房子终是把儿子给卖了,就此展昭开始了他在云山上长达十年的习武生涯。

"那时的昭儿,还是个粉嘟嘟的小娃娃,吃不得苦,受不得累。伤了痛了就会抱着我哭,勒得脖子死紧,若不是脸上的水珠,还真以他其实是要想掐死我这个师父来了结他痛苦的习武生涯。可是,即便那样,他还是很听话,虽然会哭会闹,但哭累了,闹够了,还是会好好练功,认认真真地读书,乖巧得不像话。他会跟我吵,跟我贫,却也会就着我的性子,给我做喜欢吃的菜,给我做桂花糕......可是,如今......"洛青衫说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自他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清朗俊逸的翩翩少年。他下山去,游历江湖,每次给自己写的信,笔迹工整,虽然还是不忘欺负师父,可当他说想念的时候,却能想见他那张满是思亲的清秀的脸......
"......可是如今,已经不在了......"洛青衫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玉佩。这是他五岁生辰时自己给他买的,后来就一直戴在身上。想起他后来下山,痞着脸要换自己那块洛家少爷的紫玉令,答应了他,想不到现在,真的只能看着这玉佩,怀念那个明朗的少年。
"......师父!"白玉堂突然跪了下去,洛青衫抬起眼,看他同样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恭恭敬敬地捧到自己面前,"师父,请允许我这样叫您。如今猫儿走了,以后,玉堂一定会替他尽孝道,敬您如父,奉您一生!"白玉堂说,字字坚定。
洛青衫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紫玉令,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一身蓝衫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师父,你看吧,没了我,连饭都吃不好,以后,还是徒儿来照顾您吧。"说着,他弯起了嘴角,清清淡淡的笑,却宛如三月的春风,温柔得让人心安。
可叹蓦然回首。
大寒·谁家少年不怀梦

"大哥明明也学武,却偏偏不喜欢我学。是大哥怕小昭学武后胜过大哥,还是觉得小昭不会武功会更好欺负?师父都说了,哥哥总是喜欢欺负人,每次师父来都被哥哥追着到处打。像师父那样好的武功都不是大哥对手,所以师父才让小昭好好习武......不过哥哥千万不要误会,小昭自然不是不愿意被大哥欺负,而且,等小昭学好武功也一定不会欺负大哥的,请大哥放心......"半大的少年拖着稚嫩的嗓音认真地对青年讲,满脸无辜外加郑重,说得展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个头才到胸口。方练剑罢,额头上挂着细细的汗水,脸色微红,因为多动的缘故,衬得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更加清澈明亮如同黑色晶石般--里边却闪过一丝与外貌不符的狡黠。
顽皮,滑头,展翼看着这样的少年,气也不是,愤也不是,不能说不能骂,也不能答应不能迁就,最后只能无奈了。
这孩子,明明看起来是正正经经的乖孩子呀,为什么那张无辜纯良的小脸后边竟隐藏了这般的顽劣狡猾?我那个聪明伶俐又乖巧可爱的弟弟去哪儿了?是谁教坏了乖孩子呀......洛青衫,就是洛青衫!洛青衫,都是你害的,害得我一年见不到两天小昭,还将他教坏,染了一堆你的臭毛病,毁了我的小昭--
"洛青衫,本少爷跟你誓不两立----!!!"
展家大少爷在幺弟处遭受打击后在后院仰天大吼一声,前庭书房中正与展云清下棋的洛青衫不由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正想着又出了什么事,便见门口青影一闪,一道掌风猛地劈过来。洛青衫连忙起身避开,展云清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面前棋盘已是一片狼籍,二人一面过招一面打到外面去了,接下来便又是年年展昭回家探亲的日子特定上演的戏码......
直到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没了力气,终于停了手,而展昭,早在这段时间里洗浴更衣,用膳,读书,出门访友去了......等展翼回过头来,自家幺弟早又没了人影,难得的相处的日子啊,就统统浪费在了和个疯子的打斗中......展翼每每念及,都不由仰天悲吟,无奈长叹。
我的可爱的小昭啊......

展翼总觉得自家这弟弟是长不大的。虽然自己看着他出生,看着他由怀里蜷成一团如初生小猫般粉嫩皱皱的婴儿长成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然后又从瓷娃娃长成了清朗的翩翩少年郎,再然后成了温文如玉的南侠君子,最后成了安静隐忍的御猫--不仅仅是身体长大了,心思也越长越深,可是在展翼眼里,他始终定格在了那个怀中眨巴着圆溜溜眼睛望着自己的婴孩儿,或者是摇摇晃晃跑向自己一面含糊不清地叫着"哥哥,哥哥"的孩童。永远长不大,在他眼里永远是个会耍赖会撒娇孩子。
展翼宠展昭。且纵容得有些过度。溺爱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怎么都舍不得,恨不能找个方法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可是,小子心境,却是好动,好走,早早地,远远地就离了家。
他说他要习武,他说他要成为大侠,他说要去行走江湖,他说他要兼济天下。然后,便是十年学艺,江湖南侠,御前护卫,御猫展昭。
看着弟弟出人头地,名满江湖朝廷,本应当是高兴,可展翼痛惜的却是原本那怀中的婴孩儿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看不见了,只能听到他的消息,尽管他会坚持每年几封家书,可是自从他闯荡江湖去也,八年之间,说实话,展翼也不过讲过他七面。头三年里有四次,后五年,日盼夜盼,一年到头,也只能看着他简短的书信一面骂着混小孩老是不着家,一面却是怕他饿了冻了,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会不会行侠仗义受到伤害,会不会除暴安良结了仇家。识包拯,入开封,不善虚与委蛇的少年,如何面对那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会不会在朝中受欺负,听到了多少那些毫无理由地指责不堪入耳的话?会不会公事太忙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会不会出案子受了伤,会不会又夹在江湖和朝廷之间两面为难还不知为自己辩驳说话......展翼日也担心夜也担心,有好多次都真想冲上开封去直接将他绑了回来,然,终是不忍。既是爱极了他,护极了他,又怎生舍得违背他的意愿?
他愿凭手中三尺青峰守护青天,他有他的理想他的坚持,展翼无法驳回,也不能反驳。他不能打碎少年的梦。且不论这梦做到最后究竟是苦是甜,他愿意去尝试,展翼就不能拦下他的脚步。可是,这却成为了他一生最后悔的事。

展翼一直后悔,很后悔,当年不过是去九华山串了趟门的功夫,居然就让洛青衫将人拐了去。
展翼明显是不待见洛青衫的。当然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如此。展翼是个懂礼守礼的人。虽风华年少,意气正浓,本该是洒脱张狂的年纪,却也沉稳镇定,称不上谦谦君子,待人接物总是恭谦得宜进退有度。
论辈分,不论从家族还是江湖而谈,展翼都会恭恭敬敬地称洛青衫一声"前辈",然而,这却不可能在洛青衫拐去了他心头肉之后再继续。
洛青衫拐带展昭时,展翼正在九华山探亲。本来与师兄弟叙旧是乐事,却不料几日晚回,酿成大祸。展翼虽然知书识礼,却远比不上展昭温和,是故洛青衫在头年领着展昭回常州时毫不客气地与之大打出手,最后若非洛青颜出手阻止,也许展云清以出卖儿子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宅子终也免不了成废墟的命运。
展翼很不服气。不是因为他打不过洛青衫,而是,在他与洛青衫对峙的过程中,展昭对于他的争取并没有表现成强烈支持的样子。
展翼还是个孩子,未及弱冠,同样是少年心性。然而在展昭面前,却是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成熟--就如同一个历尽世事的长者,对于展昭的爱护就是想一直将他锁在身边,时时看到,忍不了他受分毫委屈。展翼习武,自然知道习武会有多累多苦。他完全承认他们家展昭是奇才,天资聪颖,不管学什么都必有大成。然而,就算你是天才,要想在武学上登峰造极也不能光靠脑子。
什么叫朝五晚九,三更眠五更起,展翼自己能受得了,展昭也同能受得了,但是,展翼却仍然舍不得展昭吃那样的苦。所以当展昭大半时间都跟着洛青衫习武去,展翼一年也见不到他两天的年份里,展翼对洛青衫的怨愤就不浅了。幸得展昭自幼虽也顽皮,却是性子敦厚温和,从来只在兄长面前为师父说好话,可是每每听到展昭夸洛青衫,展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然碍于幺弟,也只能背后给洛青衫脸色看,洛青衫平白受了多年白眼。
再后来,洛青颜难产而逝,母女皆遭不幸,展云清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盘桓半年后终是撒手人寰。那时展昭不过十二岁,在父亲榻前守了半年,终是没有留得住。一时之间,双亲皆无,还有那个还没出世就夭折的小妹妹,如此打击,对于小小少年而言,无异灭顶之灾。展翼坚持将展昭留在了展家,而展昭也希望能为父母守孝,洛青衫却也放不下心,于是放弃回山,而在展家住下,昔日极不相容的二人此番却收起芥蒂,只是悉心照料培养展昭。待得三年守孝之期满,展昭说服了兄长决定出走江湖。
展翼是绝对反对展昭入江湖的。他始终认为以展昭善良隐忍的性格是绝不是行走江湖的。可是,他阻止不了。少年的心性,少年的梦想,想要闯荡江湖是自然,自己也曾经有过那样的青春。

推书 20234-12-26 :[银魂]真魂----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