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袭来,企羡也不让游历在旁边跟着,自己坐在光秃秃的树上,天上的星似是从来没这么亮,地上银霜一地,大概是有它们的功劳吧。
一声咯咯的笑声从树下传来,打破了这原有的宁静,看着底下的人,整了整已被酒水打湿的衣衫,嘴角勾笑,看着下面的人不说话。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树下的人问道。
“该来的人,总是要来的。”嘴角还是那抹笑,如焰花,如劫火。
树下的人一展轻功,上了书,将树桠上面的酒坛子拿了起来,猛灌了一口。
“还没喝够,这良辰美景,洞房花烛的。”企羡看着远处的角楼,看着辽京的角楼。
唐梓尧恍若未闻,“你这不喝酒的人,和这么烈的酒不怕伤身?”
“嗯,怕。”笑着,冷风吹来,衣衫上的酒水似是要被冻住了一般。
唐梓尧转头看着企羡的半个袖子,像个雕塑一般立着,“怎么又不穿外氅。”
“出来的急,没带。”
想了半天,才明白企羡说的出来的急,不是从客栈出来,是从宁王府出来,“企羡啊,我,我,那日不是有意为之,我从来没有那般想过,只是一时说了气话。”
企羡转头,眸若皓月,“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唐梓尧不解。
“不知道,想走便走了,想着明儿回去的,谁知道你今儿就来了。”企羡与其是说对唐梓尧说话,更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将自己的大氅解了下来,披在企羡的身上,一身红装,极为扎眼,比穿着三朵牡丹花还扎眼。
“企羡啊,我……。”
话未完,将企羡纳入怀中,哝哝了一句,“企羡啊,你冷吧。”说着又将怀中的人紧紧的往怀里面收,怕那人跑了一般。
企羡依旧没有说话,人唐梓尧环着。
“你知道的吧,我一点儿也不想成婚的?为什么不说呢?”你若了说一句也好啊。
“王爷今日良辰佳人,该回去的。”企羡推了唐梓尧一把。
将企羡拉开,看着面前的人似是没有开玩笑的感觉,“你当真?”
见着面前的人不说话,声音逐渐冷了下来,“你当真的?我问你是不是当真的?”
企羡啊,你……
用手捧着企羡的脸,看着眸中的清明,慢慢凑了过去,覆在那如烈火般的红唇上,慢慢的啃噬,一寸寸深入,感觉对面的人似乎是没什么反应,睁眼看着那人直愣愣的睁着眼,伸了手将对面的人眼眸抹下,“要认真来的。”咕哝了一声。
企羡抬了头,准备将唐梓尧推开,还未来的及下手,一滴泪顺着自己的脸颊滑落下来,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唐梓尧的,伸着的手也就慢慢收了回去。
唐梓尧慢慢的吻着企羡,不深不浅,不急不慢,直至感到对面的人气息似乎是有些不足,才将人放开,看着企羡脸上的多了平时难得一见的微红,又将其纳入怀中,“待在我身边,不要走。”
不是询问,不是祈求,是命令。
☆、二十一章 矛盾
在那夜风中看不到对面的人的脸色,或者是神情,只知道这一刻无论他想的是什么,或者自己想的是什么,这样的拥抱比其他的什么都要来的实在,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好的感觉。
“这样真好。”
企羡任由唐梓尧这样抱着,许久之后浑身打了个冷颤,“好冷。”
唐梓尧将企羡拉开,挠了挠头,点了点头,嬉笑着,“是有点儿啊。”
将企羡从树上接了回去,直接回了宁王府,可怜游历还在客栈等着企羡。
暗夜中,两人也不点灯,黑漆漆的,唐梓尧两个豆大的眼睛看着企羡,“企羡,你真好看。”
企羡微微一愣,浅笑着,“王爷难道想要这副皮相。”
“这说的什么话。”唐梓尧不满的说道。“企羡啊,你怎么会来宁王府呢?”
看不清暗夜中唐梓尧的脸,“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他说让我来,我便来了。”
“这是什么鬼话,难道你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吗?”唐梓尧道。
“嗯,想过,把王爷扶上九五之位,大概是我想做的所有的事。”语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那以后呢,这以后呢?”唐梓尧完全不明白企羡是怎么样的心态待在自己身边的。
企羡摇了摇头,“没有,那些事大概以后再说了。”
“这九五之位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你师父都一心如此。”唐梓尧的认知里,只有战场有大齐,对九五之位超出了一般人的淡薄。
“王爷真得不想要那九五之位?”企羡问道。
“你知道,我一心在疆场,如若不是你和师父一心想让我夺那个位置,我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做的。”唐梓尧在企羡来之前,虽然在兄弟中,没什么地位,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夺嫡,只是这几年企羡一直在说,自己也是尽可能的夺,大概是上次失忆脑子还没有好明白,才糊里糊涂应了企羡哟夺嫡的事。
“难怪,这么多年,无论我做些什么,多半是徒劳,如果王爷有心,这朝中之事又怎么会无力而为。”企羡苦笑,这么多年,自己布了多少线,可是在唐梓尧的眼里大概都是些无用的东西,如若唐梓尧真的有心,恐怕现在太子不是太子,辰王也不是辰王了。
唐梓尧闻言,“企羡,要不放弃夺嫡吧,现在这样不好吗?”
“王爷真得这样想?太子登上帝位,王爷是活不了的,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吗?”企羡道。
唐梓尧听到,说到底企羡大概是不信任自己,难道自己还没有办法保全自己,“说什么为了我,你和师父可有考虑过我怎么想,如今这些哪些不是你们强加于我。”顿了半天,“还是说,你们想要权倾天下,想让我作个傀儡。”
企羡从椅子上坐起来,“王爷倒是说了句实话,大概我六年就是这么想的,每个人都有野心,我亦如此。”
“你说什么?”唐梓尧拉着企羡的衣领,“你再说一次。”
“这权倾天下谁不想要呢?我也是凡夫俗子,要这权利没什么错吧。”企羡冷冷道。
唐梓尧忽然松开7 企羡,淡笑着,“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开玩笑的。要这样的话,刚才我亲你,你都不反抗。”
“王爷想要的,我给就是了,这权宠不就如此吗?为了权力不顾一切。”看不出任何的玩笑,只觉得是冬日的冰花,怦然裂了一般。
“如果我不要这九五之位呢?你会离开宁王府?”唐梓尧道。
“是。”语气中再无感情,一如他平时的那般冷淡。
似是冷了心,唐梓尧想将手放在心口上暖一下,最起码让心有一点儿温暖,最后始终是没有将手抬起来。
宁王殿下这才成亲不久,这大年都没过,又上了战场,辽京中的人都说这宁王是如何的英勇,如何的为国着想。
这年三十,大概最冷清的地方就是宁王府了,连个红灯笼也不知道挂。
企羡坐在湖边,手中的一支箫久久的握在手中,许久之后,才缓缓拿起,吹破了湖上的寒冰,吹落了远处的寒鸦。
游历手里拿着把剪刀,看着企羡,这又白了许多的头发,曲调悠扬,片刻之后,停了箫声,将游历手中的剪刀接了过来,从发尾大约一尺的地方剪了下去,一瞬间,满地斑白。
“你这头发下次恐怕是再也剪不了了,这都快到肩头了。”游历道。
企羡将头发挽起,“大概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六年了,嗯应该是五年。”
“王爷这次是真的气着了,这年也不过就去了战场。”游历道。
将地上的箫拿了起来,起身,又穿回了白色的长衫,“游历,我最近总觉得我这嗜睡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上次大病伤了脾脏,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年,还说什么五年六年的话。”
游历满眼惊恐,“这是什么意思?你上次不是好了吗?”
“嗯,脾脏是好了,难道你最近不觉得我头发白的原来越快了吗?游历我是真的熬不过明年了,有些事是不能等了,必须要快一些。”企羡道。
“这真的没有办法吗?找……。”游历急切切的道。
“没有用的,我们家的人大概都是这个名,本来能活到三十的,看来啊!上次我还是有些冲动,二十五也挺好的。”企羡浅笑。
“那现在……。”游历知道企羡的活不了多久,大概在企羡身边的,不知道这事的也就只有唐梓尧了。
“告诉常敬是时候了,霍然那边你去叮嘱一下,现在在朝中,该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事交给杨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企羡道。
“那你呢?”游历问道。
“我们这一群人,为了什么活着,除了常敬是个意外,哪一个不是为了让王爷登上九五之位,至于我的去处,哪里都一样。”企羡道,这宁王府的所谓的男宠,哪个不是从师父的手里出来的,大概是自己幸运,有个徒弟的名分,其他的……
“我呢?”
“游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最终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师父现在也没有个关门弟子,你随着他吧。”企羡看着游历。
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悲春伤秋的离别,离开便是离开了,游历跟着企羡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明白,企羡既然这样说了,自己再做什么也是徒劳,听他的话,大概是没有什么错。
唐梓尧在战场上三个月,听闻两人京中许多事,太子在与下面的丫鬟翻云覆雨的时候,忽然脚抽了筋,这一抽,就再也没有缓过来,活活瘸了腿,后来因为府中的丫鬟,宫中的宫女私下可能议论太子几句,太子气愤,直接在宫中的私阁中,将倒水宫女的嘴用开水烫了,被齐帝碰见,一向疼爱儿子的齐帝对太子又失望又心疼,废了太子,软禁在了太子府,终身不得出府。
要说这件事还有蹊跷的地方,就是易思言,对太子忠心耿耿,只是太子一心受了身边的一个小厮的挑拨,对易思言的信任慢慢减弱,易思言扬言要杀那个小厮,太子死活给保了下来,最后也是伤了易思言的心。
辰王现在是所有皇子中最有资格成为太子的,现在京中可谓是无限风光,成为皇储恐怕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
金陵云从帐外进来,看着唐梓尧躺在帅椅上睡着了,从旁边拿了件外氅给唐梓尧搭上,刚刚搭上,人还没有呢,胳膊被一把抓住。
“企羡。”看着一点泪顺着侧脸落在了地上,炸开成了一朵花。
金陵云愕然,这王爷是怎么了,又看了看王爷拉着自己胳膊的尴尬场景,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句,“王爷。”
唐梓尧从梦中醒来,看着金陵云,眼眸中的一丝深情一闪而过。
“你怎么在这儿?”
“奥,王爷,王爷送来的家书。”金陵云把怀里的家书递了过来。
唐梓尧憋了一眼,看着金陵云那巴巴的想看的样子,摆了摆手,“出去。”
王爷:
企公子近日离开王府,我无力阻止,家书一封告知王爷,朝中大臣有意推举辰王为太子,父亲会为王爷说话,王爷切莫挂怀。其他安好,勿念,问张将军安好。
杜安南
唐梓尧手渐渐的握紧,看着手上的青筋一丝丝慢慢的暴起,从帐中慢慢走了出来,金陵云看着唐梓尧满目的怒火,也不敢问些什么。
“回辽京。”铿锵有力。
“王爷。”金陵云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梓尧,完全想不到这是一个将帅说的话。
“备马。”语气越发的冰冷。
“王爷,现最后一场战事就要结束,王爷此时回去。”
“本王说备马。”将腰中的剑拿下来直接对着金陵云。
“军中怎么无帅,王爷执意如此,金陵云愿意将尸体留在这儿。”
唐梓尧将手中的剑慢慢刺向金陵云的胸口,看着胸口的血一丝丝流了出来。为什么都要这样逼自己,师父如此,企羡如此,父皇如此,现在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将军也如此。
张晋从远处看着,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跪在地上,“王爷,金将军可是做错了什么?”
唐梓尧不说话,将手中的剑越发的向金陵云刺进。
“王爷,还是小孩子嘛”听闻这声,所有的人大吃一惊,这万军之帅,谁敢这样说。
唐梓尧抬头,手中的剑也慢慢松了下来,金陵云回头看了来者一眼,松了口气,终于有救了。
唐梓尧脸上闪过的温暖,一下被冰冷所取代,看了来人一眼,转头一句话不说回了帐中。
“企公子。”金陵云捂着胸口看着企羡,“得亏来了,要不然我真的把命丢了。”说了真是觉得是心有余悸。
企羡浅笑,“不会的。”
“算了,公子先去看看王爷吧,嘶……。”金陵云道。
企羡点了点头,进了帐子,唐梓尧站在桌子前,看着上面的地图,头也不抬一下。
企羡找了个位子坐下,浅笑,依旧是一身白衫,看上去又瘦了些,脸色越发的白,真的很像个鬼,“王爷也不给我倒杯茶。”打趣着。
唐梓尧不说话,依旧看着地图。
“哎……来了,茶都没得喝,我还会走了。”企羡起身,顺势就往外走。
唐梓尧本以为企羡是开玩笑,没想到企羡真的掀了帐帘。
冷声道,“没说不给你喝。”
企羡闻声,掀帘子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唐梓尧,“就是说啊,王爷总不至于一杯茶也不给我喝。”又回到了椅子上。
唐梓尧倒了杯茶放了企羡的面前,转头又回去看军事图了。
“王爷什么时候回辽京?”随口问了一句。
唐梓尧不说话,企羡笑着,这人真是越大越小孩子脾气,一直看着唐梓尧浅笑,看了半晌,唐梓尧实在是受不住,回头,“一个月。”
“陛下现在身体不太好,王爷还是早早回去的好。”浅尝了一口茶。
唐梓尧这才明白企羡来的目的是什么,父皇身体不太好,这意思是回去□□吗?
“你果真是,企羡,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认识的人是不是你,□□,夺嫡,我回京,这些事恐怕你已经安排的妥当了吧,现在差一个傀儡,所以叫我回去是吗?”唐梓尧冷眼看着企羡,那人的脸上依旧是如若阳光般的笑容。
将茶盏放下,“是。”
“如果我不回去呢?”
“这与我到底是没有什么关系,我来是告诉王爷,快回京,这个皇位一定是你的,但是王爷不回京的话,这个皇位是谁的,我就不知道了。”企羡直视唐梓尧的双眸。
“本王怎么不回去,本王一定会回去的,至于企公子想作权宠的梦想,本王完全可以满足你。”唐梓尧冷笑。
“那就多谢王爷了,我倒要回去想想王爷到底要给我个什么职位,嗯……最起码是个司空吧。”企羡佯装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唐梓尧脸上挂着邪笑,“好啊。”坐下,托着腮,“不过本王还能给你更好的。”
“条件?”企羡道。
唐梓尧勾了勾手指,企羡走过去,唐梓尧一把将企羡按了下来,贴着自己,“爬上我的床,你想要的都有。”嘴角勾的更加厉害。
☆、二十二章 新皇
企羡腰直不起来,索性依着唐梓尧顺势坐在了唐梓尧的怀里,“好啊。”
唐梓尧眼中的怒火平息,冷眼平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极为恶心想吐的感觉,将企羡一把从身上推了下去,“本王倒是小看你了。”
企羡理了理衣衫,“多谢王爷夸奖。”
一个月后,辽京。
唐梓尧和辰王在齐帝的榻前,太医给齐帝诊脉,齐帝咳得厉害。
齐帝没想到自己大概自己就要这么完了,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这来来回回的,自己一辈子把权力抓在了手上,为了权力,失去了皇后,为了权力,强娶了湛鳞,为了权力,弑兄。
最近朝中重臣多推举辰王为诸,自己明白自己气数已尽,叹了口气,“宁王留下,其他人下去吧。”
闻声,其他人出去。
齐帝躺在床上,看着唐梓尧,“梓尧,朕一生,对不住你们母子,负了湛鳞,负了你,朕知道,现下你兵权在手,辰王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你这人倒是聪明,这几年我朕怎么注意你,现在才觉得这朝中你的人倒是不少,朕忌惮过你,是因为你的母亲,忌惮你,因为你与朕太像,没有人能忍受世上另一个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朕亦如此,近日推举辰王为储是不是你的主意,想让朕迁怒辰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