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梁
江州。
今天,祝家备受宠爱的独子祝英台提出了一个震惊两老的提议。
「我要上京考取功名!」
祝父捋了捋因这个总是闯祸的儿子而变白的胡子,眯著眼打量这个懒散成性的儿子。
「你是认真的吗?」这句话的确有其必要性,皆因祝英台很是会开玩笑,而且他的提议
也很像是在开玩笑。
他这个儿子竟然会想要去考取功名?恐怕连夫子都会从土里爬出来指著他的鼻子质疑吧
!
「我很认真,爹!」祝英台的眼神决著某种坚定,然而为何而坚定则不得而知了。
......恐怕连本人都不清楚吧!
「那......以你目前的情况看来,你有多少把握考上?」
「说实在的,没多少。」祝英台老实地说,貌似女子的稚气容颜似乎并不以此为耻地没
有浮现红晕。「勉强要说的话,机率就跟爹您的酒量一样的小。」
祝父目瞪口呆地注视著这个贫嘴的儿子,随後没辄地摇摇头。
「既然知道机会渺茫,又为何还执意前去?」
「爹,您真是糊涂了,我当然是要先去学塾读书啊!等学而有成之後,自然......」
「爹看是等你『玩够』了之後吧!」逐渐了解儿子的企图,祝父一脸了然。
「爹,孩儿才不会呢!我是真的要去读书......」
「好、好,让你去就是了。但我有一个条件。」祝父气定神?地说道。
「什麽条件?」
「你要带著我挑选的书僮一同前往,好『照顾』你。」
我看是『监视』吧!祝英台心里暗想道。
然而,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反正,书僮嘛!容易打发得很!呵......
※ ※ ※ ※
三日後,出发的日子来临了。
此时的祝英台正值弱冠之年。
临出门前,祝母还依依不舍地牵著祝英台的手叮咛道:
「第一次出远门一切都要小心!唉,要是马文才那小子在就好了,娘就可以叫他照顾你
......」
「娘!」祝英台翻了个白眼。「马大哥他也没比我成熟到哪里,您怎麽总是说我是被照
顾的一个?他只是个会伪装的假大人!」
「哎,算了算了!死的都被你说成活的了。总之路上小心,知道吗?」
「知道了,娘。」祝英台的声音中透著雀跃。「那我走了。」
祝母目送著儿子的背影,心中有著担心也有著不安。
放他一个人在外,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是还不会。
※ ※ ※ ※
才离家不到一里,祝英台就对身後那位亦步亦趋,尽职至极的小书僮感到心烦不已。
「喂喂,我跟你说!」祝英台一脸盛气凌人地说,「你不要再跟著我!」
「少......少爷!老爷吩咐过小的要照顾好少爷,不能有任何闪失......」
「现在你的主人是我对不对?」
「是......是的,少爷。」小书僮战战兢兢地回答。
「那就要听我的话!放心,爹那边我会跟他说。」祝英台拍拍自己不太强壮的胸膛保证
道,然而小书僮的眼神仍然充斥著怀疑的成份。
「怎麽?不相信我啊?」祝英台有点愠怒地说。「喏,这些银两你拿回去家里,你的工
作已经结束了。」
「这......这......」小书僮不知所措地捧著沉沉的银两,然後在祝英台再次不耐的催促之
下终於迈开步伐。
祝英台满意地看著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时,他转身独自踏上旅途。
※ ※ ※ ※
三个月後。
梁朝首都.建康。
於建康繁华的大街上,祝英台模仿著京城人走路神里神气的样子,滑稽得连自己都不由
得噗嗤一笑。
从家乡江州到建康的路他竟然走了三个月!也难怪,像他这样停停看看,边游山边玩水
的,三个月能到达也已算是奇迹。
事实上,这也是出乎祝英台意料之外的。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就『勉为其难』地去学塾读读书吧!
当晚,祝英台找了间客栈下塌。
「啥?客满?」祝英台瞠大眼,清丽的脸庞让店小二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这位客倌,真的很抱歉!因为这些日子来的都是赴京赶考的人,所以都没空房间了。
」不知道怎的,店小二此刻觉得自己真是个罪人。
祝英台则是一脸失落地站在那里,心里盘算著要去哪里下塌。
「客倌,我看这样吧!」店小二自告奋勇地说。「有个考生的房间是经过改装的,较为
宽敞些,不如客倌就屈就些与他合宿一晚如何?」
「嗯,好啊。」懒得再去找地方的祝英台一口答应下来,完全没料到这样轻率的一句话
竟然改变了他命运。
「请客倌稍待,小的立刻去跟对方说。」
2
看到梁山伯的第一印象,毫无疑问的是:呆子!
憨直的端正脸庞,粗布衣下的健壮身躯,老实得惹人发笑的语气,怎麽看都像所谓的
"土包子"。
而当优雅的祝英台踏进房间的同时,他竟然脱口而出一句:
「请问你是女扮男装吗?」
去他的猪脑袋!他的眼睛是被眼屎糊起来了吗?
是该说他太过於老实还是少根筋?
「不是。」祝英台斩钉截铁地说道,而梁山伯则是尴尬地低下头,不作声。
其实也不能怪梁山伯,祝英台纤细的形象实在跟想像中的"男子"有所差距,而在梁山
伯的经验中又不曾看过像祝英台这种柔弱形象的男子,当然误会很容易就产生。
「怎麽,你要我一直背著行装站著吗?」
很自然地,祝英台掌握了主导权。从梁山伯慌慌张张地帮祝英台接过行李,再请他坐的
举止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事实。
「你也是要去赶考的啊?」看他那副呆样,能考得上才有鬼!祝英台在心中暗暗下了如
此评论。
「是、是啊。你呢?」梁山伯有点无措地用带著一丝敬畏的目光看向祝英台。
「我刚才说『也』就表示我也是啊!唉。」语末的叹息是在感叹梁山伯的愚昧。
「喔,对哦。」梁山伯拍了拍自己的头,难为情地红著脸一笑。
「没什麽事的话,我想睡了。今天赶了一整天的路,累死我了!」祝英台边打呵欠边说
道,眼角馀光瞄著梁山伯的反应。
只因房间虽然比其它的略为宽敞,但床仍然只有一张。
「呃,我睡地上就可以了,你睡床上吧。」梁山伯的反应果然如想像中的老实,祝英台
不禁满意地抿嘴一笑。
那一笑虽没有到达迷倒众生的地步,但对梁山伯来说已足够了。所谓的足够,是指他看
呆了以致於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不用了,两个人挤一挤就可以了。反正房间是你先订下的,我没有理由喧宾夺主。」
「喔......」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之後,梁山伯才猛然惊醒地张大嘴。
祝英台掩住嘴,掩饰因梁山伯的有趣反应而引发的笑意。
这个人还真有趣!
如果......
有这个人作伴的话,生活应该不会无聊了吧?
※ ※ ※ ※
一大清早,梁山伯哈欠连连。
祝英台则是精神饱满地问道:「怎麽?还睡不够啊?」
语气间夹杂著不可思议与调侃。
梁山伯揉了揉带著黑眼圈的眼睛,心底委屈地叹了一口气。
还不都是因为你!
敢怒不敢言的梁山伯在心中默默地咒骂了一句。
昨夜梁山伯正打算入睡之际,忽然隔壁祝英台的身体微微挪动了一下,暖呼呼又带著淡
得几乎闻不出来的香气的气息窜进梁山伯的知觉,令他整个人猛地惊醒。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得僵著被祝英台无意识地半靠著的身体、一整夜没?上眼,也不知
道为什麽无论要自己如何放松都无法不去在意另一人的体温。
经过了一番彻底的思考,梁山伯得到了一个强差人意的答案。
原因可能在於自己太少跟别人相处了。
这也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吧!梁山伯暗想道。
「山伯,等会儿我们到城里的学塾报名吧。」祝英台的口气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
命令。而被命令者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不妥之处,就傻傻地点头应允。
而对於『山伯』这个对於初相识的朋友而言过於亲密的称呼,梁山伯并没有特别去注
意。就算注意到了,他大概也无力作出反驳吧!反正祝英台到时候必定有一番歪理,难
堪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祝英台笑看著梁山伯因睡眠不足而憔悴的面容,他有种直觉,梁山伯无精打采的原因一
定是某种令他高兴的事。
※ ※ ※ ※
报名的手续冗长又麻烦,使得祝英台的心情非常郁卒。
既然心情不好,当然就要为自己找点乐子。而毫无疑问地,现在这个乐子就非梁山伯莫
属了。
「山伯啊!」祝英台以自己特有的圆润声音喊了一声。
「什麽事?」梁山伯呆呆地回应了一句,但视线依然停留在书卷上,没有抬头。
「我说──山伯啊!」祝英台把头猛地凑到梁山伯眼前不到十五公分处,後者立刻如遭
雷击地往後一退。
「你......你做什麽啊!」梁山伯难得有了怒意,然而他的怒意并没有什麽持久性,这得
归因於他本身的性格──有点优柔寡断。
「我好无聊哦,我们到院子里玩好不好?」祝英台闪亮的眼眸会让所有的拒绝者都变成
罪人。
「玩?可是我们来学塾不就是为了科举吗?连念书的时间都不够了,哪有空?玩啊?」
梁山伯对於祝英台的懒散性格感到不可思议。
「你这个死脑筋!」祝英台气呼呼地指著梁山伯的鼻子,他的『耍赖』攻势竟然没效?
这严重地打击到他的自尊。「你以为你这样死读书就会有效?」
既然耍赖不行,就改用诱骗好了。反正梁山伯单纯得像个屁一样,还怕他不上当吗?
果然,梁山伯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那要怎麽念才有效?」
「念书要有效,首先要保持头脑清醒。」祝英台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起来,看得梁山伯
更深信不疑。「要保持头脑清醒,就要心无杂念;要心无杂念,就要进入忘我境界;而
进入忘我境界的最快捷径,就是痛痛快快地玩!你说对不对啊?」
一时被祝英台似是而非的言论弄得摸不著头脑的梁山伯在苦思一阵子之後,有点茫然地
点点头。
祝英台见状高兴地拉起梁山伯的手,说道:「那我们去玩吧!」
「可是......进入忘我境界之後呢?」梁山伯一副认真的表情让祝英台不禁噗嗤一笑。
「之後嘛,就去跟周公讨论礼吧!」祝英台促狭地笑道。
而等到梁山伯了解他话中的涵意时,两人早已进了『忘我境界』了。
※ ※ ※ ※
「英台。」山伯带点羞涩地叫道,然後立刻地,祝英台不满地再次纠正。
「叫我的名字时不可以畏畏缩缩的!我的名字见不得人吗?」
「不、不是......」梁山伯英雄气短。
「既然不是,就给我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喔......」梁山伯呐呐地应著,然後深吸了一口气,提足勇气叫了一声:「英台!」
「没错!记住这个声音!」祝英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靥如花。
就在梁山伯发愣的当儿,负责晚上巡堂的学塾先生经过寝室,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後假
咳了两声。
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祝英台清脆的笑声又慢慢响起,充斥在梁山伯的耳边,盈盈洋洋
,甚至融入了他的心中。往後的事实证明,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的笑声。
在黑暗中,梁山伯也笑了。
这时的他还不明白,他的笑容全因祝英台而生。
3
吃过早饭的休息时间。
刚上完茅厕回来的祝英台就看到梁山伯被一伙人围住。
「你们讲不讲道理的啊?」梁山伯愤愤地道,脸因怒意而涨红。
祝英台趋前,锐利的视线上下打量著那群人,尔後才转向梁山伯问道:
「发生什麽事了?」
「他们说我没资格待在这里,因为我是......我是......」『乡巴佬』一词梁山伯可还
是说不出口。
但祝英台都懂了。
他凌厉的目光扫向那群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弟。
「学塾乃文人读书修性之地,你们这群好吃懒做的富家子难道就有资格待在这里?
真是天大的笑话啊!」祝英台毒辣之辞狠狠地刺向对方,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富家子的一
员。
对方为首的公子脸上闪过一丝羞怒,口出狂言:「你可知我爹是谁?哼!要是我告
诉我爹,你们这一辈子都休想出人头地!」
「你想说就去说吧!反正你只个会向父母撒娇的奶娃儿,没什麽好怕的。」祝英台
鼻子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表情更是激怒了对方。
「你说什麽!你这个放肆的小子!」
祝英台回头望了梁山伯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担心後,眉间一舒。
「我们走吧!山伯,别与他们一般见识。」
「你、你们给我记著!」公子们在身後不忘放话。
「他们就不能说点新鲜的吗?」祝英台无奈地耸耸肩,惹得梁山伯忍俊不禁。
虽然祝英台已『刻意』压低音量,但从後面传来的怒吼声看来,还是被他们听见
了。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祝英台等到两人独处时,似感叹似疼惜地说道。
梁山伯呆呆地与他并肩坐在树荫下,傻傻地笑著,并不反驳。
「别只顾著笑啊!你也是个男人吧,这种事应该自己学著处理才是!」祝英台摇身
一变成了说教者,这是他所想像不到的。
在祝家,被教训的永远是他,哪轮到他教训别人了?
梁山伯的存在真是不错啊!祝英台在心里暗笑。
梁山伯只是一味的沉默。
他喜欢看祝英台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发表高论(?)的表情。
无可否认,他的确可以自己处理这些事,但下意识地,他并没有这麽做。
他在等待吗?若是如此,他又在等谁?
祝英台吗?若是如此,又为什麽要等他?
梁山伯不懂,也不想懂。他直觉地觉得那将会是个将一切都扰乱的答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一句话将梁山伯私奔的思绪拉回。
「有啊。」梁山伯的回答含著心虚的成分。
「下次要争气点啊!知道吗?」
「嗯......」梁山伯口头上应著,内心却已打定注意就算有下次,自己也一定要等祝
英台。
──没有理由。
他只想等他来。
「对了,你家里尚有何人?」突然想起自己对梁山伯的不了解让祝英台胸口没由来
的气闷,他决定要好好地『盘问』一番。
「娘亲。」梁山伯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怎麽了?」敏感的祝英台捕捉到他表情的变化,一方面也心惊自己竟会为此而感
到心里不好受。
「没,只是觉得自己很不孝,竟把娘留在乡下而不顾。」
「你上京来是因为你娘要你这样做吧?」祝英台一脸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