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己露出一脸悲愤:“然后我被你一脚踹下了山丘,那时候我很爱面子,丢了脸转头就要想和你吵,谁知你拔枪对着我身后一顿扫射,原来流沙下的大爬虫跑来了,你救了我一命。”
森爵说:“噢,原来你还是个不知感恩的东西。”
戊己嘿嘿一笑:“谁叫我那时候长得貌美如花,舍不得过每一个耍帅的机会。”
森爵打断他:“胡说八道。”
两人即将走到平台尽头,森爵突然身后拦住身后低头不停说话的戊己,“先等等。”
戊己疑惑的抬起头,金属平台尽头也是惨烈的划痕,太空轨道近在咫尺,可驾驶者早已失去了机会,永远的堕落在虚空中。此时此刻,一个男人捧着一束花,他的脚边摆放着方形的墓碑。
“希伯来。”戊己在森爵耳边说。
森爵冷眼看着他微微弯着背脊,孑然的身影在太空背景中显得格外冷清,他穿了一身黑,像是想要无声无息的融入在周围环境中。在森爵眼中就是倒霉透顶的颜色,他冷漠的看着希伯来单膝跪在墓碑边,将花束靠在那里。
惺惺作态,森爵突然掏出枪,大步走了上去。戊己吓得追了上去,暗想爵爷千万不要干傻事,图一时泄愤爽快杀了希伯来,以后绝对会有连绵不断追责。森爵举着枪快步走到希伯来面前,那家伙也用呼吸器覆盖着口鼻,双眼下带着浓浓的青黑。他的头发散乱的搭在脸上,有几簇甚至盖住了眼睛。
面对来势汹汹的森爵,他毫无俱意的说:“爵爷。”
森爵没理他,低头看着墓碑。涅耐检测师(这大概是他唯一喜欢的身份)来自塔玛星辉大陆(三星纪年169——504)享年335岁,未亡人希伯来立。
森爵问:“你带来的?”
希伯来说:“不错。”
森爵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不躲?你不怕我杀了你。”
希伯来冷静的分析:“我想你不会的,杀了我的罪责远比放了他来的重,陛下要保住你必定损失无数,你不会愿意见到的。”
森爵想起涅耐和他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335岁,不禁满眼酸涩,涅耐最后一个愿望是他们身体健康,为他自己做的却太少,那时的涅耐谈起希伯来总会害羞,笑的脸颊通红。
森爵垂手,一枪瞄准墓碑,稳准的将石头击碎,那朵花束失去依靠躺在地面,森爵冷酷的走过去,恶意抬脚碾碎花瓣:“你曾经被爱,但我相信,在他选择逃离的一刻,已经放弃一切了。无谓的纪念徒惹伤悲,想必涅耐也不愿你为他立碑。未亡人?你给过他什么?以后你不用多事,涅耐是我公爵府上的人,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戊己躲在一边,森爵久违的盛怒让他不敢靠近。狼狈?在他看来最狼狈的应该是希伯来吧。希伯来在森爵开枪的一刻挺直了身子,一闪而逝的痛楚闪过眼眸。他没有立场制止这一切,也配不上未亡人这三个字。这地方没有风,没有空气,若有似无的尘埃漂浮着,在没有光照没有温暖的平台上,希伯来在死寂中体会到无措。
森爵不觉得自己刻薄,至少现在的他对所有人的态度是宽容的,可是希伯来超过了他的底线,他击落了涅耐的飞船,让他无可选择。难道希伯来没有听见他一遍遍的说,如果失去自由他宁愿去死吗?
希伯来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弯腰说:“爵爷,我先失陪了。”他的飞行器停靠在平台角落,显得格外渺小。当时他震惊过了头,开着这个飞行器追涅耐,一旦捏涅耐进入光速,他就再也追不上,何况光速会使他这艘小小的代步飞行器解体,他真的头脑不清了……
小行星带,他再也不想来了。无奈的是这个平台是一个重要的宇宙中转点,由不得他不来。人一辈子到底什么最重要?他追求的公平?现在公平了吗,涅耐用命抵销了过错,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那么难受,有人用手捏着心脏一样,喘不过气。
希伯来开着飞行器走了,发射平台只剩森爵和戊己,森爵卸下一身煞气,显出疲态趴在平台,堪堪悬挂在边缘伸出头往下看,闪闪的星河在脚下,涅耐撞击的那颗小行星缺了一角,歪歪扭扭的在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轨道上运行。
森爵抱着一线希望问戊己:“你说,他还有没有机会活着?”
戊己不敢回答,两人都知道不可能,森爵还是说了这句话,可见他心中有多么不愿相信,可是没办法,人总要面对现实。
森爵得到一片沉默,他失落的笑了:“涅耐最喜欢吃的东西没法带来,否则太空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垃圾,一旦被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人看见,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涅耐,如果你还活着,我是说如果,记得跟我联系。”
戊己听着偷偷地吸了吸鼻子,爵爷真可怜。他从冬眠中一觉醒来,不得不面对所有亲人离世的现实,他睡得实在是太久了,没人能等他。除了涅耐,可惜现在涅耐也死了。
“我们回去。”森爵擦了擦微红的眼角,他趴过的地方凝结起几滴冰珠。暗夜的太空有零下几十度,他的泪牢牢地贴附在平台上,像几颗闪闪发光的水晶。
回程时森爵整个人提不起劲儿,他将脑袋贴在窗上,沉默的让人心慌。戊己一边驾驶一边看着森爵,他的情绪太差了,比出门前还要差上三分。戊己结结巴巴的问:“爵、爵爷,你还在想涅耐吗?你还有陛下和宝宝呢。”
森爵没说话,戊己巧妙的避过太空中的尘埃,不时转头看他一眼,又不知道怎么为他开解。
“爵爷?”
森爵眼神涣散,随意答到:“失忆以后,我和涅耐接触其实并不多,只是他太让我心疼了。我评价不好他的作为,可是……用死亡做惩罚,真的有必要吗?”
“是没必要,活着远比失去得到更多。”戊己说着,有些焦躁的抖着腿,这飞行器里面的气氛太压抑了,他觉得非常难受,更可怕的是爵爷这副心灰意冷模样。
戊己带着恐慌求饶着:“爵爷,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吧。”
森爵强打精神说:“好,不想了,想也没有用,都想了一个月了。”
他沉默一会儿,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下一切说到:“不回行宫,我们放松一下,之前一直忙什么来着?对了,训练场,要不去那里玩玩。那个长得漂亮的莫桑不是一直挑刺,练好技术才能收拾他。”
戊己绕过一颗大碎尘,斜着眼看着森爵,“训练场?不不不,今天不适合去那里。我太累了,肌肉酸痛,爵爷,要不咱们去鎏金赌场看看?”
谈起输钱,森爵最有经验,他摸出霍德希汶的工资卡说:“你提醒我了,霍德希汶敢容忍莫桑四处嚼舌根,我非得把他的存款用光不可。”
戊己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哪儿需要陛下出手,爵爷你一个人就能将莫桑玩的焦头烂额,他能逃过你的五指山么,以前是你对他手下留情。”为什么手下留情?
森爵立刻想起莫桑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砸着嘴说:“吹捧的话少说,毕竟他长得好看。”
戊己赞同的点头:“爵爷你很有觉悟嘛,从面相看问题完全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本质,虽然有点肤浅。”
森爵扯开嘴角,伸出长腿蹬上戊己的座椅,“既然我这么肤浅,还留着你干嘛,你这么丑。”
戊己瘪嘴:“爵爷我在驾驶啊!太空中有很多垃圾的你知道吗!一不小心我们就会在这里殉情的,我可不想被霍德希汶脱出来鞭尸。再说,我以前可美,可是深受你的宠爱啊。”
森爵命令的说:“混蛋闭嘴,从今以后,不准再让我听见你对自己相貌的评价,你妄想症已经到了晚期该治疗了。”戊己看他情绪被自己胡言乱语带动起来,满足的弯起嘴角,转弯将飞船驶向大气层。
鎏金赌场是黎洛和森爵在落日星战前建的,他行事不拘一格,对各种事物都很充满求知欲,比如赌场,他早就想上场试试了,不过家人很反感他的这项喜好,森爵想着开个自己的赌场就有名正言顺的机会玩牌了。
鎏金赌场建在他们买下的地下仓库中,面积很大,那时生意居然还不错。落日星战后两位老板都出了事,一位再也回不来了,一位不知将被冰冻多少年,赌场突然停止运营,逐渐废弃破败。
直到森爵被唤醒,这间赌场才能重建天日,经过百年的经营,它再次红火起来,后来完全是戊己一人在折腾,这里几乎成为一个大型情报站。
鎏金赌场被戊己装修成全自动化式服务,各种以不同种族外型为模板做成的机器人美女荷官,顶着火辣的身材在赌场服务,性格清一色是粗狂野蛮型,一天下来总能看见一两个美女荷官在抽人脸颊,嘴里重复着:“你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
美女的性格是戊己恶搞的,设定是:凡是有人乱摸或者看了不该看的部位,美女瞬间化身斗士,以双拳分别5kg的重量抽登徒子的巴掌,分分钟让人脸部毛细血管炸裂破相。
美女最后还会总结一句:“连机器人的豆腐也吃,你的脸不要了。”然后将猥琐者拎着扔出赌场。
刚来的森爵有幸目睹一场现场表演,他饶有趣味的问戊己:“你干的挺不错,不怕影响生意?”
戊己抱着手臂得意的说:“客人们喜欢这么戏剧化的生活,爵爷,偷偷告诉你,荷官身上都有针眼监控仪。”
森爵:“你可以的。”
戊己摇摇食指:“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森爵一脸写着难不成还是我的主意?白了他一眼准备找个位置坐,戊己看他直接就要走进去,吓得赶忙拉住森爵的手臂:“等等!爵爷,你是公众人物,被偷拍了会毁形象的,咱们还是去化妆一下。”
森爵叹了口气,被戊己拖到二楼换装,这里是方便客人留宿的客房,走廊尽头有间员工室,戊己凑上去对准瞳孔,电子门划开。感应灯将整个房间照亮,森爵打量着里面,这就是个化妆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还有许多仿人脸技术做成的脸罩,皮质柔软,带着脸上像真的一样。
森爵走了几步,捻起面前的一条长裙,跟榭莉女爵穿的那款很像,他不停咂舌:“戊己,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
“爵爷,我保证我从没穿过!”戊己无所适从的摊开手,反正这里面东西准备的很充足,有些衣服是完全用不上的。
森爵理解的点点头:“没关系,今天你可以尽情施展。”
森爵平时都是以良好形象示人,举止得体很有风度,戊己提议森爵做一个不一样的装扮。既然要疯,就疯个彻底,森爵抽着眼角勉强同意了,反过来告诉戊己,你也得穿我选的。
好像变装游戏比楼下的赌场更具有吸引力,两人对视几秒,同时转身,在几百件衣服中开始搜索。不一会儿,森爵抱着一套大红色抹胸衣服扔在桌前,配上戊己脸上的面具,他联想着那个画面,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过了一会儿,戊己也扔了一套衣服出来,森爵一看便黑了脸。
“你疯了吗?”森爵走上去抓起毛茸茸的兔耳朵,还有那身衣服——上身是普通的白色背心,袖口处开口较大,几乎要露到腰部,裤子就更可怕了,带白细毛的及膝短裤,屁股上有一个粉嫩嫩的兔子尾巴,还有一对可以挂在胸前的兔掌手套。森爵坐在一边,沉默的翘着腿,以行动表示他绝对不会穿。
“爵爷,你也够狠毒的。”戊己捡起森爵为他找的衣服,在胸前比了比,转身开始脱衣服脱裤子。森爵看他裸|露出有些瘢痕的背脊,突然坐不住了,他半是规劝半是紧张的说:“戊己,你不是真要穿这身吧,我们还是正常点……”
戊己反手将红裙子套在身上,健硕的肌肉和抹胸碰撞,衣料发出难以忍受的呲呲声,两条小麦色手臂和宽肩不伦不类的展现出来。戊己哼着歌将裤子踢在脚边,对着镜子整理起背后的拉链,
活脱脱一个金刚男芭比……太可怕了。
森爵再次确认:“戊己,你是认真的吗?”
戊己插着腰看着自己的手臂说,“这两年锻炼太过分了,我的肌肉比预想中大了一圈,其实我的出厂设定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花美男。额,爵爷,你在对我说话吗?”
戊己扯着红裙的裙角,弯着膝盖说,“穿这身能换来百年难得一见的爵爷,我其实是赚翻了,穿,怎么不穿!”
“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森爵嘀咕一句,开始认命的脱外套。穿背心的时候还毫无负担,可一将那条裤子拿在手上,森爵就犹豫了。他朝着戊己说出心中的构想:“我戴顶帽子裹件披风出去就可以了,何必这么折腾。”
“略略略……爵爷,你承认自己有偶像包袱我就同意。”戊己拿过一双超大码的高跟鞋踩了上去,红裙金鞋,简直是“美”的绝配。
“我绝没有。”森爵黑着脸将裤子穿上,又苦兮兮的将兔子头套带在头顶。
兔子男和芭比男站在一起,两人沉默的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都失去了形容的言语。森爵偏白,穿着一身兔子装显得很是年轻,他转了个圈,看着背后的尾巴,大受打击的歪着头。戊己则郁闷的蹲在地上捂住脸,刚才他是哪里来的心情哼歌啊,人和人之间一定要互相伤害吗?太丑了,简直是宇宙杀器。
“算了!”戊己捏着拳头站起来,森爵看着他健壮的小腿,以为他打退堂鼓了,谁知戊己说:“就这样吧,反正已经够恐怖了。”说完戊己从化妆台前拿出一盒腮红,猝不及防往森爵右眼上摁。
一只才被揍过楚楚可怜的男兔子无奈的望着天,手指夹着一只电子烟,一副生无可恋的颓废模样。一旁穿红色抹胸群的男芭比挽住他的手,姿态扭曲的踩着高跟鞋,两人默默无声的往外走。
一下楼就引来了全场视线,当然这番“善意”的注目礼也没停留多久。
毕竟这个赌场容纳了太多光怪陆离的外来者,奇形怪状的不在少数,两位风格奇葩的客人也不是第一次出现。
“欢迎光临。”长直发沙滩装荷官走了过来,用电子音招呼两人。戊己小心将一块芯片塞进她手心的凹槽里,荷官立刻改变模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主人。”
“带我们去赌大小。”戊己指挥着她。
“好的。”沙滩美女转过身,将两人往正中带。
戊己嘿嘿一笑:“爵爷,咱们玩初级的,二十秒一局来得快,爽吧。”森爵懒得说话,他穿着毛绒绒的雪地靴,每一步在地毯上都踩得软绵绵的,要是没有这身奇怪的衣服就好了。
他的腰身几乎露出,那该死的背心开口为什么那么低,漏着风简直跟不穿没有区别。还好他个子不矮,经过短期训练身体线条流畅,没有弱不禁风的感觉,是一只很有味道的男兔子。
森爵跟戊己上座,对面是个皮肤黑的发亮的男人,五官略显英俊。森爵是看脸党,自然而然朝他露出微笑。又来了,戊己用手肘顶了一下森爵,然后一手托住自己下巴,眼神款款暗送秋波,将男人的视线勾到自己这边。
那男人起初保持微笑,他和戊己对视半晌,看的戊己浑身发毛,荷官一直不停的询问:“是否开局,是否开局?”
“你的品位很有特点。”男人突然张嘴对着戊己说联邦语,裂口露出一口锋利獠牙,嘴里呵出的气体足以媲美八级强风,还好森爵带着兔子头套,戊己没有露出头发,否则场面就凌乱了。
只有荷官可怜的长发被吹的搭在脸前,只见她缓慢的将发丝撩开,不带语气的说:“这个程序不常用。”
戊己擦擦被风刮出眼泪,“谢谢你的赞美。”森爵整理头套跟着乐了。
摇骰子对森爵来说是个毫无技术的活路,比大小无非是对人品的考验,显然森爵的人品是不过关的。他就是赌界的一股清流,拥有雄厚的才力和极好的修养无论怎么输,都微笑着给为对手送钱,然后送钱,继续送钱。
玩了一会儿,男人盯着戊己又张嘴说话了:“难得遇见一个美人,一直赢钱多不好意思。”这会儿两人学聪明了,一左一右往两边靠,等强风过后,戊己才说:“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你输几次呐。”
男人说:“不敢送,财运太好没有办法。”
戊己不满的甩着兰花指:“小气。”
森爵摆正身子说:“没关系,有输有赢都很正常,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