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兄,我有苦衷。芙蓉与你说了的,你也该知道,我们是逃下凡间的,法术这东西不能乱用,因为一个不小心便会引来追兵。若真因此暴露了行踪,我是无所谓,可是月......展大人就麻烦了。"
"那是那是。"白玉堂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追问下去。
转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展昭,白玉堂又回头向水然道:"你来了也好,这样吧,你就替我看着这只猫,千万别让他下床。"
水然微微一怔:"白兄?"
白玉堂哼道:"我想到外面转转。如果我所料不差,今夜害得猫儿受伤的那帮人必定会有动静。"
"......不如这样,白兄你还是呆在这儿,其他的事,由我去做?"
"谢了,"白玉堂嘿嘿笑了声,半开玩笑道:"比起让水公子你在外面警戒,我倒情愿你呆在猫儿身边。"
"......白兄信不过我?"
白玉堂干脆的点点头。
水然嘴角微挑,眸中光芒更盛:"既是如此,白兄怎么放心得下我照顾展大人?你应是知道我们之间渊源的!"
"老实说,你唯一能让我相信的地方便是你不会伤猫儿--这点我没说错吧?"
眸光一闪,水然但笑不语。
"就这么说定了!我回来的时候,可要看见猫儿好好的躺在床上!"白玉堂交待完,真的放心就走。
水然目送他而去,见他一路连头都不回,竟然是真的笃定他不会动展昭。低低一笑,心中感觉极为矛盾,一方面是对白玉堂的欣赏,一方面却是更深的憎恶。
......这白玉堂,看来不是寻常法子除得掉的。
转身,缓缓踱近床边,眼神也渐渐放柔。
"莫怪你会喜欢上他......"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将你交给他。
他认真的看着床上之人,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没有一样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似。尤其神韵气质,若是二十多年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月来,一向清淡无欲、冷漠无情的月来,竟然会在转世后换了付火热心肠,虽然清淡依旧,却不若前世的疏离,而是阵阵平和的暖意。
数日前,潇湘取剑鞘时惊醒了他,可是从孤寂的长眠中醒来,得到的第一个有关月来的消息却是星君传话:丹珠已碎。说不出当时的感受,只记得那时他狂笑了一场后,在昆仑顶不言不语整整坐了两天两夜。
百年前,赤松子为月来下一符咒,若有心爱之人,丹珠立碎。赤松子曾告诫于他,丹珠碎,便是月来将自己甘愿给了某人,若是那时他再强求,恐会有难。
当时他想,若真是如此,自己更不可能放手,又怎能不强求?只是赤松子叹道,你执念过重,害了月来,更害了自己。当时见不得他如此灰心,便敷衍地应了。
可是,点头容易,做起来却好难!那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苦思,没有一个时刻他不是在想大开杀戒,甚至于想,干脆一掌让月来神魂俱灭,这样一来,这世上便不会再有能扰他心神之人!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
终究是舍不得啊......当年,为了这朵折磨人的白莲,他不但公然叛逃天庭,令潇湘噬血,甚至第一次在众人前剥下了温柔随和的面具,尽显残虐阴狠的真性情。南天门一战,死在他手下的仙兵仙将无数,好好一个天庭血流成河,也正是这一战,注定了他再无回归天庭的可能。
回不去就回不去,他本来就半点都不稀罕什么上仙的名分!可是痛心的是,他抛弃一切来到人间,却仍是一场空梦!
残灯斜照处,初寒梦不成。
"骗子......"
三十年前,赤松子突然失踪,他没了可交心的朋友,不禁觉得寂寞,可月来那时却像突然懂了他的心意一样,竟然开始渐渐接受他的爱意。他自是高兴,直到现在,耳边犹在响他那时声声落下的誓言!只可惜,什么不离不弃,什么生死相随,到头来,却还是水中月镜中花!天庭一别,便是相见不相识,甚至另爱他人!这让他不得不想--痛苦如此之久,自己究竟是在追寻什么?值不值得?!
愤然带潇湘下山,本是想以血泄愤,可是偏偏见了他后,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千年情深,岂是一时之愤便可取代?再见的瞬间,那抹熟悉的魂魄印入眼帘,柔情立刻泛滥,满腔怒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很无奈,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早已无力逃出这份爱意的牢笼!
......好吧,既然舍不下......就只有抢回来。
......不过就算要抢,也急不得......
"从来没让我省心过呢,你这小东西......"这次浮现的笑容,是真正由心而发的温柔:"乖乖等着吧......"
** *** *** ****** ****** ** ****** ** ***** ***** *****
四更,火冷灯稀,星子也渐渐少了去,夜黑黑的更沉。
水然单手支着颌,靠坐在床旁静静注视床上的那张睡脸,上面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不放过。淡淡的笑意始终笼罩在他唇边,若隐若现,直到夜色中传来一丝不同寻常的讯息。
凤眼笑得眯起,心想那白玉堂说得真准,今晚还真来了不速之客。略略估算了下的人数,不多,七八个人,虽然都是好手,不过杀气太露,还没进开封府衙,就已经被他察觉了。
空气中杀意渐渐浓厚,床上的人突然一动,呻吟一声,悠悠醒转。
昏睡中也能感觉到?水然总算懂了为何白玉堂总是一天到晚的紧张他!
"醒了?"他体贴的扶他坐起,然后对上一双狐疑的清眸。
"水公子?你怎么......"
"白兄托我暂时照顾你。"
"玉堂?他在哪儿?"
"他......"突然,夜风送来一声清楚而熟悉的怒咤,随后便是刀剑碰撞声不绝。顿了顿,水然笑道:"他似乎在迎客。"
展昭一言不发的披衣下床,抓起床边挂着的巨阙便向外走去。
"展大人去哪儿?那么几个人白兄还是应付得了的。"
展昭摇摇头,虚弱微笑:"我不担心那只小白鼠。"眸中隐隐流动一股特别的光华:"我是想去揪狐狸尾巴。"
展昭强打了精神,快步赶去偏厢,水然有些担心,不过跟得却不紧,人总是离展昭三步之外。
展昭的目标自然是叶娉岚的厢房,到他赶到时,只见厢房仍是一片黑暗,远远传来的那些厮杀声竟然没有惊动房内人半分。
好镇定的人!
展昭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门前:"展昭拜见贵妃娘娘!"
房内先是没有动静,片刻之后,才传来叶娉岚睡意朦胧的声音:"展大人何事?"
"府中有刺客,展某方才迎击时见一黑影向娘娘房间而来,不知有无惊吓到娘娘?"
"刺客?我没见过。"
"娘娘,刺客可能是为您而来,请娘娘务必小心。"
他这话刚说完,房内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屋内突然烛光大放,吱哑一声,叶娉岚披了件披风,走出门外冷冷注视他。
"展大人说话何必拐弯抹角,你若是怀疑我里通外鬼,大可以进来搜啊!反正我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冷冷一笑,话中已经是将展昭骂了进去。"实在不信的话,我的被窝可都还是热的呢,你可以验证!"
展昭摇头道:"娘娘误会了,展昭只是担心娘娘安危,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连什么有黑影进了我房里的话都编得出来,还不是别有用心?"
"......娘娘若执意如此认为,展昭也无话可说。娘娘请歇,展昭告退。"
叶娉岚轻哼了声,转身进了房内。她一进去,便将烛火又吹灭了。
展昭沉吟片刻,转过身,却见水然在身后似笑非笑:"不知展大人逮着狐狸尾巴没有?"
展昭淡笑而不答。
他这番动作其实是为试探叶娉岚是否与那些刺客有所关连,如今看来,应是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她竟能一口咬定无外人曾到过此处,足以证明她一直密切注意着四周动静,看来此女深藏不露,身手似乎不凡。
"展大人真是好眼力,那莫须有的黑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可是半个影子都没瞧见呢。"
"水公子是聪明人,何必揶揄展某?"
水然哈哈一笑:"想你今晚是达到目的了,既然如此,还是乖乖跟我回房吧。"
夜下厮杀的声音似乎小了些,展昭侧耳听罢,摇摇头道:"我还是去前面看一看,玉堂一人......"
"还有其他衙役呢。"
"展某不放心----水公子?!"
水然趁他说话分心之际,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封住他穴道:"你不是不放心,是操了太多心!你自己不愿意回去,我就抱你回去好了。"说完,真的毫不费力的将展昭打横抱起。
展昭一惊,落入他怀中之时已是全身僵硬,只见他惊疑不定的支吾道:"水......水公子,这、这不合礼数,请你放下展某......"
"我不来点儿硬的,你会乖乖听话?"水然笑道,抱着他的劲道又重了一分,再低头看,怀中人已经开始刷白了脸色。
展昭没想到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竟然连一点儿反抗力都没有。想当初面对潇湘时,虽勉强却可自保,实在比如今即使再怎么防范都无用要来得好!
水然只需看他一眼,便知他心中在紧张什么,于是叹道:"展大人无须过虑,你我虽然渊源极深,水然现在却绝无冒犯之意。只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要你好好躺在床上,偏偏你人又固执,我若不出此下策,呆会儿怎么向托付之人交代?"
他几句话说完,言之有理,动之以情,展昭听了也不禁觉得自己疑心太重,便不好反驳,乖乖让他抱回了房里。
水然将他放在床上,随后解了他穴道。将他放开时其实心中万分不舍,多年寻觅的爱人乖巧的躺在怀中,就算是再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恐怕也是情潮涌动。不过他向来善于作戏,所以面上仍是正正经经,一丝破绽没有。
见床上展昭在离开他怀抱后终于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中不悦,脸上却还是笑道:"说好了,躺上去可不许下来,要不然呆会儿白兄回来见不着人,他可是会跟我拼命的。"
展昭闻言不由一笑,想起白玉堂平日心疼他时的大吼大叫,眉间隐约现出幸福之色。
他却不知,眼前人的真正心思,却因这故意的让他分心,而终是将他瞒过了。
23
那一夜毙于白玉堂剑下的刺客过半,活捉的两个虽然防到了他们自绝,但在押下审问不到一个时辰却还是接连暴毙。原来他们行刺之前就已被下毒,若超过三个时辰未得解药便会毒发身亡。公孙策验查尸体后连连摇头,他生平未见过如此狠辣的手段,杀人灭口虽然见得多,这次幕后人料敌先机的本事却令他毛骨悚然。"好一招弃车保帅。"
白玉堂哼了一哼,径直回到展昭房里。
公孙策莫名跟了去,却见他只轻描淡写的对展昭敷衍了几句,再不多说。展昭问是否有线索,他微微一笑:"以后多的是机会。"
公孙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从未见过白玉堂眼底有过像今天这样浓重的杀机。
白玉堂......似乎也已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比起以前,他现在藏在心里的东西似乎更多了些。
......果然,只要是有关展护卫的事,他就会格外的在意............唉,年轻人的事......
正叹气,目光却一不小心对上了屋内坐着未语的另一个人。心又猛跳了下,只是这次更多了些莫名的惧意。
找个借口托词离开,因为他最不想去揣摩的便是这个有着一双看不懂的眼睛的男人!
[自由自在]
这么深具威胁性而且来意善恶不明的男人,展护卫当初为什么要把他留下?白玉堂竟然也不反对?!
叹口气,公孙策想,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自己便越来越糊涂,要不怎么老是看不明白那些年轻人呢?
他抬头看看已经发白的天,老天却无法给他答案......
**** ** ** *** *** ***** ****** ***** **** *** ***
过得几日,正如白玉堂所说,机会的确多的是。
刺客隔三差五便来,简直就和走门子窜亲戚差不多,弄得开封府众人见了穿夜行衣的人比看见自己的亲娘还觉得眼熟。不过这些人都是有来无回。白玉堂几次想抓活口,刺客自尽的手法却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因此机会虽多,却是一次都没得手。
"混帐!怎么杀自己的手段比杀别人还高明!"终于在又一次空手而归后,白玉堂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的骂传到了展昭耳朵里,展昭也只能摇头叹笑。无法,要论耐性,玉堂的确还是差些火候,谁叫他天性太过急躁耿直,有些气,他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的。
比起他,另外一个人就要沉稳许多......但不可捉摸。
玉堂几次悄悄对他提起,说水然这段日子虽然一直尽心的帮忙,但落在他手里的刺客却死状凄惨。"都跟他说了要活口,偏偏他好像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
玉堂冷冷断言,这人可疑。
听了他的话,展昭沉默不语。不知为何,在案子解决之前,他不想过多的考虑有关水然的事。定远将军的命案和水然的事都是乱麻,在一切尚未明朗的现在,他不想将两团乱麻搅和在一起。
这段日子,他虽然在白玉堂的强硬和水然的劝阻下一直静养,但脑子里却是从未停过。所有的疑点都在脑海里过滤一遍,直到他认为找到了最接近真相的方向。
他从没相信过叶娉岚,可遗憾的是虽能觉察到她的些小破绽,却始终无法抓住最有利的证据。直到今晚,第一次有刺客冲进了偏厢。
以往,刺客虽来得频繁却多只是纠缠,从没有人真正向叶娉岚下过手--这也正是他一直疑心的原因。但是这次,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叶娉岚怕就真成了刀下亡魂!
"娘娘,没事吧?"
叶娉岚脸色苍白,看来被惊吓得不轻,但她一想到是在展昭面前,却还是强打精神冷哼一声,闭门谢客!
展昭司空见惯,白玉堂却哪里见过这等忘恩负义的架势,于是也不管对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大骂道:"摆什么臭架子!皇帝的女人了不起吗?!"
展昭无奈的捂了他嘴,拉他回房。
回得房内,水然已经好整以闲的等着了。
"白兄好大的火气,一句话吼得半个京城都听见了。"
"哼哼,你少笑,你要是亲眼瞧着她那嚣张的样儿,怕是骂得比我还厉害!"
水然哈哈一笑,觉得他气呼呼的样子煞是有趣。若不是碍着个情敌的身份,白玉堂的脾性其实满合他胃口,若是以前,想着方儿也会将他收到身边作消遣。只是可惜,他偏偏是月来心怡的人,既是如此,就注定了两人是死敌。白玉堂......无论如何都要除掉,虽然现在他还不想过早动手......
"白兄,忍一时之气方显男儿气度,连展大人都不在意的事,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他不在意?他不在意的事多了!我若不替他计较,怕这天下的人都可以爬到他头上去了!"
展昭一怔:自己有那么好欺负么?
"......我懂白兄的意思,这天下人自然是不可以欺到展大人头上去--只有白兄你一个人可以!对么?"
白玉堂心中一虚,水然这话多多少少说中了他一些心事,可他脸皮上却是打死都不承认!"你......你别乱说!"回头一看,展昭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睨着他,好象对水然的话已信了几分,心下不禁大急:"哇哇,猫儿你别听他胡说呀!他那是挑拨离间!"
展昭微微展颜,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中映的全是白玉堂的影子,他轻笑道:"玉堂莫急,我知你向来为我好,自然不会因为别人一两句话便怪你。"......就算那人说的话全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