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说:「我错了,不该对你这样过份。瞧你哭成这样子。」
宣怀风说:「我不是为着这个哭。」
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果然沙沙哑哑,是哭过的人才有的声气。
很有些窘态。
白雪岚问:「那你为什么哭?你看,哭的一脸的湿,我心都痛了。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
宣怀风说:「我哭归哭,但不是你的错。」
他是被呛得流泪。
这要认真解释起来,有太丢人。
宣怀风不许白雪岚再问,挨在白雪岚怀里,半边脸贴着他的肩膀。
白雪岚刚才一回,那夺魂移魄的精神震撼,远远超过一次肉欲上的快乐,心灵上的满足,甚至把他不知节制的本性在今晚给修改了,没再提出别的要求,只搂着宣怀风躺着,静静享受着无边际的满足。
静静的夜。
很美。
白雪岚抱了宣怀风许久,忍不住低声问:「你今晚……是怎么忽然想起做这个的?」
宣怀风闷声说:「做了就是做了,你能不能别问?」
白雪岚说:「能。」
便闭了嘴。
一只手搭在宣怀风弧线优美的背上,慢慢来回抚着。
隔了一会,宣怀风低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我的气,行不行?」
白雪岚说:「行。今晚,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觉不生气。」
宣怀风说:「你送我的金表,我弄不见了。」
他等了一会,等不到白雪岚说话,心里有点着慌,解释着说:「我一直戴着的,也就洗手的时候摘下来一会,后来就找不着了。我有再三地找,过几天,也许就能找着。」
白雪岚还是不作声。
宣怀风说:「你答应了,今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生气。」
白雪岚叹了一口气,说:「你这小傻瓜,一只金表值什么,让你这样担心。我就觉得你躲躲闪闪,有事瞒着我。身外之物,弄丢了,说一声也就完了,瞒着我干什么?我自然再给你买一只更好的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凶?这么不通人情?」
说着,在宣怀风额上、脸上、唇上……温柔地吻下。
宣怀风一颗心落了地,舒舒服服地承受着他的吻。
两人相拥着,将睡未睡。
都觉得与其睡觉,不如醒着更好,再享受这爱情的快乐多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白雪岚低声问:「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也不要生我的气,行不行?」
宣怀风微笑着说:「今晚你说什么,我也绝不生气。」
白雪岚说:「你在年宅那一晚,地窖里,那个男人其实是我。」
宣怀风脸上的微笑猛然凝滞。
半晌,朝着白雪岚的脸挥拳就揍。
白雪岚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翻身压住要动武的爱人,苦笑着问:「不是说了绝不生气的吗?」
宣怀风脸都挣红了,瞪着他说:「白雪岚!你!你!你简直是个混蛋!天底下最无耻的,就是你!」
白雪岚说:「是是是,我混蛋,我无耻。亲亲,别生气,白雪岚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宣怀风说:「我不要你当牛做马!你给我滚开!你……你知道我为了那一晚的事,有多……多……」
白雪岚问:「有多什么?」
宣怀风哪里肯答,猛地一挣,低吼,「放开我!」
白雪岚英气勃勃的眉皱起,为难地说:「说了绝不生气,结果气成这样。我也知道我理亏,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肉偿。我这就以行动向你赔罪。」
宣怀风又惊又怒,威胁道:「白雪岚!你敢又耍这种赖皮招,我们没完!」
白雪岚唇一扬,温柔十足地笑起来,说:「亲亲,你今晚给我吹了,我还没给你吹呢。我下功夫吹,吹到你饶了我,成不成?」
不等宣怀风回答,掰开两条白嫩嫩的大腿,头已伏了下去。
宣怀风「呜」一下呻吟,脖子猛地后仰。
最脆弱的命根被流氓、恶霸、土匪,咬在嘴里,他哪也逃不掉。
更不可能让白雪岚滚开。
被珍惜的吸吮着的快乐沿着脊椎发散,后腰掠过阵阵痉挛。
「白雪岚……唔……呜!白……白雪……岚……」
呻吟在黑夜中暧昧地划过弧线,带着甜味,低落于窗台心爱的青草尖尖。
我下功夫吹,吹到你饶了我。
白雪岚,白总长,言出如山。
说到,果然也……做到了。
第五章
小飞燕一夜无眠。
她是给宣怀风使唤的,为着方便,管家没让她在后面大院子去睡,在白雪岚住的院子里北边给她找了小厢房,给她单住。
房里也连着铃。
就近挨着,要是宣怀风夜里唤茶水,一拉铃,她就能听见。
可住得近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但听得见铃,也听得见别的。
夜深人静,开始从正屋里传来的,只是隐隐约约的声音,像叫春的野猫闷在被窝里,捣鼓着,让人心里不安宁。
但捣鼓着,捣鼓着,后头却更不像话了。
小飞燕知道,白总长把宣副官欺负得过头了。
她没偷看,可她有耳朵,听得见。
宣副官在骂,「白雪岚!你简直是个混蛋!」
宣副官还骂,「天底下最无耻的,就是你!」
宣副官要白总长滚开,最后却呜呜咽咽,用一种令人心悸的断续在黑夜中震颤。
小飞燕年纪不大,可她见识不少了,至少她见识过男人,知道那种声音,是被人怎么样了,才会从嗓子里似痛非痛地挤出来。
好几次,小飞燕忍不住从床上下来,把窗帘撩开一个小小的角,瞥向主人的已关了电灯的屋子。
这些不堪的声音,让她想起在展大哥身边时听到的那些闲话。
她从前挺不喜欢这位海关总署的宣副官,干爹把她送给他,他不要,害她白挨了一顿打。听说,他这个副官,就是和海关总长睡觉睡出来的,男人拿身体当本钱当官,算什么本事?
不过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宣副官对她不错。
因为梨花姐姐的一句话,到处打听她的下落,拿钱赎她,给她买书,让她认字。
要不是他,自己未必就能遇见展大哥和另一位宣副官,自己说不定早被团长老婆折磨死了。
小飞燕是个有良心的人,对她不好的,她记着仇,对她有恩的,她会报恩。
展大哥是对她最有恩的。
她知道,展大哥喜欢白总长的宣副官,不喜欢自己的宣副官。那一位宣副官真可怜,怎么展大哥那样的男子汉,就偏不喜欢他,就偏偏喜欢他哥哥呢?
这一位宣副官也可怜,怎么就没跟着展大哥,偏偏跟着这只笑面虎,目光一掠过来吓得人浑身哆嗦的白总长呢?
她觉得两个宣副官,把脑子都搅糊涂了,暗暗给他们加了一个字,一个是大宣副官,一个是小宣副官。
「放开我!你!」
正屋里忽然飙出受不住的声音,让小飞燕目光霍地一跳,心脏怦怦乱撞。
「你不要……不要再来了……唔——」
她赶紧把撩起的窗帘放下来,爬上床去,抱着膝盖。
她听过听差们聚在一块念报,说海关总长前阵子在城外杀了一群土匪,几个公馆的护兵抱着长枪在一旁炫耀,说他们如何厉害,如何威风,一扣扳机,几个活口全灭。
说可惜有个姓展的,是个头目,被他逃了。
要是当时抓到了,也是立即一颗枪子送进脑袋瓜,舒舒服服上路。
小飞燕听得心肝颤抖。
那不是土匪,那是广东军。
那不是什么土匪头目,那是救过他的展大哥!
白总长杀了广东军,还栽赃人家是土匪。
白总长强逼了展大哥喜欢的人上床,还想杀了展大哥。
这姓白的,不是个东西!
小飞燕一个晚上思前想后,就得了这么一个斩钉截铁的结论。天亮了,她起床给主人家送梳洗的毛巾和牙粉,捧着铜盆一进房,瞥见屏风后头,宣怀风侧着躺在床上,身子半蜷,完全是筋疲力尽,连遭蹂躏的不堪。
白雪岚倒是精神奕奕地起来了。
小飞燕知道他在公馆里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物,连眼神也不敢和他触碰,打了热水,搓了干净毛巾,伺候完,不吱声地溜走了。
等白雪岚出门去了,小飞燕又悄悄过来,宣怀风还是躺在床上。
这样温和斯文的人,被折腾了一个晚上,真可怜。
小飞燕蓦地想起,她刚刚被送给张团长的头几天,也是这样翻来覆去被那粗鲁的男人折腾,她就像是一只被小孩子抓到的蝴蝶,凭着他一股新奇劲,肆意地撕着、扯着、压着、揉着。
她的耳根有些发热。
大白天,不该想自己这些见不得人的往事。
去探了两三次,宣怀风才总算起来了。
小飞燕忙忙地进去伺候,又是打热水,搓毛巾,递牙粉,她很想问宣副官难不难受,按她的经验,这样一晚过来,必定是浑身发酸发软的。
可宣副官脸上很平静,甚至不经意间,唇边还带起一抹浅笑。
小飞燕暗暗心忖,这人的模样,真是好耐看了。
一个动作,一个浅笑,就是一幅精致的工笔画似的,说不出的雅致,清逸。
她对小宣副官也是感恩的,只是平心而论,她要是展大哥,也会挑大宣副官。
他耐看。
每个神态,都叫人心里舒服。
宣怀风回过头,见小飞燕坐在小圆桌上,玉藕般的手臂竖起来,撑着腮帮,问她,「你老瞧着我干什么?今天不读书了吗?」
小飞燕说:「宣副官,我有件事,想求你。」
宣怀风问:「什么事?」
小飞燕说:「小宣副官,哦不,就是你弟弟的那个宣副官,我能见见他吗?我被关起来的那几天,听给我送饭的人说,白总长也把他给抓了,就关在公馆里。」
宣怀风默然。
他去看过宣怀抿。
宣怀抿每次都缩在肮脏不见光照的囚房里,不言不语,倔得让他几乎认不出这个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的三弟。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让宣怀风觉得心里冷飕飕的。
小飞燕问:「宣副官,成吗?」
宣怀风问:「你在广东军那头住过一阵子,知道怀抿是做什么的?」
小飞燕说:「还不和你一样,做副官。」
宣怀风问:「副官是个职位,但他跟着展露昭,到底做什么事呢?」
小飞燕说:「都是一群当兵的,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打仗呀,我看那边的人,个个手里都拿着枪。当兵不都是打仗的吗?」
宣怀风便不再问了。
这女孩子,不懂男人里头的事。
他的目光移过去,落到黄花梨躺椅前的小茶几上,几份署里文件就搁在那。首都里日益猖獗的海洛因流入和广东军有关,这已经露了形迹了。
展露昭估计是有份的。
但是,怀抿呢?
宣怀风很难受。
爸爸当了一辈子军阀,烧杀抢掠,什么坏事都没少干,但他没伙同洋人毒害过国民。
三弟要是和这事沾了边,死去的爸爸也脸上无光。
小飞燕又问了一句,「宣副官,到底成不成?」
宣怀风问:「你见他做什么?」
小飞燕说:「戏文里也常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他把我从团长家里救出来的,如今他落了难,我要什么都不做,还算是个人?宣副官,你要是可怜我,或是可怜他,求你高抬贵手,让我每天给他送个饭,送碗水吧。」
宣怀风问:「你愿意给他送饭送水?」
小飞燕说:「怎么不愿意?我在这儿,本来就是个送饭送水的使唤人。」
宣怀风说:「再看看吧。」
小飞燕不明白地问:「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