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的注意成功被转移,她看着桌上的鸽子汤,汤色清亮如茶,显然是费了好一番的功夫,但是一想到是秦含嫣从飞婳那里抢着端来的,加上秦含嫣刚才差点倒在荆离的怀里,未央就觉得眼前的鸽子汤十分碍眼。
“相公,我还吩咐了厨房做了其他的饭菜,这鸽子汤也凉了,没什么好喝的。”
荆离瞥了桌上的汤一眼,心里自然明白,自己的小娘子这是吃醋了,嘴上却也不点破,顺着未央的话说道:“也是,这只鸽子死的姿势如此怪异,生前也美观不到哪儿去,不吃也罢。”
飞花:……
桃柳:……
飞婳:这是我听过最扯的理由。
……
是夜。
“相爷,让奴婢看看你的伤吧,奴婢听飞婳说,伤口一直都是你自己包扎的。”
荆离没有动,默默地让飞花给自己解下衣服,拆开绷带的瞬间,伤口被扯裂,不住地流血,荆离仿佛没有知觉一般,眼皮都没动。
“相爷,你的包扎技术……还是这么差啊。”飞花忍不住吐了一句槽。
荆离没有说法,眉头轻蹙,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飞花注意到荆离的情绪,开口询问:“相爷,怎么了?”
“我在想……”荆离眼皮微敛,“我要不要去赴一个约。”
飞花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什么约让相爷这般为难?”
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荆离会为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烦恼。
“一个……故人。”
荆离说完这句话,一阵微风从窗户缝里漏进房间,烛影在她的脸上闪动,瞬间让她的表情不真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要跟大家请个假哟,接下来的一周要考试了,然后考试期间不确定能不能更新,考试之后要回家,路上会耽误几天,我保证假期回去之后,一边写论文一边更文,哪怕不能日更,也保证两天有一章。另外啊,白姑娘和相爷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就在下一章揭晓
☆、第三十二章 风云诡谲
秦府竹苑,地处秦府最西边的位置,常年背光让竹苑的琼花都显得无精打采,暴雨过后,地上堆积着许多凋零的花瓣,反而是花瓣旁顽强的野草郁郁葱葱,推门一进去,入眼处没有一个下人,浓浓的药味刺得荆离直皱眉头。
“大……大人?!娘亲,那位大人来了。”
荆离的突然出现,惊得秦峥手中的水瓢咣当落地,随即朝着屋内大喊。
屋外一片萧条,屋内却是另外一番光景,无过多奢华之物,但胜在井井有条,地上泥土都没有半点,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内屋传来,“峥儿,让大人进来。”
荆离身后跟着飞花,闻言就有些不悦,荆离这样的身份,走到哪儿不是别人来迎接,这位倒好,竟然让荆离亲自进去见她,但是荆离却没有多说,径直地走进了内屋。
“你去守好门外。”飞花看着不知所措的秦峥,说道。上次见这孩子她只觉得心疼,现在看秦峥露出稚子应有的表情,她的语气也柔软了几分。
秦峥点点头,拱手一躬身,礼数倒是到位,“秦峥这就去。”
内屋没有开窗户,严严实实地显得有几分逼仄,荆离看着床上的白衣女子,缓缓开口,“多年不见,你倒越发凄惨了。”
白兮婉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漾出一个笑容,犹如老友一般指了指床前的椅子,道:“坐吧,早年落下的病根,反正也好不了,外面一定很冷吧。”
骤雨初歇,空气里面有着独有的冷冽,荆离一进门,屋内也寒了几分。
荆离坐下,然后看着白兮婉,白兮婉还是当年的模样,笑的时候颊边有浅浅的酒窝,眉间是她独有的柔情,“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自从宋家出事,两人就分散了,早些年荆离还找过白兮婉,但是人海茫茫,只好作罢。
“你初入秦府那天,府里炸开了锅,丫鬟们都在说府里来了个貌比潘安的人物,环佩特地跑去看了,回来跟我描述你的样貌,又说了你的事,我就隐隐有猜测,直到有一次我去秦夫人那里求药,远远地看了你一眼,才敢肯定那就是你。”
最了解宋瑶笙的人大部分已经死了,但同时见过宋瑶笙有见过荆离的人,白兮婉刚好是一个。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总是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白兮婉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小时候宋瑶笙和她亲密无间,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只凭直觉她也能强烈地感觉到,她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缘分的神奇,只是时过境迁,宋瑶笙已经不是当年的宋瑶笙,她心里一涩,不禁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见到白兮婉咳嗽,荆离走到床边的桌子上,提了茶壶,发现里面的水竟是冰凉的,顿了顿又把茶壶放在原地,改上前坐在床边,给白兮婉拍了拍背。
站在一旁的飞花惊呆了,荆离不喜欢和别人触碰她是知道的,但是第一次看到荆离关心除了未央之外的人,让飞花心里震撼的同时,不禁对白兮婉的身份好奇了起来,“相爷,让奴婢来吧。”
飞花上前,准备给白兮婉顺气,荆离手一抬,拒绝了她。
白兮婉呼吸缓了过来,她扯了扯嘴唇,抱歉地对荆离笑笑,“环佩去打水了,屋里也没有个使唤的下人,多谢……”说到这里,她嘴唇不自然地嗫嚅了一下,然后吐出了相爷两个字。
荆离皱着眉头,很是不赞赏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以你的本事,秦府根本奈何不了你才是。”
白兮婉一听,有些愣神,然后垂下眼帘,指尖抚过自己的袖子,袖口处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只是年岁已久,蝴蝶的翅膀处已经有些泛黄,“离开宋府,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是何其有幸,能遇到夫人,能遇到老爷,能遇到……小姐你。”
听到久违的称谓,荆离心里百感交集,眼前仿佛浮出了当年自己还天真烂漫,蝶戏花丛的画面,“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外人不要叫我小姐。”
宋瑶笙七岁那年凭着奇案一桩闻名京都,而那桩奇案的女主角就是白兮婉了。
宋品查出白兮婉就是毒害全家的凶手之后,怜她年幼,只判了她充为官奴。后来宋瑶笙不忍白兮婉被大户人家买去亵/玩,偷偷把白兮婉买回了宋府,算是全了之前两人相处的情谊。
宋夫人知道之后,倒是没有怪罪宋瑶笙,白兮婉也是个命苦的孩子,事情败露的那天,白兮婉没哭没闹,结结实实地在宋品夫妇面前磕了几个头,拜谢两位恩人的恩情,然后就自己去了大理寺领罪。之所以对白兮婉多几分怜悯,也是因为她从小被父亲虐待,母亲又怯弱,荆离第一次看到白兮婉身上的青青紫紫时,看这个女孩就再也凌厉不起来。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荆离忍不住问。
“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如今我这副样子,就当是赎罪吧,但是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荆离没有说话。
“我想要你带我儿离开秦府。”
……
京都,皇宫。
惠后端着杯子的手一抖,终于在来人说完话之后,怒气冲冲地把杯子狠狠往地上一砸,前朝的锦鲤青花瓷应声而碎,溅起的碎片飞过地上跪着的中年女子的脸颊,瞬间就是一条狰狞的血痕。
“还没有找到!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太后娘娘息怒。”陈嬷嬷赶紧磕头,“奴婢已经派了几百人去搜查了,但是因为年事久远,实在是……”
陈嬷嬷话没说完,惠后就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打断道:“够了!哀家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月之内,再没有结果,你就提头来见哀家吧。”
陈嬷嬷惊得全身发抖,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忍着恐惧磕头道:“奴婢遵命。”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在惠后的耳边轻道:“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小太监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嗓音道:“皇上驾到。”
惠后调整了一下表情,坐会椅子上,摸着自己金色的甲套说:“知道了,下去吧。”
“母后……”
进屋的昭华看着一地的碎片,有些奇怪地问:“是哪个不长眼的奴婢惹怒了母后,母后发这么大的火?”
惠后扬起笑容,哪里还有刚才歇斯底里的样子,她走到昭华的面前,握着昭华的手把昭华往自己的身边一带,“还不是这些不长眼的下人,前两天丢了一件首饰,这会子还没有找到。”
复而,惠后又扭头对身后的琴语说到:“把这里收拾一下,无关人等就退了吧。”
这个无关人等自然说的就是陈嬷嬷了。
昭华看了一眼琴语,又不动声色地撇了地上跪着的陈嬷嬷一眼,好像被说服一般的没有细问,“母后新收的宫女眼生地紧,琴香可是伺候得不好?”
琴香是昭华安插在惠后身边的人。
惠后笑笑,扶着额头说到:“琴香那个丫头倒是个尽心的,跟在哀家身边也有好几年了,哀家年纪大了,念旧地紧,哪舍得换了她,只可惜,那丫头命薄,不久前染了风寒,一直就没好,听说临走前还在念叨着下辈子还要伺候哀家。”
说完,惠后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一脸的悲伤。
昭华不作它语,慈女一般地拍了拍惠后的手,细声安慰道:“儿臣整日忙于国事,对母后这边的事这般不了解,倒是儿臣的不孝了。”
惠后笑骂,“傻孩子,哀家又不是三岁小儿,哪需要你时刻盯着,倒是静文太妃,听说最近身体也不太好,皇儿记得过去看一看。”
“这是自然,此番,儿臣就告退了,母后多多照顾身体才是。”
“那哀家就不送了。”
昭华走后,琴语走了进来,她望向窗外说:“娘娘,皇上最近在动欧阳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惠后眼睛一眯,眼尾泻出一丝凌冽的光,然后又转瞬即逝,“不会的,荆离被支使去了禹州,她就是没有牙的老虎,动作再大,也不会拿欧阳老头怎么样。”
琴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另外一边,离开寿康宫的昭华脸色也不似刚才的柔和,她身边的太监走上前说到:“皇上,看来您的计划成功了。”
昭华看着周福,好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依旧还是觉得张里顺眼些,“饵已放出,就看鱼儿咬不咬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刚考完最难的一科,就来更新了,希望大家会喜欢。另外……从美工大大那里领了封面,不知道合不和你们的口味,虽然没有常常更新,但是还是非常期待大家的留言。有些涉及到后面剧情不好透露的地方我就不刻意回复了,怕露馅。嘿嘿
☆、第三十三章 埋线
“我在秦府的处境,你也看见了,我这条命也就这样了,可是峥儿才四岁,四岁的孩子绝不该这般低三下四,卑躬屈膝,我自知亏欠他许多,这才不得已求你,我知道你想要扳倒秦业,我有秦业的罪证,除去往日的情分,就当是个交易吧。”
白兮婉说完,又轻咳了几声,她的目光始终看着窗外,屋外独自守门的秦峥仿佛是感受到母亲的眼光一般,朝门内瞅了一眼。
荆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善良心软的宋瑶笙,白兮婉也没有强行要求荆离要答应自己,反而是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闻言,荆离起身踱步,背对着白兮婉,“我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靠女人那一步,而且,你现在是秦府姨娘,已经不是我的丫鬟了,不用称我为小姐,我现在叫荆离。”
荆离停顿了一下,背对着白兮婉的神色莫名染上了一丝惆怅,“秦峥我会带走,你……我也会带走。”
白兮婉惊喜地抬起头看着荆离,眼里闪出一丝泪光,很快又被她隐下,“我这身子,怕是没法追随相爷了。”
“你不用担心其他的事,这段日子,好好调养吧,不久……我们就要回京城了。”
白兮婉鼻子一酸,在荆离踏出房门的时候忍不住唤了一声,“阿苼……我很想你。”
回答她的是荆离翻飞的衣袖。
回院子的路上,飞花一路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荆离开口。
飞花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相爷,这位……白姨娘是什么来头?”
“她啊……”
白兮婉本就是官家之女,但命运多舛,颠沛流离,荆离小时候又是独女,白兮婉刚到府上时,她对她照顾非常,白兮婉那会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荆离多有爱护,连宋夫人也对白兮婉赞赏有加,有心收白兮婉为义女,后来的事得偿不如愿,宋家崩析当晚,局势混乱,宋瑶笙根本来不及去找白兮婉,想起秦峥那张小脸,荆离心里其实是有愧的。
“她对男女之爱最是不屑,尤其憎恶男人,也许是因为她的父亲的原因,她从小便发了誓,此生绝不成亲,也绝不让男子碰她。这些年……她过得一定很辛苦。”
荆离说完,脸上的笑容也如混杂了阴沉的天气一般,越来越凉。
飞花听完,心里也有些异样,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荆离逃亡时会不顾反对地带上自己,也许……就是为了心安吧,她一直敬重的人,原来只是把她当做另外一个人的替身。
“白兮婉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也很会审时度势,放在以前,她是不会置自己到这般境界的。”荆离话锋一转,突然严肃了起来,“不过……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探究。”
白兮婉一开始就是打着离开秦府的心思的,只不过多年未见,她对荆离也带着几分戒备,只好以退为进地让荆离带秦峥离开,殊不知,荆离也不是傻的,从一开始她利用秦峥磕头求药一事来试探荆离是否还有同情心开始,荆离就猜到了她的目的,白兮婉了解荆离,荆离自然也了解她。
飞花被这话惊得一声轻呼,“既是有目的,相爷为何还要答应她。”
话刚说完,飞花就住口了,她大概知道为什么,白兮婉身子不好,又带着个秦峥,她跟着荆离,就等于把软肋也交给了荆离,何况……荆离对她是有几分歉疚的。
荆离不再言语,目光落在远远走来的胡峰身上,嘴角又挑起了淡淡的笑容。
“相爷。”胡峰抱拳躬了躬身。
荆离点点头,“胡大人。”
“最近风大,相爷可要多保重身体。”
“夜来风急,胡大人也关好窗才是。”
两人相视而笑,随即各自回到了住处。
荆离一进门,就受到了未央的拷问。
“相公~你回来了啊,刚才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了,出门要告诉我的吗?”
未央脸上溢满了甜甜的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荆离,余光却上上下下把荆离给打量了个遍。
“……为夫出门时,娘子不是去厨房了嘛,想着只是去找胡大人议事,故……未告知夫人。”
未央脸上的笑容变成满满的疑惑,她踮起脚凑到荆离的面前,“哦?是吗?可是你刚才回答我的时候迟疑了,而且……一盏茶前我才从长廊那里碰到胡大人,相公似乎并没有和胡大人在一起啊。”
荆离这下表情绷不住了,未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了。
“相公是拿我当傻子吗?”
“怎么会……我确实是在和胡大人议事,只不过议完之后,腹中有异,去如厕了,胡大人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的长袍对吧,头上还有一根新的虎头簪。”
在荆离身后的飞花听完,差点没有笑出声来,平时高高在上,谪仙一般的丞相居然用拉肚子这样……毁形象的理由来忽悠妻子。
荆离话一出,未央仔细回忆了一下,胡峰今日确实是穿了一身的紫色,至于簪子她根本没注意,这样想着,她也就信了荆离,她伸出肉手在荆离的腹部摩挲了一下,关切地问道:“原来是这样,相公现在可好些了?”
荆离微微耸了耸眉头,面不改色地撒着谎,“适才痛得厉害,现在好多了,只是久站着有些累。”
未央连忙把荆离扶到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态度看上去倒像在扶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
“相公,我今日亲自下厨做了鲫鱼汤,你快尝尝。”
一想到鱼,荆离的脸上就忍不住浮出了柔风般的笑意,她端过未央盛的鱼汤,“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烤鱼的情景,放佛昨日一般。”
那个目光清亮笑容柔软的少女在漫天飞絮下对她说,要一起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