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粉饰太平更好,还是干脆让他们分开对大家更好?家里三个人一直在做着前者的努力,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显然不肯太过互相将就,那便只有孟辛来做那个服从他们想法的人,一天比一天更压抑自己,不去给这毫无生气的家庭增加任何不需有的负担。
就算是这样,留下的也只是个空壳子罢了,似乎没有人真的快乐,还是说何舒碧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呢?
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是想要什么了。
孟辛悄悄地往徐简靠了点,听到徐简被电影情节逗笑,便也应景地笑了笑。
徐简察觉到他的靠近,问他:“觉得冷了?”
孟辛就点点头。
徐简没有去调高空调,而是下床去拿了条毛毯,搭在两人的腿上,并主动紧紧贴着孟辛,笑道:“真难得听你说冷。在外面吹太久冷风了吧。”
“嗯……”孟辛低低的答应一声。他靠着徐简,闭上眼睛,身边这人的体温总是让他能喘口气,他道:“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徐简把毯子拉上来了点,又用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得很小。孟辛很快就睡着了,在他横着的手臂下很没有安全感似地缩成一团。
徐简也没心思看电视了,无奈地伸出手指揉了揉孟辛的眉心,孟辛看上去睡得不太好,被他一碰,脸就往他身上埋,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
能让孟辛烦心的也只有他家里那一摊糟心的事,徐简无法避免地十分讨厌孟家那对父母,他在这边把孟辛照顾得再好,回头就又让他们给欺负了。如果法律允许,他真想把孟辛抱回来自己养。
电影没放完,徐简也睡着了,空调暖和,毯子暖和,还有孟辛,特别暖和。
*
第一轮复习结束在3月,春天的气息没有来,第一次模拟考试来了。
一模被老师说得很是重要,简直可以直接用它来测试高考成绩了,考试都不在自己教室里考,和自己一个考室的也不一定是自己同学,学号全部被打乱,随机排。班里气氛被弄得十分紧张,大家学得更加拼命,好像只要松懈一点点,就会被其他人抛下了。而在这种时候,是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的。
孟正宇不知是因为家里有了个高三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孟正宇回家的时间变长了,就算何舒碧再和他吵什么,他也不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离家,何舒碧出去打牌他也不管。他这样的反应,让何舒碧也不再那么尖锐。
孟家进入了这么一段和平期,然而孟辛看到孟正宇那愈加敷衍的态度,很难说这是好是坏。
可他现在也实在没精力去管了。
第51章 绝望者
考了个一模,就好像经历了个小高考,学校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气氛,但是在真高考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真正放松的。
但算算时间,也不远了。
现在班里的学习气氛很浓,可互相之间的攀比心理也很厉害,孟辛觉得和班里的人比没有意思,他重视的只有分数。听到自己分数时,他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只要不松劲儿,高考如果发挥正常,还能比这个分数高上一些。
那他确实能拼一拼。
徐简坐在一边,看孟辛盯着卷子抿唇笑,心情十分复杂。他担心孟辛的成绩多过于担心自己的,毕竟他是考试绝对没问题的,而孟辛可不一定。前段时间孟辛已经是走火入魔,吃饭总是要在十分钟内解决,中午做五套阅读题一篇完形填空,学校课间做完作业,回家再每晚一套理综题,数学卷子也一天不落,熬到凌晨2点还要再花半个小时背一篇英语作文。
孟辛这么拼命自我压榨不嫌累,徐简在旁看着都发愁了,他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要担心别人学得太用力。
徐简觉得当家长也就这种感觉了吧,简直操碎了一颗心。
也就周六晚上,徐简把孟辛带回家,好吃好喝地喂饱,再硬拉他出去在小区里散步。他们小区里有一个人工湖,湖里开头只养了几只鲤鱼,后来大概有想放生又怕麻烦的人,直接买了鱼就在池子里放了,导致池子里的鱼越来越多,现在成群结队,青黑色的背脊里偶尔冒出一两只金红色的,看着特别喜人。
徐简就带上早餐切下来的吐司边儿,捏成小块小块的装保鲜袋里,和孟辛一起喂鲤鱼。
喂完了面包,两人就并肩坐在池边的石凳上发呆,让脑子空下来,一待就能待一个多小时,什么都不说,除了偶尔有行人经过,就只有水池里啪啪的鱼的动静。直到徐简回过神来,觉得太晚了,才把孟辛牵回家去。
回家就洗澡,喝杯热牛奶,上床睡觉,什么都不许干。
孟辛本来还有些担心浪费时间,但对上徐简认真问一句“你觉得和我待在一起是浪费时间?”
他就只能从了。
孟辛当然不是不喜欢,只是有负罪感,不过后来发现这一晚上的轻松惬意就像是对他其他时间刻苦的奖励一般,反而会提高学习效率,也就放心享受每周一次的放风时间了。
*
几家欢喜几家忧,有考的好的,自然有考的不好的。考得不好的人里其实也有不少是早有打算的,比如谢薇薇这次的成绩就依然不太令人满意,她却不是很在意。当初上五中她就是交了建校费进来的,她家里的意思是,先考高考,考完出国,别有压力。
不过像这样的人终归不是大部分。
一摸成绩公布的第二个星期,郑以宁没来上学。
孟辛是最早意识到的那批人,因为他和郑以宁交作业要同一段路,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毕竟是要一同出门的。而这天没人收数学作业,还是刘胡菲看着不对,主动给收好交给张斌的。
张斌还问:“郑以宁呢?”
他对这学生的印象很深,有两类学生很讨老师喜欢,一类是聪明的,一类是爱学自己这科目的,郑以宁是后者。可惜郑以宁数学成绩一直都不好,不知是学习没得法,还是脑子不够用。
确确实实有这么一类学生,不管他们怎么学,好似都不能提高成绩。
刘胡菲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可能生病了吧。”
“你们高考生更要注意身体。”张斌没多想,作为科任老师,他问这么一句就够了。
但周丽娟身为班主任,没有接到郑以宁或者郑以宁家长的电话,学生到了上课都还没到,她就必须得追问到底了。
郑以宁的紧急联络人是他的父亲,周丽娟刚一表明身份,对方就厉声骂了起来,那骂声里带着哭腔。
周丽娟在他的责骂中明白一件事,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
郑以宁跳楼自杀了。
郑以宁的父亲在周丽娟的失神中挂断电话,然后不等学校这边联系他们,就把学校给告了。
和他们一起找上门来的还有记者,把这件事当做当代学生压力过大的典型,报纸上写了专题文章,还刊登了郑以宁的遗书。
这份报纸每个班都有人买,没买的也会借来看看,大家都很没有真实感,特别是4班的人,外班不停有人跑来问“那个自杀的是不是你们班的?”
孟辛也看过那份报纸上的遗书复印件,郑以宁写的内容仿佛小学生,逻辑都不是很通顺,字迹却很是工整,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着,他只能去死了,没有办法,就是学不好,对不起父母,自己没有出息,太笨了,下辈子再来报答他们。
读一遍,都让人觉着压抑。
一个认识的人就这么没了,而且还是自杀,4班的人谁心里都不舒服,尤其是郑以宁的同桌谢磊和几个往日比较常和郑以宁说话的,这几天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
孟辛交了作业回教室,就看到教室后门那里站了个成年人,在朝早自习的班里张望。他最近也被问了几次,对外来的人自然而然就有戒备。
那人看到他,倒是眼前一亮,拦住他问:“同学,你是高三4班的吗?”
孟辛反问:“你是谁?”
那人礼貌地笑道:“是这样的,我想问问关于你们班的郑以宁……”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孟辛退后一步,提高声音,“无关人员是不准进学校的。”
“不要这么激动,同学。”那人赔笑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你看,你同班同学就这么死了,我想他也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如果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也可以为他伸张正义。”
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落单的:“我们到旁边说吧,这里不太方便,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当然,麻烦了你,这边也会有谢礼……”
孟辛满怀敌意地盯着他,提了提一边嘴角:“你是记者?”
这回答显而易见,他一肃脸:“我只有一句话想跟你说,你们不要再乱写了!”
早自习的教室很安静,他们在教室后门的纠缠轻而易举就被人捕捉到了。坐在门边的学生探头一瞧,听到孟辛最后那句话,一股灼热的冲动就窜上后脑勺,他吼了一句:“有记者来堵人了!”
4班的人刹那炸了锅,刘胡菲立马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已经有人往后门涌了过去,徐简看了看身边空着的位置,也跑了出去。记者瞬间就被围了一圈,进退不得。男生们在最前面,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居然跑到我们学校来了。”“你想干什么!”“烦不烦啊,遗书都给人登报,能不能积点德。”
徐简挤开人潮,果然看见孟辛就站在记者对面。
他拉住孟辛,赶忙问:“他没怎么你吧?”
孟辛还算冷静地摇摇头:“没,他想问郑以宁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这么一说,群情顿时激愤,郑以宁之前在班里人缘也说不上好,他性格就那样,没有十分要好的朋友,可就这么普普通通一个人,还真没谁欺负他。
记者也知道这样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他环视了一圈,记住这些孩子的脸,准备私下里再单独找来采访,就想撤了。
刘胡菲领着周丽娟赶过来了,周丽娟也是火冒三丈,这事儿沸沸扬扬,越传越来劲儿,到底其中有多少关心有几分猎奇投机谁说得清楚,她还没走近就喊:“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办理正规手续?”
学生们拥着记者不准他走,他只得跟着周丽娟去找保安了。有几个男生想一起,被周丽娟赶回了教室:“老师能处理,读你们的书去!这不关你们的事。”
刘胡菲和班委们知道轻重,也帮忙劝,好说歹说,把情绪激动的众人哄回了教室。嗡嗡嗡的义愤填膺声中,不知是哪个女生突然哭了出来,空气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又有女生跟着哭了,哭一个和他们同样年轻的生命消逝,哭所积累下来的压力,近在咫尺的未来像个可怕的巨人,冷漠地俯视着他们茫然的靠近。
孟辛放空了好半天,慢慢把脸搭着手肘,趴在桌上。徐简看了他好几眼,最后也跟着趴下来,两人侧着脸互相看着对方。
看了不知多久,徐简才问:“在想什么?”
孟辛有点点能理解郑以宁,那种走投无路的痛苦,是足以让人想要放弃一切的,只是郑以宁选择了更决绝的方式,而他遇上了更有耐心的徐简,不厌其烦地接近他,把他从自我放弃里拉了回来。
那一天,如果再多和郑以宁说几句话,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改变郑以宁的结局?
第52章 熬过去[捉虫]
周丽娟给班里的人打了招呼,不许跟外面的人乱说。其实不用她说,4班的人也不乐意把他的死当谈资。
因为郑以宁的死因里明显有成绩的因素,这就和学校牵扯上了关系,不过郑家最后还是没真的上法院,学校顶着舆论压力赔了一笔钱,私下了了。
可5中的学习进度并没有所推延,该考的试还是要考,该学的依然要学,没有谁的脚步真的停下来。
何舒碧仿佛也意识到了高考近在眼前,收敛了不少,也问过孟辛要不要住校,这样省了来回的路程,比较方便。
“住什么校,学校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孟正宇这段时间天天在家,对此十分不赞同,“营养跟不上更糟糕。”
他还拿回来许多补品,味道一个比一个奇怪,孟辛吃了也觉得毫无效果。
“怎么会没效果呢?”孟正宇还是让他按时吃,“付静当年高考前就吃的这药,说效果很不错的。”
一听付静的名字,孟辛脸色就不好了:“你和陈可还有联系?”
“什么叫我和陈可有联系,是你妈和你陈阿姨有联系。”孟正宇被他三番五次地暗地里指责作风问题,不禁有些火大,“你管得这么宽,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陈可怎么啦?”何舒碧端着红烧鲫鱼出来,听到好友的名字,“你们在说什么?对了,陈可还说过两天一起去她家吃饭。她来A市有段时间了,我们还没去她家做客呢。”
不管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孟辛对陈可印象已经不好了:“没空。”
“好吧,你不去。”孟辛忙成什么样子,何舒碧又不是看不到,儿子爱学习也是好事,“等你高考完了再请她们吃饭。”
她这么说就代表她和孟正宇要去了,孟辛不知为何对陈可毫无好感,遥远的记忆不能消除他对那母女俩的反感,但确实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来,也不敢在何舒碧面前说出自己的怀疑。不然就算是真的没有,那也是要翻天的。
*
陈可和孟家夫妇常常聚会,照她的话说,她在A市就只认识何舒碧了,当然要拉近生疏了好多年的关系。何舒碧和老朋友见面心情也不错,有时候和孟正宇一起赴约,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自己去。
孟正宇休息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得出差,一差得半个多月,他一不在家,孟辛就又要跑到徐简那边住,何舒碧没有需要操劳的地方,本想和陈可约,但陈可也回C市了。何舒碧一下成了没处可去的,无聊得给孟正宇打电话。
孟正宇和她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几句就想挂电话,这就把何舒碧惹生气了,两人又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孟正宇之前为了孟辛自觉是忍了她不少气,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消停,没事找事,这次回来就没回家了,直接去了公司宿舍,前段时间的和平陡然破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徐简从孟辛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他家又出幺蛾子了:“高考前你都来我家住吧。”
二模的测试里孟辛成绩和一摸差不多,考虑到三模为了给学生信心,会降低难度,并不值得参考。
孟辛极力抑制住那种紧张,可徐简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实在不希望孟家那对父母再给孟辛添加什么压力了。
想了想何舒碧,再想了想还有三个月不到的高考,孟辛叹气道:“好。”
尽管他觉得何舒碧是不会同意的。
事实确实如此,何舒碧虽然觉得两个考生一块能更好复习,可明明有家却跑到别人家里长住,这简直是在挑动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一听就反对:“开玩笑!这怎么能行!人家徐简能同意?”
“就是徐简提出来的。”孟辛和她对峙着,被她吼得耳蜗都在隐隐发痛,“他家长已经同意了。”
“你什么意思!”这段时间和孟正宇的不愉快,让何舒碧脾气更加不受控制,“你跟人说家里不能住吗?”
“不是。”孟辛觉得十分疲惫,高三以来他还没什么时候觉得不累的,“只是我们俩同吃同住,学习起来比较方便。妈,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担心。”
他轻轻地说完了一句,拎着整理出来的行李袋往门口走,那背影在何舒碧眼里与孟正宇何其相似,她失神一刻,大叫:“你给我站住!”
和孟正宇不同,她一喊,孟辛就站住了。他的耳朵里嗡嗡轻响,转过头。
何舒碧脸上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为什么不肯在家里住?”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孟辛的神经也绷得紧紧的,离高考越近,他身上那根弦紧得简直要发痛,他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放松不下来,这时对着何舒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高考那天我和徐简一起出门,放心吧。”
说着,就不再管何舒碧,踏出门,下了楼。
徐简就在楼梯口等着,看人下来,赶紧迎了上去,视线谨慎地在孟辛的脸颊上滑过,何舒碧素行不良,他实在是怕她又打孟辛:“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