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六部 完整[出书版]—— by:风弄

作者:风弄  录入:08-16

 
白雪岚悠闲地坐了,隔着半间屋子的距离,打量了宣怀抿一阵,说:「你今天做的事,我也不问你了,大家彼此心里明白。你是该死的人。不过,你哥哥心很善,给你求了情。」
 
宣怀抿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把头垂着,一言不发。
 
孙副官站在白雪岚身边,皱起眉说:「怎么不说话?来人,给他清醒清醒。」
 
护兵立正叫了一声「是」,立即出去打了一桶井水,拿起来,哗啦一下泼在宣怀抿头上。
 
虽然是七月底,但这深夜的深井里的水,是极凉的,带着透骨的寒气。
 
宣怀抿猝不及防,被泼得浑身一激灵,几乎跳起来,抬头咬牙地说:「姓白的,别人怕你,我宣怀抿可不怕你。我也不要谁帮我求情,你有胆子,只管杀了我。给你求饶一个字,我就不姓宣!」
 
白雪岚清冷地笑笑,问:「这话说得有点胆色。就不知道你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了,那位展军长会不会为你这个好副官哭一场呢?我看他心里,很不把你当一回事。」
 
宣怀抿听见展军长三字,彷佛听了魔咒一般,那狠劲便是一滞,脱口问:「他逃出去了吗?」
 
白雪岚说:「逃出去了。」
 
宣怀抿便笑起来,显得很欣慰。
 
白雪岚说:「你要死,我本来很愿意成全你,不过我不能不顾及你哥哥的求情。如今我来,是给你一个求生的机会。你把你们在首都里贩卖海洛因的头目线脉都据实写出来,还有,货物的来路,怎么个接头方式,都写明白,我就既往不咎。」
 
他一边说,宣怀抿就一边冷笑。
 
白雪岚说:「你不愿意?」
 
宣怀抿说:「我们广东军,是为国打仗的,谁见着我们贩卖海洛因了?你要诬陷好人,这个我不能配合你。」
 
这时护兵捧上刚泡好的香片来,白雪岚接了,缓缓啜了一口,才道:「你不说,我也犯不着逼你。你们那些做的事,我私底下很清楚。该知道的,我总会知道。」
 
宣怀抿不屑地说:「那也未必。」
 
白雪岚笑了笑,从容地说:「九里香大街六栋十二号,爱国饭店506,这些你听着熟悉吗?」
 
宣怀抿不禁怔了怔,即刻警惕起来,装着咳嗽掩饰脸色。
 
白雪岚眼光老辣,这自然瞒不过他,又轻描淡写地说:「上面两个地址,不是你的分内事,你不知道也不为奇。那么,我再说一个,同光路二十九号,你总知道了吧?」
 
宣怀抿心底一惊。
 
这个地址,是他们秘密的一个交货点,怎么竟让海关总长知道了?
 
这次他有了准备,只管微笑着,不让脸上露出一点端倪。
 
但白雪岚看人,不看表情,只盯着宣怀抿眼睛一瞅,便把喝了一半的香片让护兵接了去,两手放在膝上,态度开放地说:「就是我的意思,肯合作的人,总有好处。天底下谁不想要好处呢?你不肯说,自然有别人肯说。而我为什么要你坦白,把这些微不足道的事再说一次?自然有两个原因,第一,为着你哥哥,我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招供出来,立点功劳,在政府那一头,我也好为你说话。第二……」
 
说到这里,孙副官似乎喉咙痒得忍不住,站在白雪岚身边,咳了一声。
 
白雪岚停了说话,抬头瞧他一眼。
 
孙副官伏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总长,借一步说话。」
 
白雪岚点了点头,对宣怀抿说:「你仔细想想。」
 
站起来,和孙副官走到了屋外。
 
等屋里没人了,宣怀抿僵硬的微笑才消失了去。
 
他的五官其实也生得精致,只是常常显出一种不自然之感,比不上宣怀风的温泽润雅。
 
此刻,这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低沉的紧张,绷紧的颊鼓线条,似乎隐隐抽搐着,很快,又咬紧了牙关似的,恶狠狠地目光瞪着白雪岚留下的空太师椅。
 
他当然不想死。
 
换了别个,他想也不想,就能出卖个干净。
 
但现在这样个境况,他招供了,又能怎样呢?
 
放了他,他能去哪里?
 
一想到出去之后,连展露昭也不会容他,他立即把这条路在心底断绝了。
 
死就死!
 
也让展露昭瞧瞧,谁才是死心塌地,把命也给他的!
 
宣怀风,算个什么玩意儿。
 
宣怀抿在心底硬气地嚷着这一句,房门咯吱一下,被人推开了。
 
他身子颤了颤,看着白雪岚和孙副官重又走回来。
 
白雪岚仍在太师椅上坐了,问他,「想好了没有。」
 
宣怀抿头一甩,说:「没什么好想的。我还是那一句,我们没做不可告人的事。」
 
白雪岚缓缓收敛了笑容,颔首道:「好,我是仁至义尽了。我不是罗嗦的人,这事我们就此不谈。」
 
说完,抬起头,和孙副官交换了一个眼色。
 
宣怀抿看在眼里,心忖,一计不成,他们一定又打算使别的计谋。
 
警惕性更加强起来。
 
孙副官便开始说话了,声音倒颇温和,「宣三少,你也是有学识,有志向的人,何必为了几个流匪,葬送了大好性命?今天城外的事,我们总长的意思,就算数了,你们广东军,杀了我们不少兄弟,我们呢,后来也要你们还了几条人命。两下打个平手。说实在话,总理的意思,海关总署和广东军,是很应该做互相扶持的朋友的。」
 
宣怀抿越听越糊涂。
 
怎么一下子转了腔调?
 
孙副官说:「想必你不明白,我们对展司令,一向有钦佩之心。你看,广东军在首都许多作为,我们不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不过……」
 
他一说不过,宣怀抿就知道,重头戏来了。
 
表面上不屑一顾,其实竖着两只耳朵听。
 
孙副官说:「不过你们那位展军长,却惹下不少麻烦,是一个闯祸的苗子。如果你肯作证……」
 
宣怀抿不等听完,断然道:「绝不可能!我们军长,对我有大恩,要我背叛他,我宁死不从!」
 
孙副官劝说:「我可以保证,这件事,绝不牵涉广东军。甚至对广东军的发展,大有好处。」
 
宣怀抿呸了一声,说:「广东军的死活,是他们的事。要我对军长不利,我做不到!」
 
当真是掷地有声。
 
白雪岚原本闲闲坐着,这时候冷哼一声,对孙副官说:「我看你也不要费这些水磨功夫,答应了别人,就该把事情办到。那姓展的,我看很需要教训。你只管放开了手段。」
 
孙副官微微鞠躬,应着说:「是!」
 
朝两个护兵手一招。
 
护兵走到宣怀抿跟前,撩起袖子,对着宣怀抿的脸,噼劈啪啪地就是正反十几记耳光,打得宣怀抿嘴角鲜血迸出。
 
又有人把一张桌子抬进来,放在宣怀抿跟前。
 
孙副官拿了一张白纸,一枝钢笔出来,放在桌上,声音刚硬了一些,说:「识趣点,我说一句,你写一句。写完了,你的事也结了。」
 
宣怀抿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痰,骂道:「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护兵见他出言不逊,抡拳头砸在他脸上,打得他咳地一吐,吐出一颗带血的牙来。
 
孙副官问:「你写不写?」
 
宣怀抿居然强硬得很,掉了一颗牙,还是骂骂咧咧。
 
护兵又要打。
 
白雪岚叫住,皱眉说:「这么温吞,能成什么事?孙副官,数着手指问吧。」
 
孙副官愣了愣,然后铁了心似的大声说:「是!」
 
便指挥起来。
 
叫护兵把宣怀抿绑在背后的两只手松了,右手绑在椅子上,左手却放到桌,再命人取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
 
宣怀抿见这阵仗,心惊起来,问:「你们要干什么?」
 
孙副官说:「宣三少,夜已深了,何必吃这些苦头?我给大家都节省一点功夫。现在我问一句,你要是不答应,就割下你一个指头。你要是让我问上十句,以后穿衣吃饭就要靠别人伺候了。我可要问了,你是合作,还是不合作?」
 
宣怀抿看着眼前那闪着寒光的匕首,想到那是要切自己指头的,顿时打个寒颤,仰起头来瞪着孙副官,厉声说:「你敢?我哥哥知道了,饶不了你!」
 
白雪岚听得有趣味,莞尔一笑,问他,「难得,你倒想起你哥哥来了。」
 
打个眼色。
 
站在宣怀抿跟前的两个护兵,一个按着他的手,一个拿着匕首,眼也不眨地切下一刀。
 
立时鲜血飞溅。
 
宣怀抿惨叫一声,几乎痛晕过去。
 
一根指头已经落在桌上。
 
孙副官问:「这只是第一根,你还有九个机会。你是合作,还是不合作?」
 
宣怀抿咬着牙,眼睛像疯子似的,发着红光,死死瞪着他。
 
孙副官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对不住了。」
 
宣怀抿见状,拼了命的要缩手,被护兵牢牢按住了不能动弹。
 
他便大叫,「白雪岚,你疯了!我是宣怀风的弟弟!你这样对我,我哥哥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看着匕首靠近了,他眼里的恐惧直透出来,更是竭斯底里大叫着,「二哥!二哥!」
 
白雪岚淡淡说:「你尽管叫。你二哥说过的,只要不杀你,别的他不管。」
 
刚说话,房门猛地一下被推开了。
 
一个黑影趔趄着撞进来。
 
在电光下,露出一张震惊的苍白的脸。
 
白雪岚像被烟斗烫了一下,几乎从太师椅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一手去搀扶。
 
宣怀风的目光很让人心悸,直直的,扫过孙副官,扫过护兵手里的匕首,扫过地上带血沾灰的断指,扫过狼狈不堪的三弟……最后,猛地转过头,盯着扶住他的白雪岚。
 
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好半天,才动了动两片煞白的唇。
 
白雪岚以为他要破口大骂的,或是凄厉的责问。
 
不料,他的声音却很低很低,彷佛雨点落到湖面上那样,轻轻地颤抖着问:「白雪岚,我求你的那些话,你一句都不放在心上吗?」
 
房里一阵坟般的静默。
 
宣怀抿却忽然惊天动地地叫起来,「二哥!二哥!姓白的剁了我的指头!你要是饶了他,我看你怎么去见死去的爸爸!我要告诉大姊……呜呜呜……」
 
没说完,已被护兵拿破布塞住了嘴。
 
孙副官冷冷使个眼色,护兵压着他的肩膀,反扭他的手,立即把宣怀抿连拉带拽地拖了出去。
 
房里只剩白雪岚对着宣怀风,心底那分硬气,不自觉地在宣怀风的目光变成了心怯,扶着宣怀风,柔声说:「你怎么忽然醒了?睡不好吗?大半夜出来,也不披件衣服。」
 
他把自己肩上的长衫取下来,轻轻披在宣怀风身上,说:「你脚上有伤,不要站着了,坐下说话。」
 
说着,要扶宣怀风到太师椅上坐。
 
宣怀风摇了摇头,说:「我不坐。」
 
白雪岚越发温柔,说:「那,我抱你回房里去吧。」
 
宣怀风还是摇了摇头,却是一语不发了。
 
他这沉默,似把沉甸甸的冷石头压在白雪岚心上。
 
白雪岚很是懊恼。
 
前不久才下了决心,不要为了一个林奇骏,惹得宣怀风不快,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这难堪的事实了呢?
 
可见爱情这东西,真是世上最脆弱而珍贵的物件,就算你费了一百分的心,也说不定会摔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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