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寻看了看那条小憩在浅滩的龙,转身轻飘飘的飞入缓慢扭曲着的大楼,找到了那唯一一间房门很正常的休息室。他推开门进去,就看到一个挺拔的年轻人站在窗口,一手扶着窗台,带着痴汉到几乎流出口水的笑容傻呵呵的看着沙滩的方向。
龙寻:“……”
即便隔了这么久,也一起陪伴过两世,但是阿宸这幅神态,还是有点让龙寻直觉想避开。
龙寻迈步走进房间,前一秒还痴汉傻笑的尹宸下一刻就警惕的转过头来:“谁?”
他看到龙寻的时候懵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人工海,那条龙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龙寻感觉身上微微一沉,那种阿飘一样毫无重量的感觉消失,他脚踩着实地,玄甲苍云装也被他那时候常常穿着的休闲衣服替代了。
所以说……在别人的梦境里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这直接被换个衣服龙寻都没什么感觉。
“头儿……你、你来了!请坐,喝点什么吗?”尹宸努力收敛了自己的傻笑,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一层浅浅的薄红,举止却没有逾越的地方。
想要叫醒夏夷则,该怎么办?
龙寻看着他,缓缓道:“还记得你母妃么?”
“母妃?”尹宸迷茫的看着他,身形飞快的消失不见。
看来这梦境还真是深呢。
休息室的环境又一次变化,龙寻抬眸四望,忽然抬头看向天空中。
一条银龙盘旋而上,向着云层飞去,渐渐看不到了。
扭曲模糊的城外旷野上,一个锦衣华服的俊秀青年飞快的狂奔过来,大声的喊着:“国师!朕后悔了!求求你别走!”
他跌倒在地上,又飞快的爬起来,又叫又喊又蹦又跳,涕泪横流,满目绝望,一遍遍的嘶喊着。
国师,国师,国师。
龙寻,龙寻,龙寻。
龙寻站在一边,怔怔看着他宛如疯魔,心底,有些揪疼。
“……对不起。”他喃喃的低语。
那时候的不留情面,真的很对不起。
这一幕居然深刻在你的灵魂里了,很对不起。
继续在这里呆着,就会一遍又一遍的难过,所以……阿宸,快点醒过来。
龙寻走过去,轻声道:“阿宸。”
绝望跌坐在地嚎啕大哭的皇帝尹宸突然转过头,黑色的眼睛在看到身后那个人的时候,就好像是星星突然绽放了无尽的光明。
他连站起来都来不及,手脚并用的爬过来,一把揪住龙寻的衣摆,用力到手上青筋条条暴起,仰着头,满目的希冀与乞求:“国师!国师,你不走了吗?”
龙寻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张开双臂,将他搂在了怀里。
“嗯,不会再在你之前离开了。”
皇帝尹宸一时有些失神,喃喃着:“不对……国师已经走了……不……他也说过不会离开的话……我记得……”
龙寻的怀抱里忽然一空,他站起身,手臂不经意碰到了腰间横挂的重剑。
“……阿寻,怎么……停下了?”
少年清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龙寻垂下眸子看去,就见孩童模样的尹宸一手抱着装了洗澡用品的小筐子,另一手抓着他的衣角,纯洁天真的小脸儿上一双大眼睛萌萌的看着他。
梦境一层比一层深了,但是这样的话,第六层……就是夏夷则本身。
那么那时候可以唤醒他了?
龙寻牵着少年尹宸来到浴室,将他衣服脱光,自己也是一样,两个人便坐进浴缸里,尹宸低着头玩泡泡,龙寻给他洗头洗身上。
也是因为这一世的阿宸,他才开始慢慢学会怎么照顾一个孩子。不过照顾婴儿……少恭还是头一个。
“今天的阿寻有点奇怪呢。”尹宸说。
“……想到你的幼年。”龙寻回应。
“是吗,我也想到了阿寻小时候的样子了呢。”尹宸忽然笑了起来,光溜溜的缠到龙寻的身上,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喉结,低低道:“第一次看到……就想让你哭着求饶呢。”
不知何时变化的金色鱼尾挤在龙寻两腿之间,短短几息从幼年长大成成年的尹宸,表情诱惑又危险,从他的喉结舔到了胸膛,又越来越往下。
浴缸变成了贝壳床,水已经完全淹没一龙一人鱼。
龙寻的眸光变得深沉起来,手不由自主的按住他的头,便听到尹宸自喉间溢出含糊的笑声,牙齿若有若无的摩擦到脆弱的表皮,有一些刺激的疼。
怎么能忍耐。
忍不了。
身下人鱼的回应从热情到羞涩,呻吟声从放浪形骸到努力压抑。
一切结束后,龙寻搂着怀里的人,听他哑着声音说:“阿寻……好累啊……”
梦境转化的速度那么快,龙寻其实也有点心累。
不过还好,应该可以结束了。
“阿宸,夷则,可以醒了。”
“别说话……阿寻,我先睡一下,等我醒来再说……”
怀里的人又有要消散的迹象,这间房子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
如果他在梦里又睡着了,那么梦境又要重新开始,鬼知道能不能顺利的接入这六个互相联系在一起的轮回?
龙寻推着尹宸,语气严肃:“阿宸!醒来,夷则!夏夷则!”
尹宸往被窝里蜷缩了一下。
这一刻,四周的空间忽然改变,隐隐的,龙寻听到了两个声音。
“为何我身为大哥,却比不过你?为何神高高在上,不曾眷顾我一眼?为何你不如我努力,不如我心性,你却是仙帝而非我是?”
“大哥……我们不是共享了仙帝的权柄?”
“你既然给我一半,不若全部给我。”
“这怎么可能……大哥说笑了,祖神洞察世事,这种事……你还是尽快收手吧!”
“怎不可能?好弟弟,看来你真的对自己一无所知……也不错。这世上,留我北宸便足够,你的一切……都给我即可。”
短暂的对话一闪即逝,龙寻来不及细思,已经一拳打在尹宸的脸上。
环境的变化停止了,隐隐显露出来的两个人,看上去似乎一模一样,却在这一刻飞快的消失。
被龙寻压住的男人有点迷茫的睁开眼,四周的环境在崩溃,慢慢变成了龙寻一开始进入的那片旷野。
大雨还在下,无穷无尽。
龙寻还是伸出手搭在夏夷则肩头的模样,夏夷则空洞好像人偶一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疑惑,眼底神采慢慢恢复过来。
他定睛看向龙寻,清冷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丝复杂,轻声道:“龙前……阿寻?”
天上的乌云在一点点散开,金色的阳光穿透阴云洒落下来,荒芜的旷野上,五颜六色的小花挣扎着钻出地面,绽开着,飞快的连成一片美丽的花海。
这里是神识本源,反映着主人的内心。
夏夷则面无表情,但他的心里却高兴的几乎要飞起来,于是这里的阴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海。
他看看四周,低头沉吟道:“原来如此……我竟是被梦魇住了……阿寻,你来唤醒我?”
“嗯。”龙寻点了点头。
他沉沦了五层轮回的梦境,龙寻的到来,让他一层一层的出来了。
夏夷则看了龙寻半天,忽然走过来,搂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
“待出去后,这里一切我又会忘记。所以阿寻,有些话,现在需要告知你。”他轻轻的道:“我爱上你了,再一次,这一世。”
龙寻微微一怔,反手轻拥住他,点了点头:“嗯。”
第154章 重生在古剑的龙(二二)
夏夷则醒了。
前往捐毒的路上,沈夜谢衣二人来到,很多事情的谜团就此揭开。
龙佑城众人将落入凡界的矩木树枝收集镇压在龙寻本体之下,同时寻找神剑昭明的下落,这把当年伏羲用来斩杀作乱妖魔的神剑可以彻底毁灭矩木。
两个谢衣同时站在面前,让众人的眼前一时混乱,还好两人服饰并不相同,否则当真认不出谁是谁。
谢衣当年离开流月城在人间行走时,曾造过一个偃甲人,放入自己一部分记忆情感后便离去,偃甲人便以为自己正是谢衣。
实质上,他也当真是谢衣,却也与谢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偃甲人情绪较常人淡薄,即便认知被颠覆,他也显得很平静,只是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如此一来,旁人再大惊小怪也显得尴尬。乐无异憋了半天,呐呐的问谢偃:“那……谢伯伯,我还有机会拜你为师吗?”
他十年前所遇到,引领他走上偃甲师道路的神秘人就是谢偃,他对谢偃也要更为亲近。
谢偃宽厚的轻笑出声,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沈夜垂着眸站在龙寻身前,发自内心的信仰让他看起来姿态虔诚,慢慢向他汇报着龙佑城诸多事宜。
这些年龙寻行走在外,龙佑城内的情况又大有缓解。不周山地界环境恶劣,因他庞大本体的呼吸而半年寒冬,半年夏日,但比起生机全无的流月城还是要好上很多。
龙佑城内,这十年间又添了十来个小家伙,身体都很健康,无一中途夭折。
龙寻默默算了算,告诉沈夜:“矩木之事解决,你等便可离开不周山地界,不受浊气困扰。”
沈夜应了声好。
他没说,龙佑城内大部分人等,都不怎么想离开不周山地界。
也就这百多年新生的族人有些心里不安分,但这些人注定要取代他们这些前辈,走出龙佑城。
不过龙佑城,注定是他们的根,他们的家乡。
沈夜谢衣来去匆匆,一行人等继续上路,这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调查矩木真相,而是助龙佑城的人寻找矩木树枝和神剑昭明的下落。
夏夷则一场梦魇苏醒过来,似乎什么都没变,却再不曾躲开龙寻,每每投注过去的目光清清淡淡,却又隐含着温柔。
闻人羽阿阮少恭要么是心思敏锐,要么是直觉超人,都察觉到他对龙寻的感情不太一般,却不曾多说什么。
或许大大咧咧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只有乐无异一个。而龙寻,他的心思众人向来不敢揣测。
线索指向巫山神女墓,众人转道,夏夷则却收到密信,大皇子二皇子争斗已经陷入白热化,皇帝叫他回去。
他现在并不能回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算回去,也不能以这妖身。
夏夷则什么都没说,他一向清冷,又什么事都压在心底,不想说的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少恭看着他这样子,微微眯着眼,若有若无的摸了摸腰间的小药箱。但想想上一次夏夷则梦魇之后,龙寻经过他身边丢来的“适可而止”四个字,顿了顿,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义父不是真的傻,很多事都是入不了他的眼,而唯一能入他眼的那个人,又在他心里太珍贵,所以小心翼翼到蠢。
少恭的动作旁人不了解,养了他那么多年的龙寻又怎么会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龙寻给少恭的足够多,不论是信任还是恩情,少恭并不会多求什么。
其实还真的是有点嫉妒的。
晗光剑柄就是昭明剑心,昭明剑若要重现,禺期就将消亡。
苦寻的线索摆在面前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沉默。
那个自大臭屁嘴硬心软的剑灵,这一路上真的帮助他们不少。龙寻受自身所限,即便足够强大,偶尔也是有顾虑不到的地方。
禺期自己选择了消解,昭明剑心就落在乐无异手里。
昭明剑身在沈夜的手里,沈夜在不周山龙佑城。
龙寻带着他们进入不周山,昏暗崩裂的天地中,远处银色横亘绵延无尽的山脉微微照耀着这片天地。
踏入不周山,这里灵气狂暴稀薄,其他人都有些不舒服,反倒龙寻的身影显得更为凝实,那朦朦胧胧的银光也收敛了干净,看去与常人无异。
不周山是龙寻的地盘,在这里他无所不能。
断裂的昭明剑心与昭明剑身在龙佑城熔炉内重新合为一体,重现世间的神剑剑气冲霄,威势逼人,良久才渐渐收敛了光芒,化为一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古朴长剑。
沈夜握住了它,神色一动,道:“上神,神剑出炉,不若以矩木树枝先行试剑。”
“可。”龙寻应下。
在外等候的夏夷则、乐无异、闻人羽、阿阮、谢偃、少恭六人见沈夜并龙寻出来,连忙站起身,乐无异已经迫不及待道:“龙伯伯,昭明剑修复了?”
龙寻淡淡点头,几人都松了口气。阿阮双手合起道:“太好了,这样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此事本就不难,难就难在矩木树不灭,矩木树枝便一直掉落人间,造成惨祸。
沈夜要去试剑,众人对神剑威力十分感兴趣,便一同前往。
他们听说过矩木树枝在龙寻本体之下,也知道龙寻是烛龙,本体会大得惊人。
但当沈夜带着他们停留在那银白色的山脉山脚,顺着一条峡谷进入山内,乐无异有些按耐不住的问道:“龙前辈的本体难道就栖息在这座山中吗?”
沈夜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少恭看看四个年轻人,他们性子各有不同,但面对即将见到龙寻本体,见到传说中的烛龙一事,都显得有点激动。
谢偃带着标准宽和的微笑,他虽然好奇,却不会有什么激动之心。
少恭饶有兴致的温文微笑,带着一点点莫名的恶趣味,悠悠道:“哦?你们不是早见到了么?”
迎着几个不明真相的人满脸的问号,少恭笑吟吟的道:“一进不周山你们就看到了哦。”
一进不周山,什么都没有,唯独那横亘在天地间的银色山脉,逶迤蜿蜒,气势恢宏,不见头尾,又高耸入云。
龙前辈银发银瞳,通身银光。
答案显而易见。
乐无异声音都抖了:“少少少少恭……你你是说我们现现现在,在龙前辈的身体里??”
闻人羽吃惊的瞪圆了眼睛,阿阮直接捂住了一张小嘴。
也就夏夷则看上去很淡定,只是抬头,清冷却温柔的目光遥遥落在走在人前的龙寻身上。
龙寻默默回头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与夏夷则对上片刻,又静静移开,出声道:“不是。”
少恭见他说话,也不再作弄几人,笑道:“我们如今在义父的龙爪之下。”
几人瞬间一副被雷轰过的表情,谢偃眼底也划过一抹吃惊,不由仰头看去。
高高的银色山脉从两边延伸开去,极尽目力,勉强能看到点顶。
若这只是一只爪子……烛龙真身,是不是连天都能撑破?
龙寻这只龙爪是微微蜷起的,而在行走在他爪下的众人看来,则是一片银色的天穹笼罩在上,天穹下的地面,散落着几十根枯枝。
这些枯枝不像在外界,一落地就疯长,散发出迷惑人心的魔气。龙爪之下,它们就是一堆普通的枯枝,连点异动都没有。
在这里,龙寻只要想,动动念头都能毁掉这些树枝。
没发现只是因为这些东西,相对于本体实在太过于渺小,渺小到宛如一根汗毛被碰触,不注意根本感觉不到。
昭明神剑名不虚传,这一小堆矩木树枝,只一剑就被毁了干净。
众人都轻松下来,沈夜要亲自去毁掉矩木,被龙寻拦住了。
“矩木损毁,流月城将坠落大地,你若去,也将同归于尽。”龙寻从他手里拿过昭明,从传送阵前往了流月城。
当天,无数人睡梦中听到天空中一声惊雷的炸响,天地震动,惊慌失措的跑出房屋,却没见有任何事发生。
安心在龙佑城内等候的众人在巨响之后不久,便见一道道银光在面前汇聚,龙寻灵力分身睁开眼睛,只道:“流月城落于长安百里外。”
沈夜肃容向他行了大礼:“上神仁慈。”
流月城的人都身具法术,搬走实在简单。
龙佑城几乎一夕之间便空了,只是神殿的祭司无一例外,留了下来,依然虔诚的祭拜龙寻神像。
龙寻也不去管他们。
闻人羽此次外出游历时间已足,流月城一事了,谷内催的急,她便先行告辞,离开不周山。
翌日,乐无异也被自家老爹催回了长安。
谢偃带着阿阮随流月城人一起走了,到了半途,他将继续游历天下。在不莫名担心自己被流月城人找到后,他也变得轻松起来。
龙佑城宽广威严的神殿内,龙寻负手而立,银发玄甲,冷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