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让伙计带路离开了这里。
“五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解雨臣上了车,问开车的伙计。
“他们正等您去商议。”
解雨臣冷笑了一声,“长沙那边向来与我们针锋相对不肯罢休,霍仙姑还在世时稍稍收敛,现在霍家一经动荡,他们就等不及了。”
霍家与解家虽一直有来往,但也不是毫无冲突,实际上这么多年,两家的关系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和睦,暗地里一些小冲突也时常发生,只是在霍仙姑不断的周旋维护中,两家才没真正有过什么纠纷,关系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平衡状态。
现在霍仙姑不在了,平衡一旦打破,局面很可能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解雨臣也明白,解家势力其实是稍逊于霍家的,要真的对阵起来,吃亏的肯定不是他霍家。解家掌控着几处命脉堂口,生意一直在霍家之上,霍家如此地猖狂挑衅,说到底,就是觊觎已久想据为己有。
解家处在风口浪尖,这种时候的任何决定都更是轻率不得。解雨臣要撑起家族一切,他的负担可想而知。
车子到了地方,解雨臣一下车,堂口里走出六七个人迎接,其中一个带头的中年男子上前,和众人一齐道:“花爷。”
解雨臣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坐于主位,解雨臣看了眼下面的人,问道:“五子,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五子,站起身道:“前几日我让长沙那边的人去收货,没想到霍家的几处盘口硬是不肯交货!”说到这他咬牙切齿,“明明是和咱一起弄来的东西,那些滚犊子他娘的想独吞!花爷,你说,他们仗着上面是霍家,就这么糟蹋咱!我让那边的伙计去收货,对方人多,可咱的人被打了不说,他们还如此猖獗!”
解雨臣皱眉思虑片刻,道:“霍仙姑去世后,无人在霍家与我们之间周旋,解家处于被动,他们自然要趁此打击。”
“花爷,不能这么算了啊!”几个人开始义愤填膺地嚷嚷。
“是啊,花爷,长沙的兄弟都等您发话啊。”五子也说道。
“这批货还是霍仙姑在时与我们联合所得,现在被他们霸占,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狠戾,解雨臣的话语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去准备一下,我要去长沙。”
此刻的解雨臣不是那个独绝戏台的解语花,而是那位戴上冷漠面具,做事狠绝的解家少当家。
众人点了点头,逐一退下。
下午四点,解雨臣到达了长沙,接着到了他自己的一处堂口。
“花爷!”众人见当家的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没出什么事吧?”解雨臣问道。
“没有,都在等花爷来决定。”说话的中年男子表情严肃,带着久经世事后的沉稳,明显是这处堂口的领头。
解雨臣不语,走了进去。
“花爷,现在怎么做?”有人询问。
“是啊,不能放任他们这么目中无人!”另外的人附和。
“你们觉得,他们为什么硬要扣下这批货呢?”坐于主位,解雨臣听他们说完,然后问道。
这一问,所有人面面相觑,想的无非都是那些人是给下马威这种理由而已。
解雨臣沉默地听他们讨论,这时堂口领头出声了,严肃道:“应该是想让花爷掂量选择吧。”
大堂一片安静,其他人都很疑惑。
解雨臣挑了挑眉,问:“怎么说?”
领头想了片刻,道:“这次的事是霍家指使,目的并不是为了给我们下马威什么的。我们的势力虽不如霍家,却也不容小觑,真要斗起来,谁也不得好。曾经霍仙姑为了长久周全两家,不是给花爷说了个周全的方法……”说到这他停了停,看向解雨臣。
“说下去。”解雨臣道,他知道下面的话是什么,没必要瞒着。
“……霍仙姑曾经想让花爷您与霍家联姻,只要娶了她的孙女霍小姐,霍家也不会如此刁难了。现在霍仙姑去世,解家与霍家的联系也算断了,霍家也是怕再也牵制不了解家,屡次挑衅,也就是想让花爷权衡利弊,是要从此对立,还是联手……”
说到这里,其他人算是听明白了,那些人真正目的是想要让他们当家的娶霍家小姐啊!
解雨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他自然知道霍家的目的是什么,霍仙姑曾经想让他和霍秀秀结婚,为的就是两方的和平长久。当时自己说会考虑,却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现在局势再一次变成这样,如果不想出现最坏的结局,只有与霍家联姻。
他是解雨臣,解家的当家,为了家族,似乎只有这么做了。
但是……
“你们先下去。”解雨臣招了招手道。
众人点头,逐一退下。
待所有人都走了,解雨臣冰冷的面具瞬间破碎,他闭上眼,身子后倾靠着椅背。
他觉得有些累,不是疲惫,而是精神和心理上的累。
这么多年的争斗,每天都要承担的家族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能怎样,他是解家少当家,这个身份所背负的责任不允许他停止不前,不允许犯任何不该有的错误。
但独自一人时,他也只是一个会喜会悲的平凡人而已,在别人面前再如何的狠绝无情,自己一个人时,总会流露最真实的心情。
可是以前的自己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时常觉得感伤、觉得累。
是什么让自己成了现在这样?以前的解雨臣,再如何,总是很快会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抛掉,因为他是解雨臣。
是什么呢……让他如此地改变了?
似乎……从遇见那人后,从第一眼见到那人淡然如水的眼眸后,从一见到那人自己的心就不可控制的悸动后,从……那人离开而眼里始终没有自己再无音讯后,自己就不再如从前那样对什么都可以毫不在意地处之泰然了。
什么让他变的?
就是那个叫做张起灵的男人!让自己变得如此。就是他那淡然如水的眼眸,搅得自己如此狼狈!
第4章 第三章 线索
天色晴蓝之下,巍峨绵延的山脉屹立纵横在天际。从远处可以清晰地看到皑皑白色的雪线,以及群山间银白色的建筑。
此时的墨脱,刚刚大雪封山,晴朗的天空偶尔还会飘雪。
进入雪线以内,温度骤然变得更冷。
西藏的游牧民们都迁往山下稍暖和的地方去了,进山的路几乎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苍茫雪色间,两个黑点般的身影行走在上山的路上。
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山上那座银白的庙宇。
干净而宁静的寺庙,年轻的喇嘛正在打扫庙门前的积雪,他扫出了大片空地。
接着又从里面走出六个喇嘛,他们每两个人抬着一只大炭炉,把三只炭炉摆放在了庙门前,再往里面添了些炭火,便全都回庙里去了,庙门就那样开着。
喇嘛们刚进去,便从山梯之下走上来了两个身穿浅色羽绒服、背着行囊的年轻人。爬上这么高的阶梯,他们竟没有一点劳累的样子。
“是这里么?”黑眼镜抬手抹掉墨镜上的雾气,问身旁的张起灵。
张起灵走到庙门前,看着那三只大炭炉,敛目不语。他慢慢抬起双手,仿佛曾经做过多遍一样,置于炭炉之上,温暖的热气触及到冰凉的指尖,温热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着流遍全身。
好像曾经就是这样,他每每从某个地方来,都会站在这里取暖。
黑眼镜抿着嘴走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放在上面,笑道:“你别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带我来烤个火而已。”
张起灵抬头看着整座庙宇的脊顶,看了半晌,然后淡淡道:“我来过这里。”
黑眼镜愣了愣,道:“是么,真有你的,什么地方都去过,你不会那些年其实都在旅游吧?”
张起灵没理他的玩笑,略带疑惑地继续说着:“应该还有什么人……”
黑眼镜挑了挑眉,也不再捣乱,问他:“这里有你留下的什么东西?”
“应该是吧。”张起灵收回手,看了看寺庙内部,站了一会,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这个季节来西藏旅游的人不多,可以说稀少,进香拜佛的就更少,几乎没有。所以现在寺庙里,真的太过安静,喇嘛们似乎都更愿意回房念经。
黑眼镜打量着周围典型的西藏风格的房屋,难得有些好奇,毕竟这里是张起灵停留过的地方。
眼前的一切都陌生而熟悉,张起灵遵循着模糊记忆残留的印象,走过一道道木梯,一路往上,经过了很多房间。
黑眼镜安静地跟着张起灵。
两人一路上竟然都没有遇到任何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处似乎是后院的地方,这里看上去有些荒芜。
院中有一口天井,天井外壁上有一些斑驳的佛教壁画,因为是露天壁画,已经剥落得只剩下一些色块,无法辨别图案。
黑眼镜一眼就看到了。当然,他不是在看天井,而是天井上的背影。
准确地说,是一座石像。那座石像背对着他们,还被人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雪地冲锋衣。
黑眼镜顿时愣住了,他认出了那石像雕刻的是谁,因为实在太熟悉了……
反应过来后,黑眼镜走到石像面前,看清了石像的模样,表情突然有些奇怪,然后莫名地看了看张起灵。
眼前的石像,雕刻的部分细节程度完全不同,最精细的是脸,这部分一定是本来准备最先完成的。
但重点是,这座石像雕刻的……是张起灵。
并且,整个石像呈现着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情景——张起灵坐在天井上,头低着,然后,他在哭泣。
黑眼镜看向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起灵,有些诧异道:“你……会哭?”
张起灵不可察觉地微微皱眉,走过去,却没有去看石像的样子,而是仔细打量石像身上的冲锋衣。
沉思片刻,张起灵伸手,想去拿起那件冲锋衣,但他的手刚碰到那衣服的表面就发现不对劲,一碰到冲锋衣,就被沾了一手灰。
这件冲锋衣根本不是黑色的,本来的颜色已经不可考证了,很可能是白色或者红色,但因为太脏和过于老旧,所以变成了黑色。应该已经被披在石像身上很长时间了。
黑眼镜在一旁皱眉,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为什么这里会有张起灵的石像,这座石像是什么时候雕刻的,又是什么人雕刻的?
张起灵正要收回手,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把手伸进了衣服侧面的口袋,不断摸索,最后找出了一张用防水袋包起来的纸条。
他拿出纸条,慢慢展开,但里面的内容全是看不懂的文字。
黑眼镜凑过来看了看,道:“这是德文吧,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没有。”闷油瓶折起纸条,放了回去。
黑眼镜不解,问道:“你不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这或许就是你要找的线索啊。”
“进山。”丢下两个字,张起灵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了出去。
“诶?”这什么逻辑?黑眼镜没反应过来。撇撇嘴,赶紧跟了上去。
张起灵走得比平时微微快了些,像是要急于求证什么。
两人刚刚走到庙门口,准备无人知晓地来无人知晓地走时,却被身后出现的喇嘛叫住:“贵客请留步。”
第5章 第四章 潜伏【上】
张起灵和黑眼镜转身看去,一个喇嘛站在大门里,看上去是个中年人。他双手相合置于胸前,微微躬身对他们行了个礼,道:“贵客跋涉来此,何不进去休息,吃杯茶水。”
“上师客气了,”黑眼镜笑了笑道,“我们行至此,并不打算久留。”
喇嘛道:“大雪刚刚封山,山路不好走,贵客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来此的?”
“算是这样。”张起灵看着远处淡淡道,“我应该来过,感觉这里很熟悉。”
“既然如此,两位贵客进寺喝杯酥油茶小歇一会儿再走也不迟。”喇嘛挽留道。
黑眼镜挑眉看着喇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下,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看向张起灵,“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