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岚瞪了眼站在他身后的秦肆,气冲冲地甩了下袖子,随即开始怀疑戚瑶的眼睛有问题,自己这么大个人凑这么近都瞧不见。
“嗯,是我。”
戚瑶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盯着秦肆,又小声地叫了声,“小师兄。”
“在。”
听到回答之后,戚瑶终于不叫了,她微微动了动鼻子,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尽管如此,她也没有闭上眼睛,仍是定定地盯着秦肆,仿若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人一般,生怕他又消失不见。
☆、第75章
秦肆沉默的上前一步,站在戚瑶身畔,想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张手帕来,给她擦了擦糊了一脸的泪水。
“噗。”看着秦肆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戚瑶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抓住了秦肆的衣袖,一时间是又哭又笑。
“……”
虽然看出戚瑶是在笑他,但秦肆还是难得没有将她的手拍开,任由她紧紧拽着自己衣袖。
半晌,戚瑶终于清醒过来,松开了秦肆,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仰头朝秦肆笑了笑,“让小师兄见笑了。”随即才注意到秦肆满头白发的模样,惊了惊,“小师兄,你没事吧?”
秦肆捋了捋被戚瑶捏的皱巴巴的袖子,突地听到她的问题,不由看了她一眼,才答道:“无事。”
“他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一直被戚瑶忽视在一旁的清岚终于□□话来,伸手在戚瑶身上点了几下,见她动弹不得躺在冰床上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暂且不能离开这张冰床。”
“可是……”
见戚瑶想要辩驳,清岚不乐意的瞪了她一眼,“别想讨价还价,至少再躺半月,待你全身经脉重塑之后再和我商量,别人想来我还不让他来我这青绝峰呢,你倒好,还不愿意。”
被清岚喷了一脸,戚瑶怏怏的屈服了,乖乖向清岚道了谢,并保证自己一定乖乖配合治疗。
“小师侄,你帮我看着她,我去看看丹炉。”清岚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洞府内只剩下戚瑶秦肆二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戚瑶眼睛是朝着秦肆的方向,然而秦肆却没有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空洞无神的模样,让她整个人都犹如一具空壳,与之前那个活泼灵动的戚瑶判若两人。
没有打扰戚瑶神思天外,秦肆抱臂倚着冰床旁边的岩壁站着,也没有试图打探戚瑶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反正就她现在这模样,过的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半晌,戚瑶眼珠子动了动,终于聚焦在秦肆身上,见秦肆居然还没走,眨了眨眼,眼眶又是一红,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闷闷地,“小师兄,是你将我带回来的吗?”
“嗯。”
“那你有看到……”说到这里,戚瑶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为情。
秦肆挑了挑眉,“你儿子?”
“……”戚瑶沉默了一阵,情绪有些低沉,“他今年应该十四岁了。”
“嗯,他以为你死了。”想到那个面上不羁到有些放肆,骨子里却格外柔顺懂礼的少年,秦肆朝戚瑶露出个笑容来,“他很不错。”
“谢谢。”难得听到秦肆一句夸奖,而且夸的还是自己儿子,戚瑶眉梢都挑高了一些,“他从小就聪明,不到八个月就会叫娘亲了,四五岁就会帮着我干活,也从来不和村里其他孩子一起玩,”想到小包子一本正经叫娘亲的样子,戚瑶心都要化了,看向秦肆,满眼希冀,“小师兄,你看到他的时候,他长成什么模样了?多高了?”
“比你高出半尺,眉目和你长得很像。”秦肆回忆了一下肖毅的模样。
“那肯定很好看。”戚瑶满脸骄傲,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自恋有何不好,“哎呀,我要是忽然活过来,他会不会觉得我在骗他,然后生我气?”
“不会。”没打算告诉戚瑶或许他们很快就会母子相见了,秦肆挑眉,“他会很高兴。”
“那就好,那就好。”戚瑶口中念叨着,随即又沉默了下去。
见她再次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秦肆站了一会,便打算转身离开,尚未走出几步,忽然被戚瑶叫住了。
“小师兄。”戚瑶看着秦肆,“谢谢你。”
秦肆脚步顿了顿,向正好进来的清岚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出了洞府。
“张嘴。”清岚往戚瑶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见戚瑶脸色一白,忙吼道:“不许吐!我练了大半月才成功这么一颗,味道是有点怪,但凡世不是有句话叫良药苦口吗?给我咽下去。”
被清岚一吼,戚瑶下意识一咽,那颗丹药便带着那股子无法形容的怪味顺着她食道落了下去。
见戚瑶苦着脸,清岚笑了声,刚刚被忽视的那股子郁气终于出了,拍了拍戚瑶的肩膀,“我不问你出了何事,你若是愿意说自与你小师兄说去,但你如今在我这里,就得乖乖听话,把身体治好了。”
“多谢清岚长老。”口中那股怪味终于淡了一些,戚瑶惨白着脸朝清岚道谢。
“快别谢我。”清岚啧了一声,艳红的宽袖一甩,“要说谢就谢你小师兄和清肃去,救治你的药大多都是从飞雾峰拿过来的,我不过借花献佛,不过真要谢我的话,今后你好起来了也别忘了从停云峰拿些好酒给我就行。”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戚瑶捂着嘴瞪着清岚。
“你先前的修为是保不住了,不过灵根尚且有法子,”被戚瑶眼中的不可置信逗乐了,清岚朝她勾了勾唇。
“不要!”似乎听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戚瑶面色如鬼,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我不要恢复灵根!”
显然没料到戚瑶反应如此激烈,清岚怔了怔,紧接着上前点了她的睡穴,见她安静的睡了下去才松了口气,方才险些就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了。
戚瑶现在身体还太过脆弱,情绪丝毫激动不得,若再来人刺激一下可能当场崩溃,这辈子也站不起来了。几乎一瞬间清岚做出了个决定,往她身上又点了几下,才点了点头,反正方才那颗药她已经吃下去了,再躺上半月应该就差不多了。
站直身清岚才发现自己额上满是汗水,再度瞪了安静躺着的戚瑶一眼,这丫头可真够折腾人的。
而此时朝东方走了大半月的肖毅擦了擦汗,在这林间好容易遇上的一涧溪水旁停了下来,将水壶里灌满了溪水,就着溪水啃了几口从王家村带出来的,已经干透了的馒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片刻不肯停留,继续上路了。
然而没走多远,肖毅便听到一阵打斗声从前方传来,并且声音还越来越近,心里一咯噔,翻了翻包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可以攻击的武器,有些后悔没把家里的斧头带出来,想了想,最终肖毅还是回到了溪边,犹豫了片刻,藏在了两块靠的很近的大石头后面。
肖毅方藏好,就透过石缝见几人从密林中一路打一路窜了出来。
他们总共有四人,其中三人正在围攻前面那一位男子,由于石缝范围实在有限,肖毅一时也看不清几人的模样。
那几人的战斗方式与肖毅曾见过的所谓武林高手全然不一样,他们兵刃相交时散发出的气势将树叶吹得唰唰作响,肖毅惊愕的发现他藏身处不远的一块大石头其中一人剑锋一扫,立时碎成了齑粉。
肖毅顿时面色一白,紧紧握住手中的碎石子,手心被磨破了都不知道,他方才差一点就藏在了那块石头后面。
或许是地势宽敞的原因,仅一人那方很快占据了优势,肖毅清楚地看到居首的男子将剑无比利落地刺入一人心脏,然后一道黑光闪过,从那人身体里又蹦出个小人来,那男子又是一剑,只听一声惨叫,那小人便消散了。
连着两个人都被如此斩杀,另一方仅剩下的那人面色惨白,犹豫了瞬间猛地转身想要逃走。
肖毅咬着唇,全身神经都绷紧了,那人好巧不巧正是往他这方向逃过来,若是被发现了……不行,他一定要逃!
“少宫主,饶命……”
正当肖毅刚瑟缩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便感觉脸上一热,随即一个球状物轱辘辘的滚到他脚边,下意识一看,却见一个瞪大了眼睛的人头正直愣愣的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脸,只沾了一手血,心跳滞了滞,他慢慢抬起头来。
那男子长得极为好看,与他曾见过那两位仙人相比也丝毫不差,一双犹如鹰眼般锋利的墨色眸子毫无波动,只一眼,肖毅便觉得自己被扼住了喉咙,心里告诉自己要赶紧逃,但身上却丝毫使不出力气来,心底满是绝望,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然而男子却没有伤害肖毅,只打量了他几眼,最后视线落在了他手腕上的那条红绳上,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收起了剑,朝那几人尸体挥了一掌,随即便转身消失在了密林间。
只见随着男子的离开,那几具尸体瞬间风化,就连地上的血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若不是脸上还有一股子血腥味,肖毅或许会以为方才所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幻觉。
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腿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到溪边把自己脸上的血洗干净,捧着一捧水,肖毅忽然愣住了。
方才太过恐惧没有注意,现在才想起来,刚刚那男子,他曾经似乎见过。
当时他还小,也只远远看到过此人与母亲站在一起,但他绝不会记错,正是这人来过之后不久,母亲便去世了。
☆、第76章
池国皇宫,朝堂。
一声嗤笑从首位响起,池国皇帝声音低沉,“你是说你们国境内出了怪病,染病的人都要吃人?”
“千真万确。”听得对方口中的不信,云国使者汗水从额头密密麻麻冒了出来,言辞恳切,“从发现第一例至今已有半年,我国多处城镇皆被那些病患占领,今日下官前来是受吾皇指示,想与池国借些精兵,”说到这里,云国使者顿了顿,闭了闭眼,咬牙道:“借兵攻打我国……临城。”
临城位于云国与池国之间,池国自建国以来便一直觊觎此城,却碍于它地势实在太好,易守难攻,又是云国的军事重地,两国僵持了数百年,也不曾真正将它拿下。
听得此言,纪炎面上的笑终于隐了下去,犀利的视线落到云国使者面上。
本来不必行跪礼的云国使者腿蓦地一软,瞬间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浑身抖如筛糠。
翻看过云国国书,纪炎才缓慢开口,“既如此,孤便派兵十万,由左将军领队,前往临城。”
虽然派兵不多,但好歹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云国使者松了口气,竟是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连连朝上位叩首道:“多谢陛下!”
“云国使者不必行此大礼,孤受不起。”纪炎扫了眼底下恭身而站的臣子们,“左将军,既然事态紧急,明日便出发罢。”
“是,谨遵皇命。”左将军是位身形魁梧的大汉,听得纪炎发话,忙上前一步行礼,丝毫没有因为这位皇帝年轻而有任何轻视。
这位皇帝仅上位三载,便将前朝旧党清除得个干干净净,在朝的哪一位大臣不知道这皇帝的手段,是以在听得纪炎的命令之后,竟无一人提出半点异议。
“退朝。”扫过底下一群战战兢兢的臣子们,纪炎无趣的勾了勾唇角,甩袖朝内宫走去。
与一般帝王的后宫不同,纪炎在上位头天便将后宫那群女子赶了出去,此后也一直没有纳妃封后,这后宫便空置了下来,倒是个难得的清净之地。
将云国使者带来的那封国书又看了几遍,纪炎眸色深沉,不管对方所言是真是假,这都是一个将临城纳入池国手下的好机会。
“劝你不要派兵。”
“谁?”纪炎目光一凝,环视了圈四周,空旷的御花园中却只有他一人,就连时刻守在他周围的暗卫都不知不觉消失不见了,心下不由一凛,面上却依然沉静,“不是说修者不可随意干预凡尘俗事吗,此处更是皇室,阁下如此作为岂不乱了因果?”
??“说的不错。”来人现形出来,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与纪炎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满是赞同,“你叫纪炎?”
“是。”见到对方模样,纪炎有些惊讶,若非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几个兄弟,恐怕也会认错,“你是谁?”
“我叫纪元,按照辈分,你应当叫我太皇叔祖了。”纪元其实也有些惊奇,面对纪炎,他竟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两人五官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相对久居高位的纪炎,纪元显得更为温和无害一些。
纪炎下意识看向纪元的手腕,正好看到纪元露出的那枚手镯,思及皇室族谱中确实有那么一位自小去往仙宗修行的,一时间将纪元的话信了六分,拱手行礼道:“太皇叔祖。”
“嗯。”纪元笑着点头,视线落在纪炎手中的竹简上,“能将它与我看看吗?”
纪炎点点头,想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便伸手将竹简递给纪元,然而纪元还没拿到,便见竹简从二人眼下消失了。
纪元一惊,见到来人又是一喜,“小师弟,清肃师叔!”
“大师兄,许久不见。”秦肆视线从纪炎脸上划过,落在了纪元身上,朝纪元挥了挥手中的竹简,挑眉道:“得罪了。”
“哪里,见到小师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纪元笑道。
秦肆将那竹简上的内容草草扫了一遍,与身旁的清肃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郑重,随即将它再度抛回了纪元手中,“师兄也是来查探深渊的?”
“确实,我见此番事态严重,担心池国出事,便私心先到了这里,却未曾想不过才半年而已,走尸就已经扩展到了这个地步。”纪元苦笑了下,指着纪炎向秦肆介绍道:“这位是池国当今的皇帝,纪炎。”随即向纪炎介绍道:“这二位是我师弟师叔,你叫前辈便可。”
“是,太皇叔祖。”纪炎恭顺地应着,看向师徒二人,视线在秦肆脸上顿了顿,随即拱手行礼,“见过二位前辈。”
“不必拘礼。”
“多谢前辈。”虽对几人仍有所怀疑,但触及国事,纪炎却是分外敏锐,转头看向纪元,“太皇叔祖,您说的走尸是云国信中所说的那怪病吗?您方才说让我最好不要派兵,是为何?”
“因为派过去也全是送死。”纪元开口之前,秦肆先行出了声,“那病传染性极强,就算只是接近那些区域,也同样会被魔气沾染。”
沉默了片刻,纪炎垂目道:“我知道了,多谢前辈。”
就如突然到来时一般,几人消失得也极为迅速,纪炎手中捏着纪元送的几片玉简,沉默的站了一阵,却没有下令撤兵,第二日仍然由左将军领兵,往临城攻去。
“看来你的威望不太够,那皇帝还是出兵了。”看着下面山麓浩浩荡荡的大军,秦肆朝纪元调笑道,“要阻止吗?”
“不必。”纪元好脾气的笑道,望着那行兵马,视线幽深,“毕竟他是个皇帝,不信我也是应当的,所以……我很庆幸离开了那里。”
清肃道:“走罢。”
王家村已经空无一人了,曾经祥和的村庄就这样破败了下来,原本清澈的溪流早已干涸,附近绵延的青山受到魔气的侵染也已尽数败落,只余下少数枯枝证明此处曾有过一座山。
仅半年时间,深渊便扩大了数倍,随着几人靠近,仅凭肉眼便能看到从深渊散发出来的那股实质性的黑气,而半年前由众多化神以上的修者一同布下的那道阵法也早已崩毁。
“没道理啊。”看着被深渊从中撕裂开来的法阵,纪元怔了怔,“当时我是亲眼看到各门派修者将阵法立起来的,当时深渊的走向绝不可能是这个方向。”
“嗯。”秦肆点了点头,若是按照当时的走向,这道深渊应当径直朝池国境内延伸,但如今它却是拐了个弯将诸位修者设立的抑制阵法撕裂开来,随即又朝着云国去了。
清肃站在碎裂的法阵上,片刻后,道:“有人故意为之。”
纪元问道:“那他是为破坏法阵还是救池国?”
没有回答纪元的问题,清肃皱了皱眉,捏了几个手诀,将扑上几人的魔气驱散,道:“去附近看看。”
纪元怔了怔,脸蓦地一红,心知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看了眼秦肆,发现对方并没有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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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岚例行站在戚瑶床畔,用真元再次为她重新梳理了一遍全身经脉,随后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