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硬”两个字重重的砸在了何夫人心间,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沉默片刻,也只是低声的嘀咕了一句:“可是,万一她今后欺负芷儿该怎么办啊……”
☆、辞官也是门学问啊
此时的魏来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入了何尚书的眼,成为了何家的女婿候选人。她已在京城待了几日,也见识过了这京师的繁华,此刻却是归心似箭,想要尽快辞官回家了。
定北军新近回朝,魏元帅似乎很忙,即使魏来再没有和贺林那群人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总是将大把的时间耗在军营,也没能见上魏元帅一面。
到这一日,定北军的假期终于结束了。魏来像往常一样在校场上练了会儿刀,便见着一个传令的小兵匆匆跑了过来,见着她忙道:“魏将军,元帅找你。”
魏来早等着和魏延打声招呼然后好辞官,只是这些天一直没遇到人。今天难得魏延主动找她,便也不耽搁,反手将刀归鞘后什么也没问,便跟着那传令兵匆匆走了。
“元帅,寻我何事?”军中的人都直接,魏来刚进门就开口问道。
魏延的心情似乎不错,向来威严的脸色也难得的带了两分笑。见着魏来进门,他随口笑道:“来得这般快,小魏难不成知道我寻你何事?”
这话不过随口一说,魏来自然不知道魏延有什么事,不过却道:“元帅说笑了,末将自然不知道。不过末将倒是有事想要向元帅禀报,所以来得快些。”
大抵是心情不错太过放松了,魏延也没有深想,开口便道:“既然有事,你就先说吧。”
军人之间的相处向来直率,再加上魏来还是魏延的心腹,两人私底下也算亲近,此时魏来闻言便也没有客气,张口便道: “元帅,仗已经打完了,我想辞官,解甲归田。”
“……”他怎么就把这茬儿忘了?!
魏延暗地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倒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倍感无奈的同时,心头也有着几分庆幸,在这个特殊的时机,幸好他问了,也幸好魏来说了……
“哦,我知道了。”一瞬间的怔愣之后,魏延淡淡的开口,同时转身走回了桌案旁边,从那案几上拿起一份公文递出去:“来,小魏,这是兵部刚下来的文书,升你做忠武将军的。”
魏来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公文代表着什么。她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手里的公文,迟疑着开口:“元帅,我刚才说,我想辞官啊。”
“嗯,我知道。”魏延淡定如初:“可是现在并不是辞官的恰当时机。”
“为什么啊?!”魏来瞪着眼睛不明所以。她只听说过想要做官难,想要升官难,还没听说过想要辞官也这么难的,还要看什么时机?
魏延板着张脸,一本正经的开口忽悠……不,是解释:“小魏啊,现在确实不是辞官的时候啊。你看前些天皇帝还特意召见褒奖了你,现在兵部升迁的公文又刚下,你这时候辞官算是怎么回事啊?是对朝廷不满,对皇帝不满,还是对我们定北军不满啊?”
魏来真没想到过辞个官会牵扯到这么多,她被魏延唬得一愣,想一想竟觉得元帅说的也很有道理,于是便更迟疑了:“我没有不满啊。我只是……只是想解甲归田回家去了,家里还有母亲等着我呢。”
魏延一听,当即摆手道:“这没什么关系。到时候我可以替你告假一个月,你这般衣锦还乡的回去,再接了母亲来京城安置,到时候母子也可团聚,不也是极好的吗。”
这话原本没什么不妥,有了魏延的看重和安排,魏来自可以平步青云,而且也没有人会愿意轻易放弃自己多年努力的成就。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魏来的身份没有问题上,可如今这般,她却也是有苦自知了。
“怎么,有问题?”似是? 闯隽宋豪吹奈眩貉涌谖实馈?br />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了,可最让人为难的是这问题还不能说出来。魏来苦着张脸,纠结了半晌开口道:“故土难离,家母……家母可能不会愿意来京城安置的。”
魏延何等眼力,哪儿会看不出来这只是魏来推脱的借口?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因为魏来有难言之隐不能说出来更好,这借口是站不住脚的,他也就不必费心再想什么话来辩驳了。当下便只道:“男儿志在四方,你母亲不会愿意你因为这种理由耽误了前程的。”
只要是真心疼爱孩子,天下间就没有一个母亲会因为这种原因,让自己的孩子放弃大好前程的。虽然她家确实是个例外,但魏来却想不到理由反驳,最后也唯有沉默。
魏延自然看得出魏来并没有死心,但此时也不强求,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升官是件高兴的事儿,也就只有你才会是这般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文书你且先收着,此时确实不是什么辞官的好时机,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至于以后是什么时候,魏延没说,就让时间先无限度的拖延下去吧。或许等到习惯了京师的富贵荣华之后,魏来便也不会再执着于辞官归乡了。
三言两语,魏来就乖乖的拿着升官的文书,被魏延打发走了。
魏延看着魏来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一边在心里暗骂魏来一根筋,一边却也打算最近将人盯紧一些。可千万别一不小心就让魏来真把辞官的折子递上去了,免得好不容易回京却立刻失去一个得力臂膀,那他可就亏大了。
而另一边,魏来拿着文书愁眉苦脸的出了门,满心失落茫然的回去了自己的临时营帐。只是还没到地方,半道就被喜欢满营地乱溜达的贺林撞见了。
“唉,小魏,你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难得见到魏来这般状态,贺林不禁有些惊奇。他目光一瞥看见了魏来手里的公文,于是一边伸手抽过来随意翻开,一边开口道:“听说今天元帅特意找了你,难道是教训你了?还是朝中出了什么麻……我靠,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啊,你小子怎么升得这么快?!”
重点已经不止是升得快了,而是升得这么快你居然还好意思愁眉苦脸?!
魏来一抬头,就看见贺林那瞪大的眼睛和略僵硬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么句话。
无奈的叹口气,顺便把文书从贺林手里再抽回来,魏来一句话没说的绕过贺林就走了,脸上的忧愁半分未减——她今天才知道,辞官也是门学问啊!她得回去好好想想,之后什么时候又用什么理由辞官会比较好……
贺林看着魏来远去的背影,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莫名其妙:“升了官还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搞什么啊?!”
☆、邀约
兵部的文书一下,魏来升官的消息很快便在定北军中传开了。虽然她仍旧只是领着定北军中的黑甲骑兵,暂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但升官到底是喜事,却也不能就这么忽略了。
贺林倒是知道魏来似乎对于升官这事儿并不怎么高兴,但也没有深究原因,第二天就领着一群人跑去了魏来的营帐里,死活要她请客喝酒。表面上说是要庆贺,私下里和魏来说帮她调节心情,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这群人玩得野了,想找个机会再出营喝酒罢了。
魏来对此倒是无所谓,多年的同僚,请一顿酒她倒也不至于小气了。更何况没辞成官,一时半会儿又回不了家,她的确也挺郁闷的,和这群人一起出去玩闹一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当下便也答应了,还主动去找了魏延请假。
整件事出乎意料的顺利,魏延听了魏来的说辞之后半点儿没犹豫的就答应了。甚至不像魏来以为的,要等到傍晚军务处理完之后,他们才能离营——元帅大人大手一挥,直接准了他们一整天的假期。
从魏延那里出来时,魏来还有些晕乎。她总觉得这两天魏元帅那过于亲切的态度十分的不妥,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什么。那笑容就像是,像是只打着什么坏主意的老狐狸……
“嘿,小魏,怎么样了,元帅答应了吗?”还没等魏来多想,贺林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早就在这外面等消息了。
被贺林这一打岔,魏来便也将心头的疑惑暂时放下了,点点头道:“元帅准了。你去看看,如果大家都没事的话,现在就换了衣服去营门口吧。”
这答案似乎并没有出乎贺林的意料——魏来自己没有觉得过有什么特殊,但其实魏延对她向来是不错的——所以一听魏来这话,贺林顿时就笑了:“放心,大家都准备好了。你快回营去换衣服吧,我们在营门外等你。”
说完这话,贺林扭头就跑远了,整个一副亟不可待的样子。
魏来摇头一笑,也没说什么,只自顾自的回营去换了身外出的便装,再带上了足够的银两。等她施施然来到军营大门时,抬头一看,便见着贺林领着四五个人早等在外面了。
今天贺林叫来的人倒是不多,远比不上上次游湖来得人多势众。不过相较而言,这几人和魏来的关系才更亲近些,而且官职也和魏来相差不算太大,大多都是些四五品的将官,相处起来也会少几分拘束。
所有人当中贺林永远都是最活跃的一个,一见魏来出现,便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小魏,你来得真慢,我们都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你下一句话不会又是罚酒三碗吧?”没等贺林说完,魏来就瞥了他一眼,脸上惯常带着的笑容似乎也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贺林闻言顿时就是一噎,大抵也是想起了当初拉魏来游湖时对方的尴尬,讪讪一笑道:“哪儿能啊。今天咱们能出来可全托了你的福,还说什么罚酒不罚酒啊。”
玩笑开过了,一行人也不耽搁什么,笑闹着离开了军营,直奔京城有名的醉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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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八月,桂花飘香。
在经历过七月的闷热之后,八月初那一场暴雨仿佛是一个分界线,过后再没了闷热不说,天气也是一日凉爽过了一日。在家闷了多时的人们,终是迎来了出行游玩的大好时节。
何芷这两日便收到了不少请帖,多是些赏花宴、赛诗会之类的。她虽然背着“克夫”的名声,但毕竟是尚书家的独女,不说少时也有不少闺中密友,便是看在她这身份上,京中那些小姐夫人们便也不会忘了她。更何况她早有才名在外,聚会邀请了她也不会突兀。
当然,这类聚会何芷向来是没兴趣参加的。不说她懒得应付这些人的虚情假意,便是那些明里暗里的打量眼神,和偶然间可以听到的窃窃私语,也足够让人不喜了。
习秋跟在何芷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习惯了自家小姐对这些请帖的回应,不过这一次在听到何芷让全部回绝的话后,她却没有听话的拿着帖子退下,反而笑道:“小姐,别的帖子都可以回绝,不过这一份,你恐怕推不掉了。”
何芷原本正在看书,见着习秋拿了几份请帖过来,便看也没看的让她回绝了,却不料习秋会这般说。当下便也来了些兴趣,放下书道:“哪一份推脱不得的,你且拿给我看看。”
习秋闻言,笑眯眯的将最上面那一份请帖递了过去。然后不过片刻,便也如愿的看到了她家小姐难得的失态。
何芷接过请帖之后只是扫了一眼,便猛地站了起来,脸上也止不住的带上了些惊喜的笑:“语晴回来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早点儿送个消息过来啊。”
常日里,何芷总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少有这般失态。习秋见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不忘解释道:“小姐别急,来送请帖的小厮说了,庆王妃也是前两日才回的京。先打理了府上事务,再回娘家看了看,今日便将这请帖送来,也算是够快的了。”
何芷本也是随口埋怨一句,闻言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不过再低头一看那请帖的内容,却又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成了亲也没能改了那急性子,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上午才把请帖送来,就约了中午出门,也不怕我凑巧有事去不了。”
“哪儿能去不了啊,庆王妃多了解您,就知道您不会随意出去应酬的。”习秋笑呵呵的,说完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小姐,时候也不早了,我先伺候您换衣妆扮吧,免得到时候真赶不上了,让庆王妃久等可不太好。”
冯语晴是何芷真正意义上的闺中密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非同一般。即使后来冯语晴嫁给了庆王成了庆王妃,从此远走封地,两人的关系也不曾淡了。其他人的邀约何芷可能不去,但冯语晴的邀请她却从未推脱过,所以习秋才会这般笃定。
果然,何芷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扔下了之前读得正精彩的书,转身出了书房。
半个时辰后,一顶小轿匆匆离开了何府。
☆、不怕死
冯语晴想要见闺中好友,既然没有主动上门,自然也不会端着王妃的架子把人约去自己家。她倒也干脆,没看上两家府邸,也没看上什么或雅致或特别的地方,直接把人约在了城南的大街上。
何芷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二话没说就带着习秋去赴约了。冯语晴出嫁已三年有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庆王一同待在封地的,每年至多也只有一次机会回京。可就是在这少少的两三次回京时,不管之后如何,她第一次约见何芷的地方必然是京城的大街。
无论是达官显贵所居的城东,还是繁华热闹的城南,亦或者平民百姓居住的城西,便是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冯语晴也都乐意走走看看,美其名曰:看看这一年来京城的变化。
今年冯语晴选中的地方就是城南,不过说起来也唯有城南值得一看。因为京城的布局等级、功能划分的尤其明确,其他几处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可能,也唯有城南那商贾云集集市遍地的地方,才会时时处于变化之中。也只有这地方,才是真正适合逛街的地方。
何尚书的府邸自然也是位于城东的,轿夫们抬着轿子绕过了好几条街才终于到了城南。何芷坐在轿子里甚至都不用掀开轿帘来看,这小轿一过城东和城南的分界线,外面便热闹了起来。来往行人的谈话声,小摊商贩的叫卖声,买卖双方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不大一会儿功夫,何芷的轿子便停在了一家茶楼前。习秋之前便是一直跟在轿子旁的,此时忙上前一步掀开了轿帘道:“小姐,茗香居到了。”
何芷点点头,起身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不过还不等她和习秋进那茗香居的大门,抬眼便看见冯语晴带着两个丫鬟并几个护卫风风火火的迎了过来,一见她便是笑:“今日你可是来得晚了,那帖子都送去一个多时辰了呢。”
冯语晴做事向来风风火火的,虽然做了庆王妃之后收敛了许多,但对着旧时好友自然还是拿出原本的样子来相处。以往她给何芷送请帖,也曾有约得急的,最快时何芷半个时辰便会来赴约,如今用了一个时辰,她便也玩笑似地抱怨了起来。
何芷笑笑,却是没接这个话茬,只道:“今日你想去何处?”
冯语晴自自然然的走上前来,然后主动挽住了何芷的胳膊,随意扬手一指道:“既然约了在这里,自然就先逛这条街了。记得当初咱们最喜欢去前面的沉香阁买胭脂水粉的,如今这么久没来了,也不知那店里又有了什么新货色。”
逛街这种事自然还是要约着二三好友一同才有意思的,偏偏除了冯语晴之外,何芷并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她本就不耐烦应付那些心思不纯的人,更别提约着一起逛街了,是以冯语晴一走一年,她也没逛过几次街,此时便冯语晴一提,便也高高兴兴的一起去了。
沉香阁却是京城的老字号了,京中那些有些身份家底的夫人小姐们,大多用的也都是她家的胭脂水粉。冯语晴拉着何芷一进店门,便碰见了两个带着丫鬟的年轻小姐,此时却是凑在一处正挑着胭脂,旁边还站了个伙计伺候着。
一见又有客人进门,另一个闲着的伙计便也迎了上来:“两位小姐需要点儿什么?”
冯语晴早嫁了庆王,此时自是妇人妆扮,称“小姐”自是不妥的。可她身旁的何芷看着和她差不多年岁,却是一副未嫁姑娘的装扮,两人看着又像是好友。若是各自称呼,却是尴尬,那伙计便索性都叫做了小姐,倒也让冯语晴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