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
顾惜朝一扭头道:“你把我留在这里,不是给我难堪是什么?”牙齿咬住嘴唇,有点像个赌气的孩子。
戚少商明知道他是有意的,仍然禁不住心软,奇怪自己对他怎么就没有脾气呢。“好了好了,你先养伤
。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就解开你穴道。”
顾惜朝眯起眼睛,笑道:“我发的毒誓我都不怕应验,你还信我的保证,你不是个大笨蛋么?”
这一笑笑得惑人之至,戚少商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暗骂这小子是得寸进尺,摆明吃定了自己不忍伤他。
看到顾惜朝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眉梢眼角尽是嘲讽之意,不由得大窘。顾惜朝,两年前,你把我迫得
走投无路,两年后,你依然轻易地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真是个妖魅,而我,注定了要在你手中吃
尽苦头。你的魅力与众不同,我可以让身边的人崇拜敬仰我甚至为我去死,你也可以,但如果我是太阳
的强烈耀眼,你就是月亮的阴柔蛊惑。你一半已不是人,是妖魅罢。而我,从第一次见你起,就被你迷
了心窍!
6
顾惜朝用手指轻叩着琴弦,一下,两下,三下。他的眼神迷离得像空中的云。
也许,时间真是治愈伤痛的最佳的药方。晚晴,是真的深爱过。可是,她就像是秋天最后的残艳,像傍
晚的一抹彩霞,像即将枯萎的花朵最后绽放的绚烂。就这样,她把生给了他,却把死留给了自己。没错
,两个人是相爱着,却并不了解对方的心。这比不爱还可怕。一切的悲剧也就由此而生,最终造成了不
可挽回的结局。
回想当年在金殿之上,自己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那一刻自己甚至怨恨晚晴。可是,这样迷迷离离地过
了两年,这一切仿佛都已是前生的事,想记住,却总是消失在记忆中,想抓住,记忆又怎么能被你握在
手心。
顾惜朝低叹一声。就像晚晴从头至尾都在自己跟铁手之前摇摆不定一般,自己岂不是也在权势与晚晴之
间犹豫过。那么,还能怪谁,怨谁,恨谁。相爱却不能相知,如今想来,还不如不爱罢。晚晴,就像一
把锁,锁住心灵,锁住情感,甚至左右他的人生。这把锁,现今总也该开了罢。
“在想什么?”
顾惜朝缓缓抬头,道:“我在想,我如果两年前跟她一起死,是不是好一些?我想,我可能还是爱得不
够……其实我在她坟前守一辈子又怎么样,她终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戚少商看着他迷离的眼神,心中刺痛。“我真不明白你,你惊才艳绝,为什么偏要朝邪路上走?看看如
今江湖上对你是同仇敌忾,你若离开连云寨一步,你的仇家怕会排着队来找你!你聪明绝顶,为什么偏
偏就悟不了?富贵荣华如浮云,你何苦追逐那些东西?你本来是个江湖人,我还真很少见到江湖中人如
此热衷名利的。”
顾惜朝脸上浮现一个痛楚的笑容。“你应该知道,我出身低贱,自小受尽折磨,冷嘲热讽。我想让世人
对我刮目相看……我也不想让晚晴跟了一个让人看不起的男人……”
戚少商暗叹,痴儿,痴儿,你为何不悟?“不论如何,你也不能胡作非为,妄加杀戮。两年前你为杀我
一人,可谓血海无边,红泪毁诺城中那些女孩子你都不肯放过……只为了要逼我现身……你就真的没有
一点人性吗?”
顾惜朝转过头凝视他,又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当年铁手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现
在我再说一遍——一将功成万骨枯!”
戚少商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我是把一条毒龙放在自己身边。”
顾惜朝笑道:“你两年前就可以杀我的,你却不忍。”
戚少商闷声道:“我实在不明白,我怎么会对这样一个残忍狠毒到如此地步的人如此容忍!那时,我兄
弟好友的脸天天在我梦中晃动,那一剑我却还是没有刺中你的要害!”
顾惜朝慢慢解开衣服。戚少商一惊,道:“你干什么?”‘
顾惜朝敞开衣襟,白皙肌肤上,左肩靠近脖颈处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真如完美瓷器被弄了个缺口似
的。“只要再深一寸,我现在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只是你的一念之差……如此而已。你总归是杀了我
一次。”
戚少商怒极而笑:“如此说来倒是我欠你了不成?”
顾惜朝掩好衣襟,淡然道:“那倒不是,只是请你不要再提说你没杀我的事。否则,我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我离开,最多不过一死;要么,你就亲手杀了我。”
戚少商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眼神却慢慢温柔地下来,叹道:“你实在是我的魔星……那一夜,我的
神魂,就全部被你所摄……”
顾惜朝冷冷道:“全部?你放不下的东西,可太多了。”
一个容貌英伟的男子正坐在戚少商对面。
“现在傅宗书已死,诸葛神侯在朝廷之上应该是得心应手了罢?”
铁手苦笑:“戚兄,你是江湖人,不懂官场之事。如同当日的顾惜朝不过是傅宗书手中一颗棋子,傅宗
书也只是九王爷手中的一枚棋子。这九王爷封为康王,拥兵自重,皇上又耳软心活,对他宠爱得很,我
们一样的无可奈何。”
戚少商黯然道:“只可惜了我那些好兄弟。”
一时间房中空气犹如凝滞了似的。两年之前,腥风血雨,又再次浮现眼前。
戚少商勉强笑了笑,问道:“铁兄,你此时来,所为何事?”
铁手笑道:“公事。你可还记得,当日那傅宗书手下的黄金鳞?”
戚少商道:“当然记得。不是当初被一起下狱,准备处斩么?这都两年了,还没死?”
铁手摊摊手,道:“逃了,有消息说是逃到边关了。现在悬赏万金在拿他,毕竟他是傅宗书的心腹,知
道太多秘密。康王比我们还心急,还想灭口,因为当日之事,定然少不了他一份。倒是你,听说你找到
了顾惜朝?”
戚少商苦笑点头:“是碰巧遇上的,不过他把过去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铁手道:“你确定?”
戚少商心中一跳,答道:“相处已有若许时日,他也装不到这个份上吧。”
铁手点头道:“那倒也不是件坏事,宁可他忘了过去的好。你莫忘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心狠手辣,
一心追名逐利。他出身确实不堪,母亲是青楼女子,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他自小受尽白眼。也难为他
,不知哪里学来一身功夫,而且天文地理文韬武略奇门五行诗词歌赋样样俱通,有时想想确实奇怪。他
一生就活在这出身的阴影里,晚晴怎么劝他,他也不听,最终落得那般悲惨下场。其实晚晴何尝想他出
将入相,何尝稀罕那功名富贵?偏他就是不悟。”
戚少商叹道:“她太美,太善良,根本不知人心险恶。顾惜朝虽然歹毒,对她却也实是一往情深。”
铁手道:“当年我要杀顾惜朝,晚晴却以死相换,叫我怎么还能杀他?”一提到晚晴,铁手还是黯然神
伤。
戚少商后悔失言,触了铁手伤痛,忙岔开了话题。
为替铁手寻找黄金鳞,戚少商令连云寨手下之人全力以赴,“替我翻起这方圆百里每一寸土地,哪怕掘
地三尺,也必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一连数日,戚少商确实全力以赴想找寻黄金鳞。以连云寨在此处的势力之大,如此搜法,连只蚂蚁也该
找出来了,可那黄金鳞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似的,不见人影。
戚少商与铁手坐在一起,相视苦笑。铁手也一直跟着连云寨的兵马四处寻找,以他的江湖阅历和眼明心
细,却毫无线索。
戚少商忽然道:“铁兄,顾惜朝昔日曾与那黄金鳞同在傅宗书手下共事,说不定对他了解深些,何不把
他找来商量?”
铁手犹豫了一下,道:“顾惜朝心机太深,我只怕他又会横起事端。不过……我若是找不到他,或是被
九王爷抢先一步将人灭口,那我们就连唯一知道九王爷阴谋的证人也没有了。请他过来商量吧,别的不
说,他的头脑,我确实佩服……只是,永远不会用到正道上。”
戚少商摇头道:“他追名逐利之心,怕是永远不死的吧。我实在想不通,这么一个外表潇洒出尘,颇有
晋人遗风的浊世佳公子,骨子里却是利欲熏心?”
一个清雅淡定的声音响起:“戚大当家,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背后说人,可不像大侠的作风啊。”
顾惜朝倚在门前,似笑非笑,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似有薄雾笼罩。转向铁手,笑道,“铁二爷寻找黄金
鳞未果,着急了?“
铁手道:“黄金鳞乃朝廷钦犯,一日未将他捉拿归案,我一日放不下心。”
顾惜朝嗤地一笑道:“铁二爷,大家都是熟人,明人面前你也莫说暗话。我也知道些影子,那傅宗书通
辽叛国,妄图篡位,暗地里若少了支持,他怎么办得到?到了最后,傅宗书通辽的证据被晚晴交给诸葛
神侯,必输无疑,那位后台当然也只有把傅宗书抛出去以保自身了,不是吗?”
铁手叹了口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你一直都知道?”
顾惜朝淡然一笑:“那时哪能知道这许多?何况这与我又有何干系,谁是主谋我无所谓,只要他们能给
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可以为之效命。”
戚少商沉声道:“你就连最起码的是非观念都无?”
顾惜朝瞟了他一眼,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古来帝王,莫不如此!”
铁手摇头:“你真是死不悔改……”
顾惜朝伸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如果你们要对我说教,我还是退避三舍的好。你们不就是要找黄金鳞
吗?你是要活人,那幕后之人是要灭口,对不对?”
铁手点头:“不错。”
顾惜朝皱眉沉思,道:“黄金鳞武功不弱,且狡猾多谋,他逃到边关,想必是想出关罢。铁二爷定然已
命边关严加把守,绝不漏掉一个?”
铁手道:“半月以来,没有任何收获。”
顾惜朝沉吟道:“黄金鳞根本就是只狐狸,不会轻易去闯的……”突然一笑,道,“铁二爷,你消息确
实吗?”
韩铁吟道:“千真万确。”
顾惜朝摊手道:“那他肯定就在这附近。”
戚少商跟铁手只气得七窍生烟,戚少商道:“我都快把这一带翻过来了!”
顾惜朝笑道:“我怕你是没找对地方吧。你尽往荒漠里找,大隐应该隐于市。我跟黄金鳞共事时间很长
,他人还算聪明,胆子也不小,他明知这一带是你戚大当家的地盘,还敢隐身于此,肯定是藏在一个你
我想不到的地方。”
戚少商叹了口气:“我听你说了这许多,只觉得是——废话。”
顾惜朝眼中闪烁着莫测高深的光芒:“只要你们不跟着我,我保证替你们把黄金鳞的人带回来。”
铁手迟疑道:“我要的是活人。”
顾惜朝笑道:“放心,黄金鳞的武功与我差得甚远,我有把握制服他。”向戚少商一伸手道,“我身边
只是寻常宝剑,伸戚大当家逆水寒一用。”
戚少商取了剑递给他,铁手看得暗自摇头。剑客把视作性命的绝世宝剑随便给人,戚少商对这顾惜朝…
…实在无话可说。
“你真的有把握找到他?”
看到顾惜朝拿了逆水寒起身欲去,戚少商扬声问道。
顾惜朝回过头来,轻笑道:“如果你们跟来,那就一辈子也找不到了。”
7
顾惜朝悄无声息地走入旗亭酒肆,只见那个掌柜正背对他在弯着腰抹桌子。
“客人要点什么?”掌柜没有回头,还在抹他的桌子。
顾惜朝笑道:“掌柜的好厉害,我自认就算不能凌虚空渡,行走时也不会有任何声响,你还是听到了。
”
掌柜的声音平板:“客人要点什么?”
顾惜朝笑道:“只要一样东西。”
掌柜慢慢回过头来:“什么东西?”
顾惜朝注视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苍老的面孔,唯有一双眼睛是精光四射:“那还用我说吗?”
掌柜抹去脸上易容的药物,露出一张清瘦冷峻的面孔:“我的头?”
顾惜朝笑道:“黄金鳞,天下酒肆何其多,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躲到了这个我喜欢的地方。若非我
数次前来喝酒,发现掌柜换了,倒也不易察觉。只是当日威风八面的黄大人,如今却沦落到这地步,真
让人慨叹世事无常啊。”
黄金鳞叹道:“这也就是命了,我怎么就偏偏选了这地方?”
顾惜朝道:“地方倒是没选错,旗亭酒肆虽为酒肆,当年却是高鸡血的地盘,平日里哪有人来喝酒。若
非我跟戚少商都念着此地,多次而来,这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黄金鳞道:“我千算万算,却未算到,你跟那戚少商都对此地念念不忘,这倒真是我失策了。”
顾惜朝笑容一敛,目中戾狠之气暴射:“你是自刎,还是要我动手?”
黄金鳞涩然道:“既然你找到了我,我也自知决无生理。不过,我倒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听完了再动
手,如何?”
顾惜朝已握住逆水寒,看黄金鳞神色极是郑重,便冷笑道:“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一样要你死。
”
“大约二十年前,在京城一个有名的妓院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小院。那里面都是五六岁的男孩女孩,
像个学堂,但学堂又怎么会设在妓院里?“
顾惜朝脸色骤变,惨白如纸,握着剑柄的右手已被汗水浸透。
“那些孩子虽然年纪尚幼,但都看得出是美人胚子,长大了无一不是倾城之貌。但这些孩子所受的训练
不仅五花八门,而且惨酷无比。天文地理,兵法韬略,奇门术数,琴棋书画,只要你想得到的,他们就
要学。另外就是武功,每个孩子各自有名师教导,其中甚至网罗了当年以神哭小斧震慑江湖的大魔头。
”
顾惜朝脸色已变得比纸还白,整个人已在发抖。
“除此之外,这些孩子还有一样要学的。就是媚术。对于女孩子,还好一些,女人的承受能力总比男人
更强。可是对于男孩子,这便是地狱般的折磨了……”
“够了!”顾惜朝突然狂吼一声,“不要说了!”
“不想听这些了?好罢,我便不再形容这人间最惨酷的一幕了,想来我是局外人,你更比我清楚得多。
本来这些孩子训练到十四五岁,便要被送出去完成某些任务的,可是,有一天,这个小院失火了。”
“这场火不算大,但烧得非常彻底。里面的人没有一个逃出来的,尸体全部面目全非,连是男是女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