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意思?”钟离溯冷笑一声,“她让我来转告你,她对你只是玩玩而已。以前她失忆的时候只不过是把你当冤大头,因为你可以提供住宿提供饭食。”
“你不会真以为她喜欢你吧?哈哈,‘她这种乡下来的土鳖我怎么可能喜欢,利用而已,要攀龙附凤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可是她的原话。”
她一口气说完,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慕容受伤的表情。
慕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哦,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
钟离溯:“……”
难道是她说得不够明显?钟离溯心下震惊,再接再厉道:“趁早死心吧,你要是想要赔偿,没问题,要多少钱,你尽管开价。”
这话就说的带点侮辱意味了。
慕容表情一敛,盯着她看了半响,转身进屋了。
没拒绝那就是接受了,这个慕容也不过如此,嘴上说着爱她姐姐,实际只是贪图钱财,真该让姐姐也来看看这个女人丑陋的嘴脸。钟离溯这样想,脸上不由露出鄙夷的神色。
慕容拿着厚厚一沓银票出来,扬手撒向空中,纷纷扬扬的像是一场冬雪,霎时间填满了整个视线。
仿佛那只是一张张废纸而不是钱似的。
土豪如皇上,坐拥国库好几吨黄金也没敢这样挥霍过,钟离溯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愣住了。
慕容站在台阶上,冲钟离溯一抬下巴,不屑道:“我有的是钱。”
这下侮辱和被侮辱的位置一下子掉了个个,钟离溯气得脸色铁青,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呵,你以为有钱就有底气了?”
她看向抓着慕容裤子,一脸无知的慕芍:“你母亲和外族勾结,叛国贼子应当赶尽杀绝。先帝失策,让你逃过一劫,不过我不会,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心软。就算你不怕死,你无所谓,但你女儿呢?”
慕容抿紧唇角:“……你想怎样?”
钟离溯笑起来:“很简单,离开她,我就不找你和你女儿的麻烦。”
————
这仗一打就是十个月。
慕熊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并不觉得苦,更何况这次还有慕容的书信陪着她。
书信的内容无非是关心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按时吃饭注意保暖之类的。她每天睡觉前都会把信拿出来看一遍,然后含笑入睡。
经常会忙得没时间睡觉,慕熊就把信小心地塞在怀里,想着远方还有人在等着她,她就会浑身充满干劲。
战况渐渐有所好转,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唯一让慕熊感到奇怪的,就是慕容后来几日给她寄的信,从第二封开始就有点不一样。第一封信上面经常画有她看不懂的表情符号,还有各种各样的爱心图案,但是从第二封开始那些属于慕容特性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可是字体还是原来的,仅从图案这一点就下定论也未免太草率。
后来战事到了紧要关头,慕熊便把这件事给忘了。
最后胜利那天,她又收到慕容的来信,这次信里只有一句话: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我们分手吧。
慕熊疯了,不眠不休地连续打了三天的仗,胜利后也不休息,丢下一堆后事,策马狂奔回京。
慕容家的门是锁上的,一摸门板全是灰。
慕容给她的钥匙她一直贴身带着,慕熊抖着手掏钥匙开门,一股刺鼻的霉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邻居出门看到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的慕熊,慕熊身后的门大敞着,邻居惊疑不定道:“你们不是搬走了吗?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四十二章
南方前线经过十个月的艰苦奋战,终于守住南城边界,如今战火平熄,南边一带残垣断壁尸体满地,而远离战区的几个镇却开始逐渐回归歌舞升平的氛围。德古镇也不例外。
香园内。
一舞完毕,台下掌声雷动,身着一袭艳丽长裙的舞者苏苏躬身朝观众们行了一礼,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退下。舞台一端连接后门,苏苏从那里出去,婀娜身姿很快消失在转角,至此一楼大堂传来的叫好声都未曾停歇。
“掌柜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舞技超群,我今天也看入迷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恭维道,她态度不卑不亢,一句马屁被她说得真心实意,叫人心生好感。
慕容笑道:“刘姐,你夸得我脸都要红了。”
刘姐是店里的二把手,平常慕容不在店里大小事务都交由刘姐来管。
若无意外,慕容一般一个月下山来香园一次,跳跳舞,再把提前写好的下个月的说书内容交给刘姐,刘姐则把上个月的账本拿给慕容过目,顺便上交幕后老板应得的银两。
刘姐办事慕容放心,而且慕容也不怕刘姐权利大了,野心跟着膨胀进而谋权篡位。香园的特色就是说书和跳舞,这个世界的人没看过四大名著更没听过神话故事,吸引顾客的噱头都在她脑子里,独一无二。
后门外是个大院子,靠墙的地方有个通往最高层的楼梯,上楼打开门后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慕容和刘姐偶尔会在那坐坐,从窗户那里还能观赏到楼下大堂的景象。
刘姐在楼下等待已久,与慕容寒暄几句后便引领她上楼,仔细看还能发现她表情略带紧张:“有位客人来找你,说什么都要见你一面。楼上包厢早已售空,我看她身份挺特殊,所以先暂时安置在我们那个屋子了。”
慕容准备摘面纱的手一顿。
她们那个屋子轻易不让外人进,而且她的迷弟迷妹们不少,每天吵着要见她的富家子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以往都是刘姐帮她挡了。
那个客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才能让刘姐都妥协?
不管怎样,肯定不好惹。
刘姐交代完先行离开,慕容把面纱重新戴好,上楼开门,沉默三秒,掉头就走。
慕熊从里面冲出来,不管不顾地抱住慕容:“你干嘛一见我就跑?”
怕你妹妹看到了要把我大卸八块啊。慕容翻了个白眼:“仗打完了?”
“嗯。”慕熊贴着慕容的脖子,用力嗅了下慕容的气息,“我好想你。”
她声音低低的,三两下就拨乱了慕容看似平静的心弦。
慕容安静了一会,放软了声音道:“我也想你。”
慕熊脸上迸发出光彩,扳过慕容的身子,摘下慕容的面纱低头就要吻,慕容却按着慕熊的肩不让她得逞。
慕熊快要被思念折磨疯了,她还以为慕容跟她一样迫不及待,一见面*啥的,没料到求个吻还会被拒绝。
慕熊不愿意强迫慕容,只好先站直了,但是手还圈着慕容的腰,委屈道:“我一打完就赶回家,结果发现家里灰都积了厚厚一层,邻居还说你们九个月前就搬走了。你知道我当时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绝望的吗?”
慕容搬走实属无奈,钟离溯用慕芍的性命威胁她,她别无他法,只好带着慕芍和王琦搬出深山的那个家,好在她还有香园这个容身之所。
她当初搬走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是慕熊找回来,她一定先冷战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说!
当时她正在气头上,过了几天,她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这事里最无辜的其实就是慕熊,慕熊什么都没有做,她就是在迁怒。
真见到慕熊本人,慕容只恨不得把对方揉到骨子里,不这么用力都无法表达十个月的思念苦楚。
慕容嘀咕道:“我不是在家里给你留了张纸条么……”
“……我没看到。”当时慕熊心急得要死,满屋子找慕容,哪里有闲心去在意别的,视线跟思维一样都是混乱的。
慕容眨眨眼:“那你怎么知道苏苏就是我的?”
慕熊:“我想起你说过你喜欢看苏苏跳舞,于是我今天来香园,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你。正好你今天跳的是一支孔雀舞。从前有一次我们去山间采果子,那天你心情特别好,即兴跳过一段,然后我就认出来了。”
经她提醒慕容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她那时就跳了一会会而已,没想到时隔多日慕熊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似是猜中她心中所想,慕熊拉过慕容的手,将慕容的手包在掌心,眼波温柔:“你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我舍不得忘。”
慕容心跳漏跳了一拍:“你这哪是去打仗,你是去修炼情话技能了吧!”
“跟我回将军府吧。”慕熊抬起慕容的手,轻吻了一下慕容的手背。
慕容笑容一顿,果断拒绝:“不去。”
“为什么?”慕熊不解,将军府的生活比这里强几百倍,更何况香园也不是长久的留宿之地。
慕容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直说“你妹妹不喜欢我,还来找过我的茬,我是被逼无奈才住在香园里的,就算回将军府也无济于事”?
要真这样说了,慕熊会不会觉得她在挑拨离间?毕竟钟离溯是她亲妹妹,在血缘至亲和女朋友之间,任谁都会更偏向亲人吧?
慕熊观其神色,心里的不安在扩大,脑海中冒出最后收到的那封信来,顿时浑身发冷,急急问道:“你不会真的要和我分手吧?我不同意!”
“哈?!”慕容瞪大眼,不可思议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要分手?”
这下换慕熊愣住了:“你在信里和我说的……”
那封信对她造成的伤害太大,她一直带着想找慕容求证,此时正好说到这个话题于是拿出来,展开给慕容看。
慕容接过来扫了一眼:“这不是我写的,我没写过这封信。”
慕熊:“不是你写的还能是谁写的?军部纪律严明,往来信件都有专人检查和收发……”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权利比她大,能介入这件事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慕容挑起一边眉,把信纸按到慕熊怀里:“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不可能!”慕熊情绪激动,声音都变了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双眼赤红,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被妹妹背叛的滋味像是爆发的火山岩浆,灼热的痛感席卷全身,烧红了双眼,烧断了理智。
慕容叹了口气,慕熊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激烈。
慕容将慕熊轻轻搂到怀里,拍着慕熊的后背安抚:“冷静点,她这么做也有她的理由。我想你肯定早都猜到了,我不是仰含韵,仰含韵已经死了。这件事你知我知,但钟离溯不知道,她一直把我当仰含韵来看待。”
慕容顿了顿,说出了矛盾的关键所在:“你是大将军,而仰含韵是叛国贼子的女儿,纸包不住火,我若是跟你回将军府,要不了多久整个朝廷都会知道仰含韵没死,要是百姓们联名上书请求你交出我以处死,你怎么办?别跟我说你骗她们说我不是仰含韵,她们又不傻。”
慕熊浑身一震,和慕容在一起的日子太幸福,以至于她都忽略了潜伏在幸福后的危险。
“要我隐姓埋名,甚至改头换面地和你地下情我不愿意。所以,”慕容深吸了口气,冷空气灌进肺部,像锯齿一样划得人肉疼,“要我活还是要我死,你自己选一个吧。”
第四十三章
那以后慕熊也住进了香园。
每日在香园进进出出,她长相、气质、身材等方面都出类拔萃,很快便引起来香园听书喝茶的男子们的注意。
“慕小姐,你今天有没有空,我请你喝茶。”一个胆子大的男子拦住经过香园大堂的慕熊,也不知他从哪打探到的慕熊的名字。
旁边的顾客纷纷看向她们,窃窃私语,男子的举动在这个世界算是孟浪了。
慕熊脸一黑,把袖子从男子手中拽出来:“谢谢,不必了。”
“等等,别走!”那男子急了,扑上来一个劲往慕熊怀里钻,“你喜欢什么?你说,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干什么都行。”
慕熊动作灵敏地闪过男子的投怀送抱,往后退了一步与男子拉开距离:“我有爱人了。还请你自重。”
那男子觉得难堪,哭唧唧着追上来,被店小二拦下。
慕容在顶楼的那间屋子里,围观全程,啪啪啪鼓掌:“我们熊熊魅力可真大,连这种狂野小男生都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慕熊:“……我没有。”
慕容无理取闹:“我都看到他抱你了!”
慕容鼓着腮帮子,两手叉腰。她坐在顶楼虽然听不清那男的和慕熊具体说了哪些话,但能看到两人的动作,从她那个角度望下去,只能用拉拉扯扯四个字来概括。
她正要下去和这个挖墙脚的小三大战三百回合,就见慕熊甩开对方上楼了。慕容相信慕熊不是那样沾花惹草的人,但就是管不住心里冒酸水。
慕容不开心了,慕容宝宝有小情绪了。
慕熊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转身把房门关上,咔嗒一声从里面上锁。
慕容眨眨眼,慕熊在干什么?身为女朋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用强吻堵住她的嘴吗!
慕熊从屋子一角扒拉出很早以前就放在那里的搓衣板,放到地上,说了一句“都是我的错”,屈膝就要往下跪。
慕容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慕熊:“你不怕膝盖废了啊!”
慕熊眼巴巴看着她,说来说去只有那句话:“都是我的错。”
慕容彻底没脾气了:“这损招是谁教你的?”
慕熊这个榆木脑袋,这种一击必中屡试不爽但有损颜面的,讨老婆欢心的法子绝不可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慕熊以为她生气了,从实交代道:“队里的一个兵。”
她们军队里有个出了名的夫管严,打仗技术一流,怕夫君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大伙经常拿这件事笑话她,偏偏夫管严本人为此感到特别骄傲。
夫管严不止一次在军队里得意洋洋地炫耀她跟她夫君间的那点事儿:“每次我夫君和我吵架,我就跪搓衣板,甭管谁对谁错,先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立马就会和好!你要是真爱对方,那就别在乎这点不值钱的面子。关上门谁又能知道你跪过?再说了,夫君跟着你,吃了那么多苦,你跪一下讨欢心又怎么了?”
慕熊听过她的理论,那时候先帝刚驾崩,她去边疆镇守,几人守夜昏昏欲睡便闲聊几句醒困。
当时听了这话后慕熊只觉得可笑,女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跪呢?
后来她遇到慕容,哭过,笑过,懊悔过,心动过,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就被她放到了心尖的位置,动一动都会牵扯全身。
她笑,自己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她哭,自己也抑制不住地难过,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摆到她面前,只为了博她一展笑颜。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若真是爱一个人到骨子里,面子、尊严在那个人面前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你先起来,我没生气。”慕容不满地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用吻来堵住我的嘴呢。”
慕熊呆了呆,耳朵尖红了,收紧搭在慕容腰上的手,眼睛亮得可怕:“其实我也想的,只是怕你反感,所以没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慕容勾住慕熊的脖子,对着慕熊的耳朵吹气,调笑道:“想就直接上啊。”
两人接了个激情四射的吻。
慕熊舔干净慕容的嘴角,贴着慕容的脸颊:“我把将军一职辞了。”
“……你真的决定了?”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真到了这会,慕容又觉得于心不忍,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将军变成一穷二白的老百姓,心理落差肯定很大。
“决定了。”慕熊牵住慕容的手,“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那就让我来。我数过了,我以前存起来的俸禄足够我们下半辈子生活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跟慕容规划起未来:“妹妹那边我已经跟她谈过了,你不用再担心她以后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我们可以安心住回山上,你要是觉得镇上好,那我们也可以在镇上买套房子,这样也方便将来芍儿上学。”
慕容眼眶湿润了,在她担心慕熊会犹豫不决的时候,慕熊已经悄无声息地处理完所有后事,还为她铺好了前进的道路。
或许过日子就是这样,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总能在无意间触动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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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德古镇选中并买下一套住宅,随后又定制了几套新家具。王琦已经生了孩子,一直住在香园里,他已从失去爱人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是香园的掌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