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被他这一句话说得顿时警醒了起来——
是啊,这老二家的这都看不上眼,那想找个什么样的?说直白一点,在勋贵之中元春这样的也就能嫁个嫡次子了,就像是她王氏当年嫁给贾政一样!
这嫡次子中又有几个好的过刘晋的?
下一瞬贾母就一怒拍了桌子,怒道:“这个心性浅薄的!这是要作死啊!”
贾赦心里呵呵,贾母能反应过来就好。
在邢氏给他透了信儿之后他就琢磨过了,刘晋这种祖父是阁老,位高权重;父亲是封疆大吏,二品大员的她都看不上,能看中谁?北静王的儿子水溶?先不说年纪不对。
只说那北静王妃,此事就不可能成——那北静王妃是个极有手段的,以至于水衍都没有一个庶子,又怎么会给自己的儿子也娶个小老婆?
虽然说这世界上可能真有这样的脑残,但他可不觉得北静王妃也是其中的一个。
不是北静王家,只能是皇子,这么一缩小了范围,贾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打算撬自己的墙角呢,呵呵!
贾母瞧着儿子那双桃花眼含笑微弯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下,连忙道:“我回头就跟政儿说说这事,她这心也太大了。”
贾赦道:“这事母亲您有分寸就行了,可还有事?”
贾母原本还想问问向东阳的,这时也没心问了,笑道:“没了,你快去歇着,等等,先别走,鸳鸯去把那件狐狸斗篷拿来。”
等鸳鸯去了,就对贾赦道:“那皮子还是你父亲在的时候别人送的,我瞧着极好,倒是想着给你父亲做了过冬穿,只是没想到……其实我那还有很多好皮子呢,原以为咱们家是没人能穿了,可祖宗保佑你又封了侯,等过些天剩下的做好了,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贾赦压下心中酸涩,笑着谢过了贾母。
等鸳鸯回来见他披上了斗篷被脖子上的一圈儿白毛衬的那张脸越发……唔……
待他走了,贾母才小声道:“要是个闺女,指不定我还真当皇子的外祖母了……”
她还真在心里可惜着呢!
鸳鸯:……
她什么都没听到!
贾母既然警醒了起来,自然不会放任王氏。
只是贾政可能不会跟贾赦一样到点回家,而是每日在外和那些清客们三五成群地找个酒楼谈文论道,好不快哉。等他回家,肯定都是晚上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贾政这个孝顺儿子怎么可能不给贾母请安呢?今日便在回家后来见贾母。
只是如今不比他住荣禧堂的时候了,从梨香院到贾母院子最快也要一刻多钟,而每次往返的路上,他心中都复杂万分。
要是……要是……
不过他毕竟是贾母心爱的小儿子,每次去见贾母之时,贾母都是满脸笑意地对他嘘寒问暖,总能让他心中少些失落,多些安慰。瞧瞧,母亲还是看重我的!
今日却是例外。
他到了之后还未来及给贾母问安就听贾母道:“政儿!你过来!”
贾政:“……”
这是怎么了?上次贾母这样跟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他在王氏生产他迟迟未归,而上上一次,则是王氏偷换了荣禧堂的东西,难道……
不过他还是依言过去,不安地问贾母:“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可能是王氏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正好说到了贾母的心坎上,再看着面色焦急的儿子,她就心里舒坦了不少,儿子也不容易啊,何况……这儿媳妇还是她给选的。
她原本的满腔情绪就压了压,然后叹气道:“这事儿吧,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贾政这心里就更嘀咕了,扶着贾母坐下,“母亲您就跟儿子说了吧,不管是不是您想多了,儿子总要知道您在担忧什么。”
成了,他心里也有谱了,肯定又是王氏要作妖!
他早就对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厌烦了,要不是为了俩孩子,都恨不得休了她!这几个月他都没怎么去过她那屋,就怕见了她就烦,可谁想,居然惹怒了母亲!
贾母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贾政虽在听到贾赦时没忍住皱了下眉,可还是认真地听完了贾母的话。
不过等听完了,他就不解了,按照母亲这话的意思就是怕王氏把女儿给弄到太子那边去,可在他看来,这也不错啊。虽然他一直嫉妒老大能被选为伴读,更嫉妒老大和太子之间的情谊,但是既然有这层关系……
所谓知子莫若母,贾母对贾赦未必能做到,可对贾政就不同了,心里咯噔了下,忙道:“我会不同意,只是觉得太子未必有再娶之心。你想想看,太子是被圣人带大的,为什么会被废?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条就是圣人不止有太子一个儿子。如今他和安信郡王相依为命十多年,这都一年多了也没见他有再娶个王妃的意思……我觉得圣人未必没提过,只是被拒绝了。”
贾政琢磨了下,就懂了。
这是不想让自己承受的再发生在儿子身上啊。不过贾政这当男人的想法和贾母还是不一样的,他立刻想起了太子那些被杖毙的太监,又想起了那些让他听到就让面红耳赤的关于贾赦和太子的……谣言。
这么一想,未必是啊!只是母亲……
贾政琢磨了下,还是将此事按在了心里,没得让这些污了母亲的耳朵。
不过太子既然不喜欢女人,贾政这当爹的虽然也和被养在母亲膝下的女儿没多少感情,倒也不至于让女儿跳火坑,当下就对贾母保证道:“母亲,俩孩子的婚事儿子就拜托您了,至于王氏,儿子觉得她病还没好,就索性让她在梨香院好好养养吧。”
如此,就去了贾母心中一块巨石,连道:“好好好!”
此事就这样尘埃落定。
贾政虽然迂腐但是在家里还算称得上行事果断,等回了梨香院就怒气冲冲地到了王氏屋子里,不等王氏说话,就立刻打发了周瑞家的等下人,接着门啪叽一甩,就指着王氏痛骂道:“你这无知妇人,险些坏了大事!”
王氏被这冷不丁地就落下来的骂声弄得有点懵,她今天一直在等贾政回来,便想跟他商议一下元春的事,毕竟若是说服了贾政,让他去跟贾母分说……贾母可是鲜少拒绝贾政的。
可谁想她还一句话没说就被骂了一脸,不过她很快就回味过来,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贾政见她这样装相就哼道:“你自己什么鬼心思还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送元春入宫?”
王氏这还哪有不懂的?连忙叫屈道:“老爷哪里听来的话就要污蔑我,我哪里要送元姐儿入宫了?”
贾政冲她冷笑一声,“你有没有这心你自己知道,我只跟你说一句,这事我不准!我已经跟老太太说了,这元春和贾珠的婚事都让她老人家做主,从今天开始,要是没我吩咐你敢出梨香院半步,我就直接休了你!”
接着也不等王氏说话,就直接带着发泄后犹未消散的怒气,直接摔门而出。
只是到了院子里才想到赵姨娘刚生,王氏不提也罢,周姨娘又实在是一言难尽,他可怜巴巴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最后长叹了一声索性去了书房。
周瑞家的躲地远远的,等瞧见他去了书房,立刻去见王氏,只是王氏一看到她就哭出了声,悲号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才嫁给——”
周瑞家的一个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大声道:“太太!噤声!”
王氏被她这么大声一喊,就顿了下,继而直接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心中之委屈,委实难述。
周瑞家的见状也跟着心疼了起来,只觉得这两年她这太太就没有顺心过,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啊!可再苦日子不还是得过?只得轻轻拍着她,哄着,心里倒是有几分庆幸——幸亏她下手早,回来就将那小贱蹄子的女儿给抱了过来,否则就凭着老爷对太太的厌弃,待那小贱蹄子出了月子,还不抖擞到天上去?
第二天早晨邢氏带着贾琮和迎春给贾母请安的时候,在陪贾母说了会话后见到王氏还没来,心里就有数儿了。
她家老爷一出手,果然分分钟灭敌于无形啊!
贾探春虽然只是个庶女,这洗三自然是可能办可不办,邢氏今天就是来问这个的,要是要办自然要请贾母示下要请哪些人。
贾母听她说得漂亮,心里暗自琢磨,这贾琮当初可没办什么洗三,这还是贾赦的儿子呢,哪能让二房一个丫头片子越过他?便道:“琮儿也只是周岁的时候才热闹了下,我觉得倒是不必办了,低调些好。只是那个赵姨娘倒是该赏,鸳鸯,回头记得提醒我下。”
鸳鸯立刻称是。
邢氏顿时神清气爽。
虽然说贾琮当时没有办洗三乃是因为生而丧母,再加上当时贾赦从马上摔了下来,又得了心疾,谁还顾得上这个?可能不管怎么说,没让二房的丫头越过她的琮哥儿,她就是高兴!
也就投道:“说起来,等再过上三四个月敏儿也就该生了,那林家老太太不知该欢喜成什么样呢。”
贾母听了立刻含笑道:“她还说洗三的时候过来,只是既然不办了她也不能来,我琢磨着过上两日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她好了,也好叫我那亲家母知道,我也惦记着敏儿呢。”
免得万一是个女儿,那林家的老虔婆再对她女儿冷言冷语的……
邢氏自然是连忙应了,心里欢喜地不行。
这一次是去亲家,下次是不是就会在接了帖子后也带上她呢?
贾母倒也是个行动派。
虽然说探春的洗三没有“办”,那也只是没有请外人,只和隔壁的刘氏与许氏一起观了礼罢了。
又过了两日,她就给林家下了帖子,等林家回了贴,隔日就带着女儿上门了。
林如海之母如今将贾敏看得比自己还要贵重,对这个时候过来的亲家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亲自在中门等候,等贾母和邢氏的马车到了,就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这番姿态倒是让贾母那心里别提多美。
不过她也知道这全是因为她的敏儿现在有了林家的骨血而已,要是敏儿……呸呸呸!
她也没有托大,被邢氏亲自扶下车后就走到林夫人面前道:“妹妹怎地如此客气,倒让我觉得自己多事了。”
“这哪里是客气,姐姐难得来一次,我林家自然要慎重以待。”说着就请贾母上了肩舆,贾母只得笑道:“妹妹如此盛情,下次去我贾家,我必然重礼迎你,到时可别说我多礼啊。”
林夫人笑着应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虽说白术跟她拍着胸脯说她儿子没事儿,她儿媳也没事,可在贾敏怀上之前,她那心啊……
她那心疾说白了就是愁的!
等知道贾敏怀孕那一刻,她高兴地都不知如何是好了,那颗心也踏踏实实地落了下来——
她儿子,是没事的!林家的香火,还能保住!
如此一来,贾敏这一胎是男是女,她就看得没那么重了。要是儿子自然是祖宗保佑,要是女儿也是先开花再结果,最少堵了外人的嘴啊!
毕竟要是换了别人家这不能生,大家都觉得这是当媳妇的问题,可在他们林家……
母亲前来贾敏按说应该和林夫人一起来迎,但是林母却不允,贾敏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在林母院子里等着母亲。
贾母对这个安排倒是不觉有错,反而很是满意,再加上邢氏虽然不擅逢迎,可是说上几句两个老人都喜欢听的吉祥话总是会的,是以这四个女人很快就谈的热络了起来。
贾母今天来主要是为了看女儿,当然了,还要操心下元春。
林母素来话不多,但是中年妇女对于婚事,不管是自家的还是别人家的,总是有着天生的热情,在旁听了一会儿,倒也明白其中缘由了。
她对于自己儿媳的眼光也是认可的,不过……这贾家虽然风头正盛,可刘阁老人老成精,会不会买贾家的帐还不一定呢。虽说贾家还没分家,但是二房那边其实也不太着调的。
有些事贾敏不提,她自己也只当不知,可实际上对于贾家曾经的荒唐,她很是有几分不满,对自己这个亲家母也多有意见。
也因此两家虽是亲家可并不热络,她今天会来个大反转,不但是因为贾敏肚子里的那块肉,还因为儿子和贾赦是一条船上的。
“说起来,我这里倒也有个人选。”林母对贾母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嘛,元春那样好的孩子多得是人喜欢。”
贾母的眼瞬间一亮,不禁道:“不知道妹妹说的是哪家?”
贾敏笑道:“母亲说的肯定是郑大人家,乃是如海的恩师,礼部尚书郑铎。”
林母笑道:“正是郑大人家的老来子,虽说这样一来辈分就有些怪了,但是那位郑夫人向来喜爱敏儿的品貌,多次在我面前夸赞,我想此事可以一试。”
贾母顿时大喜,前几天被贾赦浇了一盆冷水,她对刘家的希望就小了许多,现在又多了一个选择,不是极好?
“而且那位刘夫人倒也不是特别看中门第的人,她的长孙媳妇乃是皇商出身。”林母指点道。
这么一说,贾母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刘大人家要么是不拘一格,要么就是家中清贫,否则也不会找个皇商家的女儿当儿媳妇。这要是再不讲究一点,估计还能娶个盐商的女儿回来。
且那还是长孙媳妇,向来以长孙为重,有这个在前头放着,她家元春未必没有机会。
当然了,她家元春也不是非他刘晋不可了,还不是因为看中了他的品貌?
林母又道:“我过几日约下刘夫人跟她谈谈此事好了,她既见过元春就好说许多。而且那郑大人的幺子虽然被郑夫人颇为疼爱,才学也是不俗,具体如何,还要找如海问下才知。”
贾母瞬间喜不自胜,而贾敏又趁机将向东阳的长孙女之事说了出来,倒是让林母笑道:“此事倒是不好说呢。”
贾母如何不懂?
这嫁女儿都是要高嫁,要是琏儿自然不用多说,可要是珠儿的确是差地多了些。
不过纵使如此,贾母今天前来也是所获颇丰,也拉近了和林母的关系,和邢氏回家的路上,脸上的笑意都未断。
邢氏在旁边暗忖,这贾敏要讨好,必须要讨好!
瞧瞧人家那往来的什么人物,哪个不是高官?他们贾家两代国公,如今也是侯府,可是跟老太太以及跟她时常往来的不过是些勋贵,可林家呢?
这林如海也不过是官居五品,可往来的可都是大官儿啊!
这么细细一琢磨,她又有点恍然——
林家五代列侯,虽然到了林如海这儿已没了爵位,可林母还是侯爷夫人啊,超品的诰命,再加上人家诗书传家,自来交往的人家都和他们贾家不同,倒也难怪圈子不同了。
林如海官位不高,但是林母身份超然,要是有心,想要融进那些一品诰命的圈子倒也不难。
她到底是修为不到家,贾母不过看她几眼就在心中暗笑了下。倒不是觉得邢氏眼皮子薄,而是赞许她的识时务,毕竟邢氏跟她的女儿亲近,又有什么不好?
老大和老二之间那疙瘩估计是解不开了,要是老大和敏儿能亲近些,也是好的。
这里必须要说林母也是个行动派,她为了不让儿媳操心此事,过了没几天就下了帖子,求见刘煜大人口中的老太婆,他的发妻,刘老夫人。
刘家虽然是诗书传家,但是真正兴起也不过是从刘煜开始,因此这位刘老夫人不但和刘煜是少年夫妻,还是贫贱夫妻。
因此这位刘老夫人也只是乡下地主出身,虽然识得几个字,还是婚后刘煜所教,身上有着有别于一般诰命的爽利。
林如海的老师郑铎与林如海之祖父和刘煜乃是同辈,因而林母尊称刘老夫人为老夫人,待奉上茶点后,两人拉了几句家常,林母便笑道:“说来今日我来叨扰老夫人也是受人之托,身兼重任的。”
刘老夫人一听就隐有所悟,笑道:“我就说你怎么好端端地来给我下帖子,要知道你平日里只过自己的清净日子,要不是为了儿子怕是一众交际都是能推就推,能免则免,只是不知道是谁人能请得动你?”
林母笑道:“您怕是已经猜到了,乃是我那亲家母,贾史氏。”
刘老夫人这还哪里有不懂的,只是那贾史氏……她笑道:“倒也难得,只是我没怎么和她打过交道,倒也知道她素来心高,怎么就看中了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