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觉得这母女两个要是这样下去肯定要吵地不可开交,忙不迭地道:“太太,大小姐,我觉得吧,这事儿你们也都别着急。小姐也别羞恼,这里也没外人,谁没这个时候呢?就算是再害羞,这也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前程不是?”
王氏也连连道:“对对对,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疼你还能疼谁?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毕竟你伯父他……这层关系也是难得了,就算是看在他的份上,若是你真的被分到了他身边儿,他定然会给你做脸。他后院都没一个女人,娘觉得,这也算是委实难得了。”
元春趁着脸,少许她抬头对王氏道:“母亲你不用说了,我只问您,这宫里何其多的美人儿,您怎么觉得殿下一定会给我这个脸呢?就因为大伯?可是咱们二房和大伯那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怎么觉得他还能出力?”
王氏听到这便笑了,“我儿还是太小,你伯父他就算是和殿下关系再好,也不过是君臣,如果你被殿下看重有了孩子,这可就是亲戚了。再加上瑞德亲王毕竟是亲王之尊,这如今在毓庆宫还没什么,等府邸修建好了之后,圣人还能容着他连一个王妃都没有?明年是选秀之年,错过了明年圣人就要再等三年,你说圣人会错过吗?”
元春虽然心里一千万个不乐意,可她也觉得王氏这话也是有理有据,也是深思熟虑过,并非是轻易地就被蛊惑了的。
就连在一边的周瑞家的心里都有热乎,这事要是成了,他们二房和大房那可是休戚相关,有别于现在的互别苗头,东风压倒西风或是西风压倒东风,到时候他们二房就算是等到分了家,也有了依仗!
王氏看着女儿的脸色已经没有刚刚那样难看,又苦心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又怎么舍得你受苦?可这天下间,哪里还比得上皇家?那瑞德亲王的容貌,我也是听老太爷赞誉过的,虽然年龄有差,但是这又算得了什么?
听她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元春长叹了一声,将心里的郁气排了出来,对王氏道:“女儿之前没告诉母亲,此时,老太太怕是不会同意的。”
王氏眼一瞪,那个老太婆!
元春又道:“老太太昨天还跟我说起了此事,女儿听得一些,老太太似乎已经看好了人家……”
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贾母就是老封君,就是这府里说话最算数的那个人。不管王氏想多好,她这个工部员外郎之女若是想要入宫,肯定还是要用荣国府的名额,否则怕是连地缝都挤不进去。
如果贾母不同意,王氏就算是如何苦心这事也办不成。
王氏听了便哭道:“她这是要耽误你啊!我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居然……居然……”
元春见王氏如此,哪怕对她的安排有所不满,又有些怨怼,可终究因为从未和王氏生活在一起,而对这个母亲有各种向往,不禁上前将她揽住,劝道:“母亲何须如此?”
“我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啊!她可跟你提了人家?”王氏一边用帕子擦着泪,一边问,只是心里也是存着一份希望,这要是个顶好的人家,也是未尝不可的……
听得这话,刚刚又是相劝又是发怒的元春立刻就变得像任何一个快要及笄的含羞待放的小姑娘一样,红着脸垂着眼道:“只听说是刘阁老的孙子……”
刘阁老?内阁大学士刘煜?王氏的泪一下就止住了,转头就问周瑞家的道:“他似乎就一个儿子?”
周瑞家的想了想道:“我隐约记得就只有一位一品诰命的刘老夫人,她的儿媳……我的确只见过一个。”
在张氏死后,每年除夕命妇入宫,虽然王氏这个五品宜人的诰命实在不够看,可谁让贾母有带一个儿媳或者女儿的名额呢?贾母在贾敏没出阁之前都怜惜贾敏,不忍她挨冷受冻,带的从来都是王氏,因而才有王氏此问。
“你明儿个去打听打听,看看老太太给元春提的到底是谁,有没什么功名在身,这刘家也是诗书传家,日子应当还过得去吧……”她吩咐完了之后就出神的想。
说起来她这的确是从个人经验出发——
在她嫁给贾政之前,不管是母亲还是两个嫂子都将贾政给夸得天上地下找不出第二个来,她无比欢欣鼓舞地嫁了。可结果呢?
她的珠儿出生的时候贾政还只是一个举人也就罢了,可等到女儿出生的时候,还是一个举人!这让她为了女儿的教养只能含着泪将女儿送到贾母那儿,如今连女儿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这日子她自己受着也就罢了,哪里舍得让元春去受?
忘恩负义读书人!这会读书的,可不一定都是品行好的,何况还有那根本就读不出来的呢?
周瑞家的立刻点了点头,然后极其配合地出去了。
待他走了,王氏才对元春笑道:“你可莫要恼我。”
元春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儿,哪里还能说出怨怼的话?况且王氏的确是“对她好”,只是与她心意相左罢了。她便道:“母亲不比如如此,只是此事最好还是不要让老太太知道,我怕她会生气。”
贾母是什么意思,看她来梨香院来住不就知道了?元春不再生往事的气也是有这个缘故,毕竟贾母不点头,一切都无可奈何。她既然不会进宫,又因为这个和王氏置气做什么?
她接着就又找了两个话题,一下就又将话头绕到了宝玉的身上,说起宝玉的两个奶娘来。
王氏也乐得配合,不过听着宝玉都是被那个方奶娘照顾的比较多,而不是她选的李奶娘,就忍不住又对贾母多了一层的不满。
这老太太也忒跋扈,居然连她给儿子挑选的奶娘也都要插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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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的时差有点乱,除了元后死的时候、废了太子的时候,在这个当皇帝不需要国事访问的时代,他罕见的时差错乱了。
这个锅显然是戴权的,没得商量。
不过谁让这是戴权呢?
圣人想,朕还真离不开这个老东西,哪怕他选的那个徒弟长得跟朵花儿一样赏心悦目,可是脚步声也太重了,他还是喜欢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边的戴权。
还有那老东西要他在皇陵里面给他留个地方,这可是说了第二次了……不如答应了?毕竟死了之后没熟悉的人伺候估计也挺麻烦的。他的元后当年对戴权也不错,想来也不会厌烦他。
就这么想着,等圣人躺在软榻上都有点迷糊了的时候,他等了半个上午的儿子终于来了。
他连忙让邱白把人给放进来。
因为打了腹稿,等君故一进去就听圣人怒道:“你小子也知道回来?”
君故先是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礼,然后也不起来,乖乖老实地跪着,可面上却带着点轻松写意地味道,像是完全不在乎他的肝火大动,道:“璟儿想要出宫看看,儿臣也想奶娘了,就出宫去看看。因为儿臣的奶娘实在是舍不得璟儿,儿臣就让他多留了一天。”
圣人恶狠狠地盯着他,兔崽子,绝对是被贾赦那小子带坏了,这忽悠朕还忽悠的一套一套的,居然把柳氏给我拿出来顶着?
可虽然他心里清楚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想好是不是就这样捅破,毕竟这可不在他今天的计划之内啊。
君故看他眼神纠结的模样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事实上他知道圣人知道他和贾赦的事,早在十年多前。
他这样坦然地跪着,不带丝毫紧张,没有任何悔过。而圣人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儿子果然也不是十年前的儿子了,那时候他这儿子可是骄傲地甚至不屑撒谎,当然没捅破他和贾赦之间的事儿明白地透给他,也只是为了贾赦那兔崽子吧?
除了那张脸,那颗心……算了,算了,他承认贾赦光凭着这两样就已经配得上他儿子了。
虽然,不能生。
圣人已经决定了,朕要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已经忍了很久了好吗?他又没打算把他们俩给拆开!既然这样有什么不能说的?
带着因困而起,因他的隐瞒而滋生的火气一下就圣人摊牌道:“那你跟朕说说,你跟贾赦那兔崽子又是什么关系?”
兔崽子?君故想想贾赦那张脸,好悬没笑出来……
他想要是自己真笑了,他面前这位有点精神分裂症倾向的父王指不定立刻恼羞成怒,然后改了现在的想法,做出点危险举动。
对,君故就是觉得圣人的精神不太正常,永远都在自相矛盾。他上一刻做出的决定,下一刻就可能完全被推翻,这一点他能举出无数的例子来。
不过原本还能小心翼翼因为贾赦因为儿子而装乖卖傻的帝国太子,此时也没了耐心,他抬眸直视圣人,“是因为那些谣言您才这样问的?”
圣人哼声道:“是不是谣言你小子心里清楚。”
君故唇瓣微勾,道:“的确,既然您真想知道,儿臣也不瞒着您,儿臣的确是喜欢他。”
圣人:“……”
他就这样承认了?他还真就这样承认了!你都不怕朕下一瞬就暴怒而起然后喊人去砍了贾赦?他这腹诽还没完呢,就被君故打断道:“父皇,儿臣一直想告诉您,儿臣并不在意皇位,此生最在意的莫过于您,奶娘,璟儿和贾赦罢了。”
圣人:“……”
卧槽,朕这一刻怎么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把太子妃的全家都给流放到了边疆?这也太亏了他们了!回来,马上朕就把他们给召回来!以及朕怎么又想摔杯子砸死你个混球呢?
你以为朕没听出来你想说的其实只是“儿臣不爱江山爱美人”,还敢拿在意朕出来当挡箭牌,你当朕会开心?
君故又道:“儿臣此生不会再有任何妃嫔,但和贾赦之间也不会放在人前,至今为止儿臣和他都是清清白白,并非如同谣言所说那样……”
圣人:“……”
儿子,你是不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还是说你觉得你老子我已经老糊涂了,信你和贾赦这么多年都是清清白白?好好好,朕就算是信你也不信贾赦啊!你当朕没调查过他打发走的那些通房小妾,花楼名魁?那小子可是个真·花心兔崽子!
圣人觉得心累,索性挥挥手道:“朕知道了,朕问你一句,贾代善知道这事吗?”
所谓知道了,就是你说的朕都听了,但是朕信不信还是另说。
至于贾代善……
圣人总觉得这老小子看他的俩儿子比他看儿子的眼光要准多了,圣人不想承认自己还不如心腹臣子,可谁让这死去的心腹都变成了自己的“亲家”?
君故也学着白术,用了一手眼观鼻鼻观心的绝技,不承认也不否认。
于是圣人懒得再理他,他困!要是再给这家伙给气到,指不定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索性挥手道:“滚滚滚,先给朕滚回去看折子去,明天早晨跟朕一起滚去上早朝。”
顿了顿,又道:“朕准备让你监国,朕身体不好,要歇着。”
君故没任何异常反应,道:“儿臣遵旨。”
圣人:“……”
虽然这不是你第一次监国,但好歹是用亲王的身份监国,外带给臣子的一个信号,瞧瞧朕还是最爱这个儿子——你就不能给朕高兴一点?
他是真懒得看这熊孩子了,挥手示意他继续滚滚滚。
等君故真的“滚滚滚”之后,他才对无声无息地出来给他按摩的戴权道:“朕总觉得这个时候睡了又要半夜起,有点不太好啊,可是朕真的有点困啊……”
戴权不以为意却眼神温柔地看着已经眯起眼睛的他道:“您想睡就睡,想起就起,不是刚跟殿下说让他监国?”
“你个老东西还跟朕打什么马虎眼,你听说过历朝历代谁让亲王监国的?怎么也要加封个太子或者皇太弟吧?既然打算加封老四,不放也顺带加封一下他,总听人喊他亲王朕也挺别扭的……”
“还有朕让你去毓庆宫等他,等不到你不会回来?朕连口茶都喝不顺口!”
戴权完全不想告诉他,这茶虽然平日里都是他端上来的,可都不是他泡的,有专门给他泡茶的小太监,可戴公公又怎么会让别人来分了他的圣宠?笑道:“奴婢知错了。”
“嗯,知错就好,不过你刚刚都听到了吧,这小子居然跟朕说他和贾赦没那什么……没那什么还躺一个屋子里睡?还书房!你看没看到他那嘴?都那样了还给朕装模作样,越发不像话了!”
戴权静静的听着圣人一句接一句的抱怨,然后凭着手上的力道很快就让圣人的声音越来越含糊,最后沉沉睡去。
戴权在圣人睡着后并没有松开手,而是盯着圣人的眉心想,若是就这样日夜颠倒下去,也就真的不用管那些朝政了吧?此计可以试试,成与不成,也都当还人情了。
戴公公他,最不能欠人情!
这皇宫倒是不同于六部,虽然风声传得快,但是没任何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偷瞄君故,是以君故闲适悠然地踱着步子慢悠悠地回了毓庆宫。
李二饼如今对圣人仍然心存阴影,在他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他,仔仔细细地将他每一个神情都在脑子里分析了一遍,确定这不是有事儿的样,就想伺候他更衣。
谁知君故在他刚解了腰带后就对他道:“本王觉得你能提前出宫了。”
啥?李二饼瞪大眼,这是不是……
“那修建了许久的王府本王怕是住不进去了。”
李二饼心里咯噔了一下,下一瞬就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奴婢不走……奴婢跟您一起共进退,呜,不就是那间三进院吗,奴婢早熟了……”
君故从他怀里用力抽了抽脚都没能把自己的双腿解放,又听这货蠢的又想左了,立刻道:“这次是好事,你想什么呢?要是真想回那个三进院也无妨,本王已经让贾恩侯将那个院子买下来了,你们一家住进去刚好。”
李二饼懵懵地抬头,脸上又是泪又是鼻涕地,只是他可不敢擦在君故身上,赶紧放下了他的腿然后就那样跪着后退了几步,茫然道:“那您是……?”
“估计要一直都在这毓庆宫呆到去太乾宫,这总行了吧?快去将你那张脸洗洗!”
李二饼在脑子里将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后终于欢喜了起来,忙不迭地去洗脸去了。
君故刚自己换好了衣裳,他又像是一阵风一样进来,呆呆地问:“那奴婢走了,谁来伺候您?奴婢身边的徒弟还没被调、教出来呢,奴婢不能出去……”
君故不得不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在太乾宫跟着戴权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李二饼的脸一下就绿了!擦擦擦擦擦!他怎么就没想到自己殿下的那点小爱好呢?他喜欢长得好看的太监啊,可要是这次再有人……那岂不是……
那个邱白其实还不错啊……
君故不看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哼道:“本王和贾恩侯之间的事,圣人已经知道了。”
李二饼顿时给吓得哆嗦了下,可是看君故还是一脸淡然地模样,他满心不可思议地问:“难道……圣人不管?”
“管什么?本王没儿子?”
李二饼被这一句话就给击倒了,对,有了小殿下呢!
不过李二饼犹然不甘就这样出宫,那个邱白他虽然觉得不错,可……他前几天见到那个小白脸还喊哥哥呢,如今让他来顶自己的位置这算什么事啊?可他又和戴权不是一个辈分的,而且主子居然还巴不得他赶紧出宫?
见他一脸纠结君故也不在意,李二饼就是一个普通人,长得不好,个头不高,吃的不少,脑子不灵光。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足以让这些缺点都变成他的美好。
这样一心一意照料了他们父子十年,自己都快饿死的人,他能如何回报他?
不过是让他当个男人,下半生荣华富贵,子孙无忧!
于是不管李二饼如何在午膳的时候恳求,如何相劝,主意已定的君故都不为所动,并且用“本王那些黄金还需你打理”这一个理由就成功地忽悠李二饼去找戴权去了。
找他干啥?当然是邱白。
这要把人家调、教好的徒弟给调走,总是要先跟当师父的说一声吧?可怜李二饼虽然对戴权发憷的很,也只能壮着胆子让邱白派人通报,见着了又一次午觉被扰的戴公公。
戴权睨着一脸怂样的他,心道,咱家总算是知道你这货当年怎么能活下来了,这太子就算是瞎了眼也看不上他啊!
“找咱家干嘛?难道又是殿下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