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那么耀眼,扎得眼睛快要流出泪来。
我看到那场雪湮没了同伴的尸体,远处三笠和让相互依偎着被风雪吞没,有人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却戛然而止只留下空洞的回音。身边躺着垂死挣扎的萨沙,她颤抖的手指染满鲜血就要抓住我的脚踝,可我没有停下,甚至没有迟疑。
不能停,不能停……
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我几乎没有力气,却仍旧步履艰难地前行。睫毛结了细小的冰晶颗粒,上下眼皮几乎黏连在一起,可我不能停下。
“艾伦,没用的,兵长他……已经没救了啊……”艾尔敏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很快又被风声淹没再没有响起。我没有回头,面部表情被冻结,张开双唇的时候皮肤像是撕裂了一样,但我还是勉强侧过头作出一个微笑,“里维,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要出去了。”
脚下的鲜血变得稀少,像是一条跨越无数岁月的抖动的红线。
风声应答,我接着道,“你答应过我,我们都要活到最后的。”
“里维,你不能死。”
再没有其他的声音,目之所及是纯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雪原,男人漆黑如夜的发丝垂在我的脸侧,夹杂着雪花变得病态妖娆。那冰冷僵硬的脸庞却失去了生机,像是冰雪雕成,就要融化在这寒冷彻骨的绝望世界中。
“艾伦!”艾尔敏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我睁开眼,金发少年的轮廓朦朦胧胧映入眼帘,“你怎么了?刚才一直在说梦话。”
我伸出手触碰额头,发现病情不但没转好,反而更严重了。艾尔敏担心道,“三笠身子刚好一点,你又病了。”我勉力坐起来,朝他微笑,“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说着举起手臂作了个大力士的动作,发现袖子软嗒嗒地垂着,只好把手臂放下。艾尔敏的表情有些疑惑,“艾伦,刚刚你在梦里,一直喊着利威尔兵长的名字。”
我愣怔,笑得心虚,“有吗?我忘记了。艾尔敏,扶我起来,我要回去。”他应了一声,连忙上前搀住我。天色昏胧,脚步虚浮像是在踩沼泽,我开始恨起自己的没用来。
忽然艾尔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礼貌地微笑,“利威尔兵长好。”
“嗯。”
他的声音刺激着我全身的神经,我连忙跟着问好,“利威尔兵……”
浅淡的香气擦身而过,利威尔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没有理睬我。
“兵长看不惯被人扶着的士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艾伦你别在意。”艾尔敏看出了我的失落,不经意打量了我一眼道,“睡觉衣服还穿得这么整齐会不利于养病,回去换一换吧,这套都被汗湿透了。”
那个人的衣服,还是洗干净送还回去好了,虽然他肯定不会再穿……
三笠恢复得很快,两天之后就可以走动了,我的感冒似乎一直都没好,之后几天训练的时候打喷嚏惹出了不少笑话。
让听说了我发烧的消息尽管幸灾乐祸还是别扭地送来几个苹果,最后结果是被假装探病的萨沙席卷一空,只给我留下一个。
我想了想,决定给伤重的三笠送去。我潜入房间时三笠还在睡觉,看着她床头堆积如山的水果,我放弃了。
这次出墙调查兵团无人牺牲,除了三笠之外大多数只受了轻伤。但因为三笠的身体条件参加战斗实在勉强,利威尔也就成了下次出墙的唯一领军人物。
晚饭时段,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营房中踌躇许久,小心翼翼地把洗干净的衣服用布料包好,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那个苹果塞进去,硬着头皮敲响了士兵长办公室的门。
感觉自那一夜过后有什么已经变了,我再不敢像以前那样用单纯的仰慕的眼光看待自己的上司。几天训练中我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利威尔,他也似乎不愿见我,就算是和他打招呼也是跟在别人之后说,他淡淡应一声也不知是回答谁。这样贸然见他,的确有些让人紧张。
别紧张,艾伦耶格尔。只是来还个衣服然后再说声谢谢而已……
我最后看了一眼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条,正思考着该怎么开口,门被拉开的轻响便在耳边响起。我慌忙把拿着纸条的手塞进口袋,利威尔深灰色的眸子锁定我,冷冷开口,“什么事。”
“兵长,我是来还衣……”
“不用还了。”我带着笑意的声音被他斩断,他英俊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送你了。”
Chapter 15
“我已经全部都洗干净了……”我勉力保持微笑,不去提从前对家务一窍不通的我是怎么厚着脸皮跑到女子营房向她们请教,然后自己在屋外洗了一晚上衣服的事情。利威尔一扯唇角,“都说了不要,没听见么。”
门板在我面前重重关上,我惊得身形一晃,手里的包裹掉在地上散开。叠得整齐的调查兵团制服乱成一团,红润的苹果骨碌碌沿着地板一路滚出去,然后撞上墙壁,沾满灰尘。
我默默俯身收拾好散乱的衣物。我准备好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被拒之门外。
要冷静,艾伦。我勉强对自己笑笑,低下头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营房。
冷静,兵长本来就是冷淡的人,会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吧。
“艾伦,晚饭你没有来,我帮你拿了一份。”艾尔敏把一个盘子推给我,我点点头,抓起面包就开始吃,吃得比平常都要多。胃开始疼,我趴在自己的床铺上,看着那套崭新的衣服,随意地把它塞到床下,然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我以为我会失落,可出乎意料却没什么感觉,和平常一样心绪平静,平静到自己都难以置信。但直到兵团的熄灯时间过后,整个大脑却依然诡异地保持清醒。
就像是孩子丢失了心爱的玩具,尽管它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提,对于他而言却失去了唯一得到欢乐的凭证。
口有些渴。我把手伸向床下,触碰到了什么,拽出来却是条雪白的丝绸领巾。
我怔怔地看了它许久,心脏像是被利器狠狠穿透,就要流出鲜红的血来。最后实在忍不住,我跳下床,把床下的东西都翻出来,终于找到那套衣服,我把脸埋在柔软的衬衣布料中,淡淡的皂角气味中夹杂一丝那人身上特有的香息,若有似无。
“不舒服吗?”艾尔敏的声音。我慌忙把衣服塞进被窝,“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