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挥手把保安遣走了,然后从烟盒里磕出根香烟含进嘴里,打火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呼出烟雾,又隔着徐徐浮动的白烟看向不远处陆研。
“进来吧,”罗绍泽松口了,“里面说话方便。”
陆研没理由拒绝,依然没说话,跟在罗绍泽后边进了酒吧。
两人相对沉默的返回台球厅,罗绍泽路上就在打电话安排善后,走到门口的时候,陆研自觉快走两步上前开门,罗绍泽斜睨了她一眼,也没顾上说什么,打着电话径直走了进去。
最后一通电话听内容是打给私人医生的,罗绍泽大概描述了一下肖亦涵的伤情,让对方抓紧时间带着相应的药品用具过来给人看看。
陆研脱了溅上血迹的外套,默默走到最里面的那组沙发旁坐下,他右手握住左臂肘部,五指用力扣紧,却还是抑制不住那种颤抖。之前重感冒的时候被人下了药,射过几次,又上来打人,这一通消耗到现在他本身也有点吃不消。
罗绍泽打完电话,回头一看,发现某罪魁祸首已经乖乖坐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那软糯无害的模样当真是完全不能跟外面的犯罪现场联系起来。
罗绍泽气得想笑,跟着走过来,同时在手机联系人里找到顾璟霖。他没着急把这个电话打出去,因为在这以前,罗绍泽很想亲耳听听陆研能有什么解释。
“亦涵对你做了什么?”罗绍泽取了瓶威士忌,分别倒进烈酒杯和一次性纸杯,然后把纸杯放在陆研面前的茶几上。
陆研拿过杯子抿了一口,顿时被辛辣的酒液刺激得微微拧眉,但还是强迫自己喝下半杯,好借助酒精的催化冷静下来,然后淡淡道:“吃药。”
他只说了两个字,罗绍泽就已经全明白了。
“璟霖知道了?”
“嗯。”
“生气么?”
“看不出来,可能有点,说要跟您绝交来着。”
“……”罗绍泽闻言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假的吧,”陆研说,“可能就是哄我的。”
罗绍泽松了口气,举起手机朝陆研晃了晃,道:“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去,这事就不可能瞒着璟霖,我都安排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差给他打个电话,一会儿电话打出去,他接了,你说还是我说?”
陆研想了想:“我说吧。”
罗绍泽爽快地一点头:“行。”然后直接按了拨号,把手机递给陆研。
陆研接过手机放在耳朵边上,听筒里嘟声响了几次,那边接通——
顾璟霖道:“去哪儿了?”
陆研乖乖地说:“楼上。”
“做什么去了?”顾璟霖又问。
陆研:“我上来,把罗先生包养的小情人打了。”
默默在一边听漏音的罗宝宝:“……”
顾璟霖沉默片刻,说:“你没受伤吧?”
“没有。”陆研道,“您怎么不问那人严不严重?”
顾璟霖笑了:“我更想问你怎么还会动手把人给打了?”
陆研坦言道:“我认为,对待某些人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没必要告诉他‘你错了’,而是应该让他明白需要付出代价,毕竟说‘对不起’也是需要资格的。”
“嗯。”顾璟霖说,“把手机给绍泽。”
陆研没说话,把手机递给罗绍泽,说:“顾先生找您。”
罗绍泽接了电话快速走到一边,以免被陆研听见。
顾璟霖道:“那姓肖的怎么样了?”
罗绍泽听见这称呼心就往下沉了沉,如实道:“医生还没来,据你家研研说没伤着要命的位置,死不了。”
顾璟霖静了几秒,说:“研研拿什么打的?”
“一截废钢筋……”罗绍泽没看见陆研动手,但回忆了一下肖亦涵的模样,感觉那画面是可以想象的,于是道,“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养了只小白兔,现在觉得他可能是只小灰狼,还是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听筒那边传来关门声,顾璟霖下车等电梯,他到早就看出来陆研并不是真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软弱好欺负,但在那种身体条件下还能回去直接动手,这点倒是让顾璟霖非常意外。
“打算怎么处理?”顾璟霖道。
罗绍泽想了想,说:“花点钱私了吧,到时候把嘴封严实点,安排好了送出国。你放心,这事说到底还得算我身上,我是知道亦涵有私心,但实在没想到他有胆子给你的人用药,说起来也挺对不起陆研的。”
“没事。”顾璟霖道,“我倒是想说你两句,利用你上位的人你也敢睡,就不怕等他红了找机会反咬你一口?”
罗绍泽笑道:“你兄弟我也没那么傻,知道他利用老子上位,这位置是给了,今后的路早就封死了,他注定红不了。”
“那就好。”顾璟霖走进电梯,“一会儿见吧,我马上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么写泥萌爽了么,反正是我比较想写的一个情节~
Chapter 40
顾璟霖回到地下一层酒吧的时候注意到参与聚会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罗绍泽正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抽烟,面前站着几个穿制服套装的会所高层工作人员,想来是在交代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件事。
其实打架斗殴在酒吧这类娱乐场所并不罕见,肖亦涵的身份也没多大影响,不过毕竟涉及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说红馆的工作人员的专业素质肯定没的说,但出于谨慎考虑,该叮嘱的事还是事先约定好了才比较保险。
见顾璟霖来了,罗绍泽示意起手示意几人稍等,自己起身过来跟好友碰面。
顾璟霖粗略看过空荡荡的酒吧,淡淡询问道:“人呢?”
“台球厅。”罗绍泽抽出香烟递过去,“看样子好像还不太舒服,我让他先留在那里休息了。”
顾璟霖接过烟拿在手里,并没有抽的意思,他抬头扫了眼吧台旁等着的工作人员,随口道:“处理得15 怎么样了?”
“你放心,不是多大的事,我来就行。”罗绍泽说。
闻言,顾璟霖沉默半晌,最终心里还是有所顾虑,忍不住叮嘱道:“我得提前说一句,那姓肖的嘴一定要封严了,绝对不能把‘陆研’这个名字透露出去。”
罗绍泽一听这话就明白这其中有问题,眉心不觉拧紧,一阵见血道:“你那小宝贝什么来头?”
顾璟霖知道的多,自然考虑的也多,原本他没打算告诉罗绍泽什么,但眼下事故已经发生了,而且陆研打的确实也是他的人。先不说自己这位损友究竟对那模特有几分感情,这动了人家的人,又需要人家帮忙善后,于情于理都该给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况且有些事不点到位了,局外人很难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
顾璟霖倒是不怕那姓肖的能做出来什么,他只担心“陆研”这个名字被有心人听了去。
“研研的身份有些特殊,目前在国内没有户口。”顾璟霖简言解释,“总之他的名字必须保密,绝对不能说出去。”
这话说得非常含糊,罗绍泽心里有疑,但也明白顾璟霖话说到这份上也就算是到头了,所以很识趣的没再追问。
——两人认识十多年的交情,这点信任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行,我会多注意。”罗绍泽爽快道,“你们进去聊聊吧,那小家伙心理敏感,今儿晚上又遇见了这么多事,估计多少都得有点影响。这外面的事有我照应着,你们聊完该回去就回去,现在时间晚了,你记得到家了给我发短信报个平安就行。”
顾璟霖不禁莞尔,起手按上罗绍泽肩膀,轻轻握了握,歉意道:“好好一个生日过成这样,算我欠你个人情。”
罗绍泽听闻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十分嫌弃地摆摆手,说:“咱俩之间还提人情干嘛?你看不起我啊?!让你进去你就赶紧进去,你家研研等着呢,哥们儿忙,不陪了!”
说完,他扔了烟蒂用鞋底撵灭,径自返回了吧台。顾璟霖也不再多说,转身后朝另一个方向的台球厅走去。
坦白的说,这进门之后该怎么开口,影帝先生是完全没想好的。
罗绍泽对陆研“小灰狼”的描述很有意思,当时电话里的那句话单听上去像是在打趣开玩笑,但顾璟霖心里晴明得很,他听得出罗绍泽的意思重在“吃人不吐骨头”上——那小家伙借口上卫生间洗手,结果转头就上楼把人给打了,这行为看上去确实快意冲动,但实际细想起来倒也算是有预谋的。
思索至此,顾璟霖在心底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推开台球厅的门。他进门后下意识地抬头去找陆研,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这才发现某只暴力的小灰狼已经缩在沙发角落睡着了。
这还有什么可聊了?直接抱回家得了!
顾璟霖见状有些哭笑不得,有意放缓脚步,走过去用手背贴上陆研额头试温度,发现体温依然很高。影帝先生心想这小家伙低烧到现在少说也有七八个小时了,要不是姓肖的多嘴说出来,恐怕他是要一直忍到把自己烧迷糊了为止吧?
一想到这儿,顾璟霖难免又有点心疼。
受到惊扰,陆研疲倦不堪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楚来人后整个人登时清醒过来,赶忙撑起身子,乖乖唤了声:“顾先生……”
顾璟霖注意到陆研又变回了软绵绵的小白兔,脑中不觉浮现出不久前两人在副驾驶那次香艳旖旎的经历,尤其是那一声按捺不住的呻|吟……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缝,登时很想把这病怏怏的小家伙搂进怀里,再好好疼爱一番,就当是对刚才暴力行为的小惩罚。
当然,这种事影帝先生现阶段也就只能想想,要真做还得再耐心等段时间。
陆研见他不说话,心里难免感觉惴惴不安,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道:“顾先生生气了?”
顾璟霖在旁边的空位落座,也不看他,反问道:“你觉得我生什么气了?”
陆研说:“顾先生觉得我不该打人?”
“确实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顾璟霖客观评价,“不过我认同那那句‘说对不起也需要资格’的言论,所以人打了没关系,反正他敢碰你,日后也是需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他这么一说,陆研就不明白了:“那顾先生在气什么?”
“你没有将你的决定告诉我,这是其一。”顾璟霖微微侧过脸,凝视陆研的眸光深沉而睿智,“你利用了在场所有人的身份,也利用了绍泽和我的关系,知道他不可能报警,所以才能没有顾虑的在酒吧门口动手,这是其二。”他顿了顿。
陆研心虚地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还有么?”
顾璟霖看他那副小可怜的模样心又软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要是在陵园那会儿知道你在发烧,我就不会带你过来了,你也不用——”话没说完,他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某个小可怜的眼圈红了。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陆研就有点控制不住心理上的负面情绪。
洁癖症的感知本来就非常敏感,他连续经历了淋雨和下药,又在车里被别人强迫着高|潮了几次,那种肌肤紧贴,汗水和精|液粘腻住衣物的感觉宛如噩梦!陆研轻颤着缓了口气,强行掐断脑中挥之不去的画面,结果一低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眼尾滑落下来。
陆研愣了愣,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哭了。他抹了一把眼角,觉得这眼泪来得真不是时候,可有控制不住那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只好深埋着头,等待那阵不舒服的感觉结束,哑着嗓子说:“非常抱歉顾先生,我们……等会儿再说吧。”
顾璟霖垂眸盯着陆研轻颤的双肩静了有一会儿,觉得这小洁癖失控还要强忍着默默流泪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心疼了。他想说两句什么安慰一下,但也知道这时候开口注定得不到回应,那小家伙脸皮薄,自尊心又强得厉害,连哭都不愿意发出声音。
顾璟霖沉默片刻,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短短思考了几秒后,他打开Pages在里面打下一段话,然后把手机递给陆研。
陆研眼睛里全是泪,看了半天才分辨出那句话的内容——
顾璟霖说的是:
陆研看到这话更委屈了,心说身上不干净怎么能随便抱?!于是想也不想,在相邻一行打下一个“不”字,便把手机还了回去。
影帝先生对于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意外,又打字问道:
这个陆研倒是准备了,却不知道对方要口罩有什么用,他拿过扔在一边的外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医用口罩,一声不吭地递过去,忍不住说:“顾先生要这个做什么?”
顾璟霖没作回应,而是撕开包装取出里面薄薄的一次性口罩,然后拉开橡胶绳分别挂在了陆研两边的耳朵后。
陆研发烧感冒外加流泪,本身就快窒息了,现在又被闷了层无纺布,整个人憋屈得不行,顿时对面前这个连哭都不能让他安静哭一会儿的男人感觉差到了极限。
而此时的顾璟霖倒是显得非常有耐心,在好口罩以后,他伸手抚开挡在陆研额前的碎发,仔细注视着那双委屈得水光颤动的幽暗瞳孔——不得不说,就是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才最是让人心动不已。
男人温暖的手掌一路抚摸过发顶,滑至脑后,五指插|进柔软的发丝间,那种摩挲间带起的狎昵与暧昧清晰可查,陆研十分敏感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挣脱出去。
似乎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种意图,他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倏然扣紧,在那股温柔却又不容拒绝的力道的引导下,他不得不扬起下颚,以一种备受钳制的顺从姿态抬头迎上顾璟霖的眼睛。
陆研眉心浅蹙,极不舒服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泪水源源不断地溢出眼眶:“顾先生,您——”
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蓦地止住,顾璟霖低垂下头,隔着那层蓝白色的无纺布,将未来得及出口的言语尽数封锁在一记平淡细腻的亲吻下。
那一刹那,陆研心底的震惊无以复加,整个人完全被亲懵了。
顾璟霖单臂拦在陆研后腰,手掌安抚性地来回抚摸,然后抓住这小家伙失神的几秒,将人连哄带骗地搂进怀里。
隔着口罩的轻吻只能感受到呼吸和体温,品不出味道,顾璟霖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实践一下那日陆研提出来的条件,顺带着把他哄不哭了,可现在明显做不到浅尝辄止,只想肆无忌惮地深入下去。
也真是奇怪,戴手套撸和戴口罩接吻,这两个听起来明明都很扯淡的玩意儿,怎么尝试以后就让人上瘾了呢?
影帝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犹豫不决要不要进一步做点什么的时候,他感觉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可紧接着的动作却不是反抗挣扎。
陆研已经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哭得满脸是泪,他心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矛盾情绪,就像是被刚刚欺负过他的人又治愈了那样。他伸手回搂住顾璟霖的后颈,身子软绵绵地贴合上去,全程僵硬的唇瓣难得张开了些许。
顾璟霖不禁受宠若惊地一愣,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某个投怀送抱、甚至佯装主动的小灰狼隔着口罩咬了一口。
不是很疼,不过还是被虎牙尖硌到了。
顾璟霖舔了舔创面,不得已只能松开陆研,陆研默不作声的摘了口罩,脸颊浮着一层缺氧导致的潮红,呼吸还有点喘。顾璟霖盯着那张好看的脸静了片刻,心想就这么亲上去,再被咬一次也不亏啊!
最好还能见点血,影帝先生在心里补充,这样比较有感觉。
两人时间的气氛倏然变得有些微妙,陆研太尴尬,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顾璟霖见这小家伙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想太为难他,于是主动道:“不哭了?”
陆研:“……”
根据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规律,这为陆先生显然属于一言不合就花样百出的类型,他永远猜不到这神经病下一刻能玩出点什么。保险起见,再别扭也不能真不说话,当然说话也得小心点,要不然还是很容易给自己挖坑的。
比如手套。
再比如……口罩。
陆研:“………………”
陆研被回想起来的两个例子弄得无地自容,脸颊烫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他缓了口气调整好情绪,才说:“您又不是第一天看见,早就说过,这种生理性的流泪不受控制,等负面情绪过了就没事了。”
顾璟霖无声一哂,还是很难把面前容易害羞的小美人和在酒吧外直接把人打成重伤的粗暴行为联系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