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静静地看着,墨绿色的双瞳暗沉得有些无神。
似乎在一瞬间,那眼眸涌上了一层水雾,却又被他硬生生憋回去。他的家很大,要什么都有。
可是眼前的温情,却是他怎么都要不起的奢侈。
每天回到家,所面对的人,几乎从来都不是父母,而是一张张陌生的脸,虚假的笑。
好冷……
正在男童望着那一家子失神的时候,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整个抱起来,稳稳的搂在怀里,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乖宝宝,哥哥把票买好了,我们进去吧。”
声线温润,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磁性。
抬头看去,白千严那张清俊的脸如一缕暖阳般朝他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关心道:“热的话,要脱帽子么?”
“我没有哥哥。”男童静静的回道。
“刚有的。”白千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任劳任怨。”
“你那么丑……”男童微微抬起下颚,面无表情的评价。
“还不进去。”男童说着,却是已经紧紧搂住了白千严的脖子,埋头轻轻的磨蹭。即便是撒娇的动作,却有种说不出的郑重。
白千严宠溺的一笑,就抱着他进了游乐园的大门。其实,刚才的一幕,他都看到了。比谁都理解这个孩子的心情,因为他的童年,也是这般孤独的走过。
接下来自然是两个人一起在游乐园玩了大半天,只要是孩子能玩的游乐设施都去了,白千严还给男童买了个兔子气球,后者别扭的皱了皱眉,却还是接了过去。而期间,男童一直都紧紧抱着白千严的脖子,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而白千严即便手很累,也依旧稳稳的抱着他,像是什么都懂。
“你的脖子为什么有些红红的痕迹。”突然,窝在白千严怀里的男童有些诡异地问道,粉莲藕般的小手指了指位置。
“嗯?”
白千严愣了愣,随即想起来什么,干笑着回:“被臭虫叮的。”
“是被咬的吧?”
男童淡淡的道,在白千严无语的目光中突然张嘴就朝那些痕迹咬去。
“呜!疼!!”
白千严疼哼一声,却又不敢将男童拽下,生怕伤到对方,只能原地僵直着任咬任虐,满头不解的问号。
过了好一会,连连咬了好几口才罢休的男童总算放开了他,却无视他的疑问,抬手指了下一处游玩地点,蜡像馆。
白千严很无语,但也只能摸摸自己惨不忍睹的脖子,抱着他去了。
蜡像馆是游乐场的亮点景观之一,里面布置的很奢华,展示着很多名人的蜡像,惟妙惟肖。
就连男童那么淡定的一个孩子,也有好几次愣愣地看着那些蜡像,眼里很是新奇。白千严抱着他站定在一个英气逼人的男性蜡像前,看了很久,忽然问道:“宝宝,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有点眼熟。”虽然不太满宝宝这个有些腻味的名称,但自我感觉修养良好的男童沉稳的回答道。
“他是影帝,靠演技征服世界的人。”
“很厉害么?”
“嗯。”白千严目光依旧直视那个蜡像,忽然郑重地说道:“我的目标,就是当一个这样的人,用我的演技,赢得荣耀与喝彩。”
当一名实力超群的演员,一直是白千严的努力的方向,也是他不容别人亵渎的理想。
男童点了点头,搂着白千严的小手紧了几分,顿了顿,忽然认真的说道:“如果你要当影帝,那么,我就要当音皇,陪你。”
男童的声音包含着孩子特有的奶气,软软的,却又说不出的有力。白千严转头看他,眯着眼睛笑了,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后者眉头一竖,脸却红了。
从蜡像馆出来后,吃了点东西的他们来到了游乐厅,窝在了射击这个项目上玩耍起来。白千严虽然也没玩过,但是却意外的身手了得,几乎枪枪必中,积分刷刷的直往上串,看的服务员一阵冷汗。一旁的男童则专注的看着,并想着等会要换什么东西好。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也是五六岁的模样,后脑斜扎着一个松软的小辫子,笑起来脸上还有个小酒窝。也不怕生,她走过来就戳了戳白千严的腿,软软的童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小哥哥你好厉害,我给你币,你能帮我赢一个玩具熊嘛?”
白千严低头看去,对方那肉肉的包子脸很是可爱。虽然比男童差了不少,但可爱的孩子他总还是喜欢的,笑着答应。
“谢谢小哥哥,你真是好人,也很好看。”小女孩闻言很开心,笑得更可爱了些,肉乎乎的小手撒娇地抱住了白千严的腿。
“走开!”这时,旁边沉默的男童忽然脸色一冷,上前就用力拽开了小女孩,力道粗暴,一下就将人扯翻在地上。小女孩屁股着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发愣,随即嘴巴一撇,委屈地哭出声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扶你起来——”白千严看到事情变成这样,也急了,边道歉边扶起小女孩,刚想哄一下,一个画着浓妆的中年妇女冲了过来,一把就将小女孩抱在怀里,怒气腾腾地尖叫道:“干什么你们!以为小孩子没家族就想乘机欺负人么?信不信我报警让警察抓你们啊?啊?说话!!”
“实在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白千严虽对妇女过于尖锐的言辞感到一阵恼怒,但毕竟自己这边有错在先,也不好发作,只是一边道歉,一边将之前赢到的粉红玩具猪递给小女孩:“小姑娘,原谅我们好么,这个送给你。”
小女孩本来还有些委屈,但是也不是真的很生气,毕竟也不疼。再一看那可爱的粉色小猪,马上不哭了,乖巧地点点头接过来,显然原谅了他们。
但是他的母亲却不依不饶,连连又骂了白千严好几句,词语间刻薄而傲慢,白千严也懒得回嘴,只是略带无奈地看着那个小女孩,沉默地听。
“哟,瞧你这个穷酸样,带着的小屁孩身上还穿着意大利限量版的童装?笑死我了,你知道这件纯手工制作的衣服在杂志上标价是多少么?就算穿山寨版的也麻烦好歹找件穿得起的,丢不丢脸啊?呀,你这小屁孩居然敢瞪我?如此没有教养,长大了也是个败类!”
白千严本来一直把妇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却不料对方突然将矛头对准自己怀里的男童,甚至还用手指对着男童的脸比划。他瞬间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也不吭声,只是用单手一把抓住妇女的手指,用力地折向下。
“啊,啊,疼!你——”
妇女吃疼地惊呼,就要大骂出口,却发现白千严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微眯起的双眼墨染般的阴暗,仿佛有什么扭曲的东西在里面翻涌着,瞬间冷汗就冒了出来。
“谁准许你用手指指他?”
阴沉的话语一字一句从牙缝间慢慢蹦出,白千严那张清俊的脸,竟渐渐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
妇女不住的心慌起来,明明只是一个半大的青少年,却莫名的让人害怕,而后有些恼怒地低骂一声,却是再也不敢多留地抽回手指便疾步地走开了。
男童愣愣地看着白千严,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永远站在自己身边。
“你刚才的笑好可怕……”
“是模仿了电影里的变态杀人魔,还可以么?”
男童有些无语,随即窝在白千严的怀里磨蹭。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永远这个词,其实往往脆弱得让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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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白千严又如往常那般走在前往幼儿园的路上,雪白的衬衣反射着午后的阳光,令他整个人显得轻松而惬意。
可还没等他靠近那里,突然旁边的马路冲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开门的瞬间便将他整个拽了进去。然后车尾一甩,一个利落地转向便驰离了原地。一个小时后,浑身狼狈的白千严被狠狠地摔在大理石的地板上,随即被紧压上来的两个西装男反扭着双手牢牢按在了地上。
“咳……咳咳……”白千严低着头咳嗽了几声,腹部一阵剧烈的抽疼,已然透出了淤青。
那是他在车上反抗的代价。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间极度奢华的别墅,墨石般漆黑的地板铺着厚厚的皮革,却依旧透着阵阵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